秀兰是我家隔壁院子里老王的媳妇儿,这女人一天到晚花枝招展的挺惹人注目。我小时候很喜欢捯饬,老希望自己长大了也漂亮点,所以很关注这个叫秀兰的女人,也许就是她给了我一道另类的风景吧。 她长得不算白,圆圆的娃娃脸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很好看。薄薄的嘴唇上永远抹得红红的,脸上每天都擦香粉,看着就比脖子白好多。她头上烫着蓬松的大花,还和街坊说是在王府井四联理发馆烫的。她喜欢穿花衣服,而且都是挺鲜艳的那种。每件都剪裁得特别合体,再配上她高挑挺拔的身材,一看就让人过目不忘,在我们那片胡同里也算是个很招眼的人物了。 我喜欢看她的模样和穿着打扮,觉得比谁都好看,但是不喜欢听她说话,她说话的声音怪怪的,老是那种嗲声嗲气的,听着身上不舒服。我知道他们家里没有孩子,只有夫妻二人过日子。俩人每天上下班都一起走,回来的时候经常是吃过饭了,家里除了休息外看不见开伙做饭。 那时候我母亲在街道居委会,我家负责胡同里的水电费计算和收缴。每到月头上,挨家统计人口的任务就归我了。虽然那时候我不认识几个字,可都是老街坊,谁家住几号我还是门儿清的。只要把他们报上来的人数,用阿拉伯数字填在单子上就成了。 有一次我手里拿着一个姐姐写好的表格,走家串户地去问人家这个月几口人,只有到秀兰家的时候不让我进去。她把门打开,靠在门框上,一脚门里一脚还踩在门槛儿上,看着我笑眯眯的说:“呦!来了个小人儿啊?!认识字吗?哪个名字是我呀?”。 我被她逗得闹个大红脸,听她这样说我也有些气恼。心想你不让我进去就算了,还这样笑话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花蝴蝶吗?那时候胡同里有淘气的男孩子,给她起的外号就叫花蝴蝶。 我不答她的话,可是也站着不走,有些生气地冷冷看着她。她一看我的表情越发笑得咯咯的,我觉得她脸上直往下掉粉末。她指着丈夫老王用那种嗲嗲的声音说:“看见了吗?就我们俩人儿!” 听见她这样一说,我连写都不写扭头就走。心里对她刚才的打趣充满愤怒,觉得这个女人看不起我。心里暗暗生气,心说以后她就是穿得再好看,我也不瞅她。 她家的房子是那种又矮又小的南房,我虽然没进去过,可是也能感觉出来里面地方不大。因为不是正房,好像是自己搭盖的那种房子。心想你家就那样儿我进不进没关系,下次我还不问你了呢。 回到家里我把表格交给母亲后。就跑到宋大爷家里和淑敏说:“四号的秀兰就是一个花蝴蝶,还问我认识她的名字不认识。可惜上面没她,上面写的是王大爷!” 淑敏上中学的三姐在一边听见了,说:“别理她,看她说话那样儿!贱了吧唧的。她原来是妓女,后来从良嫁给老王了。” 我和淑敏面面相觑,不懂妓女和从良是什么意思。三姐说:“和你们说不明白,等长大了就懂了。” 再见到秀兰是文革了,那时候她到处作报告。说她家为了还债把她卖到了妓院,吃了好多苦。还说妓院老板还给她们吃一种药,所以她不能生孩子。或许就是在那时候,我听了秀兰的报告后开始同情她了。也想明白了她和我开玩笑,可能是因为自家没孩子,喜欢逗人家的小孩儿而已。 1968年暑假,我们搬家的时候,秀兰和丈夫老王还到我家来帮忙收拾东西,很晚才回去休息。我坐在父亲的旁边,从驾驶室里看见秀兰和丈夫还特意从家出来送我们,和我母亲道别。我那时候还想:秀兰其实人不坏,和邻居们相处得也不错,要是没当过妓女多好,那她这个人也许就更好看了…… 哪个女人不爱自己呢?哪个女人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很多年以后,每当想起秀兰来,我常常这样对自己说。
[url] | | ж | ж注| : 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