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一篇情节并不复杂的故事,立意也很简单,但全篇浸润着纯粹人性的光泽。 将两个人物放到同样的环境中,演绎着不同《逃》的内容,本身就有了故事,通过“我”与“她”在逃的过程中矛盾冲突,使小说立意逐步演化升腾。 “二十大几的人了,至今没碰过女人,有时候梦里会梦到狗啊、猫啊、猪啊发情时那种镜头,醒来时有股无法抑制的冲动。听说大山外面出钱能买,我希望能快点逃出大山。”开篇,随军老师就将“我”原始人性的冲动描绘出来,当见到“她”一位美丽少妇时,“不由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半夜里,露宿在野外,“我”又很自然地想实施行动;从山崖摔下以后,“她”想背“他”,而在那种情况下是不可能的,但“他”又“其实挺想让她背。”那种人性的真实,在随军老师的笔下自然展现。 成功的小说,无外乎表现在几个方面:一是语言生动;二是细节的真实;三是人物的刻划。随军老师的小说基本做到了。 ——“这座大山真球邪门哈,”很有地方方言的一句话,点出了“我”内心的真实。 “你是干啥的?女人戒心十足。
我、我是地质考察队的临时雇工。
这么说,你是好人了?女人又追问一句,又扭回头张望。
依你看,我像是个坏人吗?我憨厚地笑着,甩甩手。
到了这个份上,不管你是啥人,帮帮我的孩子吧!女人面带哀求,突然跪下了。
别别……你有话起来说。我手足无措,想伸手扶她,又觉不妥,只能在原地搓手跺脚。
我逃出来两天了,没有吃的,孩子没奶了,病了,好像发着烧。女人眼里噙着泪花。” 这种简短的对话,基本贯穿全篇。 没有大段落的描述,也没有细致的心理描绘,跳跃式的语言层层递进,将情节发展环环相扣地推进。 小说的故事性决定了小说耐看,随军老师语言虽跳跃但非常紧凑,将读者阅读的过程紧紧抓住。 ——细节决定小说的闪点。 贯穿小说的一个个细节,烘托了故事的气氛。 描写“我”遇到了“她”的时候,“她”一个嬴弱的女人,不顾“我”的“威胁”,频频回头张望,表现了女人那种被前堵后追的矛盾心理,从后面描写的“雪白的胳膊上,两块於黑的伤痕”中能够得到解释。 见到这样一位美少妇, “不由使劲吞了一口唾沫”, “我”的那种内心活动表现的一览无遗。 “别别……你有话起来说。我手足无措,想伸手扶她,又觉不妥,只能在原地搓手跺脚。”那种欲罢不能的样子,凸显了“我”当时即想帮忙,又很羞涩的心理。 “天擦黑时,孩子有了笑声,小脸红润,像盛开的桃花,她还冲着我笑。我张开双臂,她往我怀里扑,当我就要抱住她时,她突然藏进妈妈的怀里,咯咯咯地笑。”这个细节似乎与整篇故事主题关联不大,但正是孩子的天使般样子,将主题烘托的愈发强烈。 两个成年人有自己的思维和行动,孩子永远是无辜的,何况没有任何自我保护能力。为了孩子,他们的“逃”、他们的艰辛、他们的挣扎、他们的付出又都算得了什么? ——随军老师在刻划人物方面,也是有独到之处。 “我”的憨,不仅仅表现在与女人之间那种“想吃山芋又怕烫着”的感觉,关键在于“我” 为女人着想的憨劲。 当半夜并没有达到自己目的,又被女人斥责后,“我”憨得还是想到了女人和孩子的命运。 尤其,随军老师采用了一种近乎荒诞且又合乎情理的手法,用“村长一句酒后戏言”憨得“他”竟然演绎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逃亡,令人既心酸又忍俊不禁。 “她”——小说中的女人,在随军老师的笔下,又是一种双重性格组成的人物形象。 一方面有着女人的嬴弱和依赖感,一方面又有着刚烈的性格。在和“他”的接触往来中,既有提防心理,又有依靠、难舍难离的情感。一种复杂情感的交织,使故事起伏跌宕。 当然,个别地方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比如:在即将掉到悬崖的瞬间,“我”对女人的回答:“凉拌(办)呗!”,显然与整个气氛不够协调。又如:“我”给女人钱,女人恋恋不舍时,“这……我语塞了。经过这么多天的患难相处,咋一下子要分开,心里真有点舍不得,不过,丽丽说得对,我必须得靠自己打工,攒足娶媳妇的钱,堂堂正正的成个家。”这里的丽丽是否笔误,或是前面插叙的继续?令读者摸不着头脑。 总之,随军老师的“逃”,是一篇很成功的作品,无论从故事的整体性,还是缜密的结构,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是不可多得的佳作。至于其中的不足,也是瑕不掩瑜,是值得我们借鉴学习的。
附:原作品 逃 文/李随军
我逃进了大山。从小在山里长大的我,像是回到了家里一样随便。山外的各个路口,说不定此时有人设伏,我只能徒步穿过大山,出去后不远处有个小镇,我姨妈家就住在镇上。缓过这一阵子,再想办法另谋生路,凭着我这个铁板一块的身体,自信生计没有问题。
二十大几的人了,至今没碰过女人,有时候梦里会梦到狗啊、猫啊、猪啊发情时那种镜头,醒来时有股无法抑制的冲动。听说大山外面出钱能买,我希望能快点逃出大山。
第三个晚上,路过一片树林时,突然听到里面有婴儿哭声,我浑身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山里人迷信,我不信邪,可讲的那些鬼故事能吓死人。本能地摸起一块石头,跌跌撞撞地逃。边往前跑,边扭头往后瞅瞅。
天快亮时,又累又渴,我随便在山路边的小河里抹把脸,喝上几口水。之后钻进离小路不太远的树林里,打算睡上一觉后,再去弄些吃的。
快到中午的时候,传来婴儿啼哭声,并且跟昨晚的哭声一模一样。这座大山真球邪门哈,大白天也闹鬼!不过此时红日高照,我个大男人怕个球!我倒要看看鬼的真面目。于是悄悄地溜出了树林,探头向外边张望。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怀里搂着一个孩子,步履蹒跚,表情苍白且焦躁。
你到底是鬼还是人?我跳了出来,拦住去路。
啊呀!女人被我吓了一大跳,本能的尖叫一声,后退两步,哆嗦着,还不停的转头向后面张望。
别怕妹妹,我不是坏人。我连忙摆着手,尴尬地陪着笑说。我说的确实是实话,不过突然从天上降下个美少妇,不由使劲吞了一口唾沫。
你是干啥的?女人戒心十足。
我、我是地质考察队的临时雇工。
这么说,你是好人了?女人又追问一句,又扭回头张望。
依你看,我像是个坏人吗?我憨厚地笑着,甩甩手。
到了这个份上,不管你是啥人,帮帮我的孩子吧!女人面带哀求,突然跪下了。
别别……你有话起来说。我手足无措,想伸手扶她,又觉不妥,只能在原地搓手跺脚。
我逃出来两天了,没有吃的,孩子没奶了,病了,好像发着烧。女人眼里噙着泪花。
逃?咋回事?
为了供弟弟上学,我辍学 出来打工,被人贩子以一万元价格卖到了这个大山里。那男的脑子缺根筋,处处听他妈妈母老虎的话,经常唆使她儿子打我,特别是生了这个丫头后。
这男的不算男人,不懂得怜香惜玉!要知道,女人是疼出来的!我感慨。
你结过婚?
没呢,家里穷,讨不到。是听我妈妈说的。我害臊,叹息一声,接着不无忧虑地说,你逃了,人家可是花了一万块呢!一万块要东挪西借才能凑足的呀!你还是回去吧,甭让人家人财两空了。这对于那家人的打击该会有多大嘛!
只要能帮我的孩子,回去就回去,不就是这么个小身板,任由他们折腾去好了。女人说着,伸手抹眼泪,衣袖自然褪了下来,雪白的胳膊上,两块於黑的伤痕嵌进眼帘。我心头一热——丽丽,可怜的丽丽!心猛然像被针扎。
五万块 礼钱,丽丽嫁给那个大她十几岁、死了老婆的县城里的老板。那天带着满身伤痕回到了娘家,她爹娘直哭得眼泪流干,然而闹离婚不成,谁让五万块已经花到了操办她哥哥的婚事上。我心疼得直往下滴血,可是我太窝囊……
你站在路中间,不怕人家发现你吗?我用手往树林边指指,示意她往林子里躲。我跳到小河边,揪了几个植物大叶子,叠加,盛了水,让她喝点,也让孩子喝点。这时,头上几只山麻雀叽叽喳喳叫着,是看人的笑话吗?我掏出弹弓,捡起一粒石子,手起鸟落,她投来钦佩的目光。我在河里把麻雀洗剥干净,用树枝串上,然后对她说:
如果相信我,就到林子里边去,这里生火目标大。她点点头,随我进了一个山凹里。
在烤鸟的空隙,我找来一些草药,揉碎,敷在孩子的前额、太阳穴上。又去找来一些野果子。天黑之前,砍了几棵小树,下了几个吊脚套。
天擦黑时,孩子有了笑声,小脸红润,像盛开的桃花,她还冲着我笑。我张开双臂,她往我怀里扑,当我就要抱住她时,她突然藏进妈妈的怀里,咯咯咯地笑。
半夜里,我感到浑身燥热,翻来覆去睡不着,体内的那股火焰越燃越旺,此时只有这个女人能帮助我熄灭体内的火焰。我该如何行动呢?先跟她协商,保证帮她母女平安逃出大山?她要是不同意呢?反正她现在是老天送到我嘴边的一块肥肉,不吃太傻了不是?细嚼慢咽也是吃,囫囵吞枣也是吃,软硬都是这回事了。反正是在逃亡,成全一桩美事岂不更划算!我连番强咽下几口唾沫,蹑手蹑脚来到了她的身边。借着月光,她红润的脸颊上,鼻孔均匀地呼吸着,牵动胸脯一起一伏的。此时她睡得好香好甜,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对她虎视眈眈。我用左手快速地抹了把嘴角的口水,哆嗦着右手,慢慢向她伸去。
先摸哪里呢?我不知所措,摸脸蛋?还是……
管她呢,摸哪算哪吧。我紧闭双眼,不在乎弄不弄醒她了
你干啥?!如晴空霹雳般地一个声音炸响——是丽丽的声音。那年的那天晚上,村外后山顶的小柏树下,我以为丽丽睡着了,忍不住想抚摸她一下,谁知她突然睁开眼,脸色骤变:
你要是个爷们,就努力打工挣钱去!我不图跟着你享受荣华富贵,至少你得光光 把我娶进家门,我不愿学有的女孩子那样随随便便,我会等你的!说完,她转身跑下了山。
我赶紧收了手,跌跌撞撞地向河边跑去。把头伸进凉凉的水里,使劲搓揉着。冷静下来,我为刚才的龌龊举止感到害臊,我决定就此离开。可是没走几步,又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女人白天向我下跪时的焦躁面孔、她怀里的孩子尚未病愈、她们母女没吃没喝,还有她为什么今晚睡得这么香甜,不就是相信我白天说自己是个好人吗?虽然说这山里没有大的肉食动物,但夜里的毒蛇、黄鼠狼、超过一斤以上的山老鼠……随时可能对熟睡的人发起攻击,甚至致命……
第二天早上,收获了两只兔子,三只野鸡。我把这些烤熟了,接着上了路。刚拐过山梁,猛然看到梁那边的小路上,坐着一群人,至少不下六七个。还算幸运,他们背朝这边,我赶紧缩回身。早晨的山里特别静,传过来一个恶毒的声音:
她带着小孩,跑不了多远的,咱们就在这附近仔细寻找,派人把守着,就不信她能长出翅膀飞出去!妈的,找着了,得好好给她点颜色瞧瞧!
不由分说,我从她怀里夺过孩子,另一手拽着她,拼命往树林里逃。也不知跑了究竟有多远,由于慌不择路,在一个悬崖边,被脚下的茅草一滑,掉进了几丈深的山沟里。好在身手敏捷,我一手紧搂着孩子,一手抓住了半崖上的一根树藤。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女人在上面跺着脚哭。藤条太细,随时有被扯断的危险。
你等着,我去喊那伙人来救丫头!女人招呼一声,想折返回。
别、别去!找那些人来了,救了孩子,你不等于又跳进了火坑吗?我喘息着说。
我管不了这些了,我要救丫头啊!
暂且不说时间来不来得及。我呢?那些人知道我在帮助你逃亡,要是把我打死了,我妈就我一个儿子,还等着抱孙子哩!
那咋办哩?
凉拌(办)呗!就在藤条即将断裂的一刹那,我想到了抱紧孩子跳下去,但又怕屈身着地的一瞬间,强大的惯性,震伤、压伤孩子。于是一咬牙,脊背紧贴悬崖,紧闭双眼,听天由命了。耳边刮过一阵风,大脑里突然喷出满嘴血腥气,右腿像跌入冰窟窿……
我 吃力地睁开眼,好在我是秃噜着下来的。谢天谢地,孩子安然无恙!女人从山那头跑过来了,先抱过孩子,关切的问:
您、您——泪水哗啦啦,鼻涕一大把。
没事的。我故作轻松地笑笑。想站起来,右腿钻心麻疼,不听使唤。脊背像架在烈火上烤。我让女人去附近帮我找点消炎止疼的草药,她到山坡上寻觅了半天,回来后哭泣着说:
大哥,我笨呀!不知道哪些是草药!
我无奈地笑笑:
难为你了,不是你笨,是我拙舌,解释不清楚。
天黑了,女人就地点了堆篝火。她从我的行李包里掏出一身干净衣服,要帮我把划烂的衣裳换了。我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我的身体就妈妈一个女人摸过。我妈说了,能摸我身子的第二个女人,只能是我的媳妇。女人羞涩地一笑:
大哥你还蛮保守的。你、你就临时当……一道红霞掠过女人好看的面庞。我感到像被电击一般,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帮我换好了上衣。
第二天一早,我对女人说:
我想过了,这地方不能久留,你赶快带着孩子逃吧。很对不起,帮不了你了,可我不能拖累你。如果被抓住了,你我一块惨!女人听了,面露温色:
大哥,你是爷们不?此时赶我走,这不是扇我脸吗?我也想过了,你的腿一天不好利索,我就一直陪着你。
我好感动。想落泪,想赶快离开这危险境地。情急乱思索:这腿他妈的是不是错位了?我艰难地爬到一块大石头旁边,用力把小腿放上去,扶正,咬紧牙关,双手抱住用力一推,好像听到一声雷鸣,看到一道闪电,疼痛顿时减轻了一些。我痛苦地笑了,女人欣喜地笑了,她帮我擦了额头上的汗珠。
当晚 ,我们换了个宿营地。我拄着根棍子,一跳一跳地往前蹦。女人坚持要背我走,她说:
你别老记着你妈那句话。你让我背你走一步路也行。她笑得很灿烂。我说你尽胡扯,抱着孩子咋背我?其实挺想让她背。
又经过一段边休息、边东躲西藏、边赶路的日子,我们终于看到了来往的车辆,匆匆的行人,我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口气。不远处,就是那个小镇。我掏出身上仅有的八百块钱,留下一百,其余的递给她:
你 带孩子去喝点热汤吃点热饭,买张车票回家吧。
她不说话,也不接钱,一直抹眼泪。停了一会儿,我把钱塞进她的衣兜里,转身想走,却被她拉住了手,她说:
大哥,如果你不嫌弃,我娘俩不走了,丫头就是你的亲闺女,行不?
这……我语塞了。经过这么多天的患难相处,咋一下子要分开,心里真有点舍不得,不过,丽丽说得对,我必须得靠自己打工,攒足娶媳妇的钱,堂堂正正的成个家。这个女人一时处于感恩,如果以后反悔了咋办?到了此时,我如实相告:
我也是逃出来的。我这个人窝囊透顶,寡言内向,出门打工怕被人骗,呆在家里种的几亩田仅够日常零花销,连相恋几年的心爱女人都娶不回家,你们跟着我只有吃苦受罪。我那天听村长说乡计生办最近出台了一项新规定,除了征收超生费,还要征收“光棍费”,就是五十五岁以下男子,凡是讨不到老婆的,每人每年一次性征收八千块钱,就在那几天里实施,所以我……
大哥你真会开玩笑,哪有这样的规定嘛!女人转忧为喜,噗嗤一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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