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老师 我在初中毕业报志愿时,原想上师范或考中专找个铁饭碗,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班主任雷老师却反对,他鼓励我考高中,将来上大学。 当初我读书时,只是想走出农村,能吃上商品粮就知足了,对于上大学做梦也没想过,而且我们那样的家庭是绝对供不起我的。“上高中将来考大学”的话,我还是第一次在雷老师这里听到的。可以说:在我人生转折的关键时刻,雷老师就像一盏导航灯,为我指明了航向,我也没有让雷老师失望。 2000年底,我在休年假回老家期间,去拜访了雷老师。那次拜访给我留下的是挥之不去、难以名状的感慨…… 几经周折,终于在一条偏僻小巷的古老四合院里,找到了雷老师的家,见到他时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步履蹒跚,行动迟缓,满头银发,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的人,竟然就是当年那儒雅、风度翩翩的雷老师吗?!那一刻我被定格在那里,泪水蒙住了我的双眼,也才得知他因“脑血栓”留下了后遗症,但他头脑依然清晰,一眼就认出我,他还是那么平和,含而不露的表情,并因我的到来而露出了笑容。他迎我进屋坐下,师母也已老态龙钟,行动不是很方便。小保姆送上茶水。我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约30平方米卧室兼客厅的简陋房子,一张用了几十年的大方桌和两把木椅还摆放在那里,门外放着蜂窝煤炉,我的心情更加沉重。谈话间雷老师拿出一本影集,翻到了一张发黄的照片,原来是1958年我们毕业时的全班合影,他已经在那张仅有五寸的黑白照片背面恭恭正正写着我们几十个人的名字和家庭住址。看见这张着照片,多少往事涌上心头…… 当年我们是那所学校第一批学生,刚进校时,里面到处是土堆,没有围墙。开始还没有电,由班上几个年级大的男同学每晚负责点气灯。住的是大教室通铺。厕所只有两个,很远,晚上每个宿舍配一个大尿桶,大家轮流负责管理。我们的生活很艰苦,大部分同学都交不起3元钱的副食费,而是从家里背馍来,喝学校的开水。看着照片,追忆着那难忘的岁月,谈论着每个人现在的情况。最令雷老师自豪的是:我们班有两位家庭最穷的同学李德元和杨克荣后来考取了清华,也是我们后来升入的重点高中唯一考上清华的两位。其中一位当年李德元与我同桌,杨克荣高中还和我一个班。 雷老师为人低调,在学校受排斥,但他的数学教得好,在学生中颇有口碑。后来,我们班出了那么多的优秀学生,是衡量雷老师教学成绩的最好标尺,是对雷老师的回报。 四十多年了,几多往事、几多感慨!那张毕业照我是第一次看到,当年只记得学校安排照过一次相,可全班同学竟几乎没有人能洗得起一张照片,老师几十年来悉心保存的这张照片,就成了我们初中阶段的珍贵纪念品。那个时候我们虽然很苦、很穷,但又很快乐、很开心,对未来充满着希望。 随后老师又取出一个精美的方盒,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枚闪闪发光的“华罗庚数学奖章”跃然眼前。老师说这是他在清华大学读研究生的二儿子荣获的。在他72岁生日时作为特殊礼物用特快专递寄回来的。我深知,这是雷老师生日收到的最珍贵的礼品,是雷老师最大的欣慰。 看着那张旧照,那枚奖章,再回头看看眼前的老师,我心中涌起滚滚波涛:老师他一生教了那么多学生,桃李满天下,如今不少人已是科技战线上的栋梁;不少人是企业家;不少人已身居高位;他的儿子也获得了华罗庚奖章。而他依然是一身老式样的旧衣,与师娘还依然住在这间简陋的小屋里,过着清贫的日子,但他们还是那么的和谐、那么的知足。此刻我想:老师他真像一支蜡烛、一只春蚕,他把全部光和生命都默默奉献给教育事业,他把荣誉和财富都给了别人,他是高尚的人、伟大的人,他是精神世界里的富翁。 我再次离开家乡出来奔波了,老师住的那座四合院也不知拆迁了没有?他又搬到了哪里?但无论我走到天南地北,也无论是何时,我都会永远铭记老师的教诲,都会以老师为楷模,都会永远想念着他! 雷老师:衷心祝您身体健康,晚年幸福! 2006-09-04写于教师节前 后记: 2008年我回西安住院期间,曾给雷老师打过电话,得知师母已过世,有个保姆伺候他,孩子也经常会回来看他。 2010年11月,我做了双侧股骨头置换手术后,恢复期间再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了解他现在的状况,并告诉他我不能去看他的原因。想不到平时少言寡语教数学的雷老师,竟然在电话里吟起两句诗来:最难风雨故人来,莫放春秋佳日过。还说只要我经常打个电话就行了,不必去看他。放下电话,我有些伤感,感觉老师很孤独,希望有人能关心他、看看他。既然我不能去看他,就把雷老师家的电话和地址给了我的另一位女同学,她果然去看了雷老师。 2011年6月14日,我约了在西安的另4位同学,去看了已88岁的雷老师。他还住在那栋房子里,一位中年保姆照顾他。他只认出了包括我在内的三位同学,其他两位他已认不出来了。看到我们去他自然高兴,急忙让保姆切西瓜给我们。他虽然行动不便,精神还很好,反而比过去健谈了。我带了照相机,临走时和他在一起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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