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 老范再一次晕倒在他自己的家里了。 晕倒的老范感觉自己躺在母亲的怀里,母亲在轻吻他的脸。他,可母亲的怀里应该是温暖的呀!为何此时自己感觉有些冷呢?老范又觉得是年轻的妻子和自己轻轻相拥,妻子的脸挨着自己的脸。可妻子为什么要流泪呢?热热的泪水让老范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仿佛中又好像是不满周岁的女儿,在用他的小嘴巴蹭自己的脸,痒痒的,滑滑的。 老范醒了过来。睁开眼,眼前既没有母亲、妻子,也没有女儿。老范想起来了,母亲离开人世快40年了,妻子离世也快10年了。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可老范的小棉袄却不在身边。女儿大学毕业后,先是加入了北漂的大军,后来嫁了人,和丈夫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六年前移民澳洲,成了外国人。 老范躺在地上。幸好是冬天,身上衣服厚实,他并没有感觉到哪里疼痛。那怎么会有脸上痒痒的,湿湿的感觉呢?哦!是点点蹲在他的面前。在用自己的小舌头舔他的老脸。醒来的老范觉得自己不愿醒来,呆在梦里,挺好的。 醒来的老范,慢慢地扶着那把陪了他大半辈子的竹椅站了起来,坐到椅子上,椅子吱吱叫了两声。点点靠近他,在他的小腿上蹭着。老范抬起头,看了看墙上那个时钟。“哦,快9点了。”他记得自己是7点过起的床,看来自己晕了近一个小时。老范老了,那个结婚时买的时钟也老了,每小时会慢上几分钟。可老范舍不得扔掉。时钟上有很多过去的时光。 “可怜的点点,要是我哪天醒不来了,你咋办哦?”老范将点点抱在怀里,点点盯着他轻轻哼了两声。 “看来今天上街又要迟到了。” 老范慢慢站起身。 “你饿了吧?看看我们今天吃点什么?”老范抱着点点,走到厨房里翻找着。两只蟑螂受到惊吓在逃窜。点点挣脱老范的怀抱,抓住了一只,嚼嚼,吐了。另一只,跑了。昨晚吃的挂面并没有剩余的。老范在碗柜里找到了两片早茶奶饼,蹲下身,将一片分作两半,一半喂了点点,另一半和饼渣一起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走,咱们上街喝茶去。”老范抱着点点走出了家门,将另一片饼干和点点分享完。转身将院门拉上,并没上锁。 老范的家在离小镇不远的一个林盘里。林盘原来是一个大林盘,有几十户人家,上百号人。因为多数人家搬了小区,还有的到城里买了房,如今的林盘只剩下了几户人家村长也动员过老范搬小区。老范说一个人在哪不是住,老伴和父母的坟都在林盘边上,老范习惯了和他们在一起。再说老范觉得自己就一个人,如果住楼房,只能住一套一,既没院子,也不接地气,更没力气爬楼。养老院,老范倒是去呆了几天,回来对人说,闻不得那味。就这样,老范依然住在老屋,他说,挺自在的。 “老范,今天怎么又迟到了?”茶馆老板老何见老范进来,照例和他打着招呼。 “起来晚了。” “不会是晚上又梦见自己二春了吧?”爱开玩笑的李老汉打趣道。 “别瞎说。” 老范的老伴走后,有媒婆曾给年近70的他说过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见面当天女人就住到了老范家里,将老范家里家外收拾得利利索索,干干净净。随后又在院子空余的地方种了不少蔬菜,还喂了几只小鸡。整个院子又像老伴在时充满了生机和家的味道。 每天早早吃过晚饭,老范和女人会在村道上散步。女人在前面昂首阔步,老范在后面亦步亦趋。这时候的老范就总想起一首叫《逛新城》的老歌里的旋律:“女:爸爸呀,(呀)快快走,(哦),看看拉萨新面貌。父:女儿耶,等等我,看看拉萨新面貌。快快走呀,快快行呀,哦呀呀呀呀呀。”在老范心里,女人既是老伴,更是女儿。有她在,自己仿佛更年轻了。 不久后的一个赶场天,女人说要到镇上去再买两只小母鸭。喂大了,好下蛋,泡咸鸭蛋给老范吃。老范曾说过自己喜欢吃咸鸭蛋。天黑了,女人没回来,以后也没回来。同时消失的,还有老范的唯一的存折。上面有两万多元,那是老范多年的积蓄。老范记得自己在高兴的时候说过,密码就是6个8,挺好记的。 女人和存折一起消失后,老范并不记恨女人。反倒觉得存折上的钱太少了。女人也过得不容易,五十多岁了。 不久,女儿一家回来住了两天。女儿给老范买了农村养老保险,是最高标准的,一开始每月就能领600多元。同时告诉老范,为了孙子的未来,年过四十的她要和丈夫、孩子移民到澳洲。孙子说,从此他们就是外国人了。女儿一家临走时,把点点——一只小贵宾狗留给了老范。 老范理解女儿的决定。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老理,老范还是懂的,虽然他舍不得他们远离。他只是不明白,自己和老伴怎么就会养育出一个外国人来。 茶馆里的人越来越多,茶客们都是些老人。老人们有的在打麻将,有的在打纸牌,更多的是在有一句没一句的摆龙门阵。还有的,则和老范一样,默默地只是在那里坐着,住着。等到中午时,又一个一个地离开。每次离开前,老范会买一包早茶奶饼,那是他和点点的午饭。从茶馆到家的路上,他们会用完他们的午饭。 第二天,老范和他的点点没有出现在茶馆。 第三天,老范和他的点点也没有在茶馆出现。 “老范肯定又遭哪个老太婆黏到了。”李老汉在茶馆里对其他老人说。 “有可能哦!等老范来了,叫他老实交代。”一些老人附和着。 也不知又过了几天,在一个早上,茶馆还没开门,老何刚起床,就听见门板上有微弱的撞击声。他开门一看,是老范的点点在用头撞击他的门板。点点看见开门出来的老何,勉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脑袋搭了下去,再没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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