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今晚月亮升起时,你只身武汉。江水淘淘,中秋连天,丛丛绿色染江岸,泊泊清湖泛小船。月色不寂寞,有你相约;星光虽隐去,有你相邀。学子思乡情更切,有书读尽天涯路... ...
这个夜晚真美,月华铺满世界。给你明媚,也给我们光泽。那好,就让我们一起,度这传统的佳期。想和你聊的话题很多,就让这中秋串起。
此刻,伫立阳台。
看月亮升起,想千年神话,凄楚而娇美。是否桂树还让吴刚痴迷阵阵香味,玉兔眼已迷离,可我依然惦记女神,为了执著的爱情,无奈奔走寒宫,从那时起,告别红尘,天上人间,遥隔无期。
世上物产颇阜,唯独情长流芳。而你,求学的地名正叫流芳校区。或许是巧合,或许也是前缘?
阳台尺幅,盛不下思乡片片情。
如你一样,我亦思念故乡。我出生的时候,离春节不远;你出生的时候,离中秋仅隔几天。我们是幸福的两代人,生活的每一天,比若过节。
而你的爷爷,出生于上世纪的二十年代。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在枪声不断的年月,如何度过他的童年、少年乃至青年。这段时间,怎样过来?我们都能从史书中看到。
当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从饥寒难耐的岁月里挺了过来。那时,我的慈父已进入不惑之年,勤劳和默默无闻是他留给我记忆里最早的片段。家里孩子多,过度的负担老早便把他的脊梁压弯。穿几乎一成不变的衣衫,鬓发花白,早出晚归。留在我印象中,他最开心的时候,莫过于中秋节那天——
这个时节,正是秋收最忙的时候。生产队里不会因为这个节日的特别而放假,至多因为节日的乡味重,早一点散个工,但已夜色朦胧。
你爷爷心里牵挂着儿女们期盼的心。急急忙忙地回到小院,看看我们焦渴的眼神,憾憾地一笑,洗净粗糙的双手,然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拿出干瘦的果品,捡起那颗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西瓜,笨拙而虔诚地切出花牙,一分两瓣,绿皮红瓤黑籽儿,宛然两朵盛开的莲花,恭恭敬敬地放到条盘的中央,周围摆上碎果,靠上月饼,端到小院儿中央那张方方的桌上,让月亮女神首先“享用”。回头进屋,燃几柱香,踱到供俸着诸位神仙的牌位前,跪下,叩头,一一插上,屋里屋外一位不落。
直到香火袅袅燃尽,才把条盘里的供品,重新分切几份儿,拿给我们一家人再吃。
这样的中秋过了若干年,土地分到各家各户,单独经营,时间安排也能自己作主了。每年这天,可以早一点回家准备供月亮的事,供品也逐年丰盛,唯独不变的是那份虔诚。
神——在你爷爷的心目中,真得很神!
后来,我长大,外出求学,然后工作,成家。
曾经在工作所在地的一个村里借了别人的空房子,一住十载。期间,我每年都要回去陪他们过中秋节,看他老迈的身影,匍匐在神灵的牌位前,缓缓地跪,缓缓地叩,缓缓地起身,坐到一条小板凳上,望着月亮出神,混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四射的月华。
直到世纪末的最后几天里,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那双混浊的布满月华的眼睛,永远地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
我在父亲去世后的一年,随着工作的调动,举家外迁到县城,由租房到购平房再到买了现在的楼房,一愰十五年过去。每年的中秋,祭月也是必不可少的,只是,除了将月饼和各式各样的水果端到升起来的月下供俸外,没有了其他的神灵牌位,没有了烧香叩头的祭祀礼节。
你们也不再有我幼年时,期待吃月饼和水果的那种焦急的心情,渴望的眼神。月饼,水果,随时可以买了吃。
——中秋节,就只剩下亲人团聚在一起赏月的那份急迫之情。
盛世之下,斗室囿闭,终究装不下外出赏月度假的意愿。
中秋月毕竟是自然天象里的存在体,人也是自然界的智慧生命,回归自然即自然。
今日之时,你独在异乡。他日,你工作、成家后,每逢中秋节,想必会带上亲人,到海边、到山中,到林间,到草原,到溪边,用更宽广的视角,去欣赏皎洁的月华,度假休闲。
那时,供月这一说,也会渐行渐远,甚至于淡出记忆。
其实月亮本不需要祭祀,当人类的脚印留在月壤的时候,这个神话就真的成了神话!
祭月,拜神,本就是中华文化中约束人们不当言行的一个仪式,范畴,规矩!人都有犯傻的时候,或长或短,只要记着“神灵”,始终有所“祭”,有所忌,不放任于自己的情感,不夸大于所谓的“自由”,那么,天地之大,何处看不到月华?
女儿,今日此时,站立于这月华之中,“祭”一下月亮吧,这样,我的父亲,你的父亲,还有你,我们的心便永远相同,一脉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