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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寒山石《小诗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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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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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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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0-24 17:43:3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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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李一凡 于 2015-10-24 17:47 编辑

    小诗的创作
    文/寒山石


    一首优秀的小诗应该追求或者达到什么境界呢?换言之,衡量一首优秀的小诗应该有什么标准?笔者认为3行内的微型诗以其“五精”:惜墨如金的精炼诗句、独辟蹊径的精巧构思、赏心悦目的精美意境、领异标新的精妙智慧、浑若天成的精湛技巧,而成为诗歌王国的微雕艺术。这一概括同样可以作为衡量一首优秀小诗的标准。所以,小诗创作要以一驭万,以少胜多,寓繁于简,由博返约,缩龙成寸,就应着力在这“五精”上下功夫。具体而言,在创作过程中,应努力体现以下“十感”:
    一、惜字如金的凝练感
    小诗备受人们喜爱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它的短小,短小就是一种优势。如果说诗歌是浓缩的体式,那么小诗就是浓缩的精华。周作人在《论小诗》一文中说,小诗“可以说是真实简练的诗。本来凡诗都真实简练不可,但在小诗尤为紧要。”简不是简单,而是简洁。小诗的语言简洁、冼炼,有时甚至于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小诗创作要做到凝练,就要做到:
    其一,善于聚焦,着力抓焦点。优秀的小诗可称为“画睛诗”。就是要高度集中,做到周作人强调小诗创作之要点“在于有弹力的集中”,要“将切迫地感到的对于平凡事物之特殊的感兴,迸跃地倾吐出来”。[①]朱自清也认为:“短诗所表现的,只有中心的一点。但这一点从千头万绪中间挑选出来,真是极不容易。读者或以为一两句耳,何难之有;而不知神思之来,偏不难于千百句而难于一二句。”[②]因而感叹“世间往往有很难的事被人误会为很容易,短诗正是一例。”[③]
    精致的小诗往往是一幅生活的速写。如诗人的柯原《街头》:


    这是什么书?
    ——《丑陋的中国人》。
    真他妈的!
    尽给中国人抹黑!
    呸!


    这一幅传神的街头“抓拍”,犹如一幅“丑陋的中国人”的漫画像,以不加议论的客观直现去针砭讽刺,把某些表面看似“爱国”、但骨子里缺乏理性反省的“丑陋”形象刻画的栩栩如生,让人对这种“爱国言论”实在“耳不忍闻”。须知:一个人若是缺乏深刻的反省、若是没有刮骨疗毒的反省精神,就无法剔除掉骨子里的“丑陋”;一个民族也是这样。
    眉间心上的《闪电》,以闪电的意象表达了失意的伤感:
      
    你走后
    天空的缺口一直没法缝补
    一场雨
    淅沥到现在


    其二,要精心打磨,反复来锤炼。诗歌是语言的艺术,是一切文学样式中最为纯净、最为凝练、最耐人寻味的一种。古人写诗追求“语不惊人死不休”,因而留下了“一字师”、“推敲”等文坛佳话,很多诗句更是传诵千古。而小诗易写难工。一些人不能正确认识“小诗”之“小”,误以为篇幅小,行数字数少,便不加提炼、打磨,一口气写它十首、八首,这种创作态度实不足取。
    小诗创作,一定要精心打磨,反复锤炼。具体做到“三炼”:炼字、炼句、炼意。古人云:“诗以意为主,又须篇中炼句,句中炼言,及得二耳,以气韵清高深妙者绝,以格力雅健者胜。”通过炼字、炼句和炼意,使诗歌语言呈现出一种凝练简洁而又意味无穷、言简意赅而又丰盈厚重、一语中的而又蕴涵丰富的美感,这就是语言的凝炼美。
    回到拉萨的《捏泥人》,“拿捏”的恰到好处:


    捏泥人的人
    也常常被人捏
    比如昨天上午十点钟的街头
    他捏包公的时候
    听到有人对他喊
    “城管来了”


    这首小诗以“捏”字的岐义,以“捏包公”和“被人捏”的反讽,抨击一种社会现象入骨而却不动声色。
    赖杨刚的《嘎贡雪山》:


    藏女
    耸起雪白的
    丰满
    给蓝天
    喂奶


    偶尔
    一滴鹰飞
    乳汁般
    让锅庄边的黑狗
    咂了很多年


    小诗以一个描写对象通过“耸”“喂”“咂”几个动词,让沉静的雪山生机盎然。
    这里,必须指出,诗属于语言艺术,应注重追求语言的“陌生化”,体现出“别趣”。所谓“陌生化”,就是诗歌语言要自觉地与人们所熟悉的日常语言拉开距离,在词汇上、语序上,甚至语法修辞的规则上,都要显示出自身的独特,与惯常的语言形式相比,给人一种“陌生”感。对此,别林斯基早在十九世纪就指出:“朴素的语言不是诗歌的独一无二的确实标志。但是,精确的语法却永远是缺乏诗意的可靠标志。”
    沙白的《秋》:


    湖波上
    荡着红叶一片
    如一叶扁舟
    上面坐着秋天


    只一个“坐着秋天”,就非常灵动。
    又如德语诗人里尔克早期的一首诗作《预感》:


    我像一面旗包围在辽阔的空间。
    我觉得风从四方吹来,我必须忍耐,
    我下面的一切都还没有动静:
    门依然轻轻关闭,烟囱里还没有声音;
    窗子还没有颤动,尘土还很重。


    我认出了风暴而且激动如大海。
    我舒展开又跌回我自己,
    又把自己抛出去,并且独个儿
    置身在伟大的风暴里。


    这首小诗的干净、简洁、自然、质朴,在语言运用中颇有独到之处。诗人把自我物化成旗帜,“我像一面旗包围在辽阔的空间”,一个“包围在”,就写出了宏大的背景与自身面临的状态,如果写成“置身于”便诗意顿失去。“门依然轻轻关闭,烟囱里还没有声音;/窗子还没有颤动,尘土还很重。”这几句,更是以“陌生化”的语言运用出奇。写烟囱很有意思,不是写没有烟,而是说“没有声音”。没有烟是安静,而声音都没有则是一片死寂了。窗子“没有颤动”,就预示着窗子是会颤动的,写成“窗子一动都不动”就没有味道了。虽然是写静,但写成“还没有颤动”就造成了表面上的静,而实质上生生不息地蕴含着将要发生的动。这样一幅静的画面就丰富了,具有无穷的内涵。尘土明明是轻的,而诗人却说尘土“很重”,看似违反常识,但这种通感一点儿也不让我们觉得别扭。
    其三,要删繁就简,善于用减法。小诗创作不能拖泥带水。如郑板桥题书斋联所云:“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要以最简练的笔墨表现最丰富的内容,以少许胜多许。台湾诗人纪弦谈到自己的诗歌《月光曲》时讲,这首诗“本来很长,修改了好多次,好多年,还是不能满意。最后,只保存原先的两句:‘升起于键盘上的月亮,做了暗室里的灯’”,[④],只此两句,绝美!
    美国诗人庞德《在地铁车站》,只有两行:


    这几张脸在人群中幻景般闪现
    湿漉漉的黑树枝上花瓣数点


    庞德本人在《高狄埃——布热泽斯卡:回忆录》中讲到这首诗的创作经过时说:“三年前在巴黎,我在协约车站走出了地铁车厢,突然问,我看到了一个美丽的面孔,然后又看到一个,又看到一个,然后是一个美丽儿童的面孔,然后又是一个美丽的女人,那一天我整天努力寻找能表达我的感受的文字,我找不出我认为能与之相称的、或者,象那种突发情感那么可爱的文字……”具体生活中的感受触发了庞德的诗兴,以后一段时间,他一直寻找表达这种感受的“可爱的文字”。整整一年,诗人在寻找表达,先后写出有关的两首较长的诗,都被他销毁了,最后才写定这首和歌式的小诗。谁知这首只有两行的诗,却成了意象派的扛鼎之作。

    二、真情激荡的共鸣感
    诗歌是感情的产物,感情是诗歌的生命。刘勰说:“辞以情发”;白居易说:“诗名,根情、苗言、华声、实义”;陆机说:“诗缘情而绮靡。”如果读一首诗,感觉不到情感的波动,那它就根本不是诗。所以文艺复兴时期英国著名文艺理论家锡德尼说,“诗人的怡情妙手确是比任何别的技艺更能有效地吸引心灵。”感情是诗歌的灵魂,是诗歌的生命。小诗创作更需要以“怡情妙手”、以高度凝练的语言,形象地表达丰富的思想感情。
    1、要真切自然。俄国文学之父普希金认为“诗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真挚”,诗的生命就是这种“真挚”的感情。诗缺少了“真情”,就失去了或弱化了震撼心灵的力量。如苏轼说的那样:“诗从肺腑出”。 前人告诫初习诗作者曰:“古人作诗,以真切为贵。初学之士,宜先讲明此理,从真切处用功。门路不差,自有升堂入室之日。”袁枚甚至警示作者:“千古文章,传真不传伪。”所以,感情的生成与抒写,要自然流畅,不能矫揉造作。小诗创作,就是要自然地表达真情实感,使情感的流露给人真实感、真诚感,没有附加感、装饰感。
    紫塞长风的两首小诗,其一:《在草原等你》
             
    八月   高远成一片湛蓝
    每一缕风
    都传递着清爽


    八月   壮阔成一片碧绿
    每一朵花
    都诉说着芳香


    我   在八月的草原等你
    等成敖包不变的誓约
    等成马头琴   深情的悠扬


    其二:《等雨》


    空空的心
    放一颗思念的种子
    等雨


    一滴雨
    就能让种子发芽
    长成一条路


    循着这条路
    我赶往春天
    接你


    这两首小诗,都写得手到拈来,轻松自然,明快流畅。
    2、要深沉浓烈。“感人心者,莫先乎情”,大诗人白居易这句人生体验,可谓至理名言。别林斯基也说:“感情是诗情天性的最主要的动力之一,没有感情,就没有诗人,也就没有诗歌。”可见,万物兴衰,引起文思;情因物感,文以情生。小诗创作应力求“情动而辞发”,先感动自己,再感动别人。
    前苏联诗人佚名的《女孩遗言》:


    小女孩对手握铁锹的德国士兵说
    刽子手叔叔
    请把我埋得浅一点
    深了
    妈妈明天就找不到我了

    全诗用白描手法,短短39个字,语言干净凝练,毫无修饰,仅通过一个小女孩临终前的独自而构成全诗内容,可谓字字值千金,句句血和泪,让每一个有良知的人读后肝胆寒颤,心痛欲裂,悲壮中透出血光,怜悯时满含泪水。
    桑恒昌的《中秋月》:


    自从母亲别我永去
    我便不再看它一眼
    深怕那一滴泪水
    湿了人间


    写得催人泪下。
    今古奇《一把老旧的椅子》


    一把老旧的椅子
    不停地摇晃
    它所有的关节
    都很疼痛


    在彻底散架之前
    它必须硬撑着——
    如拄拐的父亲
    无法轻松


    3、要有所节制。鲁迅先生曾说“我以为感情正烈的时候,不宜作诗,否则锋芒太露,能将‘诗美’杀掉。”法国美学家狄德罗也说:“你是否趁你的朋友或爱人刚死的时候就做诗哀悼呢?不,谁趁这种时候去发挥诗才,谁就会倒霉,只有等到激烈的哀痛已过去……,当事人才想到幸福的损折,才能估量损失,记忆才和想象结合起来,去回味和放大已经感到的悲痛。”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痛定”而后“思痛”。“痛”是情感,“思”是审美。情感呈现要含而不露,耐人寻味,表面沉静如海,实则激情澎湃,冷静、内敛、有所节制,用极少的具体可感的艺术形象,来表现极丰富的思想情感。
    戴望舒《萧红墓畔口占》:


    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
    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
    我等待着,长夜漫漫,
    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


    这首只有四行的小诗,情感真挚,寓意深刻,跳出了一般悼诗的窠臼。臧棣在《一首伟大的诗可以有多短》中写道:“在新诗史上十行以内的诗中,没有一首能和它相媲美的……这首诗是新诗桂冠上一颗闪耀的明珠,一颗无与伦比的明珠,是珍品中的珍品。”并说诗人的情感表达“表现得非常克制,这种克制又透露出一种深沉的品质。”“这首诗的感情深度:细腻,深沉,节制,委婉中蕴涵着激情。 ”学者王文彬也说:“这首诗是望舒晚年的代表作……诗人此时早已脱下他先前的幽秘华贵的外衣,沉静下来,运用半透明的富有质感的语言……写出他的丰富、深刻和成熟,写下他一生中最好的、伟大的诗篇。”

    三、机锋无限的奇巧感
    小诗的小,主要来源于构思的简洁奇巧。奇巧是小诗的重要特点。
    1、要有独特的发现。文学创作是一门发现的艺术,一个再创造的过程。同样,诗歌创作,一是发现;二是表现。诗歌不在你写了什么,而在于你发现了什么,又能够以用什么样的方式或语言把它表现出来。
    诗人田景丰有一首诗《发现》:“在大海中发现贝壳的,是闲人//在贝壳中发现大海的,是诗人”。诗歌创作的能力,其实就是这样一种发现的能力。有了独特的、善于发现的眼光,善于从寻常的生活场景中发现诗意,才能言人之所未言,写人之所未写。当年写抗战这个重大的题材的诗歌数不胜数,但影响最深远的诗歌却是著名诗人田间的6行小诗《假如我们不去打仗》:“假如我们不去打仗/敌人用刺刀/杀死了我们/还要用手指着我们骨头说/看/这是奴隶!”田间的高明之处在于没有从正面歌唱抗战的事迹,也没有列举抗战的万千理由,只用一个可能发生的屈辱画面,就把抗战的必要性、迫切性推到了极致。
    李发模《题故宫》:


    围墙划了个圆圈
    划出现实与过去的界线
    象一个褐色的蛋壳
    孵出了我们的今天


    今天啊
    啄破蛋壳钻出的晨鸡
    飘扬的旗帜是它红红的凤冠
    以一碧如洗的高空为背景
    再不愿退回森严的宫殿


    写故宫的诗很多,但大多数都是正面直书,列举历史功绩,批判腐朽的封建王朝,成了难以打破的俗套。但李发模没有这样写,而是选择了一个新颖有趣的角度,抛开赞颂或批判,而将其俱象化为一只鸡蛋,因为那是历史的巨蛋,所以“孵出了我们的今天”,而我们的今天当然是“啄破蛋壳钻出的晨鸡”(中国版图就象是一只晨鸡)。新生的晨鸡有了“红红的凤冠”,还有“一碧如洗的高空为背景”,当然“再不愿退回森严的宫殿”了。正因为找到了一个新颖奇特的表现角度,找准了一个形象的比喻,所以全诗便如行云流水般,渐入佳景,一气呵成,避免了烦琐、苍白、俗套的正面直写。
    古今成千上万的人就写不完这秋天的落叶,这种写滥了东西,不管什么人再写,就必须有新的创意。赖杨刚《由树叶想到的》独辟蹊径:


    多么象村子里的小媳妇
    当不了家,却要认真地
    上管天空下管大地
    中间呢还要管风管雨
    终于,把自己的女儿绿
    熬成了秋意,才能
    陪着阳光,陪着男人
    开始爱,自由自在
    去旅行


    “小媳妇”这个比喻(也是拟人)恰当而新奇。树叶较之枝干,自认是“当不了家”,如同小媳妇在家族中一样;但却要“管贪管地”、“管风管雨”,像小媳妇那般忙前忙后、事无巨细;只有当“熬成了秋意”,就像“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才有了“自由自在”的权力。
    2、要有独特的表达。诗歌的表达技巧是一个广义的综合概念。它是使诗歌形象更鲜明、语言更凝练、意境更蕴藉、诗歌的表现力更强的所有方法。包括表达方式、修辞手法、构思技巧等等方面。
    风吹兰杜的《距离》:
        
    叶子和叶子之间
    隔着一阵风的距离

    你和我之间
    隔着一个眼神的距离


    以铺垫的手法让人顿生感慨。那四目相对的一瞬,可有电石火花的怦然心动?
    杨森君的《家》:


    家是一顶帽子

    离家的浪子
    下雨时
    最先淋湿的是头发


    离开家,就没了遮风挡雨的帽子。一个独特的比喻,使诗意全新。
    2015全球华语大学生短诗大赛的一首入围作品,中国人民大学学生林蜻蜓的《浮一大白》:


    春天的酒如果没来及喝掉
    就该洒在泥土里
    不能灌醉你
    灌醉一朵小花儿也好哇


    不只是你醉了花儿,还是花儿醉了你?也不知道花儿有没有醉,反正我是醉了。诗作浑然纯朴,充满童趣。
    当然,形式的创新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方面。如周振中《人民英雄纪念碑》:     


          
         尊
         巨
         大
         的
         磨
         刀
         石
       砥砺着
    民族的意志


    这首诗模拟碑体的形态排列,使诗面与物象更为切合,使物象更直接作用于读者的视觉,产生一种独特的视觉效果,从而使形式与艺术形成统一。
    图像诗人尹才干认为:“图像诗,作为一种文本,既是诗歌,也是图像。用真情、理性、潜意识的支架,构筑诗体的图像,扩大和延伸文字的诗性空间,让诗歌目光所及之处,闪烁出新颖诱人的光芒,不断产生撞击读者心灵的力量。”其创作的不少图像诗独辟蹊径,独树一帜,较好地做到了“形”(诗歌图像)、“意”(诗歌内容)的有机结合。尹才干尝试并创作了大量的图案诗,如酒杯形(《思念的春》)、弹弓形(《童年》)、灯笼形(《独自提灯笼转圈》)、树形(《温暖的春》)、“之”字形(《醉了的春》)、香炉上香烟缭绕形(《走不出逝去的心境》,状若香烟燎绕)、纺锤形、树叶形(《几瓣花一起无邪的笑》)、十字架形(《十字架》)、瓶形《在你的酒窝里舀酒喝》、花形《那朵花开了》等等。如他的《寒潮》:


    风笛横在河的双唇上
        从 有 题 吹 到 无 题
        遗落满河掌声
        随
        
      
         
         
           
          


    一句“风笛横在河的双唇上”,想象奇特精当。涟漪道道,波光粼粼,河的双唇吹起一枝风笛,“从有题吹到无题”,音扬顿挫,让人如痴如醉。尹才干的图象诗,是如此“有心插柳柳成荫”,用难能可贵但绝不哗众取宠的探索精神,塑造了一幅幅精美奇特的有形世界,更抒写出看不见的、抽象的、深层的、精神的方面,抒写出一个无限广阔的无形世界,一个充满诗情的无形世界,在有形中展现出无形的美。
    不过,这种“形式美” 可遇不可求。不能过分去追求,因为文字排列的外形,很难与整体内蕴相适应,搞不好就会变成文字游戏,陷入形式主义。
    3、必须做到“奇”而不“怪”。独特是一种独有的特色,一种奇特的智慧,有着出奇制胜的效果。但追求“奇巧”不能陷入“奇怪”,寻求“差异”不能走向“怪异”。对此,吴欢章先生有着十分精辟的论述。“小诗的艺术个性分外鲜明。它的艺术表现应是独一无二的,从选材、构思、形象、意境到语言都须是别出心裁、另辟蹊径的。所谓独特,就是既不重复别人,也不重复自己,一切表现都是出人意料从而令人刮目相看。陌生化,应该是小诗创作的一个重要艺术准则。不过独特不是怪异,不是晦涩,不是使读者如坠五里雾中,不识庐山真面目。它独出机杼创造的应是熟悉的陌生人,读者通过那别致的艺术表现依然能辨其脉络,识其本相。独树一帜和平易近人,在小诗中不应是对立而是统一的。”[⑤]

    四、美轮美奂的景致感
    1、善选景。小诗创作犹如摄影师手中的镜头,要善于精心“选景”,诗意表达。
    台湾诗人林焕彰的《终于》:


    雨停了,屋檐上
    最后一滴雨水想了很久
    终于,忍不住
    掉了下来!


    诗人聚焦一滴水的滴落,写得别有情趣。
    甚至,需要独到地“造景”,也就是创设出一种景象来。这是非常普遍的一种创作方式。如敕勒川的《一只停在空中的鹰》:


    谁在一块巨大的蓝布上
    绣了一只鹰


    鹰翅   
    展开大风


    ——此刻,他正绣着
    风声,和无边无际的空旷


    诗人蓝天上的鹰视为绣在蓝布上的图案。一个“绣”字,化动为静,将别开生面,由此引出的是:与鹰有关的“风声,和无边无际的空旷”也绣上了,绣出一幅别样的画面。
    2、出画景。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一首小诗,就是一副精致的图画。
    顾城的《感觉》:


    天是灰色的
    路是灰色的
    楼是灰色的
    雨是灰色的


    在一片死灰之中
    走过两个孩子
    一个鲜红
    一个淡绿


    诗人以天、路、楼、雨是灰色的作为铺垫,在色 上是欲扬先抑;而在一片灰色的世界里,走过两个孩子:“一个鲜红/一个淡绿”,诗人从调色盘里,仅撷取灰、红、绿三种颜色,用平淡质朴、朴曝无华的语言,为我们绘制了一幅精 的印象派画景!
    3、有场景。营造一种生动的现场感,使人如临其境、如闻其声。
    乡土诗人宋海泉的《蛙声》:


    蛙声的钥匙
    打开夜晚的
    大门


    许多的故事
    都跑进庄稼地里

    高粱和玉米跷起脚尖
    听得入迷


    就是一首灵动而很有场景感的乡土小诗。
    4、生情景。“一切景语皆情语”。 “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或触景生情、抒发情感,或以景结情、先情后景,或以情染景、景由情出,或寓情于景、景依情活,或景略情在、景隐情生,都要做到情景交融。
    臧克家的《三代》:


    孩子
    在土里洗澡;


    爸爸
    在土里流汗;


    爷爷
    在土里葬埋。


    三句话,三个“土色”的意象;三个意象,一副“厚土”的意境。三个意象,可以理解为空间的并列:“土里洗澡”的“孩子”、“土里流汗”的“爸爸”、“土里埋葬”的“爷爷”,三代人的命运同时推出,成为一幅东方农民生存的写真;也可以理解为时间的纵向承续,昨天“在土里洗澡”的“孩子”,就是今天“在土里流汗”的“爸爸”,到了明天又将成为“在土里埋葬”的“爷爷”,仅用六行二十一个字,就凝缩了一家三代、其实也是祖祖辈辈生生死死离不开土地的沉重命运。作者用了三个急剧跳跃的诗句,特别简洁,没有细节描写,没有议论阐述,没有作任何直接的情感渲泄,全部隐藏在所描绘的对象后面,但读完之后,我们似乎能看到那瘦弱的孩子和满脸愁云的爸爸在板结的土地上拉着犁纤,汗流浃背地挣扎着……我们甚至能听到一张破席将爷爷埋葬时凛凛的风声、凄惨的鸦鸣和孩子们的哭泣。含辛茹苦,憨厚痴顽,苍凉沉重,却尽在其中,读来令人心痛。
    台湾诗人文晓村的《短章四则之(一)》

    春天来了
    柱鹃立在我家的阳台上
    因聆听自己呼唤的回音
    而忘记了开花

    这一声“心灵的回音”,是何其的痴迷、执著和虔诚,以致于“忘记了开花”,可谓“此时无花胜有花”。

    五、锐气凌厉的冲击感
    小诗创作需要巧思巧妙,需要分量、速度和直截了当的角度,需要击中心灵的力量,如电光火石,有冲击力、爆发力、震撼力。台湾诗人张默认为:“一首小诗,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宇宙。⁄一首小诗,是一片茂林修竹的风景。⁄一首小诗,是一幅气韵生动的素描。⁄一首小诗,是一抹隐隐约约的水声。”接着写道:“如果把它诠释得更确切一些,它应该是情与趣、意与声、形与象、疏与密、露与隐、拙与巧……的自然融会,从而臻至一种豁达、素静、生动、和谐、一举中的,瞬间爆发料峭之美的综艺体。”[⑥]所谓“瞬间爆发”亦叫“瞬间绽放”,对于小诗创作来说,是相当重要的。说通俗点,这是一个起承转合的问题。在一般的诗中,它有一个铺垫、烘托的过程。而在小诗中,这个过程极短,甚至起笔就是落笔,形成视觉上的惊奇、心灵上的震撼。
    1、奇峰突兀。突如其来,意想不到。诗人典裘沽酒写了这么一首小诗《何日葵》:

    我的一生
    都在把光明追求
    可我一成熟
    就要拧断我的头

    此诗一出,便有阵阵喝 !一般人莫不因其形象鲜明,效应突出而表示喜欢。的确,这首诗传达了相当完美的诗性品质,可供不同时空段的读者自行阐释——仅凭着这一条,此诗已然具备了“经典”的气质。
    魂魄的《槐花》:

    新华路的槐花开了
    如果
    你来看我
    发间必落着几朵细碎的槐花
    我不急着关门
    也许还有几只小蜜蜂
    跟着你

    “我不急着关门/也许还有几只小蜜蜂/跟着你”,可谓出奇制胜。
    2、尖锐冲突。在对立、冲突中震撼灵魂。
    请看李发模《那时的月亮》:

    那时的月亮离我家很近
    圆圆的,靠我家房檐很紧

    曾想用棍子去夺月
    曾想那圆月是大饼

    记得曾在梦里,把圆月挂在堂屋
    都说月光好,省油,不必点灯

    我正高兴,醒来却是旭日
    晃我眼睛……

    这首小诗读后给人既美且痛的奇怪感觉,既以童趣的视角,构建了一幅美妙的山村圆月图,更将苦难岁月的境况展现地摄人魂魄,让人为之揪心,在看似平淡的、平静的叙述中引发人们对过往的情感共鸣。
    回到拉萨《一个妓女的生活》:

    她每做一次,就在笔记本上
    划一个道道。像《红岩》里的革命同志
    在牢房的墙壁上,用手指
    划的那种:记号

    诚如鲁迅先生所言:“悲剧的力量就在于毁灭给人看。”那么,读这首诗我们又看到了什么?作者以超乎寻常思维、背离正统理念的方式,乃至是“恶搞”般的手法,将妓女的做卖淫记录来和革命同志来比, 将红与黑、高尚与卑下两种截然不同的现象置于一起,在反讽中带来尴尬,在错位中造成冲击,在荒谬中引发震撼,很强烈的违反常规与传统的比喻,的确让人很难接受。可就是这种难于接受的尴尬,更显示了荒唐与悲哀!一个妓女的无奈与悲壮、心酸与仇恨折射出当下某些群体、某种民生的艰辛与苍凉,折射出这个社会的某些荒唐世象。
    哑者无言的《墓志铭》:
        
    石头上刻下的
    是我搀扶了一生的
    软弱。现在
    它终于
    站了起来

    刻下的文字,记述了软弱的一生,搀扶不起。这是连自己都看不起的人生。其铭,软弱一生;其死,方挺身而立。“现在,他终于站了起来。”生之无奈与奋斗、委屈与抗争,外在之软弱与内在之渴望,躯体之“躺下”与精神之站立,于此刻或许才得以统一。借碑石写人生,巧妙含蓄。
    3、蓄势爆发。通过“铺垫——蓄势——爆发”,化腐朽为神奇,给人以极强的审美享受。此类诗,正因为有了前面的“平”,才能够衬托出后面的“奇”,“平”中转“奇”,使后面的奇显得更奇,确实能够使极为平常的诗句焕发出耀人的光 ,产生点铁成金的效果。
    康宁的《烟花》:

    在那些仰望的、艳羡的、把瞬间定格成
    永恒的背后在起身告别或者绝诀而去之中
    隐含着无人知晓的秘密:
    我用一生的光鲜明亮,开给你看!

    小诗的前半节精心铺垫,蓄势待发,待写出“我用一生的光鲜明亮,开给你看!”,已经是扣人心弦,张力毕现。
    雷抒雁的《树》:

    沉睡了一个冬天,
    酝酿了一个春天,
    夏天到了,
    每一片绿叶都抢先发言。

    前三句写静态,在不动声色中蓄势。末一句写动态,使原先所蓄之势,喷然而发,就格外摇曳多姿,动人心旌了。
    马非的《那个人》也是通过蓄势爆发,启人思考:

    那个每天来的最早的人
    那个早上都在拖走廊的人
    那个能把短短的一截走廊
    从八点一直拖到九点的人
    那个我们单位的人
      
    那个前年退了休的人
    那个到退休连科长都没混上的人
    留给我唯一的记忆就是
    他用一生在拖走廊
    那截走廊居然越拖越脏

    4、直逼灵魂。小诗当如一把匕首,锋芒四射,直逼灵魂。写诗当如铸剑, 字也千锤, 句也百炼,用最短的文字锻造出最锋利的诗句,亮出自己的锋芒,一剑刺中要害。
    被誉为“诗魔”的台湾著名诗人洛夫,有一首小诗《昙花》:

    反正很短
    又何苦来这么一趟

    昙花自语,在阳台上,在飞机失事的下午

    很快它又回到深山去了
    继续思考
    如何  再短一点

    虽然对“昙花一现”之词耳熟能详,但对她的理解也仅限于:标志着生命的短促和事物瞬间幻灭。读洛夫的《昙花》,却有了一种迥然不同的感悟:“再短一点”,就越是需要浓缩生命的璀璨,需要绽放出摄人心魄的惊艳与淳美,需要在一瞬用震撼心灵穿透灵魂的辉煌铸就生命的永恒,让短暂的生命美到极致。诗人以昙花的自语昭示我们:生命的价值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在于所体现出来的精神实质和内涵,在于其精神之魂得以延续并历久弥坚。
    女诗人黄殿琴的《永远的开始》,表现的则是另一种不同的妙趣。其诗如下:

    在过去
    你我之间
    不应错过的已经错过
    在这又要分手之际
    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

    想我!

    这首诗,以过去“不应错过的已经错过”,暗示后悔已晚。“在这又要分手之际”,又能做些什么呢?“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好吗?读诗至此,读者心里一定会有许多不同的期待,是亲吻?拥抱?还是最后的献身?都不是。而是把世俗的感情予以升华,要求对方:“想我!”给读者以意外、惊讶的美感。诗的情趣、张力,都由此意料之外的想象爆发而出。

    六、哲思充盈的丰沛感
    诗歌是智慧的闪光,诗歌要有思想的深度,闪光的东西。宋人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言:“论诗如论禅”;西班牙哲学家乌纳穆诺在《生命的悲剧意识》一书中也认为“哲学的地位比较接近于诗”,还说:“诗人和哲学家也算得上是一对孪生兄弟”。所以,小诗创作要透过一些小抒情或小哲理,来表达深邃辽阔的一种有份量的美。
    1、注重哲理的独特发现。这里小诗创作,只有独特,才能打动人,启迪人。
    于沙的《炮竹》:

    一个模样,
    一个音响,
    却有两个用场:
    既贺喜,
    又吊丧。
    只投别人所好,
    全无自己主张。
    问它哪一次表演,
    没有把灵魂卖光?

    诗仅有九行,而能在寻常的事物中发掘出不寻常的思想,诗人从炮竹身兼“贺喜”与“吊丧”两种职能,和“只投别人所好,/全无自己主张”的两面性,惟妙惟肖地刻划出一副两面派的形象,从这习以为常的现象中,诗人揭示出一个不寻常的哲理,寓理于物,富于理趣美。
    若水兮嫣的《墓地》:

    一片墓地,挤满的名字,
    没人说话,没人说话,
    不需要天雷明示,
    挖土机过,
    这,还是一块好地。

    路上行人口似碑,何必费心镌顽石?生命不过是苍茫宇宙间的一个过客,立起一块墓碑就能传承下去吗?“挖土机过/这,还是一块好地”,大地依旧,痕迹了无。寻常现象,不寻常的发现。
    2、注重哲理的深度挖掘。哲理需要“挖掘”,需要“挖”下去,“掘”下去,要“深”字上下功夫,不能流于表层。唯有“深”,才有内涵,才能给人以思考空间。
    海啸的《雨天》写道:

    车窗。玻璃的广场
    两行泪水在流淌
    仅仅为了避雨,我可能
    推迟一生才能到站

    这首小诗娓娓道来,表达哲理而不着痕迹。常言说:“一站错过,站站错过。”我们时常处在哪个“站点”,又将达到哪个“站点”?所以,不要“仅仅为了避雨”,为了一时的某种逃避,而“推迟一生才能到站”。
    3、注重哲理的诗意呈现。一些人错把格言、警句、民谚、俗语、典故等当成小诗,只求形式不求诗质,以至于枯燥说教、直白浅露,味同嚼蜡。所以哲理小诗的创作,一定要借意象和意境来表达,不要直白,不要口号,不要简单的词语堆砌。
    著名儿童诗人张俊以《折花的姑娘》:

    小姑娘把花栈折断
    摇曳在奔跑的手中
    花儿渐渐失去了鲜艳的生命

    小姑娘你也是一采花呀
    当你折花的时候
    你是否想到
    你也有着花一样的笑容

    这首“劝喻小诗”,就不是一种简单直白的说理,而是撷取生活中一个普普通通的镜头,以委婉的用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朱陵的《钟与镜》:

    钟与镜放在一块
    就像
    流光与容颜
    放在一块
    等待

    语精句警,言简意赅,有弦外音,味外味。

    七、小中蕴大的厚重感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季广茂认为:“以一当十、以少总多、以小见大、以简写繁、以用知体、以局部代整体,是中国古代文学宪法中的总纲。”[⑦]同样,小诗不因其短小而失却厚重的内蕴,相反,可以小中蕴大、以小见大、以微知著,见一叶而知天下秋,“一粒沙里见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这种小中蕴大的艺术,体现在:
    1、从表现上看:小中有大,以“小素材”写“大文章”。 小诗的艺术,正是从“万”取一,从“无限”取“有限”,从“面”取“点”的艺术,也就是要“以少总多”。正如刘勰《文心雕龙•物色》所言:“以少总多,情貌无遗。”唐朝刘知己《史通•叙事》所言:“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句外。”王安石所谓“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小诗的“寓万于一”的最终目的是“以一驭万”。小诗的“寓万于一”,绝不是将读者局限于“一”,而是用形象的“一”作为想象的翅膀,用“小素材”写出“大文章”,让读者凭借自己的生活经验去感受,去遐想、去发现、去探索更为博大的空间。“一”是小诗的外貌,“万”是小诗的艺术容量。
    文革无疑是一个宏大的题材。美国诗人保罗·安格尔的《文化大革命》:

    我的手拾起一块石头片
    我听见一个声音在里面喊:
    “不要惹我,
    我是到这里来躲一躲。

    诗人把石头拟人化,以小见大,写出了一场动乱了十年的浩劫。短短四行诗,将一个特殊的时代投影在魔幻的一个寓言场景中,多少深重的灾难、无数悲哀的故事,诗人虽未明说,但却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读者不难想象那场天下大乱的局面以及人民群众所经受的种种磨难。
    2、从内容上看:小中蕴大,以“小空间”写“大世界”。小诗是一种滴水藏海的艺术。片言明百义、滴水见阳光。它是阳光下的露水,情绪中的珍珠,能够使读者从有限中领受无限,从瞬时中妙悟永恒。所以,小诗之小,是体式之小,不是内容之小。小,只是就小诗的体积而言,而不是指小诗的内涵。相反,由于篇幅的高度浓缩,小诗的内涵反而是深邃的,要在有限的空间拓展出无限的内容和博大的世界。
    严力《负10》:

    随着时间的流逝
    文革作为背景的
    诉苦大会变成了小会
    小会变成了几个人的聊天
    聊天变成了孤独的回忆
    回忆变成了沉默的句子
    最后变成了一行数字
      1966—1976

    老李的孙女说等于负10
     
    诗人举重若轻,将历史时期“1966—1976”视为算式,并得出答案“等于负10”,似乎荒诞,然而,真切地表达了逝者如斯的不可抗拒性,同时,也巧妙地表达了诗人的史观及其价值判断。
    3、从切入上看:小中见大,以“小切口”写“大眼光”。由于小诗语言简短,因而表现内容也更加集中。不论是抒情,还是叙事,或者言志,往往是截取有代表意义的一个断面,不追求事物的过程和展开,从一个小的角度切入社会生活和人的情感。以局部见全体、以有限见无限,通过典型和象征,借助于人们的生活体验,达到以小见大。正所谓“以小景传大景之情”。清代刘熙载《艺概•诗概》说:“山之精神写不出,以烟霞写之,春之精神写不出,以草树写之,故诗无气象,则精神亦无所寓矣”。所以,创作小诗切口宜小,要从一个小的点进入,通过深度挖掘,达到以小见大的目的。所以小诗创作,应该是一种“小视角切入,大眼光构思”。所谓“小视角切入”,是指应将最机敏的智慧聚集在最闪光的一点,抓住事物最突出的特征来抒写。所谓“大眼光构思”,是指小诗创作应有广阔的视野、开放的思维和丰富的内涵。
    杨光的《窗口·和合风景》:

    云的天
    黛色的山 一线
    船叩响了涛声
    有鸥鸟 点点

    诗人通过窗口静观海天动静,以小观大、化大为小、缩龙成寸、将远近高低的海天摄于一窗。此诗“藏大千于尺幅”,云天苍茫,青山连绵,浪遏飞舟,涛声澎湃,欧鸟点点,一首小诗,竟容纳了如此宏大壮阔的景象。
    4、从思维上看:小中看大,以“小机灵”写“大智慧”。小诗的最大特征是它的瞬时性:瞬间的体验,刹那的顿悟,一时的景观。而小诗创作之难,就难在如何用心感悟自然万物、捕捉生活中涌上心头又稍纵即逝的“诗意”,将其转化为可以想象、揣摩并能激发读者情感的“意象”,并用意象暗示一种情景,传达一种心境。所以小诗是机灵之作,只有独辟蹊径、独具一格而使人耳目一新。但“小机灵”还得靠“大智慧”,没有机智、灵妙的活跃思维,显然是难以写出精妙之作的。
    台湾诗人朱陵的《生日》:

    沉沉的生日
    一个垒着一个
    压着人下降
    到土里去

    越来越矮

    人生漫漫。但诗人敏感到人生如梦,行将老矣,故而大觉生日之沉重。就像有形的重物,垒筑于人顶。结尾四字,尤其触目惊心。短短五行,写出了中年后生日的感受,概括出普遍的人生惶惑感,令人过目不忘。

    八、精骛八极的畅想感
    艺术是靠想象而存在的。想象力是文学艺术的翅膀。对诗歌来说,想象力的运用更为重要,没有想象、联想和幻想,也就没有诗。换言之,写诗与读诗都得凭借“悟性”,否则,写不出真诗,阅读也会出现障碍。这就是严羽所说“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妙悟”,也叫“透彻之悟”,就是一种特别的想象能力与理解能力。毫无疑问,对于精短的小诗创作来讲,想象力更为重要。
    1、形象展示。发现不同事物时间的共同点或相似点,展开合情合理的想象。如美国诗人卡尔•桑德堡的《雾》(赵毅衡译):

    雾来了,
    踮着猫的细步。

    他弓起腰蹲着,
    静静地俯视
    海港和城市,
    又再往前走。

    诗人匠心独运,用猫的形象来表现雾,因为两者具有共性。诗人用具体的可感的猫来表现抽象的、飘渺的、虚空的、不可感知的雾。这样一来,虚感变成了实感,抽象变成了具体。诗人在轻描淡写之中写活了惟妙惟肖的似“猫”的雾。
    圣野的儿童诗《磨刀石》想象奇特:

    月亮把夜天
    当做一块
    蓝幽幽的
    磨刀石

    磨亮了镰刀
    她就要去收割
    像麦粒一样成熟的
    满天的星星了

    诗人站在孩子的视角去观察、去发现,表现出孩子的天真浪漫和丰富的想象力。诗中的联想物、意象“磨刀石”、“镰刀”、“麦粒”、“星星了”具有一定的象征意味,喻示孩子心灵的成长和对劳动的一种渴望与想象。诗歌生动形象,动静结合、富有画面感,洋溢童话般的诗情诗意。
    2、时空跨越。小诗抒发诗人的瞬间感受,在内容上享有极为广阔的空间。诗歌中这种大幅度时空与情感的跨跃,往往能造成巨大的心理落差,产生强烈的感染力,同时也给读者提供了想象的空间和弹跳点。
    法国诗人普列维尔的《公园里》:

    一千年一万年
    也难以诉说尽
    这瞬间的永恒
    你吻了我
    我吻了你
    在冬日,朦胧的清晨
    清晨在蒙苏利公园
    公园在巴黎
    巴黎是地上一座城
    地球是天上一颗星

    这首诗没有华丽的词藻,着意的修饰,只是简单易懂的几句话,却可生动地描绘出“恋人幸福相拥,瞬间定格成为永恒”如此美丽动人、感人的画面。由远及近,近到一点;再由近及远,远到无限。正是这种跳跃,带来感动、带来震撼!
    台湾著名诗人台客的《面对一块化石》:

    面对一块化石
    内心无限惊慷
    亿万年前的一只蝴蝶
    突然飞到了眼前

    越过时空的海洋
    来此和我见面
    你是凝固的时间
    我只是时间中的一点

    其中“亿万年前的一只蝴蝶/突然飞到了眼前”,想象奇特,用笔大胆,以跨越时空的想象展示,令人耳目一新。
    3、反常联想。跳跃的、碰撞的,甚至是反常规的、错位的的联想,更能激发读者的兴趣。反常,就是创新。台湾诗人夏辛《甜蜜的复仇》:

    把你的影子加点盐
    腌起来
    风干

    老的时候
    下酒

    短短的十九个字,把爱的理解用正话反说来表达,标题采用矛盾修辞的方式,达到冲突的语言效果。并以“怪异”的、反常规的奇想来写思念,来写离别的寂寞,来写生活的苦辣酸甜之真情;用一个影子的意象表现了一个深沉的情感内容。诗作表之以独特的感受,形之于新异的语言,而达到境界全出的效果,简洁有力、突兀新奇。欣赏这首小诗,我们不禁为夏宇诗中沈郁激烈的情感所感染,亦为诗人天马行空的浮想所倾倒。
    朱湘《当铺》:

    美开了一家当铺
    专收人心
    到期人拿票去赌
    它已经关门

    作者选用美的喻体,是独特的暗喻手法,但它却使美的力量更加勾人心魂和征服力,因而达到别具一格的艺术效果。
    4、创意设想。无中生有,大胆设想,是诗人应该具备的重要想象力。比如,兰雪的《静听晚钟》: 
      
    等我老了
    就在体内造一座钟
    早早晚晚
    举着这把老骨头  

    高兴了
    就敲一下;高兴了
    就敲一下

    “在体内造一座钟”,只是设想,但是有此依托,诗人就浮想联翩了:敲钟。如果造的是一座寺呢?打坐,烧香,都有可能。
    明天的《轻》同样是以创意设想启人思考:

    我身上插满翅膀
    却飞不起来
    我还需要让身体
    不断地轻下去
    比如  取下两肋插刀
    丢弃天地良心
    必要时  落下
    诚实的影子

    九、浑然天成的自然感
    小诗是作者神来时抒发情感的最方便的文学形式,真情洋溢的共鸣感,神来之笔,信手拈来,丝毫不见雕琢的痕迹。《诗刊》编辑邹静之曾讲了这么一个故事。其时,他正参加诗刊杂志社举办的一次“青春诗会”,照例要集中两三天时间,打磨修改带来的诗稿,当主办者正振振有词于“苦吟”与“推敲”之必要,一位青年诗人满不在乎地嘟囔了一声:“闪电是不能更改的”,顿时全场静默,继之掌声雷动。这位青年诗人的言下之意是说诗歌如闪电突现,瞬时的光耀是它的价值也是它的命运,无可捉摸也无从修改,但他不用逻辑推论,仅仅这句诗一般的判定,就一剑封喉,让人无法抗辩,而只有赏叹的份。这句话,用在小诗创作上是再恰当不过了。小诗的出现正如同闪电,来自瞬间的灵感袭击,稍纵即逝,必须及时捕捉,一旦捕捉,即成永恒。小诗虽然是瞬间灵感的闪现,但却是来自于一生的经验和长期的等待,是人生经验的高度提炼和升华,千万不可小视。
    如杨玲《无心的风》:

    路过
    一池春水皱了

    风说
    我是无心的

    这首小诗自自然然。诗人阐释这首小诗:“爱,从来就是件千回百转的事,不曾被离弃,不曾受伤害,怎么懂得爱人。”无心者往往伤害了有意者尚不自知,要真正懂得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晖的《就是这样》同样水到渠成:

    爱就是这样
    像一列火车开进了心脏
    带着速度

    反正它要走
    你得让它走

    十、抑扬顿挫的韵律感
    不能因为小诗限定在十行之内,就忽视其韵律。诗之美,美就美在韵律。要琅琅上口,悦耳动听,要有抑扬顿挫的韵律美和流畅回环的音乐感。如果让读者感到拗口、生僻,失去了应有的节奏和韵味,那就不叫诗了。韵律不是削足适履,不是生搬硬套,而是一种自然、内在的流淌。同时,小诗具有铿锵和谐感,也有利于咏诵或记忆。
    辛笛《金色的秋天》

    红透了的果子香满园
    农家晒场上高高的稻堆堆成片
    拉个满网笑开了渔户的脸
    寒衣温暖了战士的心在天边
    斜阳外,捡起薄簿的石片
    投向芦苇的水面
    管它那儿深,这儿浅
    看一行大雁驮起金色的秋天

    几个蒙太奇似的镜头,很有诗意;语言节奏感强,韵律优美;“看一行大雁驮起金色的秋天”,鲜活生动,意境开阔,更是点睛之笔。
    沙鸥的《新月》:

    新月弯弯,
    像一条小船。
    我乘船归去,
    越过万水千山。
    花香。夜暖。
    故乡正是春天。
    你睡着了吗?
    我在你梦中靠岸。

    读来朗朗上口,轻快悠扬,诗人将对故乡的眷念和向往之情表达得淋漓酣畅。
    徐志摩《沙扬娜拉》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只有甜蜜的忧愁
    ——沙扬娜拉

    这首短短五行的抒情小诗,被大家经久吟颂。写的是生活中的一个瞬间,一滴感受,但读来蒙上心头的,竟是浓重的,挥之不去,难以言表的那种“蜜甜的忧愁”的人生况味。这种近乎神奇的效应,究竟是得力于文字的语义,还是得力于那音乐般的旋律,很难判辨清楚了。诗,已经进入“人语”与“天籁”水乳交融的境地,它所传述的已经不是生活的场景,而是生命的意味了。这也说明一首诗的表现不仅局限于丰富深厚的抒情之中,还应该体现在声率上。节奏感和音乐美是诗歌的生命,一首诗应该是一支完整的乐曲。

    总之,小诗之难,难就难在这个“小”字,要以小见大,以少胜多,纳须弥于芥子,从一粒沙见世界,对诗人的人文修养、结构功力、语言技巧等的考验是相当严峻的。以上“十感”,得其一二,就或可称诗;得其三四,或为好诗;得其五六,当为精品;得其七八,堪称极品;得其九十,就是绝品了。

    2015年10月19日


    [①]周作人:《论小诗》,《觉悟》,1922年6月29日。

    [②]朱自清:《杂诗三首·序》,《诗》,1922年第一卷第一号。

    [③]朱自清:《短诗与长诗》,《诗》,1922年第一卷第四号。

    [④] 痖弦:《诗是不会死的──纪弦谈创作》,《联合报》副刊,2013年9月20日

    [⑤] 吴欢章:《中国诗歌提倡小诗》,《光明日报》,2010年11月25日。

    [⑥]《小诗•床头书》编序,台北尔雅出版社2007年版

    [⑦] 季广茂,《隐喻视野中的政治修辞学》,《文学评论》1998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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