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草原骄鹿 于 2015-12-12 14:13 编辑
二十四节气系列随笔之九
芒 种 我那四季多风的家乡,芒种这个节气,正式转入夏季了。蔚蓝的天空,白云浮起红日,炎炎高照,地表积温日异升高。畅快的气流,炽热地游荡在小村的各个路口。 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剥落,只剩了薄薄的衬衫或者背心,臂上粗壮的肌肉裸露出无穷的力量。快乐而勤劳的家乡人,按时按节地插入各种各样的活计,把日子过得结结实实。 这个节气,该种的作物全部播进肥沃的土地,秧苗正在破土而出,绽显幼嫩的生机,与田埂上的各种野草呼应着,铺出一块碧绿的地毯,陶醉了人陶醉了畜更陶醉着飞来跑去的鸟禽,大自然和谐相处的友好环境,让小村变得安详而惬意。 正是因为雨季将临,气温适宜,家乡人便要见缝插针地把自家的炕厢换了,把房子抹了。 土炕经过一年来的焚烧,坑厢里的灰霾大约要积满,不换炕厢,夏季风弱,送不走烟,可能要从灶口里返出,屋子积了烟,家里人会炝得难受。房子经过一年的风吹雨淋日晒霜冻,土皮变得疏松而单薄,经受不住大雨的冲刷,便会漏进室内的,不仅会让洁白的墙面印出难看的雨渍,而且逢了绵绵的连阴雨,一家人衣被也会湿透的,“房漏灶火烟”那是人家破败的象征,是大忌。 打炕抹房,是村里人的基建工程,会花不少的精力,好几道工序下来,院舍整饬的利利索索,屋子内外精精气气,一家人开心地生活,美满而舒适。 村上最勤快的人一带头,看吧,架着驴车拉土的,挑起箩筐担土的,提上小篮子抬土的,大大小小,络绎不绝,从土场里把上好的黄土运回自家的门前、院中。然后再拉运井里的、河里的水,和成泥,用模具制作(家乡人叫脱)出土坯来。 做炕厢用的土坯通常有两种,一种是胡脚(家乡语),一种是坑板(也是家乡语)。两种材料虽都是用泥土制作成的,但大小,用途不同。 各家将拉回的土成堆放置,而后从土堆的顶部挖出一个深坑,挑上水灌到坑里,一层层导水松土,拌成泥浆。脱胡脚用的泥,水分含量少,握到手里能成团即可,再将和好的泥装进模具里,压实抹匀,端到地势空旷一点的场地,翻转倒扣,双手托住模具轻轻地向上一拉,两个泥坯的胡脚便制作好了。脱好这一对儿胡脚后,把模具用干土均匀地揣一下,再脱下一对儿。胡脚的长度和宽度分别为一尺和八寸,通常一盘土炕的用量在七十个左右。坑板的用泥水分含比胡脚要多,用手是握不成团的,基本接近稀泥巴,为方便成型,使用结实,和泥的时候要拌入适量的碎麦秸(或者用铡刀铡成一寸多长的短麦秸)。脱炕板的模具简单,用四条细木板对接成一个尺半左右的正方形木框。人们把模具放到空地上,用铁锹铲了泥,倒入模具内,再用专门的泥铲压匀压实,把表面抹得光滑平整,然后托住模具的边框,轻轻向上拉,一个崭新的坑板就成型了。再脱下一个之前,把模具的四个内边用水仔细地刷一遍,目的是减少摩擦沾粘。一盘炕使用坑板数大约在四多个。 脱好的胡脚和炕板经过一夜的地面吸水和表面风吹,基本上硬了,第二天,再给它们翻个身,在太阳下晒上一两天。家乡人是很有经验也很聪明的,他们会把这些单个的胡脚、炕板互相依靠着立起来,让风从侧面吹干内部的水分。立起来的的胡脚炕板成人字型排列,远远看去,象大拖拉机轮胎的辙痕,很有趣。 这些基本材料风干以后,大人们就张罗打炕了。那黑黝黝的炕厢翻出来,一块一块地射到院子里,扑起黑黑的灰霾。孩了们用小盆端了清凉的水,一盆盆地浇上去,防止灰霾乱飞。新胡脚按等距离呈曲尺形排立起来,留好炊烟通过的豁口,再敷上泥,才把炕板一块挨着一块平铺在上面,铲了泥,平整地抹上一遍,再细细地罩个面儿。母亲们便在灶膛里用大火炽烈地烧开了,锅里煮了金黄的玉米粒,专给孩子们做干粮充饥。 浇过水的旧炕厢废料,便成了抹房的最好原料了(防渗漏,耐风化)。大人小孩儿围在四周,挥锹抬镐,一块块地砸乱,漏碎,堆起来成了细细的炕土。 抹房的活计需要多一些人手,一家人是办不到的。这一日的来临,象是办喜事。母亲们早早碾制好糕面,邀上几个要好的互相帮忙,拌糕面,蒸糕,炸糕,做菜。一边干活,一边拉着永远也拉不完的家常里短,笑声也一浪接着一浪。 男人们一大早便挑水,然后将抹房用的泥巴和好成堆。站在泥堆前的那一位,卖力地将泥巴一锹一锹向房顶上事先铺好的门扇上搭。站在房顶上的人有运送泥巴的,有蹲下身子细致抹泥的。房上房下,男人们边抹房边商量着今后的大事小情,也讲一些古旧的笑话,或者 为上一两个荤段子,直逗得人哈哈大笑。屋里爱说笑的女人听了去,偶尔也会传出一些接腔的话来,一时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快活的要命。 那房顶在有“手艺”的大人们耐性绞抹下,薄薄的一层新房皮黑晶晶地,光滑得亮眼。一上午的时间过去,大正房小柴房,统统抹了个遍,还不忘记把院墙的豁口也补上。 就是在这样繁复的修缮下,小村整洁而精致,象个刚出嫁不久的俏媳妇,在树木婆娑的掩映下,崭露稚扑的气息,让人深深地爱恋着。 如今,人们的日子好转,一家家扣了红瓦,院墙换成砖砌的,炕厢里的灰霾用机器从烟卤上抽取,不愁屋漏,也不担心炕烟从灶膛里往出返了。可是,随着年轻强壮劳力的举家外迁,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只剩下一些老弱者。村里的好多活计,随着那弥漫于村庄上空的朗朗笑声的消失,也渐渐地消失了。 我怀念着昔日的家乡,怀念昔日家乡的许许多多往事,不忍它们永久地消失,遂作文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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