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憬悟 于 2015-12-12 11:33 编辑
七天没离开仓库的姑娘们终于有人关照了,怕“掉了脑袋的犟驴”曹队长不但安排了一位大婶教姑娘们烧饭,还每天安排一个社员为姑娘们来回挑水。挑水,农村家庭生活中最重的体力劳动,一桶水都有姑娘们的体重差不多,不但要到村外的吃水塘里去挑回来,遇到刮风下雨或者冻土化冻,泥泞的道路常常摔的人仰桶翻。 挨过训的曹队长安排了专人为姑娘们挑水,姑娘们感谢不尽,因为姑娘们爱干净,用水量大,小件衣服洗换勤快。 城里下放的姑娘并没有带来多少“上海小姐”的娇气,尤其她们是“文革”中的毕业生,是来插队落户的,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是来洗刷小资产阶级思想的,是来割修正主义尾巴的,面对艰苦和困难,她们是早有思想准备的。 冬天的太阳,懒洋洋的挂在空中,在北风的驱赶下没有了温暖。 姑娘们带着曹队长为她们准备的扁担、簸箕,很快就投入到大队的土路基建,参加生产,体验劳动去了。 乡村的简易土路,就地取材,用满山的碎石和遍地的黄沙土铺成。 每年的雨水把路面上的泥土冲下了路沟,路面上只剩下面目狰狞的犬牙交错的乱石块。所以每年一到冬天,修路、修堤,都属冬天农田基本建设的项目。 大队把面目狰狞的路面分段承包给各个生产队,生产队再安排劳力来把泥土挑回到路面上,铺撒均匀,再撒上一些沙土,当时看表面松软平整,完好如初,然而这种路面就怕夏季的暴雨。在农村,这样的土路年年被暴雨冲刷的面目全非,年年冬天又修理的完好如初。然而这样修理路面的劳动虽然重复,但也不累。 其实四个姑娘都是普通劳动家庭的后代,丁香和陈招娣还是没有父亲的孩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丁香在家时是家里的老大,一些买煤劈柴的粗活从小在家就做习惯了。只是挑担子一时不适应,从小没锻炼过。 陈招娣有点单薄,在四个姑娘中她显得有些瘦弱,偶尔还戴上一副近视度不深的眼镜,标致的脸盘有一种文质彬彬的气质。她一根扁担挑着两头比肩宽的簸箕,簸箕里装了两团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两块泥土,走路晃荡,颀长的身材像扭秧歌。 曹队长说陈招娣颀长瘦弱弯腰挑担子像水沟里的小米虾。 曹队长远远的看着挑担子的陈招娣,心里还是犯着小嘀咕,他还在打小算盘,他希望在体力劳动面前,让承受不了劳累的姑娘们自己主动提出辞退返城,他也真好就坡下驴,送四个“祖宗”回家,这是最理想的和他没有任何干系的结局。 令曹队长没有想到的是意志坚定的姑娘们咬着牙坚持干活,尽管累的小脸绯红汗水满面的,却没有一个叫苦叫累的。曹队长又有点害怕了,他又担心了,因为上面说了,姑娘们有什么磕磕碰碰的地方叫他“提脑袋来见”,万一要把哪个姑娘累坏,这杨委员能饶过他吗?曹队长是又怕又惊的注意着四个学生的变化,尤其是瘦弱的陈招娣。 姑娘们没有让曹队长为难,就连最矮小的郭琴也没有让曹队长为难。 挑担子只是体力与技巧的结合,难不住城里的下放学生。只要开始不吃重担,学起来快得很,仅仅劳动了三天,一条路段还没有修完,四个上海姑娘已经能像模像样的挑担子了,尤其是体力较强的曹爱珍,挑担子走路和社员基本上就没什么区别。 曹队长感到有点奇怪了,问曹爱珍:“你会挑挑子?” “我们在上海用井水,也经常挑,只不过铁皮水桶比这儿的木水桶小得多。” “哎?上海女孩也有会挑挑子的?”曹队长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的感觉稀罕。 发现曹爱珍也会挑担子,曹队长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农村女性最重的劳动就是‘挑’,其它插秧、锄草都是‘轻功’,重活难不倒她们,轻功就甭说了。 姑娘们不但没有叫苦,四个人还相互之间主动的用调换着挖土和挑土来调整自己的体力,她们互相照顾,互相轮换着劳动工具。 站在远处注意观察的曹队长,眉毛开始有点舒展了,他看到姑娘们起步的决心是认真的,尤其是七天七夜没有逼走她们的认真。曹队长心里明白,农村里除了男劳力耕地,女人最重的农活就是‘挑’,除此之外,不用学习,不用看报,祖祖辈辈、老老少少的就是在农田里‘拖’,一年到头没白天没黑夜的在农田里‘拖’。 曹队长心里有点满意了,女孩子在农村只要能挑,能拖,能给丈夫生孩子,就不用操多少心烦多少神,说不准到时候一嫁人,或许还嫁得远远的,他的任务就完成了。没有新农村思想意识的曹队长轻松的从怀里掏出来一支烟叼在了嘴上。 数天的劳动,和农村姑娘嫂子熟悉最快的还是四个下放姑娘。村姑村嫂就喜欢围着看姑娘们的衣服,女人们在一起无拘无束,叽叽咋咋的像一群停在树枝上的鸟儿一样热闹,不但说话自由,还能直接一边抚摸翻看,一边啧啧羡慕夸赞姑娘的棉袄漂亮,夸赞姑娘的毛衣漂亮,夸赞姑娘的袜子漂亮,甚至连姑娘们使用的手纸也夸赞羡慕了起来。 “五里湾大队的条件最好,是全公社的一块‘鱼米之乡’,整个大队除了秧田就是鱼塘,没有一块旱坡地。”这是在劳动间歇休息的时候社员们告诉姑娘们的。 曹队长又竖起了耳朵,他一边眯着眼睛观看着姑娘们听后的反应,一边似乎叹息似乎暗示的说:“我们这儿穷,每天工分就三毛九分钱,五里湾要六、七毛钱一天,冲郢子和糟坊差点,一天的工分两毛钱都没有。你们那时候去五里湾多好。那儿不但工分高,连地都是白银土的,雨天都不黏鞋,离县城也近,就五里地。我们这儿是黏土层,那土一见水,走路连鞋都拔不出来。我们这儿的黏土是命里注定的穷地方啊!” 曹队长依然是犹犹豫豫有意无意的把好的生产队一年的收入和生活说的如花似锦,把自己的生产队和差的生产队说的“一年忙到秋,肥田收瘪稻”的那种“三个指头留两个指头推”的话语。 不管曹队长揣摩着什么样的心事,几天以后,从姑娘们得知的消息传递到冲郢子这儿的时候,周文亮和王仁明心中才明白,青年人只知道到农村去,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去插队落户干革命,以为天下农村是一家,其实根本还不知道生产队也有收入差的穷队和收入好的富队之分,更不知道种庄稼的土质也分白土、黑土、黄土、红土以及沙土和黏土的区分。土质不同,土地的肥沃和贫瘠也不一样,产量和收入都不一样,而更可怕的是和黄土打交道的“庄稼人”,他们认定:庄稼人不用上学,不用读书,识不识字都一样的“种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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