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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憬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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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笼山》原创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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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 签到天数: 329 天

    [LV.8]以坛为家I

    141#
     楼主| 发表于 2015-12-31 11:54:02 | 只看该作者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5-12-30 15:15
    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因为政审有多少人受到牵连。在入党、提干、招工等好事中,这部分人都只能望而却 ...

    谢谢飞侠关注!人性是多元化的,革命队伍里也有不计其数的叛徒,用阶级斗争的理论也说不透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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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 签到天数: 329 天

    [LV.8]以坛为家I

    142#
     楼主| 发表于 2015-12-31 12:01:34 | 只看该作者
         皖东大地是一片丘陵,全是高高低低逶迤相连夜晚容易迷失方向的小山包。
          山包的凹处是梯田,那是夏天栽水稻的田,冬天全空闲着,露着一地稻茬。顺着山坡的旱地种的是小麦。隆冬的季节,麦苗出土时间不长,腻歪歪的趴在田野里。坡顶上是农舍,一般的农户都是单门独户的居住。大坡上最多也就三至五户的人家聚在一起,就算是大村庄了。绕着梯田和坡地的半高不低的小山坡上,散落着不少农户人家的坟地。
          冬闲无事,糟坊队没去驷马山留守在家的知青赵孝勇一个人溜来冲郢子串门。
          最近常去冲凹子找季玉琴串门的王仁明有了一点眉头舒展的变化,王仁明看赵孝勇来串门,便想入菲菲的对赵孝勇说:“我想去北边的坟地里逮个野兔子试试看,看我们能不能逮到?逮到了用野兔烧粉丝吃。”然后还补充说:“坟地里有好几个土洞,夏天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一定是野兔子的洞。”
          王仁明想抓野兔,周文亮和赵孝勇只好陪着王仁明在北边的坟地里转悠了起来。
          赵孝勇找了一根小树枝棍子,这个洞用棍子捅捅,那个洞也用棍子捅捅,摇摇头说:“人老精、马老滑、兔子老了不好抓,这‘狡兔三窟’,洞洞相连,不容易找到它。”
          没有狩猎经验的三个人在坟地里乱捅一气,连兔毛也没有找到一根,还把人家坟头上的“孝子帽”打翻碰碎了不少。
          坟头的“孝子帽”就是晚辈祭拜祖先时垒在坟包上的上下两个像碗底一样倒扣在一起的土块。
          赵孝勇害怕中带有幽默,冲着坟头又捣蒜又作揖,念叨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得罪了!得罪了!是王仁明这小子带我来的,他想抓兔子,有什么打扰之事请找他王仁明算账!千万别找我的麻烦!”
          赵孝勇嘴层上有一圈黑胡子,脸颊瘦长,他一本正经的冲着坟头打躬作揖,黑胡子抖动着说话的长脸引得周文亮和难得开怀的王仁明看了哈哈大笑,虽没有看到兔子,但少言寡语的王仁明笑了。
          周文亮问赵孝勇:“年底了,今年春节回不回上海?”
          “回去。去年没回家过年,一个人在这儿好难受,结果年初四又赶回上海,今年算了,老实点,早点回家过年。”
          周文亮知道,赵孝勇去年一个人在这儿过年,结果没坚持的下来,过了一半年,还是跑回上海去了。

          冬季大战驷马山凯旋回来的知青都要回家过年了。周文亮也把卖粉丝的账目交给了会计杜伯昌,知青们都准备要回家了。
          冬天的凌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天空中漂浮着雾雨,又像丝又像雾的那种密密的天气。向空中伸手没有一点雨的感觉,然而出去站不了五分钟,头发上的水气就能顺着发根开始滴水了。
          冲郢子生产队与牛岗生产队相距3华里,中间就是坡顶连着坡顶,呈葫芦型的一条大道,平时也就是二十分钟的路程。
          冲郢子的知青今天一起回上海。天还没亮,阿福、李金良、王仁明以及送行的高万义,他们一起挑着行李向着二十里外的县城步行出发了。周文亮一个人必须去通知牛岗生产队的知青,因为提前讲好了,高万义把周文亮的行李送到县城,周文亮去帮助牛岗队的女知青挑行李,然后大家到火车站会合。
          大地被其笼罩在一片似雨似雾的黑暗之中。
          临出门时,县城知青高万义养的一条小黑狗呜呜的呜了起来,还打颤抖。是小狗不愿去县城还是怎么回事?谁也搞不清楚。然而当地社员都有一种传说,说这个狗发出类似哭一样的呜呜声,就是狗在哭泣,只有狗在看到鬼差、阴魂的情况下才会发出哭泣声。
          如果周围有狗的哭泣声发出,这是一种不好的凶兆,会有人要去世或者有“阴兵”打仗在附近经过,会有人被“阴兵”逮去做壮丁的,所以这时候社员一般不出门。
          该死的小黑狗,怎么在周文亮要出门的时候流着鼻涕,淌着眼泪的“呜呜”了呢?高万义赶着骂着把小狗带着出发了。
          给这小狗一闹,出门单走的周文亮还真有点心虚而紧张了起来。
          心虚管心虚,自以为有点科学知识的周文亮不信邪,要赶路的时间也由不得他犹豫,周文亮还是匆匆的出了家门。
          逶迤相连呈葫芦型的大路,走了半个小时的路程,被狗哭扰心的周文亮感觉有点不对劲了,邪门了,前面的路没有了,而且超过平时到牛岗的时间了,好像迷路了,怎么在葫芦道上转起圆圈来了。
          多亏平时周文亮看了一点书,书中有不少科学知识,慌乱之中的周文亮这时全用上了。
          周文亮抬头望天,找北斗星。细雨雾蒙,天上没星星。周文亮弓腰趴地上,找东方的地平线,天幕沉沉,四周一样模糊,分不出东西南北。周文亮使劲瞧,在模糊的黑幕里发现有两枝树梢,看到有小树梢了,周文亮一阵欣喜,没有大树的乡野,小树都种在自家的附近,有树就会有人家。
          周文亮顺着有树梢的方向走,来到了一片抽着几根稀疏灌木条子的枯草丛,枯草丛里是一片高矮错落的乱坟岗,仔细一瞧,这不是前些日子和赵孝勇三个人找野兔,打翻碰碎了人家一地“孝子帽”的地方吗?
          周文亮小腿微微有点打抖了,头毛也竖起来了,脑门火燎火燎的,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下放时老祖父爷爷有过交代:“在农村如果遇上肮脏的东西时,有尿先撒尿,有火再点火,这样‘脏东西’会离开的”。
          赶紧撒尿。尿撒完了,周文亮反而更找不到方向了。
          赶紧“再点火”。周文亮抖抖霍霍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合火柴。手颤颤的划了一根,“刺啦”一声,灭了。再划一根,“刺啦”一声,又灭了。一合火柴硬是没点着一根。最后就剩两根火柴棒了。周文亮先镇静一下自己,定定神,是否火柴头受潮?周文亮赶紧把剩下的两根火柴头放进耳朵里烘一烘,再默默的祷告几声,再点,“刺啦”一声,还是灭了。
          倒霉的阴天,丝丝的雨雾,沉重的潮湿空气里连火柴也没点亮。
          这下周文亮紧张到极点了,浑身鸡皮疙瘩也上来了,猛一下想到什么人说过“只有你胆子大,火焰旺,鬼怪不敢沾你的边”。于是,周文亮干脆嗓音抖抖得大喊一声“滚”,发神经般的一脚甩过去,又一顶“孝子帽”滚地了,帽子底下露出一小块干干燥燥的土。
          哎?就现出这一小点巴掌大干燥的土,周文亮突然听到鸡叫了。传来了一声鸡鸣三声狗吠的时候,天“突然”的亮了,站起来一看,哈哈,去牛岗的路就在脚下。
          就这样充满雨雾的天,熟悉的老路,周文亮遇见“鬼打墙”了,实实在在的走了一个半小时,鸡鸣狗叫时找到牛岗队了。

          这一年在上海过完春节,周文亮的爷爷死了。
          一个安详的老人,胸口戴着毛泽东像章,每天端坐在自家的门前晒太阳。这是爷爷晚年留给周文亮最深刻的印象。
          奶奶去世的早,周文亮没什么印象。没有退休工资的爷爷,又早早的成了一个鳏夫,鳏寡孤独的生活,其晚年非常凄凉。革命的年代,没有纸牌,没有麻将,条件好一点的人家也就是一台电子管的收音机,成天兹兹哑哑的声音播放的是革命样板戏和毛泽东语录。
          受到“文革”中儿子被羁押四个月的政治审查、自己还被游过街、孙子去农村上山下乡插队落户,惊恐中的老人,晚年十分凄凉,整天坐在门口的靠椅上,守望着一份平安。
          家规慎严的爷爷不识字,却常会念叨“满朝紫缨冠,皆是读书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贤文字句。
          然而晚年没有收入的爷爷十分疼爱周文亮,在周文亮上小学的时候,爷爷每天下午坐在学校门口等小文亮放学,然后每次把好不容易搞到手的几个钱币全化在了孙子身上,常带着小文亮到外面小餐,买一盘加有几根肉丝的香喷喷黄亮亮的炒面,总把周文亮的小嘴吃的油光闪亮。那时经常吃一盘炒面是非常奢侈的。
          遇上连续的雨雪天,爷爷没处跑,会在家逗孩童乐,什么“天上下雪不下雨,下下雪来变成雨,与其雪变雨,老天不如下雨。”然后就是“先生吃饭又屙屎,吃下饭来变成屎,与其饭变屎,先生不如吃屎。”常逗的孩童乱笑。
          爷爷从不生病,周文亮孩童时若是生病会招爷爷恶骂。爷爷到死也没有进过医院,更没有吃过一片药。他相信食疗,什么“若要想长寿,早吃生姜晚吃蒜头”,什么“冬天常喝萝卜汤,不用郎中开处方”。爷爷信奉食疗,他致死也没进过医院。
          周文亮离开爷爷的那一年,爷爷85岁。从农村逃难出来的爷爷非常悲伤,总是围着孙子哀求说:“乖乖,能不去农村吗?不去行不行?”语言中的疼爱,不舍,无奈,至今余音未断。雇农一辈子的爷爷,没有人民公社的概念,他是舍不得自己的子孙再回到农村去“为地主老财的有钱人家”种田的。
          生离死别的临走时刻,爷爷悲痛欲绝,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挂满胡须,颤抖的双手拉着周文亮,泣不成声,自己站立不稳却坚持要为小文亮送行。大悲大哀的场景令周文亮热泪翻滚,一生难忘。
          然而受过折磨的爷爷折寿了。爷爷带着“文化大革命”中家庭被冲击的不平静和自己经常走迷路找不到家的时候还被人押着游了四条街的批斗以及唯一的孙子去农村插队重新“为地主老财犁田耕地”的不解、遗憾、和悲情离开世界了。
          没有布置灵位的灵堂,一片肃穆。
          没有眼泪对亲人的缅怀,一片深沉。
          周文亮守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望着爷爷生前整天坐在上面的那把转椅,默默无声的陪伴着那把椅子,静静的坐在“爷爷”的身边,爷爷生前像幻灯片一样在眼前浮现。
          八十岁的爷爷,坐在马路边上,老眼昏花的双眼,吹出了风的泪花,一条揉乱的手帕,擦着浑浊的泪水,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周文亮找了几条马路,也没有发现爷爷的踪影。马路上的路灯亮了,巡夜的民警发现了迷路的老人,仅仅千米之遥,爷爷已经找不到家门了,是民警把老人送回来了。
          “老子反动儿混蛋”的年代,受批判斗争的“混蛋”儿子,其父必是“反动的老子”,爷爷挨批斗了,被自发组织的革命群众拉出去游街了···
          客厅里没有遗像,没烧纸钱,更没有素烛白帷,只有黑夜里的一片沉默,一片悲哀,一片革命与阶级斗争的沉重,这是革命的年代一切从简的模式。

          周文亮爷爷火化的日子,弟弟文德终于回来了。
          从小随母亲离家的文德早已没有爷爷的印象了。爷爷连一张正规的相片也没有留下,政治的悲剧永远阻挡着祖孙俩的见面。
          客厅里,父亲看着文德,有点激动,若不是上山下乡运动把文德和文亮巧合的下放在了一个公社,恐怕这辈子不一定能见到这儿子了,因而悲喜交集的双眼有点泛红。想张口问一声:你妈还好吗?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个饱经政治风霜的家庭是十年来兄弟俩第一次在爷爷的“灵位”前相聚,没有遗像,没有灵牌,只有沉寂和悲哀。
          房前,曾经被台风折断而倒伏,又以顽强的生命重新站立起来的泡桐树粗笨狞野,扭曲着伤痕累累的弯曲树干已开始枝上吐翠了。
          泡桐树干上常常会流出一些粘稠的液体。一段时间坊间曾流传说这液体能治疗皮肤病。引来不少市民带着刀,拿着碗,在泡桐树上刮取它的粘液。原本粗糙的泡桐树干,又增添了遍体伤疤,累累刀痕。泡桐坦然无私的奉献自己的乳液,茂盛的树冠还为刮液的市民遮挡过夏日的烈焰。为了防止病虫的侵入,到了冬天,周文亮的父亲都要在人们挖洞取液的伤口上给泡桐涂补上石灰。年年挖,年年补,雄浑壮实的主干上留下了疙疙瘩瘩的圆瘤。
          文德努力思寻着离家时的印象,他说:“我好像记得不是泡桐树,是一颗柳树。”
          文亮告诉他:“那棵柳树早已经死了。”
          文德的父亲补充说:“泡桐树是后来栽上的。”
          老宅的院子里,靠墙的边缘上原来生长着一棵碗口粗的大柳树。院子中间还有一个好大的金鱼池。池子周围装饰的全是煤焦石垒起来的假山。围着鱼池还点缀着数棵月季花,栀子花和菊花。院墙的四周种的是牵藤的开黄花的丝瓜。一年四季,枝枝蔓蔓,花红叶瘦,有一种恬静安闲的农家风味。
          院宅的周边住着和睦的邻居,有周家大院满院子都是周姓的本地居民,有两排房门对门全是苏北乡下出来的“苏北村”,有后来上海的新山东烟台的谢祖芳,有久居上海已是父子两代的老山东济宁的高昌奎,还有从湖南来上海的黄秀荣,和睦的邻里关系在“文革”中发生了裂变。
          安宁的环境毁在六年前的那一场批判会上。声势浩大的批判周文亮父亲的斗争大会是在家门口召开的。好奇的人群把门口羽毛球场般大小的场地围挤的水泄不通,争相观看批斗会的稀罕和“演员”的奇特造型,以及主持者剪辑宣传的让人听了流口水的黄色片段。
          剃着一半白一般黑、半阴半阳的奇异头型,敲着2毫米厚的破铁板簸箕,钢铁厂随处可找来的废旧材料制造的大铁皮牌子,用10号铁丝穿着,沉重的挂在周文亮父亲的头颈上,牌子上用黑笔书写着“叛徒,内奸,工贼周天成”的字眼,然后在字面上用红笔涂了四个大红叉。这个“罪名”源于他父亲在一九四六年国民党统治时期,那年他父亲才27岁,浑然不懂政治。为了不让地下党员暴露,由地下党在幕后操纵,好大喜功的周文亮父亲茫然的站在前台,挂上了49爿铁工厂罢工委员会主任的头衔,“领导”全体工人同国民政府进行了反饥饿、反内战的游行斗争。这段与他擦肩而过的会掉脑袋的斗争历史在“文革”时期理所当然的重新受到了审查和无情的批斗。
          批斗会是在“打倒”声喊响了一千遍,专政的脚“踩”了一万只,永世不得翻身的狂欢中结束的。
          被狂热的革命激发出来的阶级斗争,邻里之间陷入了一种斗争带来的危机。
          被沉重的铁皮、铁板簸箕“穿戴”折腾了一天,疲惫不堪、狼狈怪相、遍体受伤的周天成,倦曲地倒在屋内的楼板上。“城楼失火殃及鱼池”,院墙挤倒了,花草踩死了,假山坍塌了,鱼也没有了,碗口粗的大柳树都没能承受住众人爬上去的重压而折断了。散会后的场地一片狼籍。
          周文亮和文德不是一个母亲所生,周天成真因为有两个家庭的背景,其在历次政治运动中都为这“腐化脱变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受到了严厉的批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踢出了干部队伍,变成了一个臭不可闻的阶级异己分子。为避免过多的政治牵连,十年前文德就随母亲而改姓后离开这个家了。
          周文亮、文德捧着酒杯给父亲敬酒,父亲看着两个儿子在农村“团聚”,心里的酸楚无以言语。十年来,随母亲出走的文德比在家的周文亮少受了十年“政治牵连”的羞辱,然而上山下乡运动中的插队落户,又把他们俩的命运重新捆绑在了一起。
          周文亮对文德说:“你离家早,从小没有受到父爱是不幸的,而我一直在父亲身边也同样是不幸的。‘文革’初期父亲挨批斗的时候,我真好刚刚进入初中,我们也跟着受尽了世人的冷眼,在里弄里、在学校里,在众人歧视的眼光下,被冷落,被抛弃,被排挤出学生会,我心里流的血比泪多,我们家的 客厅里都被恶人象征遗臭万年的泼满了恶臭的大粪,耻辱、卑下、委屈和怨恨都扭曲了我的心灵。”
          “‘文化大革命’是互相揭发批判的革命,令人费解。父亲被批判,邻里都来看热闹,我们很自卑。然而随着革命的深入,当黄秀荣被追查为逃亡地主婆挨批斗时,当解放前做过伪警察的高昌奎成了现行坏分子在里弄扫厕所时,我似乎觉得我们家并不是孤立的‘坏人’而自我安慰的时候,我渐渐有了被愚弄的感觉,就在懵懂之中,上山下乡的潮流又席卷我去了农村插队落户了。”
          “你知道吗?我们讲的是血统论,‘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有父亲的‘反动’,我们两个肯定是‘混蛋’,所以你脱离这个家是对的。爷爷就不一样了,他有‘混蛋’儿子,必是‘反动’老子,前几年,爷爷八十岁的时候还被革命群众拖出去游街,游了四条街,回来的时候,爷爷长到胸口的胡须全部被拔光了。那时候,我也想脱离这个家庭,出去革命,所以,我是自己报名上山下乡的。”
          计文德听完以后沉默了。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父亲被批斗和爷爷被游街的场面,但是他看到过其他的“阶级敌人”被批斗被游街的场景,他深有体会然而却无奈的感叹:“算了,家就是这样的家,国就是这样的国,谁也绕不过去。我母亲把我隔离开来也绕不开祖宗的根。已经过去的动荡已经过去了,能平安的活着就不错了。我们现在在农村还不知道后面的前途如何?从旧社会过来的上一辈人能洗的清那个时代的烙印吗?我们是一场革命连着一场革命的国家,我们自己做人小心、说话小心,吸取父辈的教训。”
          “原来你是隔离父亲的,没人知道你有一个受批斗的父亲,祖上有灵,偏偏把你拉了回来,把我们两个放在了一个公社,公社上上下下也都知道了我们家的丑事,是否会影响今后的前途?看到驷马山曹爱珍征兵的政治审查了吗?这是最令人担心的事!”敏感的周文亮始终担心的政治牵连在曹爱珍身上出现了。
          “事已至此,我们又能有多大的能耐去超越和回避呢?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被打倒的人也不是我们一家,上面刘少奇、邓小平都被打倒了,下面更是打倒了一大片,他们的子女和我们一样,都在农村,跟着混呗。”
          趁着父亲去厨房的时候,周文亮告诉文德:“你不知道,父亲被批斗挨打耳光的时候,脸都青肿变形了,我在边上,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
          血缘之痛,文德沉默了。
          一种悲叹,一种无奈,一种对后世的渺茫,父子三人也只能自我大度的说:“喝酒吧,多喝点酒不去想不愉快的事。”
          送完爷爷,两弟兄又一起回乡了,他俩必须继续革命,去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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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3-5-16 12:35
  • 签到天数: 2395 天

    [LV.Master]伴坛终老1

    143#
    发表于 2015-12-31 20:36:25 | 只看该作者
    爷爷的离世让文亮十分悲痛,回家遭遇鬼打墙,以及坟地抓兔子都很精 !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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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 签到天数: 329 天

    [LV.8]以坛为家I

    144#
     楼主| 发表于 2016-1-2 11:29:11 | 只看该作者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5-12-31 20:36
    爷爷的离世让文亮十分悲痛,回家遭遇鬼打墙,以及坟地抓兔子都很精 !继续关注!

    谢谢飞侠关注,这些都是知青在农村的生活活动的反映,这两天登录很困难,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昨天一天都登陆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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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 签到天数: 329 天

    [LV.8]以坛为家I

    145#
     楼主| 发表于 2016-1-2 11:38:08 | 只看该作者
          春天,蓝天白云,明媚的阳光铺洒大地。
          一年一度,万木复苏,田野里各种小草,争先恐后地从黄土地里钻了出来,抖擞着嫩绿的叶子。为肥田而栽的红花草铺设出一片一片的火红。山坡上,房前屋后的杏花开了,桃花开了,点缀着白、点缀着红,自然生命呈现着一片生机盎然。
          按照县里上山下乡工作安排的统一要求,今年每个生产队的知青点都必须做到有住房、有厕所、有菜园子、有猪舍的“四有”标准,并且菜园子里必须要有自己种的蔬菜,猪舍里也必须要有自己喂养的猪。这是对每个公社有没有做好“五七”工作的检查标准。
          这一次林场队的曹队长没有犹豫,雷厉风行,他亲自率先行动,立即就给姑娘们在居住的新房附近圈了一块好地,还为姑娘们提供了青菜、辣椒、茄子、大蒜等瓜果蔬菜的种子,并且安排社员栽种,同时还亲自带领社员在姑娘们的菜园子里挖了一个半月型的水坑积水,以便于浇菜。
          在菜园子和姑娘们的住房中间,曹队长还安排社员盖了一个猪圈。
          然后曹队长亲自上街,为姑娘们挑选了一头小猪崽。
          曹队长雷厉风行的行动受到了公社的表彰,林场的菜园子还被公社树为标本,在全公社的小喇叭做了宣传,号召各个生产队去林场参观学习。
          然而冲郢子却没有动静,此时的秦队长为粉坊真处于生产队领导班子的调整时期。
          诚实的政治队长秦振雨真的上雷福兴的当而让位了,由原来的民兵队长胡大海干“第一把手”了,想捞钱的粉坊也被停掉了。胡大海新官上任,烧的“三把火”就是给插队知青盖厕所,盖猪圈,还划了一块菜园子。
          生产队的副业队长雷福兴现在说话更有威信了。公社给每个知青点十五元钱让生产队给知青们买猪崽。老雷也没有“大事小事”找老秦商量而直接做主了。他主动要为知识青年去跑一趟县城,亲自去挑选猪崽。这重大任务自然也非老雷莫属。连会计杜伯昌也没有当初给老秦保证的“老秦你放心,即使不挂牌不当队长,你叫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叫我们打狗我们绝不撵鸡”的承诺了。
          见多识广的雷福兴去年为卖粉丝,走乡串村的吆喝,为生产队出过大气力,也想办法捣鼓过几个小钱进了自己的口袋。
          不知道老雷是否真得去跑了一趟县城?还是去了堂庙他的儿子亲家翁那里有吃有喝的待了一天?反正那天晚上他为知识青年捎回来一只比老猫大不了多少的还留有几根小胡茬子的一只小猪崽。
          城里下放的知青们从来没养过猪,所以一个个看着玲珑可爱的小猪欢天喜地,任由它在房里乱跑乱穿,连高万义养的一条小黑狗也跟着主人后面冲着小猪摇尾巴的欢迎。没养过猪,大伙高兴的还挺有意思。
          小猪崽还挺“老练”,常常为地上的一口山芋敢冲着小黑狗发飙。小黑狗望着主人的脸色也躲让着给小猪崽讨好。
          五个知青一会这个给它一个山芋吃,一会那个给他一口饭的喂养了起来。并且做了安排,小猪崽由五个知青每人每天轮流负责喂养。
          第一个轮班喂养的当然是高万义。
          高万义县城家里面自家喂养着猪,有经验,上海知青没养过,所以让高万义挂头牌,大伙抬举他喊“老高师傅”,一起跟在他后面学着养猪。
          “老高师傅,你家养过猪,你先示范示范,从你开始喂,我们跟着学。”
          高师傅高万义无须谦虚,他把大伙吃剩的饭收在一起倒进铁锅里,然后拿了两个山芋,用刀切碎,倒进铁锅里,舀点水放进去,盖上锅盖,往灶膛里塞把稻草,点上火,烧一个滚开后说:“行了,闷在锅里别动,冷了以后就用盆装上能喂猪了。”
          以后的日子,大家轮流着每天烧锅喂猪。
          享受着优厚待遇的小猪崽,每天山芋煮稀饭,一天一脸盆的享受起“荣华富贵”了。  
          谁知一连喂养了两个月,小猪崽还是和初来时一样大,知青们当初养猪的热情大有下降,看着只吃不长反而长了好多胡茬的“小老猪”产生了疑问。
          疑问是高万义首先产生的,是小猪崽喂养不到十天,高万义就产生了疑惑。
          高万义说:“这猪好像不对头,小猪生长是最快的,哪有天天山芋煮稀饭喂它而一点没长的道理,好像有问题。”
          谁懂呢?没养过猪的知青一个也搞不明白。
          带着疑问去住村北头的雷福兴队长的家,请教雷队长。
          听到知青的叫门声,大白天躲着睡觉的雷福兴慌忙的说:“别进来,我没穿衣服。”没有内衣的社员平时都是溜光睡觉。没进门的知青隔着门喊:“雷队长!你不是说养猪崽‘只要吃得好,一天半斤膘’吗?我们养的那个小猪崽每天山芋拌稀饭,和人吃的一样好,怎么光长胡子不长膘呢?”
          雷队长脸上挂着贪睡的表情,几根细发竖在小脑袋顶上,披着棉袄光着上半身,提留着裤子走了出来。
          老雷跨出门就把身后的门带上了,一手接过学生递来的香烟,露着大黄牙一本正经的忽悠他们说:“奥,是这个啊,这可是好事呀!光吃不上膘的小猪说明是猪宝,猪宝你们知道吗?牛黄、猪砂、狗宝,这三样都是宝贝,猪宝可值钱了,比养猪划来,几百头猪里也找不到一头猪宝呢!”
          农村里所说的猪宝,据说是指猪体内能长出像牛黄一样的一种叫“猪砂”的物体,谁也没见过,但传说是“极其罕见的价值连城的一种宝物。”
          从没养过猪的知识青年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站在雷队长家的大门口,半信半疑的听着雷队长的解释,一个人也说不出这猪为什么光吃饭不长肉?是自己喂养的不好?还是这猪确实是一个“猪宝”?仰或还是有什么毛病?
          没养过猪的知青们,心里犯着一团团的疑问,然而谁也没养过猪,谁也没见过什么牛黄、猪砂、狗宝,说不出什么“科学根据”的道理,都十分的无奈,只好听由雷队长的忽悠,继续半信半疑的喂养着老雷说的这头“猪宝”。

          城东的知青也按照县里的统一要求有了菜园子和猪圈。
          笼山队的田敏伟和黄大国、许守忠三人和瞎了一只眼的老党员队长讨价还价死磨烂缠的硬从老队长家的猪圈里抱来了小猪崽。老队长家的母猪今年生养了七头小猪崽,黄大国拣了一头最胖的小猪崽,把老队长“叽叽咕咕”的心疼了半天。
          笼山队的队长个头瘦小,原本姓徐,但社员们很少有人喊他“徐队长”。顺口的名字叫“老队长”。又是个党员,所以也叫“老党员”。老队长的一只眼是耕地犁田甩鞭子吆喝老牛时,鞭梢子带回来时用力过猛,抽瞎了自己的一只眼,因而又有人喊他“独眼龙”也有人叫他“一只眼”。再由于个头矮小,一脸的皱纹,右边的一颗虎牙又眦在唇外,满脸带笑,却笑得很“苦”,所以见谁都是一副“苦瓜相”,因而还有喊“虎牙”喊“苦瓜”的什么人都有,各人捡着对自己的好坏印象叫他的“名字”。
          不管你怎么叫他,为人随和的老队长统统笑脸答应,来者一概不拒,只不过始终喜欢斜着眼的那张“黄连泡苦瓜”的满脸苦歪歪的笑让人感觉滑稽而又好笑,所以学生们都喜欢“西皮二黄”的和他逗着玩。
          田敏伟和黄大国刚插队到生产队的那天,老队长自认为“你们下来住不了几天,恐怕很快就会走人的”。所以把去年在塘边搭的一个简易的看鸭棚子先草草的打扫收拾了一下给四个知青临时住下了。
          后来田敏伟发现四间新盖的仓库房子空闲着,于是故意一脸认真的对老队长说:“老队长,你有新公房不给我们知识青年住,说明你心里有‘私’字。知道我们下放前是干什么的吗?下放前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他老人家在天安门广场上亲自接见过我们的红卫兵。我们是专门下乡来斗私批修割资产阶级尾巴的,你有新公房不给我们住,这问题多严重,小心我们斗你,给你挂个大牌子,揪你到公社去,说你破坏上山下乡。”
          说完之后也不管老队长同意不同意,四个人就挑了两间公房自己搬进去住上了。
          老队长也觉得这事做得不妥当,而且话也没说清楚,让学生误解了,所以事后一个劲的解释说:“我是说现在年底了,想让你们几个先在鸭棚子里对付两天,过了年天气暖和了,安排人把那几间新房子里的墙面泥粉一遍后收拾干净了再给你们换地方住。我都受党教育多年了,我哪儿会干破坏上山下乡的事呢?”
          有过这一次不真不假的“试探”,口拙词笨的老党员队长常受到这四个能说会道的知青的“牵制”和“要挟”。老队长天天捧着“黄连泡苦瓜”的脸陪着苦笑。
          从老队长家猪圈里抱来养了三天的小猪崽,田敏伟和黄大国又去找老队长说话了:“老党员!你这猪崽太小,你让我们知青吃亏了。”
          老队长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人还没走出来,一听就着急了,连说话都打结巴了:“谁谁谁?谁说的?这话多难听呀,别人还以为我又做没屁眼的事了呢。”
          “你圈里的小猪到现在还在拱老母猪的奶头,给我们的这一个你给它断过奶啦?”
          老队长一听更着急,更结巴了,一个劲的说:“你送、送、送回来,我不卖,你们四个人自己到县城买去。”
          田敏伟一看老队长急到时候了,就糊弄队长说:“算了吧,我用稀饭给它当奶喂了,也不拿回来了,拿回来说到公社去你也难看,你是党员,比普通社员有觉悟,你处处都是带头人。这样吧,我再送你一盒火柴,你再添我一只鸭子,你家反正养了一大群鸭子呢。你看我们这样扯平了好不好?”
          黄大国也在一边哄着帮腔:“你老队长是生产队里最有觉悟的老党员了,你为人民服务从不计较吃亏,你可不能让插队下放的知青说你什么不好,这影响多大呀?”
          站在门口的老队长一脸苦相,转身从圈养的鸭棚里逮了一只鸭子给敏伟,然后赌气的说:“小猪仔只要不出圈单养,都在拱它妈妈的奶头,真搞不过你们学生。逮了我一窝猪崽里面最大的一只猪崽不算,还添给你一只鸭子,算我倒霉,抽瞎眼了。”
          老队长真倒霉,去年春天耕地时实在是心疼耕牛,已经在空中扬起的三米多长的鞭子没舍得抽在牛身上而给鞭梢子带回来的时候赔上了自己的一只眼睛。
          这一天田敏伟和黄大国、许守忠躲在家里高兴的吃红烧鸭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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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1-12-10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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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146#
    发表于 2016-1-2 13:13:01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在那个政治挂帅的年代,有些事无法言说。关注老师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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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3-5-16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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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1

    147#
    发表于 2016-1-2 21:08:26 | 只看该作者
    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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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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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148#
     楼主| 发表于 2016-1-3 11:16:47 | 只看该作者
    雪山飞鸿 发表于 2016-1-2 13:13
    在那个政治挂帅的年代,有些事无法言说。关注老师下文。

    谢谢飞鸿关注!我们有政治挂帅的年代,也有金钱第一的年代,人们的变化都挺有意思的,政治说金钱是资本主义太腐烂,金钱说政治是苦产阶级太贫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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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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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149#
     楼主| 发表于 2016-1-3 11:21:27 | 只看该作者

    谢谢飞侠关注!这几天上四季歌网站十分困难,不知道什么原因,要花费很多时间,反复点击,偶而碰巧了才能上来,今天花了两个小时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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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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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150#
     楼主| 发表于 2016-1-3 11:28:36 | 只看该作者
          麦子还没有开镰。去年收成的稻米若不是春节期间学生们回家过年吃了几天父母的“剥削粮”早已经断餐了。等地里的小麦下来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第一次去农村的学生们平时不注意节约粮食,也没有想到农村的这段期间叫“青黄不济”。笆斗里的米见底了,眼看就要断粮闹饥荒了。
          一贯喜欢酸酸溜溜说斯文话的黄大国瞪着两个圆圆的眼珠发出了惊呼:“敏伟,快没米下锅了!”
          田敏伟和黄大国他们没想到自己会过上青黄不济的日子。
          田敏伟也紧张起来了:“怎么吃光了呢?去年好大一堆稻子怎么能吃光了呢?”
          “你说吃不掉的,还拿米和驼子换过咸鸭子,这下好了,笆斗见底了,就十来个大山芋了。”黄大国埋怨田敏伟用米换过卤菜。
          看看粮食快没有了,两个人抓耳挠腮一时失去了主意,圈里还养着一头小猪崽,自己都快断粮了,平时堆在墙角留给小猪吃的几个山芋今天也舍不得拿来喂猪了。
          锅里放了平时一半都不到的米,用刀削了两个山芋,剁剁碎,和米一起煮山芋米饭,不能随便再喂猪崽了,而留给自己吃了。
          养在圈里的小猪断了口粮饿的嗷嗷叫,饿急了的小猪崽又是爬墙,又是在墙脚底下和门框底下嗷嗷叫的乱拱泥土。
          吃不饱的小猪崽终于把门框拱倒自己跑出去了。雾陇山漫山遍野的草根和社员开出来的“计划外”的菜地,更有生产队成片的麦地,成了小猪的天然粮仓。
          小猪自己解决自己去了。田敏伟和黄大国看看快接不上粮食了,没经历过这样紧张的会挨饿的日子。两人有点着急上火了,去和“一只眼”的老队长左交涉右威胁的说话。谁知道这会找老队长不管用了,裹着空壳棉袄的“老党员”把头缩的紧紧的,任由田敏伟和黄大国骗也不行诈也不听,反而鼓励他们去公社“告状”去。
          缩着颈脖子的老队长,两手操在袖笼里说:“社员家都快没有粮食了,这段时间是农村口粮最紧张的日子,谁也不敢去公社闹事,你们学生去找公社多好,你们是上面派来的,你们去讨口粮比我们社员强。”
          这会老队长“天不怕地不怕了”。田敏伟和黄大国找他闹了三天也不起任何效果了,摆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子赖在地上都不起来了。
          黄大国犯傻眼了,干脆也一屁股赖坐到大队书记家去了,找大队书记要求粮食补助。
          大队书记杨浩珊自己家里也是青菜、山芋、加几颗米粒子煮成的烂稀饭对付着粮食的紧张,见黄大国来要粮食补助,从自己的锅里盛了一碗稀饭给黄大国吃。黄大国更傻眼了,留在嘴边的话说不出来了。但慈善的杨书记还是去找了老队长。
          杨书记对老队长说:“他们是学生,没经历过农村的生活,饿着我们不要紧,饿着学生不行,给他们一点种子粮,叫他们省着点吃。”
          老队长拗不过杨书记的面子,一边说:“让学生去公社要饭吃多好。”一边磨磨叽叽的答应和队委会集体商量商量再说。
          杨书记临走时叮嘱说:“不讲条件,先解决学生的口粮。”
          队委会还是破例给了他们二十斤稻种。
          老队长拎着二十斤稻种慎重关照:“只能这么多,这是生产队全体社员的命粮,是种子粮,是饿死人都不能动的,你们自己再想办法坚持坚持,再等等,等泡完稻种剩下的稻子每家每户再分一点,然后再看看今年上级有没有返销救济粮下来。”
          这一下田敏伟和黄大国感到危机了,尝到粮食来之不易的苦头了,他们知道“命粮”的分量,这不是每天闭着眼睛撑饱肚子的“大米干饭”了,得赶紧自己去想办法,想办法找点杂粮,找点蔬菜掺乎着吃了。
          情急之下的田敏伟和黄大国互相商量着能否翻过雾陇山到老同学周文亮那儿去看看“是否能借到点粮食回来先渡饥荒?”

          冲郢子的新屋里,刚吃完午饭的碗筷还堆在灶台上。田敏伟用袖子擦了擦嘴唇,向老同学周文亮抱怨着借粮的理由。
          “如果不是每年回家过年省了一点口粮,粮食是绝对不够吃的。山沟里的梯田,一小块一小块的靠天收。田里的庄稼又从来都不上化肥。县里的化肥厂生产的化肥农民说产量低还不‘肥’,整个公社也没有几个生产队能买得起化肥施用的,全指望靠天收。”
          黄大国也跟着叹息说:“完全没想到会断粮。在上海时,每个月拿着粮本去买粮。在农村不是这样了,是一年的口粮一次性分回家。有粮食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只管煮大米干饭吃,吃完了才知道田里的粮食还没有熟呢!去年一个人就分了200多斤稻,轧出来的米160斤都不到,100斤稻能出65斤米就算是好的收成了。米堆在家里吃的时候总认为粮食多,吃不完,没有想到过节俭,更没有想到掺乎一点杂粮省着吃,等吃完了才知道要等到午季的小麦下来粮食才能接上趟。而当时分给我们的好多山芋我们当时还不要,留几个下来还都喂猪了,根本没想到要搭配起来吃七个月才能接上午季的麦子。”
          周文亮也陪着说:“我们不懂呀!挑稻子去轧米的时候连米糠都没要,都低价卖抵加工费了,光轻松的挑着米回来。社员是用糠喂猪,我们是用山芋和米饭喂猪。等到现在粮食不够了才知道过日子要精打细算,不是在上海每个月拿粮本子吃饭的日子喽。”
          同时周文亮也责怪田敏伟:“每次去你们那儿玩,你都很热情,挑着米到新集换卤菜,吃的时候好快乐,全然没有考虑到粮食会紧张的,几十斤米换来一时的热闹,现在想想真不应该。”
          其实大家都知道,产量低分配少,尤其是靠山的生产队,土质又差,产量更低。知青们全指望春节回家过年,这就省下来不少粮食。女知青要好些,她们饭量小能忍饥饿,男知青饭量大,特别是年轻人长身体的时候,又从来不肯种菜,又没有肉吃,体力劳动消耗又强,饭量大的男知青一天能吃掉两斤米,三个月就把200斤稻吃完了。
          看着周文亮稻箩里也就剩三十来斤米和墙角里的一小堆山芋,大伙面面相觑,这粮食成问题呀!

          大嘴魏大银是生产队仓库保管员,有仓库大门的钥匙。
          他借了周文亮两本书,《志愿军英雄传》和《仅仅是开始》,厚厚的300多页一本。周文亮让他先看一本,看完后再看第二本。魏大银偏说他最喜欢看书,一定要两本书同时一起借去。
          “你先看一本不行吗?看完再来换。”
          魏大银送一碗腌菜放在锅台说:“两本一起借给我吧,我最喜欢看书,而且我看书还快,看完就还你。”
          刚去农村插队的周文亮不想得罪当地社员,于是把两本书一起借给了他。魏大银拿着书走了,周文亮心里犯起了嘀咕“小学都没念完,能看多块呢?”
          借去以后没几天魏大银便哭丧着脸来找周文亮了。
          魏大银沉着脸对周文亮说:“我借回去的两本书放在家里不知道被什么人偷走了。”
          说完,两只小眼睛闪惑闪惑的打量着周文亮,观看着周文亮的反应。周文亮十分疑惑的望着这个一心想进队委会的魏大银。
          乡村没有纸,旧书旧报纸都看不到,连姑娘们例假也没有卫生纸。农村孩子上厕所屙屎擦屁眼也就用干土坷垃在肛门上刮一下就解决了。村里家家户户的茅厕里都没有张纸。这600多张纸的书会被谁偷去了呢?
          高万义和孙双喜都用眼角斜厄着魏大银,谁也不相信他说的话。
          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天天见面的二十来户乡民谁会干偷鸡摸狗的事呢?这个没多少人识字的乡村是有人为了偷书还是为了偷纸呢?
          吃了哑巴亏的周文亮不想也不敢得罪当地社员,尤其老在“队委会”门前转而想进队委会的魏大银,说不准哪天他就能溜进队委会当队长了,生产队能识两个字的人不多呀。
          一句“书被偷了”而毫无歉疚的魏大银是否自己在玩贼喊捉贼的把戏呢?他既然说出口“被偷了”再指望他拿出来还书是没希望了。
          周文亮无奈而卑视的扫了一眼令人疑惑的魏大银。
          魏大银走后,李金良在他身后补了一句:“大嘴连吹牛都不像!”
          当老同学田敏伟来说粮食没有了的时候,周文亮想到了仓库保管员魏大银。
          生产队仓库的粮食是种子,每年春播后都会有多余。用芦席围起来的稻种囤子上面都盖着凹凸的大印。这个木头雕刻的大印分两个人保管,队长家半个印,保管员半个印,两个印合在一起才能使用。
          能否找魏大银想办法借点生产队的粮食?
          丢了书的魏大银为了证实书是真的被人偷了,所以他答应的很爽快,同意借粮,只是印不好补,要队长同意才行。魏大银同意借粮却做不了主,借走的粮食上面没办法补印,还做了一个爽快答应的大好人。
          “没办法,时间没有,有时间什么样的印也能搞到,不就是两块木板上面挖几个凹凸字嘛。”黄大国想到的是偷梁换柱、以假乱真的办法。
          一时无法解决,然而黄大国的“办法”使田敏伟“聪敏”起来了,平时头脑转的最快的“脑子黑灵光”的田敏伟说了一句:“那就搞点山芋吧。山芋不盖印。”
          “对,搞山芋,搞地窖里的山芋种子,隔冬的山芋特别好吃、特别甜。”饿急了的黄大国似乎已经闻到香甜的烤山芋了。
          是的,储藏在地窖里的山芋种子是没办法盖印的。
          魏大银只想到稻种要盖印,没想到山芋无需盖印,为了表白自己书被偷的歉意,魏大银叫大伙夜里去仓库,他在仓库的院子里等大伙。
          一场由粮食紧张想借粮出人意料的演化成了半夜“偷山芋”。
          偷粮食前的心情是紧张的,下放前学生会的副主席周文亮和同学田敏伟要变成“贼”了,“大战前夕”的焦虑,忐忑不安。
          黄大国还是说了一句自认为有理的安慰话镇定自己的觳觫不安:“毛主席讲的,梁山是逼着上的。我们听他老人家的话,上山下乡,现在都快讨饭过日子了,还有人会抓我啊?为了吃饭,偷几个山芋怕什么?抓进去我也不怕,至少我还在农村,没跑回上海,说明我是坚守阵地的。”
          周文亮也担心的说:“不对呀,借粮食怎么变成半夜偷山芋了呢?不让人知道半夜搞山芋就是偷呀,要被人知道了不得了,当盗贼抓的呀,今后招工怎么办?这一生的前途可能就毁于今夜了。”
          周文亮想到了被游街的爷爷,想到了被批斗的父亲,想到了一辈子担惊受怕的母亲,人生不能犯错,否则一辈子不得安宁。同时,在插队落户的同学好友面临饥饿的时刻,也想到了“出门在外,要风雨同舟同甘共苦”的叮嘱。
          而此时的魏大银却坚持说:“没事,队里相信我,地窖里那么一大堆山芋,我搞掉一点是看不出来的,没事的,不会有人怀疑我的。”
          山芋无法盖印,仓库保管员露出监守自盗的无所谓的神态。
          周文亮在好友面前,在一起插队落户的“插兄插弟”面前,在没有粮食面临饥饿而无能为力的时候,十分的为难和犹豫,尽管几个人嘴上都说着原谅自己的话,然而在没有粮食的情况下也只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铤而走险了。
          接下来的事就很清楚了,魏大银在仓库等候,四个人准时来到仓库,跟在魏大银的后面,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进到仓库的院子里,魏大银私自的打开了储藏山芋窖子的锁。打开地窖,大伙用60公分的大号旅行包慌里慌张的装了满满两大包山芋。
          库窖里的山芋看不出来减少。魏大银紧张的手在作抖,急急忙忙的装满了两大包山芋,盖上地窖盖子,慌慌张张的溜了出来,跑回了家。
          没被人发现,周文亮的心落地了。
          趁着夜色,田敏伟和黄大国都没敢在冲郢子停留过夜,连夜扛着两包山芋累死累活的翻过了雾笼山。
          第二天一早,心虚的周文亮就站在魏大银家的门口看着十米外仓库的大门。
          魏大银龇牙咧嘴笑着,他不欠周文亮的人情了,他用生产队的两包山芋还了周文亮的书钱,他轻松的从家里出来了。
          “昨晚上怎么狗都没叫?”
          “我家离库房最近,我家大花狗不叫,其它狗都不会叫。”

          五月,阳光明媚和蔼,透过薄薄的云层,化作缕缕金光,洒遍大地, 一片片微风里摇摆的金色麦浪,一畴畴水中摇曳的茁壮绿秧,明媚阳光照耀下的皖东丘陵,如同一幅幅精美的油画,勤劳朴实的农民在画里穿梭、在画里繁忙。
          一片片的麦子在社员镰刀的挥舞下整齐的躺在地里。“老爷子”们用担绳捆垛的麦子,从肩膀头上一垛一垛的挑送上打麦场。
          被碾子反复滚压的场地,是秋后的稻场,也是午季的麦场。冬天的牛儿还没吃完的稻草堆子还有半间房高伫立在场地的边缘。
          麦场的地上已经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麦秸杆,麦秸杆下面是颗粒饱满的麦子。老农的脸上洋溢着喜悦,挥舞着鞭杆大声的吆喝、轻轻的抽打、驱赶着三头老牛拖着碾子不停地在麦秸杆堆上来回滚压,碾压板结的麦秸杆又被农妇们翻松后再碾压,颗粒归仓,麦场边的四周已堆起一个个大大的半房子高的麦秸杆垛。
          麦子下来了,苦瓜脸的老队长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高兴之余,望着麦场上干活的农妇他要表现表现自己的生产指挥有方了。
          老队长扫视了一下左右,场上就两个老农赶着三头牛在反复的碾场子,周围六、七个老妇女把碾死板的麦秸杆再翻一翻。
          老队长也一边跟着一起翻麦场,一边无话找话的用细尖的嗓门和场上的几名妇嫂们搭腔。“割完麦子地净,打完麦子场净,一件事一件事做干净。这个麦子下来了,你们老娘们又可以小鱼汤贴面饼给老爷子们吃饱啦!”
          话说出去了,看看没人搭理,老队长又提高一下嗓门:“去年我要不坚持把那几亩水田改种麦子的话,哪会有今年多收好几百斤麦子呢?”
          老队长搭讪的话里在表着自己的“功劳”。
          负责生产的队长老婆两眼一瞪先说话了:“是啊!全是你政治队长的功劳,就你一个人会当家,你太了不起了,队委会算个啥?别人忙的不够吃,你是忙的吃不完呢!小心今年的稻子,要是收成不好,我们扒你的皮。”
          老队长洋洋得意,把晒的溜黑的苦瓜脑袋往上一扬,瞪着大小两眼说:“放心吧!扒不了我。麦地收完就放水,我们立马就插秧栽水稻。你们回家只要好好的伺候老爷子,我指望他们旱地改水田呢,别吃了面饼把老爷子的‘劲’全用到肚子上去了!”
          老娘们一听就知道老队长肚子里又要拉什么臭屎了。生产队长的老婆一边指着苦瓜脑袋一边喊着:“来!来!来!今天咱们大伙先扒了他,先把小鱼汤给他喂饱”。一边吆喝着五六个老妇嫂围拢过来,把喜欢挑逗的老队长楸倒在麦场上。
          人小马瘦的老队长左躲右滚,两手死死的拽着裤腰绳子,两头弯曲的像煮熟的大虾,咧着嘴喊:“不搞了,我的妈妈吔,啊吆,不搞了。”任他怎么叫喊求饶,那里是众多老妇女的对手,不一会功夫就被赤条条的像只扒了皮的瘦猴一般露着根根排骨,精个屁股,扒光在太阳底下了。
          胜利的老娘们把老队长的衣裤球成一团,抛上了四米多高的稻草堆上,然后高兴地大笑着说:“走啰,回家做小鱼汤去了,留着你家老婆来给你用劲吧!”
          老队长光个屁股慌不择路的钻进麦秸秆垛里,胡乱的划拉着麦秸秆盖在身上。
          暖暖的太阳懒懒的照在麦场上。粮食问题暂时缓解了,乡土文化的快乐也原始的奔放了,只有精光溜溜的老队长“苦笑”着脸躲在半房高的麦秸秆垛里尖着嗓门喊着自家老伴。
          麦场上只有老队长尖着太监般的声音:“秀英呀!快帮我把裤衩挑下来。我的妈唻,这些娘们,看我下次怎么扒了她们!”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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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 签到天数: 329 天

    [LV.8]以坛为家I

    151#
     楼主| 发表于 2016-1-4 10:47:15 | 只看该作者
          上海第二批来关帝插队的知青里来了一位季玉琴。
          季玉琴的父亲和王仁明的父亲在一个企业上班,王仁明的父亲比季玉琴的父亲大两岁,王仁明也真好比季玉琴大两岁。
          原本就是老同事,在一个车间。现在两家的子女又非常巧合的下放在同一个公社。“可怜天下父母心”,两位老同事自然而然的交谈起为孩子们成家立业、谋求长远打算的话题。老王要求儿子王仁明主动的和季玉琴那儿多走动走动,彼此多照顾照顾。老季也觉得挺合适,也叫女儿季玉琴多关注关注王仁明。
          联络感情,双方父母们考虑的是孩子们的终身大事。
          王仁明自从去年驷马山艰苦原始的夏季会战回来以后,情绪大变了,原指望一鼓作气能快速结束的农村生涯原来竟如此的遥远而艰苦,王仁明精神开始抑郁低落了,首先不爱讲话了,两只眼睛整天象定了神一般的看人,即是站在房内的窗户前,望着江开文家的茅屋顶也是一看半天,也不愿参加劳动,更不愿意起早出工干活了,整个和初下放时主动要求干“弼马温”前的王仁明不一样了。
          初来乍到农村,王仁明曾主动要求半夜喂驴,平时每次与贫下中农说话交流时都主动热情的递烟,半年不到的时间,能和社员挑一样重的麦捆,冰渣渣的水田里,卷着裤腿豪不犹豫滚一身泥浆水,听说驷马山引江灌溉工程开始了,他更是豪不犹豫的上了工地。
          然而日复一日,当初的一股热情、一股激情,一股企图用优异、短暂、快速的下乡锻炼速战速决的思想被往复循环的无休无止的广垠无边的农田劳动淹没了。
          王仁明消沉、低落、抑郁了。
          身材标致,五官端庄,面容秀美的季玉琴生性柔弱腼腆,是一种见什么人都是微红着脸、微低着头的古典式的美女。自从父母引导王仁明认识季玉琴以后,王仁明发生了一种突然的变化,虽然话还不多,人好像勤快了不少,几乎每隔三、五天就要跑塘凹子小队去一次,因为季玉琴在那里。
          已经是立秋后的季节,“秋老虎”继续着夏日的余威。薅秧晚稻的田野里,轻松的薅秧歌响了起来,一个姑娘清脆的领唱一句,手搂秧刀把的姑嫂们齐声合唱一声,悠扬轻松的民歌,诉说着家乡的美丽,诉说着五谷丰登的向往,诉说着幸福美好的未来。
          王仁明精神振奋,脚步快而轻松,蓝裤子短袖白衬衫,穿戴整齐的从小路埂上穿过水田去冲凹子,路边小草沙沙的舔刷着他乌黑的皮鞋。太阳穿过厚云层的阳光像光幕一般镀洒在他的肩上,眼睛鼻子都涂上了金光,梳理整齐的头发乌黑油亮。
          受父母挑明的启示,第一次站在季玉琴面前,王仁明感觉自己心慌,而且胸口里面的那颗心好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他似乎觉得是一种偷东西前的紧张。
          同样受父母信件里提到的“终身大事”的影响,季玉琴初次见到王仁明的时候也更腼腆了,通红着脸坐在床沿边上,就像顶着大红布的新娘在等待新郎揭盖头。怦怦心跳的季玉琴像被人偷窥了内心的秘密一样羞怯的低着头,她都不敢正视王仁明一眼,更不敢主动招呼一声了。
          房间里安静无声,只听见季玉琴带来的小闹钟的秒针嚓嚓的走动的声音。
          面对漂亮的季玉琴,王仁明想打破沉闷,却不知道自己第一句话该从什么地方说起,憋了半天,嗫嚅了好几次嘴唇,一时也想不出说句什么,两手笨拙的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只信封放在季玉琴的手边,好像表白自己与此事无关般的说:“是我父亲写信叫我来看你的,你信不信?你看看。”
          诚实笨拙的语言让回答者陷入了尴尬。
          王仁明清楚地看见季玉琴全身像猛地醒来般的一个抽动,美丽的双眸闪过一丝惊愕,渐渐地,那眼里的一丝惊愕变成了一丝哀怨,一丝哀怨变成了一丝冷漠,红到脖子的脸上也一丝一丝褪去了红晕,随即莫名的瞟了王仁明一眼。
          季玉琴慢慢的有点犹豫地站起身,把刚才低着头垂到脑门上的乌发向后捋了一下,然后把信还给王仁明,马上转过身像躲避瘟神似的低声说:“你家里的信,我不看。”
          王仁明裂开嘴尴尬的干笑了一下,收回来拿着信封的手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安放,他向两边看了一看,看见墙角几只小秧马,转身弯腰从墙角拖来一只小秧马,自己后背紧贴着南墙坐了下来。坐下来的王仁明也不说话,两个人一个坐在床边沿,一个坐在墙根下,像进入冷战一般沉默,谁也不说话,就这样一声不响的坐到了天黑,把原本含羞的会见变得更加尴尬和紧张了。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除了秒针移动时间的声音谁也没有再说话。等同宿舍其她女知青劳动回来,王仁明才站起身像自己和自己说了一声一样:“我先走了。”
          季玉琴更惊呆了,浑身有一种冷,有一种想打颤的感觉。
          冷场了半天,坐在床边身体也没移动的季玉琴望着王仁明跨出门的背影只是轻声礼貌的说了一声:“我不送你,你自己走好!”  
          对农村失去信心而又从没和异性谈过恋爱的王仁明并没能体察出来自己的“谈恋爱”一开场就悄悄的把失败潜伏了进来。
          王仁明依然每次都要去塘凹子,去了塘凹子时还是老样子,坐在季玉琴的房里不说话。略微变化的只不过是拖过小秧马,从贴着南墙换到了贴着北墙。那些向姑娘们献殷勤的方块字在他肚子里一个也找不到,更不会想到买点菜、烧烧饭、给姑娘换换口味的讨好巴结。即使偶然的开口说一句,也是 无头无脑的好像是自己对自己说一样:“一辈子在农村怎么办?得想办法回去,回到上海去。”
          像是自言自语说出的空洞无力的语言,听的季玉琴莫名其妙无从回答。语言不正常的表达,季玉琴萌生了回避的念头。
          渐渐的没有几天功夫,季玉琴看见他来,也只是礼貌的淡淡的陪他坐一会,或者开着门让王仁明进来,自己说一声:“你坐会,我先去地里干活,收工再回来”。
          王仁明也不推辞,就一个人在那里抽烟坐等,等到知青们都收工回来了,他才站起来耸耸肩一声不吭的走了。
          精神十分抑郁的王仁明在陌生的女性面前显得十分的阴霾笨拙。
          季玉琴一边淡淡的应付着王仁明,一边赶紧把王仁明每次坐在秧马上、不说话、两眼发直、只顾抽烟的外观形象给自己的影像写信告诉了自己的父母。
          王仁明并不知道什么原因,只是傻傻的跑了两个月的时间。
          最后还是季玉琴告诉他:“我真在准备回老家苏北看看”。并告诉王仁明:“我父亲已经在为我去苏北老家开插队接收的证明,一旦办到手续我就不一定回来了,你也不要到塘凹子来找我了”。
          王仁明听季玉琴这样说也只是楞了一下,脸上的肌肉稍微抽动着笑了一下,也没说出一句体贴、关怀、询问、挽留的话语。
          真是在王仁明精神最抑郁、情绪最低落的时期,父母为他做的“牵线”,没能给王仁明带来幸福的爱情,反而把王仁明推入到人生更低的谷底。

          拖着沉重脚步回到冲郢子的王仁明,坐在床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香烟,两眼直直的望着草屋的天花。屋顶的天花上,一个蜘蛛在织补白天损坏的网。
          王仁明心里有爱,只是艰苦的环境下孤立自己的一种忧郁,使原本就不活跃的王仁明迟钝了反应,他把爱情也看成小时候只要一开口父母就能给他一切的那样轻易,那样顺从,那样无需付出。
          然而一种执拗,一种迫切,一种热烈,一种需求,一种畏惧,一种不安,复杂而又没有经历过的困惑,抑郁的心理找不到了方向。
          两个月的奔忙,常导致王仁明的失眠,辗转难寐而又不多言语,甚至一起来插队的周文亮,王仁明也不愿开口说话,同房屋居住的另三个知青又不愿搭理他,平时都说“看见他害怕”,王仁明孤单的想着自己的心思。
          高万义诡秘的向大鼻子阿福挤挤眼说:“他能谈恋爱?整天死鱼眼似的盯着屋顶看,我都快被他吓死了。”
          大鼻子阿福带有同情心的说:“危险,蛮危险。”
          高万义和阿福找周文亮交谈王仁明,周文亮也无奈的说:“我知道,任何人都接近不了他,谁和他讲话他都认为是对他的不恭,甚至会用拳头对待你,他很可怜了,希望他恋爱成功,或许能把他思想上的结解开,否则,我们晚上睡觉心里都得提防着点。”
          在塘凹子彻底撞墙的王仁明回来了,撞墙的恼怒和愤恨,而又莫名其妙的自己找不出原因郁出的心火犹如受辱般的气恼,王仁明需要发泄,发泄心中的郁火,发泄心中的强烈不满。然而王仁明却反常的自我障碍的抑制了。
          王仁明睁着两眼呆呆的望着屋顶墙角织网的蜘蛛,久久的望着,望到房间里一片漆黑了,望的房里的人都为他提心吊胆而没人言语,望的大伙都感觉疲劳犯困了,渐渐的王仁明自己也迷糊困顿了。
          迷糊中,王仁明感觉自己在泥淖中前行,而且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秧田,自己真浑身污泥的劳动,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在跑,像是季玉琴,他在泥淖地里拔腿非常困难,他艰难的拔出左腿又陷入右腿的向前追赶,他拼命的想拔腿,而模糊里的季玉琴也走得很快,始终把他拉落下一段距离。于是他拼命地追,拼命地赶,眼看近了,人影却又远去了。好不容易,他赶到了人影的身后,他牵着她的手了,他听见天地间忽然传来了模湖不清的声音:“宝贝孙子,奶奶起不来了,照顾不上你了,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吧!”他大吃一惊,他赶紧四面寻找,一脚踩空,他坠落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王仁明惊醒了,惶恐不安的睁大了眼睛,一身的虚汗。这不是小时候最喜欢他的善良慈祥的奶奶临终时心疼他说的话吗?
          屋子里像扣在锅底下一样漆黑一片,同室居住的几个知青什么时间躺下睡觉的他也不知道。恶梦惊醒的王仁明伸手在箱盖上、枕头边上,四周摸索寻找火柴点灯,没找着。他不知道迷糊中火柴盒被他挪掉到床底下去了。
          王仁明一声重重的叹息,站在大鼻子的床脚撒尿,是大鼻子阿福睡着了还是大鼻子不敢起来责问?屋子里只有淌尿的声音,一会儿,他又迷迷糊糊的上床睡着了,睡着了,晃悠了,王仁明觉得自己又坐上回家的江轮了。
          船在漆黑的江面上摇晃航行,他四处寻找火柴,他找着火柴了,并用火柴点亮了船头的一盏大灯,大灯射出一道惨白的光柱,把整个江面都照亮了。他又看见季玉琴了,季玉琴掉进江水里了,真在江水里浮上沉下,一会出现在他左边,一会出现在他右边,他用尽全力推着抵在胸口的船在江面上转着圈的寻找季玉琴,他感觉到抵在胸口的船身很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感觉浑身冰凉,自己怎么从水里又掉进冰窟窿去了?他突然看见大船怎么变成了秧马?前后左右怎么是遍地秧苗?季玉琴怎么在一首挂着白帆的船上和一个小白脸的男知青在一起拔秧苗。他顿时妒火中烧,不顾一切的纵身一跃,汆入冰冷漆黑的江水中。
          大汗淋漓的王仁明又惊醒了,这会是真的浑身冰凉。
          这一夜王仁明噩梦缠身,不时地惊吓自己。梦的煎熬,他心里越来越焦躁。惊魂甫定,他感觉这世界上一切都在和他有意识的过不去。下放,田野茫茫,无边无际,看不到出头的日子。恋爱,跑了多少个来回,人家不理他。他觉得父母给他安排好的婚姻大事一定是被有人从中捣了鬼,他甚至觉得自己当初的下放是被人做了手脚。他感觉到他的一切好事都被人为的破坏了。
          黑夜沉沉,五个人的宿舍里,王仁明怨恨的两眼望着一溜排的另外四张床,恶狠狠的审视排查着真睡的鼾香入梦的每一个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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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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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152#
     楼主| 发表于 2016-1-4 10:52:08 | 只看该作者
          农村的抢收和抢种,是早稻种完的同时种旱粮植物和收麦子,然后种大面积的中稻,收完早稻的田再赶紧抢种晚稻,当最后一棵晚稻秧苗栽完的时候,劳累疲倦中的社员吐出了心头舒展之气。
          社员家里在农忙的时候,一般家里会提前回来一个母亲在家为孩子们做饭,年前杀的猪腌制的咸肉平时也都起了最后补充体力的作用,此时基本上也吃完了。
          家家菜地里新鲜的韭菜、青菜,一年四季生长不息。然而下乡插队知青的生活就没有社员轻松了,除了起早到黑的体力劳动,还要忙着烧三顿饭,荒废的菜园子,连一棵菜也没有,经常是盐水酱油汤对付着过日子。
          碗里放两三粒比米粒子大的粗盐,点几滴酱油,冲上开水,再用筷子头在麻油瓶子里沾一下,放在酱油汤里搅一搅,碗面上漂着油花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狼吞虎咽的送进了“五脏庙”,简单省事,抹抹嘴,再点上一支烟,龙腾蛇舞的烟雾里舒坦快乐。
          县城的知识青年高万义带来了家养的一条小黑狗。平时连自己烧饭吃的时间都十分紧凑的青年人,自然也没时间考虑小黑狗的吃饭问题。小黑狗和圈里的小猪仔一样,和自顾不暇的知青们一起过起了饱一餐饿一餐的“流浪者”的日子。
          集体户轮流烧饭值日的规矩首先被王仁明破坏掉了。轮到王仁明烧饭的这一天,王仁明不是不起床便是只烧自己一个人吃的饭,农田劳动回来的大伙没饭吃,很恼怒,但是谁也安排不动“老知青”王仁明,同时谁也不愿伺候“老知青”王仁明。
          小猪崽也跟着倒霉了几天,然后四个人自觉轮流主动承担了起来,只是吃饭让王仁明一个人单吃太伤感情,于是便分锅分灶,从此四个人始终没有再聚在一起,演化成各自烧自己饭吃的个体户了。
          每天吃完饭,铁锅里剩点锅巴或面汤就再兑点水,放两个洗都不用洗的山芋,再给灶膛里加把柴,煮一下开,然后就焐在锅里,焐得透烂,回头用锅铲把焐烂了的山芋一搅,搅成山芋糊,这就是小猪崽的口粮。
          小黑狗起先还坐在门口摇着尾巴乞望着主人想得到一点赏赐。后来看知青们烧好后都是用脸盆端到猪圈给猪崽去吃了,从没和它客气过,它也灰心了。以后看见主人用脸盆盛食物,它就好像明白了一样,只是可怜巴巴地拖着个尾巴,塔拉着脑袋,趴在地上望着主人,连头也懒得动一下。
          善通人性的黑狗,从不奢望有一顿饱餐。知青们偶尔高兴,会给它一个熟山芋,此时的大黑都会用两条后腿站立起来,用两个前爪给赏赐的人作揖拜礼。
          大黑只有跟着主人高万义回县城“娘”家的时候才能混到一顿饱餐,为了这一顿饱餐,大黑细瘦的四条小腿必须匆忙的来回跑上五十多里地。
          平日里饿急了的大黑是在青年学生们从不打扫的厕所的粪便里度日的。
          忠心不移的大黑虽然没有狗“福”却和知青们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忠心地在房前屋后为学生守护着日日夜夜。
          然而,大黑狗的这种“忠心”被主人亵渎了。
          知青在繁忙的季节里总要找借口串串门,借此来休息一下过度的劳累。田敏伟和黄大国累了就跑到冲郢子这儿来休整两天,冲郢子的知青累了就跑到他们那儿去玩耍两天。这有意无意间形成的默契,几乎每月都有休息。
          整天弯腰撅屁股的栽秧,栽得腰围也浮肿加粗了,在后背腰围上用手指轻轻一按,浮肿的腰围上立即就会显现出一个小窝。
          真当累得有点浮肿的腰,想找借口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田敏伟和黄大国翻过雾笼山溜来了。
          “三个和尚没有水吃”。生产队给的一块菜地原本就是一块荒地,饭都吃不到一个锅里的五个和尚知青自然一锹也没有开垦,宁可喝盐水酱油汤,连一棵菜秧也没种上,仍然是一块荒地,长着一地的杂草,只是在杂草丛中是母鸡带小鸡的好地方。
          田敏伟从雾笼山来冲郢子串门,也是冲郢子五个知青借以休整的好机会。然而“懒和尚们”休息一天,没菜吃,不补充点营养在家休整就失去了意义。
    望着黑狗,黄大国首先两眼贼转溜溜的对高万义说:“高万义,我从上海回来到今天都不知道肉是什么滋味了。”
          说完一阵奸笑,几双贪婪邪恶的眼光都投向了高万义。
          高万义心里很明白,也很爽气,用手一指大黑就一句话:“就吃它。”
          站在一边的周文亮一听觉得有点残忍,怎么能吃忠心守义的大黑呢?这大黑来到世界上只有两年的生命呀,怎么能说吃就吃呢?高万义太没感情了吧?
          然而看看外面自己养的两窝鸡,除了两只母鸡,其余的小鸡鸡毛还未丰满都还太小,十只小鸡也烧不出一锅菜,周文亮无可奈何的装起了哑巴。
          聪敏的黑狗好像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十分悲情的乞望着主人,狗眼里充溢着泪水,大黑知道今天的“盛宴”是以它为主了。平时非常灵活的大黑一步没跑,盘着后腿退坐在墙根底下,望着主人为它在准备绳束和棍子,只是身体有点颤抖,两眼瞪着乞求生存的饱含泪水的目光,望着几双贪婪的眼神希望能否饶它一命。
          冷漠的主人高万义喊了一声:“大黑,过来。”
          大黑还是忠心的摇了一下尾巴,只是这会身体没肯动弹。
          高万义走近墙角,把绳束套在大黑的脖子上,摸摸大黑的头,大黑没有以往绕腿的那种用头拱着主人的亲昵,也不蹦跳,颤抖顺从的接受套在脖子上的绳子。
          并不肥壮的大黑慷慨就义了,始终没有躲闪过一下,也没有叫过一声,只是被吊在门框上绳束收紧的瞬间喉咙里发出了两声断气时难受的“咕,咕”声。
          大黑的最后两声“苦,苦”的声音永远回荡在那间土墙的茅草屋里,回荡在周文亮难受的心里。
          “人生世界,一切皆苦,纯苦无乐,而众生无知,反取苦为乐。”这是佛的告诫。
          周文亮知道,大黑的生命就和那天晚上偷仓库的山芋一样,有时候“仗义”也是少数服从多数,然而大黑毕竟是善通人性的活的生命,是每天守候在床边的贴身警卫,周文亮的心里是难受的。
          可怜的大黑,难道你也是悲苦一生吗?这个从小就漫山遍野找吃的大黑,饥不择食的顽强生存着的大黑,就这样没有了。
          忠心耿耿的大黑狗的死亡,周文亮突然对生命似乎有了怜悯的感悟。大黑乞求生存的目光在周文亮心目中划过一道一道的闪电,周文亮心里异常难受、而又顾着同学共患难的义气,只是低低而坚定而又撒谎的说:“你们吃吧,我从小就不喜欢吃狗肉。”
          周文亮默默无声的坐在地下给灶膛里添柴。
          灶膛里跳跃着红亮的炉火,锅台上飘散着狗肉的香味。
          休整的知青们推杯换盏,行令划拳拍胸口,海天阔地侃友谊。
          在那艰苦的岁月里,插队的知青们,有做神仙的时候,也有做乞丐的时候,有他们快乐的时候,也有他们沮丧的时候,更有他们昧着良心做事的时候。
          处在艰难之中的朋友,周文亮只是遗憾和可怜那吃着人们粪便长大的大黑成了冲郢子招待朋友“盛宴”的盘中餐。
          周文亮忽然想到儿时爷爷说的:“先生吃饭又屙屎,吃下饭来变成屎,与其饭变屎,先生不如吃屎”。   
          吃着狗肉喝着烧酒,狗吃屎,人吃狗,颠三倒四的生物循环,喝红了眼珠的人们全把大黑乞求的眼神忘光了。
          田敏伟死拉硬拽的把王仁明拖着一起吃狗肉,喝了酒的王仁明在酒精的作用下,心情兴奋起来了。王仁明高兴了,其他三人又不吱声了,集体户的知青处在一种奇妙的关系之中,谁也不愿撕破脸皮的水和油的关系。
          单身汉聚在一起喝酒,总是无聊的离不开吹女人的话题,不知道情况的黄大国把欢快的气氛搞尴尬了。
          黄大国对着周文亮调侃说田敏伟:“文亮,敏伟现在老想往大美人的圩区跑,我看也看不住了,你说怎么办?我们一起来的,他要跑丢了我们回家怎么向他妈交代呢?”
          周文亮不吃狗肉,但在边上陪着。
          田敏伟心里美滋滋的,因为李美英下放到了圩区。
          黄大国继续说:“大美人来插队,敏伟魂都没有了,前天从跛子那儿换来一只腌好的野兔,挂在家里,弟兄们一个也不给吃了,说是要等大美人来了才烧。我准备搬出去住了,到时候他们两个吃兔子肉,我在边上不难过死了?”
          田敏伟辩解说:“瞎说,我什么时候会干这事,哪次逮个跳蚤不都留个大腿给你?老婆来了,首先衣服你不用洗了,叫我老婆洗。”
          田敏伟十分有把握的称李美英是老婆了。
          坐在一起的其他人都不接谈老婆女朋友的话,怕刺激王仁明,田敏伟是灵活的,从朋友的脸上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用右手肘子捣了一下黄大国后端起碗喊:“喝酒,喝酒!”把尴尬冷场的题目终止了。
          杯盘狼藉的宴会结束了。把残羹剩饭装在脸盆里送到猪圈喂猪崽。平时看到人送饭来总是热情的哼哼着迎上来看看能否吃到点什么、见盆就抢的小猪崽,今天也奇怪了,只是望着脸盆里的残羹剩饭用鼻子闻一闻,一口不吃,四条小腿撑在地上两眼愣生生的望着主人,难道小猪也知道今天是朝夕相伴的大黑蒙难的日子?猪也比人有情意?它是否在思念天天陪伴它的大黑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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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3-5-16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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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1

    153#
    发表于 2016-1-4 16:41:21 | 只看该作者
    大黑被吃也是当时的一种无奈,在哪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大黑也只能舍身取义了。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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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10-21 05:58
  • 签到天数: 158 天

    [LV.7]常住居民III

    154#
    发表于 2016-1-5 08:53:29 | 只看该作者
    “大黑”和现在城市里的宠物狗,命运大相庭径。
    问好老师,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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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 签到天数: 329 天

    [LV.8]以坛为家I

    155#
     楼主| 发表于 2016-1-5 09:37:11 | 只看该作者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6-1-4 16:41
    大黑被吃也是当时的一种无奈,在哪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大黑也只能舍身取义了。继续关注!

    谢谢飞侠关注!在农村插队的知青大部分都吃过狗肉,可以说吃狗肉是“知青”必不可少的含义。而最残忍的是把自己养的狗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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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 签到天数: 329 天

    [LV.8]以坛为家I

    156#
     楼主| 发表于 2016-1-5 09:44:54 | 只看该作者
    筱欣奕奕 发表于 2016-1-5 08:53
    “大黑”和现在城市里的宠物狗,命运大相庭径。
    问好老师,新年快乐

    谢谢奕奕!我特别喜欢我家的一条小狗,可能与当年在农村杀狗有关,现在有一大批下放吃过狗肉的老人都喜欢养狗,或许就是一种此生欠狗命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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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 签到天数: 329 天

    [LV.8]以坛为家I

    157#
     楼主| 发表于 2016-1-5 10:12:54 | 只看该作者
          南面,向着县城的方向,层层块块鱼鳞状的片片水田围绕着起伏高低的丘陵,抽穗的稻田一片绿黄,从山上望下去,稻浪摇曳,一块块像绿黄地毯覆盖在大地上,夹杂其中的是一块块像镜子一般泛着银光的水面,这是遍布荷塘的乡野。北面,连接着雾笼山的是丘陵高处的旱地,半山腰的旱地上,一畴畴花生、山芋、绿豆、豌豆、玉米、棉花,郁郁葱葱漫山遍野,从半山腰到山顶是草的世界。
          田敏伟和黄大国今天在半山坡上翻山芋藤子带锄草。爬藤的山芋,每隔一段时间要把爬藤翻一遍,不能让藤蔓钻进土里二次生根,这样能增加主根下结的山芋的产量,同时把夹杂在田里的野草锄掉。
          热辣的太阳烤着人们单调无聊的最轻松的翻藤动作,劳动的社员总喜欢这时候找出一些公众的能说笑解闷的摆龙门阵的资料来取乐,被扒过裤子,绰号最多,再挑逗都不会翻脸的老队长自然是大伙最喜欢取笑的首选目标。
          拱开猪圈门跑出去的小猪,体验到了野外自由自在的快乐,跑野了的心,再也不肯进猪圈了。田敏伟和黄大国四个人也用不着为小猪操心什么“吃饭”问题了,各自解决自己,省了一份操心。
          小猪漫山遍野的悠悠,各田各地的转转,大自然的引诱,动物的野性回归,早已不想回来进猪圈去过失去自由的圈养生活了。它去拱稻田,去拱山芋田,去拱社员的菜地,无法无天的小猪已经变成了一头“野猪”。
          人多气氛大的山芋田里,小猪像喜欢热闹一样,也来到了人们干活的山芋地里。
          一只眼的老队长一边翻着山芋藤子,一边看着这头日渐长大还到处乱拱的“野猪”对田敏伟和黄大国说起了话:“你们学生养的猪要和社员一样,关起来养,不能放出来到处乱拱,山芋田被它拱烂一片了,过了季节又无法补种。前两天稻田埂都被拱漏水了。”
          真在无聊的田敏伟和黄大国斜睨着老队长,一副无所谓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挑逗摸样。
          老队长故意气着说:“不要用白眼珠子看我,前两天我连夜用大锹去修补田埂,都是你们那头猪拱的,你们不把它关起来我就用钢叉扎它,扎死了别怪我。”老队长说着话还扬了一扬手中翻藤用的亮晃晃的钢叉。
          散养的“野猪”平时确实成了老队长的负担,因而他故意生气的当作社员的面教育学生,然而谁知道四个学生不理会“嘘里吧唧”的老队长的批评,真想找点取乐人的话题解解无聊,故意流露出拿老队长不吃劲、不当回事的神态。
          “你看你们翻山芋藤子锄草,不是草没除掉,就是山芋滕被你们除伤了根,还留下一块块花秃子没锄到,锄草不锄沟,一年荒到秋。”
          老队长翻过的山芋藤子一丁点儿杂草也不留,他一边干活一边唠叨着两个锄草不净的学生。
          田敏伟嘻皮笑脸的逗老队长:“看你嘘的,整天就像锅台上的蟑螂一样,这没草的地方要锄它干什么?力气多啦?”
          “你们从小没干过农活,要听调教,惯子不孝,肥田收瘪稻。”
          “你孝,你孝顺怎么把你妈妈都饿死了啦?”
          愣头青的矮个子小李不该说的这过头话把老队长气蒙了,看着学生有意不搭理而轻视他的目光,于是冲着“野猪”发出了驱赶的怪声尖叫。
          小猪崽听见一愣,在原地转了一圈,竖起耳朵,一愣神,冲头就跑。老队长的怪腔怪调引来四个知青和社员的一阵哄笑,都跟着老队长学起了怪叫声。怪叫声一声连着一声,笑声驱赶着田间的空虚和无聊。
          然而时间长了,可能听习惯了,感到没有危险,小猪又跟着人群跑回来了。以后任老队长怎么对它吼叫,它拱在地里连猪头也不抬了,社员们大笑调侃老队长“屌用,连头猪都管不好。”
          受嘲弄的老队长没办法,就改用甩泥巴块子驱赶。挖一锹泥巴,大锹一扬,泥巴团飞了出去。“噗通”一声,小猪崽吓了一大跳,跑出几米远回头瞪着猪眼四面看看,没什么大的动静,它又回来了。折腾了几个来回,然而以后只要泥巴团没打在它身上,它连跑也不跑了,依然是傍若无人的拱吃的。
          看到小猪崽也不理会老队长,反而常引起社员们借话题哄堂嘲笑老队长。这可把老队长惹上气来了。
          终于在一天下午,老队长气得拿着秧叉像“二郎神”一样在后面追赶上来了。谁知道猪并不笨,它有师傅“八戒”的灵性,机动灵活,满田埂的转圈。老 队长停下来不撵了,它也停下来回头望着老队长,老队长刚一抬脚,它转身就跑,机动灵活,气得老队长跟在猪崽后面跑圈,就是撵不上。
          调皮的年青人有意大喊:“来看喽,老模范赛猪喽,看谁跑得快喽!”每天单调的农田里响起一片无聊逗笑的笑声。
          老队长一生气,飞起一叉,抛出了手中的武器。
          钢叉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的弧线,擦边落在“野猪”的屁股上,顿时留下两个血糊糊的小洞眼。
          这下子老队长“闯大祸”了,因为这是知青养的猪。
          平时怎么瞄准都打不准的一只眼的老队长,偏偏一个飞叉,在猪屁股上留下了两个血糊糊的洞眼。这两个血糊糊的洞眼,老队长可受了集体户知青的闲气了。
          黄大国瞅着老队长狠声狠气的说:“你还真扎呀?你看你看,我们养的小猪受伤了,这下不能养了,你得赔。”
          田敏伟也帮腔说:“小猪受伤了,到年底至少少长二十斤猪肉,你要做赔偿。”
          许守忠瞪着两眼说:“打狗还的看主人,你老队长打我们知青养的猪,你是有意和我们过不去呀?”
          矮个子小李干脆说:“这小猪我们不要了,到年底你家养的猪归我们,咱们就和你家养的猪对换。”
          四张一边倒的嘴对着老队长,老队长又成苦瓜了,一张嘴又说不过知青的四张嘴,心里又急又气恼,他恼恨的说:“我不是关照过你们啦?关起来养,不然扎死了不怪我。”
          四个知青干脆无赖的纠缠起老队长来了,一定要老队长赔偿损失。
          会种田的老队长,二十四节气掌握的分毫不差,然而遇到能搅会缠油嘴滑舌的四个学生,老队长结巴的话都说不全了。
          老队长说不过知青,边上社员还有意拿老队长开涮看笑话,帮倒忙的有意说着戏弄老队长的话:“损坏东西都要赔,你当过兵,这道理你懂。学生养的猪,再不好不就是损失几个山芋吗,你不能捅出血来呀?你要赔人家的猪”。
          这正事歪评的话语气的老队长跺着脚跳着说:“这猪算我的,到年底我把我家养的猪赔给你们。算我家养的猪,我怎么管都行了吧?和你们学生没有关系了,可以了吧?”
          乡村里赔人家鸡鸭猪羊的事是最丢人最没有人品的“二流子”的事。
          老队长睁着的一只眼睛急红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拼着命”管到底了。
          从此以后穷追不舍,不管什么时间,只要一看到“野猪”来了就去“追杀”。终于有一天“吧嗒”一声,老队长抱着大锹摔了一个嘴啃地,牙齿磕在锹把上,摔得满嘴血糊。可怜的老队长摸着门前摇晃的两颗大牙,疼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可怜的“老党员”“老队长”“老好人”“老苦瓜”老实巴巴的找上门来央求知青了:“我赔掉一只鸭子又赔掉两颗牙,我菜园子里的菜还由你们随便吃,你们几个学生能不能给我做点好事积积德,把它关起来?为这头猪我这队长都让人笑的干不下去了,你们做点好事行吧?就算可怜可怜我行吧?”
          学生们并不是真的和老队长过不去,只是有意寻找无聊解闷乏味的生活。
          然而跑野性的猪,知青们再怎么同情老队长,想“做好事”也做不起来了,跑野的猪,受过伤的猪,见人就躲,再也不肯进猪圈了。
          但说也奇怪的很,这散养的“野猪”竟然还是认识自己的“家”, 而且从不会走出三里地之外的地方去,并且每隔十天半个月的总还会自己来“家”转转、看看、拱拱。就是一条,进猪圈就发飙,连猪圈门都撞飞了,谁也不敢靠近它,只有等着挨刀了。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冲郢子圈养的小猪还是不见长,三个月的小猪长得跟一只猫一样。胡大海有点不服气,甩了一句话:“这猪恐怕都不止四个月了,肯定在人家养过的。你看这满嘴的胡子,都成老猪像了,四个月的猪崽子都看得见长了,那是这样?”
          没几天,冲郢队的上海“孬子”养了一只长不大的“老猪”,像一条笑话新闻传遍四乡,连公社的杨委员也知道了。
          从公社抬脚就能到冲郢子的杨委员没好气又无奈的笑着说:“周文亮,你怎么供养一个猪爷爷呢?早点杀掉算了。”
          还是“下台的”老队长帮着找来了兽医,兽医站在猪圈外面看看,然后叫大伙抓起来让他看看摸摸。
          被逮着的小猪拼命的嚎叫,兽医扳开猪嘴看过牙口之后告诉知青小组:“这猪崽子先天不足,生长缓慢,也可能有一种什么毛病在身,影响生长,一时长不大了,养个两、三年就划不来了,要想查出原因更划不来了,你们养到年底看,如果还是这样,有多大就杀多大吧,明年重新再养。”
          老队长在自己家里面摆酒请兽医吃饭。当然少不了喊知青过去陪席。兽医是文化人,用“知识青年”陪席肯定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兽医告诉知青:“牛黄有,是牛胆结石,是中药。猪砂极少见,因为猪养的时间短,一两年的猪形不成猪砂。猪和狗的生命都很短,十二三年就差不多了。牛的生命是猪狗两倍,牛要耕地,一般舍不得杀,有些牛养多少年后有形成牛黄的,大部分没有,农村养牛是指望耕地的,不是指望养牛黄的,一旦牛老了,体力衰老不中用了,人们就把他杀掉了。中药里有一味朱砂,矿物质,音同字不同,与猪没有任何关系。”
          秦队长心里有数,他笑笑,摇着手说:“养不大算了,明年重养,到时候请兽医帮你们去挑一个。”
          酒是用老粗碗喝的,老白干酒,每人一碗。桌上另外还放了几个小酒盅,每盅三钱,供喝酒划拳助兴用的。
          已过而立之年的兽医,乡野的空气滋养着他的壮实、健康,田野的风吹的他黝黑、饱满,脱离农村体力劳动而常处于职业优势受到的邀请和尊重的脸上有着得意的神采。
          兽医周医生说:“知青到农村来,农村很需要,农村给你们的是艰苦条件下的生存锻炼,因为农民贫穷。你们给农村带来了新的生活理念,哪怕是一支小小的牙刷,我们这儿的公社干部都不好意思,好多人不刷牙,别小看这一点点的小事,新生活理念的转变说不定就从这儿开始了。”
          老队长连连夸口说:“对!对!对!还是你们有文化的人会说。我儿子都说以后他也要刷牙,我一辈子都没刷过牙,早上起来能用水在嘴里涮涮就很不错了,农民哪用那玩意,现在不行了,现在村里的姑娘女孩们在一起都说上海孬子干净,都说等以后条件好了去买牙刷了,说供销社就有。”
          周医生继续说:“我觉得农村需要你们这样读过书的年轻人,这样的卫生习惯。将来的兽医,拖拉机手,小学教师,都需要你们,我才念了几天书呀?现在都做了兽医,你们的前途和作用肯定比我大得多了。”
          周医生的鼓励让陪席的知青感到“任重道远”的光荣了。
          几个年轻人哼哼哈哈的支吾了几句谦虚的话,高万义提议说:“周文亮和周医生五百年前是一家,你俩先干一杯。”
          周医生笑了说:“五千年前是一家,那时候地球上人也不多,周姓是周文王、周武王的后代,说不定那时候我俩也在一起玩过。”
          笑声轻松了气氛,周文亮和周医生碰了个三杯响。
          知青们轮流要和周医生碰杯,周医生提仪玩喝酒的游戏,玩划拳。老队长图热闹,在一旁纵容学生陪周医生喝酒。
          从来没有这样真枪实刀的受邀请“玩”过,大家很有兴趣, 端上小酒盅,兽医陪三盅,队长陪三盅,各人还礼三盅,然后是左三盅右三盅,输三盅罚三盅,到底是多少个三盅一点也记不得了。
          知青们跟着大呼小叫地和兽医周医生学着划拳喝酒,又学划拳又学捣杠子的输着喝酒,又一点不会打酒官司的推让躲闪耍滑头,都实实在在的往肚子里灌,不知不觉的喝多了,几个人原本喝酒就不是兽医的对手。仗着年轻,撑着面子,稀里糊涂的晕倒了。
          其结果当然是烂醉如泥,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个个在自己的床上躺着,也不知道周医生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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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3-5-16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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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1

    158#
    发表于 2016-1-5 12:32:27 | 只看该作者
    这小野猪真够淘气的,野性十足,连老队长也没了办法,有趣。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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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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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159#
     楼主| 发表于 2016-1-6 10:11:12 | 只看该作者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6-1-5 12:32
    这小野猪真够淘气的,野性十足,连老队长也没了办法,有趣。继续关注!

    谢谢飞侠关注!知青在农村混日子,能养一头“野猪”的知青算是表现好的,好多连猪都不养的,社员对知青还是很包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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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 签到天数: 329 天

    [LV.8]以坛为家I

    160#
     楼主| 发表于 2016-1-6 10:22:35 | 只看该作者
          还是林场的姑娘们圈里的猪养得好。
          姑娘们会过日子,而且饭量不算大,能省下粮食,因而那头小猪吃的也宽松,每日半斤的往上增长,长得肥肥胖胖的。再说其后面又有曹队长的悉心指导和关注。
          曹队长知道下放的学生还没有掌握农村生活的要点,所以经常抽派一个社员去帮着集体户的姑娘们去铲铲猪圈,搞搞卫生,甚至连菜园子都帮着去整理整理,并不失季节的帮助种上一些时令蔬菜。四个姑娘们的一大片菜园子里,所种的蔬菜品种比社员家种得还多,青椒、茄子、韭菜、黄瓜,玲琅满目,品种齐全,称得上所有知青小组的最好的一块菜地。
          从最不想要知青的曹队长,到把知青的安排照顾的最好最周到的曹队长,也换来了知青们安心农村的劳动。
          四个姑娘从寒风刺骨的冬天第一次修公路开始,两年来除了回家过个年,基本上没离开过生产队,没离开过农田。
          春天农忙季节时水里来泥里滚,夏天水土不服时浑身的破皮烂肉。秋天交公粮时赤着脚和社员挑着一样多的稻子,六里多路的送粮路上,那挑子,哪一次不是一百三十多斤啊!冬天驷马山开挖河道,白天黑夜的奋战在冰天冻土里,张张小脸都冻出了冻疮。
          曹队长为此也深受感动。想当初不愿接受被杨委员骂的狗血喷头,看现在,四个弱小的姑娘风里来雨里去,没有给生产队添半点麻烦,曹队长深感知青在农村能不能安心?全看生产队照顾的周全不周全?尤其是在他们刚下乡的时候是否把起步工作落到了实处?曹队长自己也不无感慨的说:“万事起步难呀,只要开好头,有文化的青年人比我们强!”
          县里出版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精品选》为姑娘们做了专题报道。一时间林场队的四个铁姑娘扎根农村干革命的感人事迹通过广播、报纸、杂志,传遍皖东大地,成了知青们学习的榜样,连上海的父母们听说后都兴高采烈纷纷来信祝贺。
          一分投入一分收获。曹队长自己也喜笑颜开。当初自己不愿接受“城里的小姐”,到今天姑娘们战天斗地,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同吃同住同劳动,饱经风霜的脸膛已经分不出谁是社员谁是学生,要不是穿戴的衣服比社员的整齐漂亮,已经基本上看不出是大上海来的“阿啦上海人”了。
          曹队长经常不无感慨的向刘书记汇报说:“谁教育谁呀?和我们贫下中农一样的劳动,一样的生活,吃一块田里的粮食,喝一个塘里的水,而她们比我们多的是文化知识,比我们乡下人讲究卫生,只是在起步的时候有点困难而已,接下来是谁教育谁呀?”
          “现在村里的小女孩,老嫂子,甚至老爷子们都说农村人都像这批知青一样,我们农村也一定会像大上海一样漂亮的,就连我這泥腿子的老婆看到姑娘们整洁的房间回来都骂我,叫我睡觉前把脸洗洗,嫌我脏了。”
          刘书记哈哈大笑,十分赞同的对曹队长说:“知识青年,比我们社员有文化,只要他们肯安心在农村扎根,真如毛主席说的,他们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一代人呢。”
          刘书记记挂着曹爱珍,驷马山征兵的政治审查严重的挫伤了铁姑娘们的信心。
          “多关心曹爱珍,她是大队推荐公社培养的妇女干部,推荐她去当兵当时也是为了让她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不知道是谁写了人民来信,说她家的一个亲眷在台湾,征兵时间短,根本来不及查清楚,所以先把名额让出来了,这对她来说打击不小,公社也说了,县里的一些会议要让她去参加,省里要办短期的学习班都要让她去参加,这女孩子真不错。”
          曹队长“嗯,嗯!”的点着头。
          “还有陈招娣,也要注意培养,这孩子就是身体弱了一点,但人家在学校里就是学生代表,代表所有的学生做过发言,在上山下乡的工作中起过模范带头作用,都是好苗子,你当初不肯要,多委屈她们。”
          曹队长委屈的说:“老揭我的疤,都过去两三年了,我现在做的还不可以吗?”
          “现在可以,不能松懈。听杨委员说小郭琴和荣会计家的儿子谈恋爱?知青和农村青年谈恋爱,没有明确的支持和反对,只是多注意一点,别搞出什么事情来,当然知青的工作主要有杨委员负责,平时多关心一点,别搞出什么破坏上山下乡的什么事出来。”
          “这次公社和县里都表扬你们林场队知青工作做得好,来参观学习的人也多,小菜地有模有样,你别搞砸了,菜要及时的补上,‘铁姑娘战斗队’的荣誉到手,要保持下去比拿到手困难,多费点心,我也会常去看看的。”
          受到表扬和鼓励的曹队长心里甜蜜蜜的,脸上露出难得害羞的笑容。
          刘书记最后又补充关照说:“快过节了,我们这儿的农民没什么讲究,以前在部队过节有讲究的,要加餐的。看看社员哪家养的猪能不能提前杀了?杀头猪,分店肉给知青过节,我们没有孩子在外面,吃不吃无所谓,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们的父母在上海盼望着自己的孩子呢!叫哪家提前杀一头猪。”
          “啊呀,你提醒的好,要是没人家杀猪我把我家的猪先杀了。”

          夏去秋来,转眼已是明月十五了。
          月亮悬挂在高高的天上,静静的银河陪伴着它。
          星星眨巴着爱情的双眼,注视着大地沧桑。美好的夜色,在银河星光下躲藏着的爱情灵魂,有点不耐寂寞了。
          田敏伟怀着兴奋、急切、不安的心情盼望等待的李美英终于从六十里地外的圩区跑来雾笼山了,一连几个月,令田敏伟朝思暮想的李美英为田敏伟送来了姑娘亲手编织的毛衣。还是春节在上海过年的时候,李美英就发现田敏伟一个冬天就穿那一件手套纱编织的“毛衣”,既不洗也不换的,漂白的纱线都给汗水浸成淡黄色了,姑娘心细,她为敏伟重新编结了一件晴纶线的毛衣。
          饱含姑娘深情的一件男式最流行的叠领,带有小花的米灰色的晴纶毛衣,新颖大方。田敏伟心里升腾起一股热烘烘的暖流。
          田敏伟和李美英是三年前在校时相爱的,停课闹革命时期,初一初二初三,三届学生谁也不用读书,同学们只要到学校绕上一圈,男同学在操场上打打球,女同学在一起叽叽咋咋说几句,就算上过学了。
          爱打扮的李美英喜欢看球,自然旋的大波浪的发型非常显目,尽管革命的年代学生不能留大波浪,人家自然旋谁也无可非议了,只是李美英自己很自觉,在头颈后面扎了两个小尾巴,尽量不让发型松散开来。
          不读书不用动脑筋,打完球休息,男同学聚在一起,喜欢评论看球的女生谁最漂亮?漂亮的桂冠自然李美英当之无愧。田敏伟注意上了李美英。
          在学校称得上“头脑灵光”的田敏伟,第一批大串联上北京的同学里他就是带头人,性格活跃,待人热情,“灵光”的头脑自然很快就认识了校友李美英。
          李美英也看上了皮肤白晢的田敏伟,青年人,很快便坠入爱河,确定了恋爱关系,学生时期的恋爱在学校里醒目而又稀少。
          那年的十二月田敏伟下放插队了。第二年的五月,李美英也下放插队了,只是他们两个人来到一个地区却没有要求到一个公社。
          田敏伟曾对李美英说过:“雾笼山很穷,我去了以后感觉那地方很落后,当地社员都说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你下放的时候另外找一个地方,如果比我们雾笼山还穷,将来你就过来,如果比我们好,我就上你那去。”并且挺有信心的说:“我们两个人等于给了两次选择,我们捡最好的地方落户。”
          做了两次选择安排的田敏伟脑子是灵活的。
          李美英插队的村庄坐落在一条高高的圩埂边上,这圩埂也是全村的制高点。
          从车站出来,首先穿过头顶上跑火车的一个跨桥的涵洞,出了涵洞,走上一条沙土大道,大道延伸的尽头,远远地就能看见另一道圩埂的制高点了。这是多道圩埂围起来的一片低洼地。李美英和另三个插队的姑娘就住在这个制高点的坡埂边上。
          滁河流域流传的民谣:“住在滁河岸,十年倒有九年旱,一遇大水又成灾,两岸圩田全被淹。”
          圩区是一片地势低洼的土地,设防着道道相连的埂坝,埂坝上有黑黄两种路面,铺沥青的黑路面上跑着汽车,纯黄土路面的埂与黑路面相连,这是一片怕涝的地方,风调雨顺的年月能有一个好的收成。如果雨水过多,河水暴涨,水库泄洪,圩区是“丢卒保车”首先被淹没的地方。
          田敏伟是在李美英下放的第二个月就急急忙忙的赶到圩里去看过美英了。
          他有点失望,阡陌平整的土地被包围在圩埂之中,火车和汽车经过这儿是从头顶上的跨桥上通过的,跨桥下一片低洼。同时他还看到好几艘陷在淤泥上的木船,以及一段一段留着缺口的埂坝,他是穿过圩埂的缺口去李美英居住地的。
          紧挨在一道埂的边上有陷在淤泥上的木船,木船的小船楼上挑出一个芦席卷子的凉棚,光膀子的社员坐在凉棚下面抽烟。
          停在旱地里的船?田敏伟有点好奇的走到埂坡上,没说话便先递烟的走近社员问:“老乡!这船为什么停在淤泥里面?”
          接过手上的香烟,社员告诉他:“船是当屋子用得。这是圩区,以前发过大水,一旦发大水漫过圩埂,我们就都住在船上。水大了,我们住的船就会自动的浮起来的。等水退了以后,船就陷在这儿动不了了。”
          社员还指着一片稻田说:“你看这些木船和村子都离坝埂很近的。这儿地势低,水大的年份圩里容易内涝,一旦内涝这些庄稼就全淹了。不过现在有涧西水库和新建的驷马山引江灌溉工程安全多了,能灌溉能排涝,往后可能不会再涝了。这些船留个几年,以后不发水时就当柴火烧锅了。”
          田敏伟听完心里打起了小鼓,因为他小时候就听父母说过以前苏北老家就是涝地,正常的年份,淤泥都有膝盖深,条件好的人家,也备有木船,一旦发大水,船就是临时生活的避难所。然而没有木船的人家发水时就只能逃荒了。
          田敏伟不放心李美英下放的这一片圩区。
          姑娘的茅草屋里有一股淡淡的百雀羚的香味,细心的姑娘把茅草屋收拾的干干净净,一间房的卧室摆放着三张整洁的小床,床边的箱子上放着姑娘们的小镜子、牙膏、茶缸等洗漱用品,小盒装的百雀羚香脂溢出淡淡的甜香。
          两个姑娘借故离开了房间,留下李美英和田敏伟单独交谈。
          田敏伟忧心的对李美英说:“这是一片圩区,很低洼的地方,将来要是万一被大水破了圩怎么办?房没了,家没了,说不准人也没了,你还是到我雾笼山去看看吧?”
          初到农村的李美英心底茫然,她不知道圩区是什么概念,更不知道什么叫破圩?也不知道敏伟所说的雾笼山有多高?
          李美英一脸疑惑的说:“不会吧?生产队好多社员呢,你别说得那么怕人。”
          “已经下放来农村了,你就找个时间到我那儿看看,山坡子地,有水稻有旱粮,你这儿全是水田,水田地是最累人的,你还没插过秧,你还不知道插秧有多累,能把腰累断。”插过秧的田敏伟知道弯腰的滋味。
          “我看好像是挑担子累,扁担都压弯了。”
          “插秧累,看似轻松,实则是最累的,三月份就开始下秧田了,那时候水还冰凉,冻的骨头都疼,然后开始天天弯腰插秧,弯到夏天大太阳底下,光着膀子还在插秧,腰都弯肿了你知道吗?”
          还没有经过农田锻炼的李美英不知道连续几个月弯腰的滋味。
          田敏伟坚持要李美英先到雾笼山去看看再说。
          李美英答应着说:“去,肯定会去,淹不淹水我都会去,去看看你和黄大国,还有文亮,看看你们离开父母是怎样过日子的。”

          中秋节到了,乡村没有什么反应,好像这个大团圆的日子与从不出门的社员没有半点关系,照样的出工,照样的农田劳作,只有田敏伟今天做了一个清理卫生的总动员。
          田敏伟把屋里屋外清扫一遍,把平时乱丢的鞋子收到了一起,难得勤快的田敏伟一边收鞋一边还叮嘱黄大国说:“你们今天别把你们的臭鞋乱丢到我这边,美英来看到了要不高兴的。”一边又把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卷卷收收塞进了自己的箱子,然后叫其他人的衣服也收起来,还把各自的床检查收拾了一下。
          黄大国又讥讽起来了:“看你嘘得和蟑螂一样,绣花枕头一包草,外边好看有什么用?脏衣服都塞在箱子里,我偏放在外面给大美人看,你不是说叫大美人带我的衣服一起洗吗?怎么人来了你就收摊了?”
          “今天不算,今天是国事访问,要热烈欢迎。你回头帮我搞两只鸡来,下回帮你洗。”说完把黄大国的脏衣服一起卷进了箱子。
          田敏伟又去拿来大锹在门口的泥巴墙上铲了起来,墙上是半夜起床小便时怕出门,都站在门口撒尿留下的臊味。
          难得看见田敏伟整理清扫卫生,暗暗发笑的许守忠和矮个子小李挤兑着眼睛说了一句“我们上班去了,不掺乎你们的好事,留着你在家搞卫生吧。”说完便溜出了家门。
          李美英遵照敏伟的要求选择中秋节来雾笼山考察敏伟的生活环境了。
          李美英的到来,田敏伟很高兴,手舞足蹈,脚不沾地的忙着张罗烧饭、还想办法到处弄点菜,他要在李美英面前表现出“丰衣足食”的生活,让李美英感觉他的乡村无忧、并且十分“富裕”的日子。
          菜都是田敏伟想尽办法在村子里找社员捣腾“要”来的,知青没有菜园子,也不知道什么季节种什么菜,也没有人对他们进行指导。平时过日子反正都是单身汉,光棍一个,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平时的一口菜反正都是在村里东讨西要的凑合着“混”日子的。
          黄大国也特别高兴,因为李美英还带来两位和她一起的小姐妹,这是难得能在漂亮姑娘面前露一手的绝佳表现机会。
          黄大国拿出了“梁山”绝招。田敏伟叫他搞两只鸡,他要现场表现一番。  
          他手上抓着一把稻子,嘴里发出“咕咕”的轻唤声,然后一路把手中的稻子小撒成一条“稻子线”,这条线断断续续的一直延伸到厨房里面,再在厨房里的地上小撒一片,然后自己就像黄鼠狼一样的躲在门板后面。
          贪吃的鸡群就跟着这条“稻子线”停停吃吃、吃吃停停的来到了厨房门口,犹犹豫豫、探头探脑的望着地上撒的粮食,终于架不住诱惑,走进了陌生人的厨房。此时,躲在门后的黄大国把门一关······
          山野的风淹没了受惊鸡群“咯咯哒、咯咯哒”的救命声,单门独户的农家屋舍都相隔着百十来步的距离,谁也听不见那里发生了什么。
          黄大国的“殷勤”表现,李美英看到了田敏伟生活里的侧影。

          夜空明月,给雾笼山洒下了一片银光,阡陌田野覆盖着一层轻绡薄绫般的纱巾。
          灯光昏暗的小屋里,黄大国真在殷勤的表演,为两个刚认识的女知青细着嗓门生情的唱起了女腔的歌曲,平时大嗓门听惯的声音竟变成了细腻柔和的女声: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屋后的山坡地上,田敏伟紧挨着李美英坐在一块裸露出黄土的石头上。
          从小都背的滚瓜烂熟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成了田敏伟和李美英“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最好写照。
          “你想家了吗?”李美英问田敏伟。
          “想。不过没用,这儿中秋节不算什么大节,你看社员根本没当一回事,和平时一样下地劳动,不像我们在上海时那么看重中秋节,村里没有一户人家喊过节的,不热闹。”田敏伟叹气。
          李美英望着月亮思念上海的家:“今年上海的中秋节也不热闹了,家里就我妈妈和弟弟两个人过节了,肯定在念叨我了,比我们强,我们在乡下,没有过节的气氛。不过这儿的农民好像真得没有中秋节?没有团圆喜庆的感觉。”
          李美英回忆起以往在家时的中秋节了:“我妈妈每年中秋节都会烧点芋艿,煮点毛豆。我喜欢吃蘸糖的芋艿。”
          田敏伟知道李美英想家了。他用右手抚摸一下她的头发,调皮的一本正经的安慰李美英说:“瓦西里同志,面包会有的,月饼也会有的。”
          李美英两眼睛洋溢喜悦的看着调皮的田敏伟,微微眯笑了一下,点点头,假装认真附和着用普通话说:“是的,列宁同志,一切都会有的。只是要慢慢的等待,等到农村也每个月能发工资了,就全有了。”
          田敏伟的嘴靠近李美英的耳朵轻轻的说:“再苦再难,我永远呵护你、爱你!”李美英不由的脸上有点发热,身子软软地倚在了田敏伟的身上,有点撒娇的说:“尽说好听的话骗我,已经被骗来农村了,还在骗我”。
          田敏伟情深意浓,一手搂着李美英的肩膀,一手捏着李美英微微颤抖的手指,轻柔动听的语言在李美英的耳边灌输。
          李美英脸在发烧,呼吸急促,心口“咚咚”,红晕羞涩的脸庞更美丽动人,她沉浸在任由田敏伟拥抱的幸福甜蜜之中。
          四野寂静,悄无声息,只有那些不知名的小虫传来的阵阵鸣叫声。城市里不曾有过的浪漫,在这荒郊野外显现出流畅自然。
          女人的身子像水一样的柔和,田敏伟紧贴着李美英,他感觉到李美英的手指在颤抖,感觉到李美英的双胸如潮水般地在涌动。田敏伟翻转身俯下脸,深情地亲吻着李美英的脖颈,李美英幸福地闭上了双眼。
          田敏伟热情燃烧,恋情的双眸晶晶闪亮满含着激情的火焰,田敏伟想把李美英身体扳过来,然而意想不到,李美英却像受了惊吓一样突然用手挡住了他乱舔的嘴唇。
          爱情的炽热燃烧着青年人的心,贫穷的乡村又压抑着她们心里的欲望。青年人相爱却不敢亲近,她们心里都明白,谁也不能“擦枪走火”,谁也不愿意真正的在乡村成家。理智,犹如一大桶冰水浸身,倏然冷却了身体,浇灭了心中的火焰,激情闪耀的双眼转变成了暗淡颓丧的微光。
          夜空中的星星从不多言语,只是把爱的星光铺洒在被阳光遗忘的地方。爱不为心动,爱不为情伤,爱始终守护着自己孤独微弱的一寸星光。

          翻过雾笼山,田敏伟和黄大国领着李美英和美英的两个小姐妹小徐、小陈一起到冲郢子去看望老同学周文亮。
          “山上无大树,茅草称霸王”,这座并不高的雾笼山,没有一颗大树,山顶上的草也没长出多高,稀稀拉拉的布满山头,而从半山腰到山脚下的茅草常有半人多深,是兔子、野鸡的藏身地。半人深的茅草夹杂着红褐色的石块,石块狰狞裸露,斑斑驳驳的布满山体。
          夏天,山的色 是草绿里裹着土褐,在茂绿的山体上留有一块块的褐斑,社员非常形象的说雾笼山是“花秃子”山。
          冬天,暮色中的一片枯茫的山体上留下一堆一堆土褐色的石块,社员们又非常形象的说雾笼山是“兔子拉屎”的山。
          沿着新集到公社的土路上,一行五人如乡村走亲戚的新人,穿的整整齐齐,只是少了 礼的挑子。
          小徐和小陈挽着手并肩走着,黄大国绕前绕后围着两个姑娘转着圈的走,李美英和田敏伟像是在上海逛马路一样搀着手走在她们的后面。
          快走近冲郢子的时候,在稻场上干活的社员先叫起来的:“周文亮!好像是你们孬子又走亲戚来了!”来过多次的田敏伟,连冲郢子的几个社员都认识他了。
          真在稻场上用秧叉翻场的周文亮立即放下手中的工具向田敏伟和李美英迎了上去。
          城市里的好友在农村的生产队又聚会了,并且还增加了两个新的女友,异地他乡的相会,互相望着对方各自晒黑的脸庞,全都笑起来了。
          “周文亮晒成黑碳了,没有在学校时漂亮了,不像是大队学习委员的样子了,身上的文质彬彬的气味晒完了,晒得和乡下的‘二哥’差不多了。”李美英说的‘二哥’就是农村的小伙子。
          黄大国还是喜欢调侃:“人家头型还没变,要是把学生头剃成锅盖型往头上一顶,就真的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了,和农民的距离就差这几根毛豪豪的区别了。”
          周文亮也自嘲了:“哎!就为了这个学生头,两个月就要去一次县城理发,实在不喜欢顶一个分叉的锅盖在头上。我们队所有的男人都是一个络腮胡子的老陈头理的发,他自己都胡子拉碴的,剃着统一的老陈式的锅盖头,实在太土冒,我宁可剃光头也不要他剃成‘盖锅盖’的形状。”
          把众人一起让进到屋里,李美英第一句便说:“嗯,文亮这儿比敏伟他们四个懒鬼干净,衣服都是用衣架挂在蚊帐里的,也没闻到什么异味。我到乡下后第一个不习惯的就是卫生,还有一个看不惯的就是社员剃的头。已经够穷的地方干嘛连头型也要剃的那么土气、傻冒?四面推得光光的,顶上留一个黑锅盖,太难看了!”
          周文亮送上一句说:“这可能也是一种落后美吧!”
          黄大国又表现了一下:“啥叫贫下中农?啥叫二哥?这发型就是标记。”说完自鸣得意的咧着大嘴笑了。
          李美英是在校时的“校花”,出名的大美人,她的发型始终保持着额头有刘海的那种自然旋的大波浪,显得青春亮丽。一张漂亮的脸蛋在秀发的陪衬下俊秀、大气、娴静。
          周文亮赶紧从社员家买来三斤半重的两只老母鸡交给田敏伟,要他负责杀鸡,然后拿着三个空瓶去供销社买酱油买酒。
          田敏伟把鸡杀了,李美英站在他身边轻声的咕噜了一句:“文亮是买鸡,你看你身边的黄大国,那叫偷鸡,你千万不要掺乎!人穷一点没关系,偷鸡拔蒜苗的事不能干!”
          田敏伟知道李美英胆子小,应付着说:“我不会的,我最多拿东西去换,偷的事不回去干的,你放心。”
          三个女生拔鸡毛,黄大国也帮着一头挤在人堆里帮着剖肚洗杂,挤在姑娘堆里,黄大国特别勤快,满脸堆着笑容的抢着做事。
          人多手快,不一会儿时间两只收拾干净的鸡就全都下锅了。
          大家忙的不亦乐乎,唯独王仁明一个人坐在房里的床上,只是楞楞的歪了一下嘴,和大伙干笑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而且面部还有点僵硬。三个女生感觉极不自然的尴尬。田敏伟赶紧小声的给李美英解释:“他变了,变得有点自闭而不理人了。”
          王仁明一个人围着自己的小煤油炉,任由田敏伟怎么邀请也不过来参加热闹。大伙儿的热情有点降低了,说话的声音也低了好多,闷闷的吃着饭菜,偷窥一眼精神压抑的王仁明,谁也不敢去招呼他。
          李美英小声的问周文亮:“你这和他住在一起不难受吗?”
          周文亮摇摇头,伸出左手的一个手指竖在嘴上,示意她不要讲话,然后报以一声苦笑低沉着声音说:“他也可怜,都是从上海出来的,在一起他不找我们麻烦、不和我们打架就谢谢他了,我们已经尴尬了好长时间了。”
          要去老家办插队接受证的季玉琴是否去了?是否办成?是否回来了?连王仁明自己也不知道真假了。王仁明也不去塘凹子了,与什么人也都不愿交往,连老朋友、老同学,甚至住在一个房间里的高万义、阿福等人都不讲话了,每天瞪着两只令人可怕的双眼,独自坐在床边抽着“大铁桥”的香烟,而且自己单独烧起了小煤油炉,不和大伙一起吃饭了。
          吃完饭,唱了一晚上歌的黄大国还未尽兴,建议大伙轮流每人再唱一首歌,并且逼着田敏伟先领唱,田敏伟张口领唱了一句:“深夜花园里四面静悄悄”,刚唱一句,李美英看看里边床上的王仁明,用手点了一下田敏伟,田敏伟立即停了下来,
          屋里戛然而止的气氛有点静悄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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