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长篇连载）更新中1 2 3 4 5 6 7 8 9-----

蕞尔小民

三叶草 发表于 2016-1-10 19:09
“难道右派不能造反么，右派不能革命么，革了命不是变成左派了么，难道不允许他们从右边转到左边来么？”那 ...

有点獃头獃腦，呵呵----------！

蕞尔小民

第五回、制屋架巧翻大样  倒楼房智避灾难

话说许海山虽然头戴“右帽”，但精神还是相当好，说话中气十足。常言道十年风水轮流转，不出十年，他头上换了一顶帽子，一夜之间“右帽”换成官帽。这是后话，暂放下不表，单说那天在四织厂报到后，我们说了一阵子话就安寝了。第二天还是老一套的工作，拿洋撬挖土。四织厂这个基建科长不像井冈山棉织厂老李那样好讲话，他是个人精，一付十足的市侩相，看不起乡下农民工。建筑工程对于挖土来说是无足轻重的，只要深度挖到边坡挖齐、截面有足够的余地就是了。可他在我们挖土的时候就横挑鼻子竖瞪眼，这使我们几个乡把佬无所适从。松友作为一名技术负责人向该科长多次做解释，向他保证不影响基础的浇搅。可是讲不通，非要按他的思路挖掘。松海是个张飞，第一个与科长吵开了，喉咙彭响。接着海山也加入队伍，他有一套充分的理论，说得这位科长无言以对。一次次的争吵，一次次的论爭，对方总是不肯绕人，看来难以做下去。晚上松友同大家商议怎么办，许多人提出不要做了。我们农村虽然穷一点，穷也要穷得有骨气。这件事公社也知道了，手工业社派人也来做工作，最终的结果是基础做好后终止合同，我们挑铺盖走人。

我七三年八月到杭州，七四年七月回到沥东潭头，在杭州打工不到一年。在回来的路上师父松友对我说：“章镇中学要造大会堂，合同已经订好，说不定马上要去做的。”我暗暗高兴，还有一线希望。放下铺盖我也不去田头，稍歇一会准备晚饭。春节分家后就去杭州，这是第一次回家，不像人家政治负责半个月回一次家探亲，还美其名曰出差。烧好晚饭到河头洗好澡，顺便看了一下亡母的坟。第二天出田畈务农，农民工的特点就是进城做工回家务农。两天后松友来通知我准备出发上章镇中学，我这里是他亲自来的，其余之人叫银富通知。我们约好乘中班轮船到百官，百官走到曹娥汽车站，再从那儿乘车去章镇。

傍晚，我们一行人都到了章镇车站，车站在曹娥江西边，面对茫茫大江，有一叶扁舟正由东向西而来，到岸后我们就登上船，过江就是章镇的街市。松友带头在前面走，他一路走一路问，弯弯曲曲地来到中学。这里比较偏辟，不像街市那样喧嚣，附近有几家农户，大约是一个生产队的样子。远望几只小小的山岭上绿树正在欢送夕阳西去，近看娥江之水奔腾北去。这确实是一个读书的所在，正所谓含远山，傍娥江，朝晖夕隐、气象万千矣。在传达室门口我们歇下行李担，由传达室人员通知基建科出来相见。基建科长姓任，我们叫他任老师，胖胖的块头，人很和气。毕竟是本地人，没有城里人那种盛气凌人的派头。他首先安排我们的膳、宿，即着领我们去工地观看。我跟着松友到工地看了现场，房屋结构不复杂，施工没有什么难度。看好工地，住宿处临时灶已经搭起来了，古时的所谓埋锅烧饭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三伏天气热难挡，晚饭后大家聚在一起聊天，“劈劈拍拍”地摇着扇子。大部份是四织厂原班人，也有一对新来的人。年纪大一点的叫王来潮，是五叉江人，做钢筋工的；年青一点的是他的徒弟兼女婿，名叫王阿幼。王来潮个子不长不矮，说起话来喉咙很响，几根胡须拚命地抖动。天热睡不着觉，大家推举他讲故事，于是他讲开了。讲着讲着，他刹不住了，宿舍里“咕噜咕噜”的眠鼾声响成一片他还在讲。次日一早起来，有人问：“来潮师傅昨晚讲到什么地方？”来潮说：“妈的日老儿，老拐子上小拐子的当，老子讲得刹不住了，你们倒睡得舒适，今天还要来问，老子再也不会讲了。”大家看到他胡须抖得激烈，都笑痛了肚子。松友叫大家赶紧吃早饭，趁早上天凉多做点，中午多休息一阵。王来潮的工场就在宿舍门口，他三下二下吃好早饭急着叫阿幼蒸好饭，立即动手断钢筋。他拿根钢凿子对住钢筋，然后叫阿幼用铁榔头在凿子上敲。只听“拍”一声钢筋断了，许多人都围着看。松友说：“走吧、走吧，我们的工地在那边。”人们纷纷朝工地走去。

我们砌墙，王来潮翁婿制钢筋，他们动作敏捷，力气又大，确是一对好搭当。大会堂宽十八米，长四十米。要制作八榀十八跨度的钢筋混凝土屋架，王来潮要翻大样，他在找寻翻样的场地。顺便说一下，现在正规的图纸都有详图，如钢筋混凝土的模板翻样图、钢筋翻样图都表得清爽明白。可那时没有正规的图纸，只画了一榀屋架图，虽有截面尺寸和钢筋数量，但没有翻样图，所以王来潮要找一块水泥地翻大样图，以便按样制作钢筋。松友与任老师商量借一块地，很快就找到了，王来潮翁婿俩就去翻大样。我们照常在工地操作，夕阳西斜，烈日的余威渐渐减弱，正是干活的好时机。有几只花蚊子在我眼前来回飞着，发出“嗡嗡”的响声。这山区就是怪，太阳刚下山蚊子就登场，开头是少量的花蚊子，接着是大批的黑蚊子向我袭来。夜风凉想多做点无望，只能收工。松友问王来潮大样是否翻好，王说没有翻好，并说晚上再算算，明天重新翻。因为松友是技术负责人，技术上的事都由他统辖的，所以经常要催他。[待续]

三叶草

不停的有活干还是好的，毕竟手艺入门了。

蕞尔小民

三叶草 发表于 2016-1-11 19:49
不停的有活干还是好的，毕竟手艺入门了。

有活干，且可学手艺，很不错了。

三叶草

请继续

辛苦却有收获。

请逍遥老师按我上次说的编辑标题。

蕞尔小民

[续前]

明天复明天，明天何时了。松友看王来潮翻不出大样也着急了，他叫我去帮着翻大样。政治负责人也在旁边，这次他没有说话，要在早些时他一定会背上一段“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的语录，他知道我是反对这些空头政治的，就知趣地走开了。十八米的大屋架图我是看见过的，那时我还是个小工，图纸仅一套，我做小工的没有图纸可看，只能在他们下班后抽空看看，仅看过一次。我想他们为什么要翻大样图，不翻大样也可以做的么，只要把钢筋长度尺寸计算好不是照样能断料么。又一想我是小工，现在还在学习，只能虚心接受分配，不能老三老四地说长道短。我说：“来潮师傅你等一等，让我先计算一下，然后与你一道去翻样。”他递给我一根香烟，我说：“我不抽烟。”他有点看不起我地说：“你一个手业人怎么不抽烟。”我说：“我是小工，不是手业人。”我知道不抽烟是被人看不起的，认为抽烟的是男子汉，不抽烟的是女流之辈或小人物。但我不计较这些，那时我也想抽烟，一烟在手，抽一口喷一口，腾云架雾多潇洒。难道我不想做男子汉？怎乃我经济困难，无钱买烟啊。其间我不和来潮师傅多响，最要紧的是完成翻样任务，这任务已经责无旁贷地落到我身上了。那时没有计算器，更不用说电脑之类的工具，我唯一的工具是算盘、数学用表及设计手册。谑了一阵就算好了，我在纸上划了一张草图，然后与他们翁婿走向现场。我按照草图尺寸指挥他们翁婿弹墨线，屋架的大样图就成了。王来潮看着大样不住“哦、哦”地自语着，我离开了翁婿回工地，仍旧做我的工作。

事后王来潮对别人说我懂得理论知识，但不懂实践。我听到后很难过，论实践我是不够，必须加强实际操作，从那时起我就重视实际操作了。我在三板塘时初步学了一些泥工活，那是做地坪及括糙之类的活，真正大型的砌墙造房屋之活还没有入手过，这次正好是个机会。在结构阶段我重视砌墙的再练习，利用人家休息时我砌墙；并且尝试制作成型钢筋等活。粉刷阶段我争着去粉墙面及天棚等。还有定位弹墙身墨线、测标高等一系列属于施工方面的技能也跟着学到手。工作中我觉得有许多问题总解不开，比如说这大会堂跨度大、层头高，门面是三层楼的办公房。可图纸非常简单，结构图也简单，只有一道圈梁，门面处甚至没有圈梁，三层楼房仅一层有圈梁，其余二层无圈梁。但我是一个小工，只懂的理论不懂实践，不可妄加评论，还是好好学习吧。

从盛夏施工起，我留意各项操作细节，那怕是一块预埋铁或一个预留洞我都对照图纸思考。天气渐渐转凉，大会堂主体已经完成，门面是三层楼的办公房，一层直通大堂，二、三层是用来办公的。当时的工程不是包工包料的，我们仅包清工。章镇中学任老师采购进来的是一批炭化砖。这炭化砖不吸水，砌墙难度较大，砌好的墙面有一条条的水浆，像人的眼泪鼻涕一样挂着多么难看。砌的又是空斗墙，我初学者不敢造次，万一这炭化砖墙出了问题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来就麻烦了，还是做小工吧。近几天我夜夜做恶梦，梦见自己在砌墙，可砌好的墙总是弯弯曲曲的像条蛇，有时蛇活了向我游过来，我连忙逃开，可人一逃开墙就倒了，墙一倒楼房也倒了，人被压在里面透不过气来，就突然醒过来，想想还好还好，我人还活着。这样的梦不只一次二次，有时连续几个晚上做着同样的梦。所以我对砌墙不敢学了，就天天做小工，只要人活着，做小工也能赚到钱么。那时候用得都是预制楼板，每层墙砌完墙后就上预制楼板，吊装完楼板再砌墙，如此不断地循环操作。工程从盛夏开始一直到晚秋时节，列时五个多月，马上要完工了。晚秋季节，正是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时候，有时细雨绵绵，有时狂风大雨。等到上完屋面板后没有一个好天气，淅淅沥沥的秋雨连日不断。外边做不来只好转到里边去做，粉刷内墙面。有一天雨实在下得大，可以说是滂沱大雨，大家都想休息。这时有个人提出来好做的，说这些雨有什么了不起，想当年大跃进时淋着大雨在露天照样做，现在屋内做有什么可怕的。松友说：“我与桐灿今天要做决算，这笔账比较复杂，先要算起来，到时完工了大家要分配的。”停了一阵又说：“你们看看好做就去做，做不来不要硬做，你们自己看着办。”因为做工有工账好记，不做工无可记工账，收入要减少。我二人做决算了有工账可记，他们无工账这好比是夺了他们的钱，所以做不做由他们自己决定。

我拿出算盘和笔，松友拿出纸，二人打开图纸开始计算。他们这些人停了一会儿，有谁说了句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就上工地去了。我坐在临窗的桌边，窗外雨潺潺，室内暗瞪瞪，我们打开了电灯，专心致志地计算着。忽然松友立起身对我说：“你独自算一阵，我到工地去一趟再来。”我点点头，他就出去了，过了些时他回来了。

下午雨更大了，抬头向外望去，雨和雾交接在一起，大会堂的面门好像在烟雨之中，成了个烟雨楼。我们开了二只电灯还觉得暗暗的，计算起来非常困难，但还得算，因为竣工在即，到时候决算要送给甲方的，否则难以分配。算了一整天，傍晚时分我实在累了，直了直腰说：“这样大的雨正是遭灾啊，炭化砖墙会不会被冲跨的。”松友说：“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啥，任老师说这炭化砖强度很好的。”我又说“炭化砖硬倒是硬的，……”我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声响雷传来，两人都有惊了一下，这么冷的天会打响雷？我们正在惊诧间，突然又是一声“轰隆隆、嘭”的响声传来。这时我和松友连忙立了起来向外望去，“啊哟不好！房屋倒了，房屋倒了，人、人这么了，难道真的牺牲了？”，松友也是一脸愁苦，默默地向外走去。这正是：不测风云天降雨，旦夕祸福人遭灾。欲知他们的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三叶草

真危险、很吓人，那时没有图纸没有加固方法就造三层楼了，遭灾的还是造房者。

看了让人心寒！！！

豆腐渣工程好可怕！

蕞尔小民

三叶草 发表于 2016-1-13 20:37
真危险、很吓人，那时没有图纸没有加固方法就造三层楼了，遭灾的还是造房者。

为了生活，最危险最吓人也得上了！

蕞尔小民

独享独行 发表于 2016-1-15 11:19
看了让人心寒！！！

确糸让人心寒！

蕞尔小民

独享独行 发表于 2016-1-15 11:36
豆腐渣工程好可怕！

这就豆腐渣工程！

蕞尔小民

第六回、　章镇中学遭损失　　生产队里受魔难　

当我们两人冒雨赶到工地时，那班粉刷工已经站立在废墟堆前，一大群人都在雨中呆若木鸡。我当时庆幸地说：“还好，还好！你们都逃出来了，真幸气。”松友看着我说：“有介好？”松海接着说：“我们不在这里粉刷，在教育楼粉刷旧墙面。这么你不知道？”松友又说：“我早上出来看了看墙面，水浆潺潺直流下来，怎么粉刷？因上次任老师叫我们粉一粉旧教室墙，幸喜今天是星期天放假，我就派他们到那边去粉刷了，要不他们有的已经向马克思报到了。”哦，原来如此，我正想对他说你料事如神，但还没有开口他又说了：“并不是事先知道要倒房的，如果事先知道要倒的，我也不会做这个工程了。我是看到墙面不好粉，同时又为了照顾大家有生活做，才派大家到那边去的，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咳，这下有的苦了。”那个政治负责又背语录了：“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另外有个人却说：“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对着他们二人说：“那你们去死罢，不怕牺牲才能排除万难呢。你们死了这高楼就能平地造起来么？”不知是谁接了一句：“这不是高楼，而是倒楼了。”我还想说，这时松友目视着我，我不再说了，知道自己又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因为第一不好得罪政治负责人；第二他们背语录说明他们对伟人的尊敬，一切都照伟人的最高指示办，我这样反对他们等于反对伟人。幸亏这里都是赤脚朋友，如果有觉悟高的人听见，一检举给我弄顶“现行”帽子载载还算客气的，说不定还要进去坐几年。咳，我连忙离开工地去做我的决算。

我重新拾起笔做决算，他们一行人也跟着进来了，都围在桌边。松友说：“不要算了，房屋都倒了还要算啥，以后再说。”接着又对政治负责人说：“我们简要地商讨一下好吗？”我收起纸、笔和算盘，静听他们商讨。政治负责人又要背语录，松友说：“好了、好了，不要走程序了，又不是开大会，只我们几个人商讨一下。”然后面对大家说：“政治领导人思想觉悟是高的，本意也是好的，不过现在紧急关头只能简单点。关于倒房问题我的意见是立即汇报公社，让公社来人处理，并由我本人和政治领导一同参加处理。各位老师傅的意见如何？大家都表个态。”政治负责人表示同意，其他各师傅都说表示同意。因为这是个重大问题，况且我们都是代表公社出来的，赚来钱是交队的，我们是公社的人，出了事当然要公社来人解决。松友又说：“关于楼房倒的原因我们也要分析一下，大家提提各人的看法。”我很想发言，其实我一直感觉这图纸太简单，圈梁没有是一个问题；炭化砖吸水慢，砌好的墙面砂浆像鼻涕一样地流，墙面被雨水一冲，砂浆都被冲光了，没有砂浆的炭化砖立不住了，墙面就倾斜而倒。我也仍做过好几个梦，但我是个无神论者，不相信梦是真的。其实这是我思想上早有想法而已，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正想开口时，却有一位师傅说：“可能是炭化砖出的问题，砂浆咬不牢，墙受不起压就倒了。”另一师傅补充说：“空斗墙也不对，不应该设计做空斗墙。”又有一位师傅说：“圈梁也成问题，这么只有一道圈梁，上面二层没有圈梁，正是乱设计。”各人都摆出了自己的看法，有的说，我们是按图施工的，责任不在我们这里。大约商讨了一个小时，时候差不多了大家都吃晚饭了。

公社来人同甲方商议，甲方把责任推向我们施工人员。松友据理力争，如果不是炭化砖，采用烧结粘土砖收水快，砖与砂浆早已粘结在一起，墙会倒吗？如果每层有圈梁，墙面刚度增加了会倒么？如果不用空斗墙采用实砌墙也是不会倒的。各条理由都是对我们有利的，但由于种种原因，我们还是吃了亏。最后采取各打四十大板的做法，甲方损失材料，乙方损失人工。这一决定让我们白白付出了许多劳力。

这一场倒霉的工程结束后，我没有得到什么多余的补贴，只有生产队里交过得了些工分。工程决算账是我和松友共同做的，分配是按记工单计算的，具体也是我计算的，我备了个忙，一分现金也没得到。春节前，我们一行悔头塌脑回到家里。没有过年用的钱，没有过年的心思，又是一个倒霉年。过好年，我只得出田畈务农，原来种籽场试验组另有人员了，我不能再进去。生产队不比工地，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劳动场面。

正月初七队长吹着哨子，喊着挑大粪，我用扁担挑着粪桶出门。挨家挨户地挑粪，挑了一个上午。从农民工跌入纯农民，第一天就挑粪，毕竟是个臭农民。接着是没完没了地出田畈，管它有事没事，天晴就是出田畈，社员们称这谓“晒酱缸头”。我小时候总见娘在夏天晒酱缸，凡是晴天，娘总把酱缸端出门外晒，晚上端进门，天天如此，直到酱晒得通红通红为止。这生产队也是天天出门，大家为了争夺工分，出田畈一天就有十分工分，不出门没有工分赚。有时为了半分工分闹得不可开交，什么亲房邻里说反脸就反脸。

这是一九七五年冬天，（按公历应该是七六年初）西首又要围海涂了，男女社员挑着铺盖向海涂进军。妻将临产没有去，她帮我打好行李，送我出门。傍晚到达沙滩，就地搭帐篷并铺些稻草作床铺，晚上不分男女一律席地而睡。次日一早起床吃早饭，吃罢早饭挑泥筑塘埂。刺骨的寒风吹得浑身索索发抖，看人家都脱下鞋袜赤脚，没奈何我也得赤脚。我从小多病怕冷，此时冷得牙齿“格格”响。一担担的泥土从低处往高处挑，说也奇怪，挑了半个钟头我不冷了，过了一会想脱衣服了。一天挑下来身体吃不消，晚饭后躺在地铺里不想动。吃不消也得做，这是与天斗与地斗，有时还要与人斗。人家公社书记也赤脚在斗，我们社员怎能不斗。晚上睡在地铺里，外边隐隐传来广播声，一会儿高昂雄壮的声音，一会儿又是悲哀的乐声，大概有什么大人物过世了。果然，第二天纷纷传说敬爱的周总理逝世了。

天天是这样子的做，挑泥粑围塘，像老黄年耕地一样，社员只知埋头苦干。我做了七天有点心急了，家里妻子的产期已经到了，万一要产孩子了怎么办，大家都在海涂里，家里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我思量再三还是提前回家，到家第二天妻子肚子痛要生了，我赶紧去叫接生婆。在旧历十二月十二日儿子来到人间，在这种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时代孩子是否幸福？当时也顾不得这么多，只保护好大人小孩平安就是了。过了几天围海涂的人们回来了，他们是班师回朝的，我是中途而退的，工分补贴都拿得少。

日子一天天地熬着，有苦也不能与人说。所喜的是孩子一天天地长大，儿子会笑了，女儿上小学了，放学回来还会烧饭、洗碗了。那时多么盼望孩子们长大，我们既要赚工分又要带孩子哟。七六年春季，有一次我做生活过路家门口，听到儿子拼命哭叫，开门进去一看不得了。儿子从床上跌到踏脚板上，又从踏脚板滚到地上，两只小手撑着地面“哇哇”地大哭。我连忙抱起儿子，用毛巾揩清污泥，把他放在一张竹扁上睡，刚才还“哇哇”大哭的孩子笑了，我逗了他一会。心想：苦命的孩子何日才能过好日子，这是爹害你也，等你长大后是否会好些，那要看你的命运了。我把儿子安顿好后急急出门，我不能待在家里管孩子，工分是头等大事。[待续]

三叶草

那个年月真是苦日子挨着过，我也插队到农村了。

蕞尔小民 发表于 2016-1-15 14:07
为了生活，最危险最吓人也得上了！

这不仅与自己的生命攸关，更能殃及别人。

继续关注！

逍遥老师希望你在标题后面加上 5  6.

蕞尔小民

[续前]

早稻割起后，公社号召掘河，说是团结河。八月的天气，正是高温季节，大队提出清晨四点钟出门干活，中午多休息一阵到三点钟出门。这下我们又为难了，清晨四点孩子正在酣睡，我们走了要到中午才回家，孩子独自睡在家里放心不下。怎么办，我想了一个办法对妻说：“你先去吧，我睡在家里等天亮后再来上工。”妻说：“工分少赚了怎么办？”我说：“大队叫我做报道组成员，我中午写稿纸报道先进事迹，大队也会给我工分的。”就这样妻去了我留在家照顾孩子，等天明后，安排孩子吃早饭，并准备好中饭的米、菜，然后再到掘河工地。我也学会了堤外损失堤内补的办法，掘河的工分少了很多，写稿的工分也加了很多，二者正好拉平。本来不想写的我又写起了狗屁不通的文章，没办法哟！有真知识的人写稿赚稿费，我写稿赚工分。不过赚稿子工分的不止我一人，许多人都在这样做，许多狗屁不通的文稿都在高音喇叭广播。一些吹捧领导干部的稿纸行文粗糙、内容庸俗听来着实肉麻，然而为了赚些工分不得不出卖灵魂也。除了吹捧外，也写些政治文章，例如反击右倾反案风，不过后来出了一件全国人民的大事，这种文章不再广播了，而是广播哀乐了。

初秋刮了一次台风，天气渐渐转凉了，掘河不再出早工了，孩子总算不用担心了。再后来团结河总算掘好了，就一门心思种田养孩子。光阴如箭，日月如梭，转眼已到初冬。有一天松海来我家串门做客，双方落座后他就直说：“桐灿哥，杭州下城区先锋游泳池要造办公楼。”他总是叫我哥的，其实他是我叔，因为他对我很客气，每次总称我“桐灿哥”的。我说：“那好哇，什么时候做？”他说：“你图纸先画起来，画好后我拿到杭州叫他们看一看，然后再订合同。”那个年代造房屋是不须审批的，对图纸也没有严格要求，只要自己能画图的就可以施工。如萧山的戴善灿，沥东的邵校夫（邵煜的爷爷）他们都在搞业余设计。我一看机会来了，学了这么多年的建筑，终于能派上用处，心里那个高兴劲甭提有多美，就满口答应。接着两人就设计方案定了一下，他把游泳池内部的场地尺寸告诉我，能建造几间房、多少长、多少宽等等都商讨了一番。下午我到桥头小店买好纸和画图铅笔，丁字尺和三角板原来就有的，一块制图板是土做的，将就着画吧。这游泳池听说老早要造房屋的，我在井冈山棉织厂时就听说过，我和松友也曾去丈量过地皮尺寸，也为该房的柱和梁计算过好几次，该多少截面、该配置多少钢筋心中早已有数。此次画图没有费多少时间就画好了，很快就送到松海家里。

松海拿着图纸到杭州去了，我在家静等佳音。等了几天松海来了，带来的消息令我“三分欢喜七分悲”，喜的是我设计图纸甲方已同意施工，悲的是我不能去杭州工作。松海一到我家就说：“游泳池生活成功了，合同也考（订）下来了，我马上要去杭州。不过公社花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我多次向公社说，他们说你不是手工业社人员不同意你去，我没有办法，只好委曲你了，画图的工钱我以后会给你的。”我说我不要画图的工钱，靠这几个工钱也维持不了几天日子。松海说：“我也希望你同去杭州的，工地里也须要你这种人才，但公社领导硬是不让你去，我一再恳求他们，他们就是不肯；权在他们手中有什么办法！”我说：“我不要紧的，生产队里苦苦算了。”松海说：“以后有机会一定会来叫你的。”我送他出门时天已经黑了，他临行时再三表示歉意，我想这也不是他之过。公社有严格的制度，不是手工业人员是不能随便出门的，要出门必须轮号子排队。可惜啊，我学了些建筑知识却是无用的，难怪小一辈的孩子们都说“读书无用”论。学了点建筑知识在建筑行业上派不上用场，外出赚钱的机会泡汤了，只能关在生产队里务农。一个人落泊起来正是处处难行，出门做个农民工也这么难。我正要关门睡觉，老爹来了，他先问我松海是干什么来的，我说是来串门聊天的。爹接着又告诉我一件事：想叫我早日搬出前半间的房屋，另找别处居住。早在井冈山棉织厂做时老爹在分家时叫我暂住前半间，这会分明是叫我搬出去住露天。那年代农村房屋普遍紧张，到那去找房屋住，自己建造又没有钱。爹看我为难又加了句：“不是叫你马上搬，是叫你想办法尽快搬，因为你弟要结婚了，这房屋本来是让你暂住的，他们结婚前你一定要搬出去。”这也难怪爹，弟们要结婚也要房间。爹对我这个无能的长子是很失望的，没有给他带来荣宗耀祖的期望，反倒添了许多麻烦。可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啊，天生无能的我从小多病体弱，又不是好吃懒做造成的贫穷。爹站着说了几句就走，我送他出门。门外黑黑的，抬头看天空，挂着稀疏的几颗小星。我不由仰天长叹：“苍天，叫我怎么活啊、谁能救我？”叹毕、潸然泪下。正是：倒悬之危何物撑，殒命之急谁人救。要知我是否能度过难关？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