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憬悟 于 2015-12-10 10:12 编辑
曹队长是铁了心不想要这四个插队的上海姑娘,他重复着认定的死理。 他对荣振海会计说:“一个祖宗都养不活的生产队,一下子来了四个活祖宗,要俺的命了,叫她们自己回去。” 荣会计知道曹队长是“愣头青”的脾气,倔犟起来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翻毛驴”,然而一旦思想开窍了,毛捋顺了,“愣头青”的工作从不比其它生产队差。荣会计是了解曹队长为人的,所以在姑娘们进村的那个晚上,荣会计便先叫自己的儿子荣家庆去把泡稻种的大水缸收拾了一下,算是看望过姑娘们了。 然而不愿接受“活祖宗”的曹队长硬狠着心像没事人一样,把四个姑娘放在仓库里七天七夜没去过问,他想用这无情冷酷的方法逼四个姑娘“自己回去”。 曹队长的冷酷没能逼走革命意志坚定的四个姑娘。 姑娘们虽然无助无奈,却毫无动摇之心。四个姑娘用“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理念支撑自己,用陈招娣在上山下乡动员会上做“上山下乡志不移,扎根农村闹革命”报告的精神鼓励自己,四个姑娘在仓库空置的大缸里坚持生活了七天七夜。 七天七夜,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四个姑娘们没有走,她们不知道曹队长的家在哪?更不知道县城在什么方向?其实她们连走出这村庄的路的方向都不清楚,夜幕下进入的村庄,一片陌生。她们只好吃着临下放时父母和亲友们为她们送行准备的水果、酱菜、饼干、面包。 七天七夜的僵持,连社员们都感到非常得惊讶!社员们非常奇怪,光看着她们四个人一起出来寻找厕所,寻找那种一个人方便三个人用身体围起来遮挡着的厕所。又看着她们一起回到仓库,晚上就睡在那个泡稻种用的缸里,仓库里又没锅又没灶,连饭也没有烧过一餐,光看几个姑娘吃得都是一些带“皮”的食物。 社员们一时议论纷纷,有责怪曹队长不近人情的,有担心曹队长不去问会把人饿死的,有奇怪姑娘们怎么跑来这穷地方插队向贫下中农学习什么种庄稼的。 然而躲着不见面的曹队长的内心却十分紧张,他背地里也和荣会计商量过了,五十多岁的荣会计见多识广,常常是帮曹队长拿主意的参谋。 荣会计比曹队长大了一个辈分,他劝曹队长:“公社布置的任务,全公社都在执行,你可不要硬着头抗,否则要倒霉的!是否叫贾二菊先去看看她们?” 贾二菊是生产队妇女队长。 曹队长摇着手说:“再坚持两天,大不了我倒霉,要栽在这几个姑娘手里了,看这架势,姑娘们来插队是铁了心的,只要她们十天不走,我做检讨,我留这四个祖宗下来,然后叫贾二菊去做安排。” 姑娘们坚定革命的意志和曹队长有意躲避的较量已使曹队长感到自己要大难临头了。 有好奇胆大的大妈大婶,去把姑娘们吃扔出去的“皮”拣起来放在嘴里舔了一舔又咬了一咬,说:“一面是甜的,一面涩嘴。她们吃的这是什么呀?”社员没见过,不知道这城里姑娘们在吃什么干粮? 姑娘们也看到了,有人在咬舔她们扔出去的香蕉水果皮。姑娘们很惊讶,甚至从心里感到害怕了,因为她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而贫下中农的大妈大婶却在舔她们扔掉的水果皮。姑娘们惊愕的目瞪口呆,担心她们把扔出去的果皮让贫农大妈舔尝会带来什么样的“阶级感情”背离的政治后果。 “山里人”一辈子没见过香蕉的举动,令姑娘们忐忑不安。 徒有虚名,连一棵象样的树都没有的“林场”生产队,穷乡僻壤,闭塞落后,社员们祖祖辈辈没有跨出过这里的山坳。 没等曹队长回心转意,七天后的早晨,山间突然响起了一连串自行车的铃声,铃声惊动了山里的社员,好奇心驱动着人们涌向了稻场。 在闭塞的乡村,能骑上自行车到这“连兔子都不拉屎”的穷乡里来的人不是县里的官员就是公社的领导,一般没有生人进村,所以,社员们很好奇,又很诚惶,既不敢靠前,又不想离去的围观在四周,想看看谁家有城里的亲眷? 骑自行车来的人员是都市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其任务就是跟踪知青的生活是否安排到位,基层的接待工作是否落到实处。当他们在茅草仓库找到四个姑娘时,为眼前生活在大缸里七天七夜的四个姑娘的情景惊呆了。 姑娘们看到来走访的上海亲人,好像见到了爹,见到了娘,见到了亲人,“哇”的一声哭起来了,哭嚎着扑了上去。 姑娘们委屈伤心的泪水,走访干部同情歉疚的泪水,疼心,拥抱,安慰,自责,汇成了泪得交流,久久不能平静,工作人员怎么也没有想到,七天了,姑娘们竟连一顿米饭都还没有吃到嘴。 跟踪下放知青,检查安排落实工作的人员当场掉泪了。 亲切的询问,流泪的哭诉,干部们哽噎着悲痛的心情,沉痛的说:“你们受委屈了,我们失职了,我们工作没做好,我们也没有想到好几个生产队不愿意接受知青。” 干部们找不出过多的语言安慰她们。他们没有去找曹队长,当即返身,骑上自行车,把这事件作为重点情况立即直接向地方县委去作反映。 进村走访的干部没有去找曹队长,曹队长预感到不妙,急的两脚直蹦,一个劲的找荣会计说:“完了完了,这回演砸了。” “下放知青放在仓库里七天七夜没人过问?”闻此严重的消息,震怒的县委和公社雷厉风行。县政府的官员来了,上海知青办的干部来了,公社干部来了,公社民兵营长甚至带着一个民兵排来了。大批人马严肃的涌进了小村庄。 责任的追究急风暴雨,山沟里的小队长哪见过这样“天塌下来”的阵势,曹队长早已吓的屁滚尿流,惊恐万丈了。 乡村社员特别害怕干部。吓坏了的政治小队长,被公社杨委员挽着袖子、敲着脑袋、骂着娘,连祖宗都从坟里骂出来了。 “你长了几个脑袋?你这个翻毛驴,今天你头上长角我也要给你扳下来。你敢对抗上山下乡?你敢说你不要知识青年?你敢说??只要你敢说,我今天就把你家房给扒掉,今天就送你去吃大锅饭,翻毛驴,你今天不给知青安排好,我立马把你捆走。” 一顿毛捋,曹队长恭身弯腰的赔礼道歉做检讨,他没想到不要这四个“活祖宗”会闯下捅天大祸,大有立马被抓被杀的可能。 曹队长大汗淋漓,晒黑的脸膛也变成青灰色了,当场信誓坦坦的表态、立马风风火火的安排、烧饭做菜,给知识青年接风洗尘,低头弯腰赔不是,鼻涕眼泪做检讨。 曹队长苦着脸喊民兵排长王二强带几个社员清扫腾让仓库,搬桌子、垒锅台、砍树棍,砍竹竿,为四个姑娘支“床”安“家”。 整整七天七夜,四个文弱而倔强的姑娘们吃完了随身携带的水果和酱菜,面包和饼干,终于有“上面来人”而过问了。 公社领导直接警告曹队长:“她们是毛主席请来的插队落户的知识青年,你要有半点安排不好,你就地下台滚蛋,送你去吃大锅饭。” 至此,那个犟毛驴的政治小队长这才知道是“真玩命的”来了,是最高统帅司令部发出的号召,来不得半点含糊了。 这下好了,挨了臭骂、洗了脑子的曹队长这下是真的“热情”了。 曹队长亲自送来了烧锅的柴草,送来了水缸,还把自家烧菜的一瓶菜油和自家菜园子种的大青菜送来了,还亲自为四个姑娘担满了水缸里的水,并且还特意安排了一位大婶,专门负责手把手的教姑娘们如何舂米漂糠,如何烧灶做饭。 初步作了安排,曹队长害怕工作不到位。曹队长又召集荣振海会计、王二强排长去做进一步的商量。 荣振海告诉曹队长:“那天晚上要不是我叫儿子荣家庆安排姑娘们先睡在大缸里的,还为她们铺上了稻草,否则这祸可闯大了。” 曹队长感谢的说:“多亏你安排姑娘们睡缸里了,要是再没地方睡,我今天非给狗胖子绑走不可。你看那小矮子营长带来的民兵连捆绑我的绳子都准备好了。” “你就是倔,有哪个生产队人都来了七天不问?捋一顿快活了吧?” “哎,我干嘛非要十天呢?两天前我把她们安排好不就没事了吗?我真有点倔,但是我还是不想要四个姑娘来插队?算、算、算我倒霉。先安排两个人,队里记工分,仓库里拿点种子去轧点米,给她们挑水做饭,说不准十天半个月她们还会走的。” 荣会计劝解说:“不管她们走不走,先把工作做起来再说,看看人家生产队是怎么安排的,我看这几个姑娘铁了心要留下来,说不准将来是好事。” 受了教训的曹队长窝着一肚子的倒霉气,他突然看到自己老婆和贾二菊站在仓库的边角处望着他今天的“熊样”,恼怒的说:“你们看什么看?老子今天倒霉,给杨胖子骂死了,你他妈的真窝囊,那天晚上你代我去看看几个姑娘们多好?只会淌猫尿。” 贾二菊没敢声张,曹队长老婆却不甘示弱,嘴里叽咕着:“你不是说不要女学生的嘛?拿我出什么大头气?这下倒好,自家里烧菜的油都没有了。再说其它生产队里人家也分了下放学生,人家都没说不要,你怎么害怕成这等熊样呢?犟毛驴!” 曹队长自忍倒霉的吼道:“人家是男孩,我是四个奶奶,每天要安排两个人侍候,你给我回去!我熊样要你看。” 说完,气冲冲的拿起扁担挑上水桶自己到塘里挑水去了。 前后犹豫矛盾了多少天的曹队长终于算是接受四个“活祖宗”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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