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蕞尔小民 于 2016-1-15 14:15 编辑
第六回、 章镇中学遭损失 生产队里受魔难 当我们两人冒雨赶到工地时,那班粉刷工已经站立在废墟堆前,一大群人都在雨中呆若木鸡。我当时庆幸地说:“还好,还好!你们都逃出来了,真幸气。”松友看着我说:“有介好?”松海接着说:“我们不在这里粉刷,在教育楼粉刷旧墙面。这么你不知道?”松友又说:“我早上出来看了看墙面,水浆潺潺直流下来,怎么粉刷?因上次任老师叫我们粉一粉旧教室墙,幸喜今天是星期天放假,我就派他们到那边去粉刷了,要不他们有的已经向马克思报到了。”哦,原来如此,我正想对他说你料事如神,但还没有开口他又说了:“并不是事先知道要倒房的,如果事先知道要倒的,我也不会做这个工程了。我是看到墙面不好粉,同时又为了照顾大家有生活做,才派大家到那边去的,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咳,这下有的苦了。”那个政治负责又背语录了:“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另外有个人却说:“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对着他们二人说:“那你们去死罢,不怕牺牲才能排除万难呢。你们死了这高楼就能平地造起来么?”不知是谁接了一句:“这不是高楼,而是倒楼了。”我还想说,这时松友目视着我,我不再说了,知道自己又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因为第一不好得罪政治负责人;第二他们背语录说明他们对伟人的尊敬,一切都照伟人的最高指示办,我这样反对他们等于反对伟人。幸亏这里都是赤脚朋友,如果有觉悟高的人听见,一检举给我弄顶“现行”帽子载载还算客气的,说不定还要进去坐几年。咳,我连忙离开工地去做我的决算。 我重新拾起笔做决算,他们一行人也跟着进来了,都围在桌边。松友说:“不要算了,房屋都倒了还要算啥,以后再说。”接着又对政治负责人说:“我们简要地商讨一下好吗?”我收起纸、笔和算盘,静听他们商讨。政治负责人又要背语录,松友说:“好了、好了,不要走程序了,又不是开大会,只我们几个人商讨一下。”然后面对大家说:“政治领导人思想觉悟是高的,本意也是好的,不过现在紧急关头只能简单点。关于倒房问题我的意见是立即汇报公社,让公社来人处理,并由我本人和政治领导一同参加处理。各位老师傅的意见如何?大家都表个态。”政治负责人表示同意,其他各师傅都说表示同意。因为这是个重大问题,况且我们都是代表公社出来的,赚来钱是交队的,我们是公社的人,出了事当然要公社来人解决。松友又说:“关于楼房倒的原因我们也要分析一下,大家提提各人的看法。”我很想发言,其实我一直感觉这图纸太简单,圈梁没有是一个问题;炭化砖吸水慢,砌好的墙面砂浆像鼻涕一样地流,墙面被雨水一冲,砂浆都被冲光了,没有砂浆的炭化砖立不住了,墙面就倾斜而倒。我也仍做过好几个梦,但我是个无神论者,不相信梦是真的。其实这是我思想上早有想法而已,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正想开口时,却有一位师傅说:“可能是炭化砖出的问题,砂浆咬不牢,墙受不起压就倒了。”另一师傅补充说:“空斗墙也不对,不应该设计做空斗墙。”又有一位师傅说:“圈梁也成问题,这么只有一道圈梁,上面二层没有圈梁,正是乱设计。”各人都摆出了自己的看法,有的说,我们是按图施工的,责任不在我们这里。大约商讨了一个小时,时候差不多了大家都吃晚饭了。 公社来人同甲方商议,甲方把责任推向我们施工人员。松友据理力争,如果不是炭化砖,采用烧结粘土砖收水快,砖与砂浆早已粘结在一起,墙会倒吗?如果每层有圈梁,墙面刚度增加了会倒么?如果不用空斗墙采用实砌墙也是不会倒的。各条理由都是对我们有利的,但由于种种原因,我们还是吃了亏。最后采取各打四十大板的做法,甲方损失材料,乙方损失人工。这一决定让我们白白付出了许多劳力。 这一场倒霉的工程结束后,我没有得到什么多余的补贴,只有生产队里交过得了些工分。工程决算账是我和松友共同做的,分配是按记工单计算的,具体也是我计算的,我备了个忙,一分现金也没得到。春节前,我们一行悔头塌脑回到家里。没有过年用的钱,没有过年的心思,又是一个倒霉年。过好年,我只得出田畈务农,原来种籽场试验组另有人员了,我不能再进去。生产队不比工地,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劳动场面。 正月初七队长吹着哨子,喊着挑大粪,我用扁担挑着粪桶出门。挨家挨户地挑粪,挑了一个上午。从农民工跌入纯农民,第一天就挑粪,毕竟是个臭农民。接着是没完没了地出田畈,管它有事没事,天晴就是出田畈,社员们称这谓“晒酱缸头”。我小时候总见娘在夏天晒酱缸,凡是晴天,娘总把酱缸端出门外晒,晚上端进门,天天如此,直到酱晒得通红通红为止。这生产队也是天天出门,大家为了争夺工分,出田畈一天就有十分工分,不出门没有工分赚。有时为了半分工分闹得不可开交,什么亲房邻里说反脸就反脸。 这是一九七五年冬天,(按公历应该是七六年初)西首又要围海涂了,男女社员挑着铺盖向海涂进军。妻将临产没有去,她帮我打好行李,送我出门。傍晚到达沙滩,就地搭帐篷并铺些稻草作床铺,晚上不分男女一律席地而睡。次日一早起床吃早饭,吃罢早饭挑泥筑塘埂。刺骨的寒风吹得浑身索索发抖,看人家都脱下鞋袜赤脚,没奈何我也得赤脚。我从小多病怕冷,此时冷得牙齿“格格”响。一担担的泥土从低处往高处挑,说也奇怪,挑了半个钟头我不冷了,过了一会想脱衣服了。一天挑下来身体吃不消,晚饭后躺在地铺里不想动。吃不消也得做,这是与天斗与地斗,有时还要与人斗。人家公社书记也赤脚在斗,我们社员怎能不斗。晚上睡在地铺里,外边隐隐传来广播声,一会儿高昂雄壮的声音,一会儿又是悲哀的乐声,大概有什么大人物过世了。果然,第二天纷纷传说敬爱的周总理逝世了。 天天是这样子的做,挑泥粑围塘,像老黄年耕地一样,社员只知埋头苦干。我做了七天有点心急了,家里妻子的产期已经到了,万一要产孩子了怎么办,大家都在海涂里,家里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我思量再三还是提前回家,到家第二天妻子肚子痛要生了,我赶紧去叫接生婆。在旧历十二月十二日儿子来到人间,在这种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时代孩子是否幸福?当时也顾不得这么多,只保护好大人小孩平安就是了。过了几天围海涂的人们回来了,他们是班师回朝的,我是中途而退的,工分补贴都拿得少。 日子一天天地熬着,有苦也不能与人说。所喜的是孩子一天天地长大,儿子会笑了,女儿上小学了,放学回来还会烧饭、洗碗了。那时多么盼望孩子们长大,我们既要赚工分又要带孩子哟。七六年春季,有一次我做生活过路家门口,听到儿子拼命哭叫,开门进去一看不得了。儿子从床上跌到踏脚板上,又从踏脚板滚到地上,两只小手撑着地面“哇哇”地大哭。我连忙抱起儿子,用毛巾揩清污泥,把他放在一张竹扁上睡,刚才还“哇哇”大哭的孩子笑了,我逗了他一会。心想:苦命的孩子何日才能过好日子,这是爹害你也,等你长大后是否会好些,那要看你的命运了。我把儿子安顿好后急急出门,我不能待在家里管孩子,工分是头等大事。[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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