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蕞尔小民 于 2016-2-13 13:12 编辑
第十二回、浙大工地遭暗算 联营公司比技能 却说西湖边听戏遇到老乡说乡下要分田到户,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想连夜赶回家,旁人说:“你也不能怎样心急,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政策下来了自然会分给你的,过几天回去吧,我们一同去。”这话说得有理,分田分地是大气候,不是一二个人的事,政策下来了自然会分的。于是我定下心继续工作,等正式分田时再回家。过了几天我们乘车回家,分田已成定局,二十年梦想终成现实。这天吃过早饭,生产队长叶荣山来通知我到队里开会。我们各带一条小橙走进队房,全队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队长宣布开会。这里顺便说一下,叶荣山原来是第七生产队的会计,后来七队分为二个队,我们是十六队,他由会计升任队长。他这个队长与众不同,没有一点干部架子,为人和气,不吃人家、也勿拿人家。在那个“上有天兵天将,下有生产队长”的年代里这种精神确实可贵。会上他说:“今天叫大家来队房商讨分田之事,上面政策是作二项分配,一是口粮田,二是责任田。口粮田按人口分,责任田按劳动力分。”接着他把队里的田亩数量及人口和劳力都讲了一边,然后大家讨论。社员们没有什么异议,巴不得早点分到户。其中有一人提出说:“田地有好有孬,如何搭配?”这个问题也很快统一了:田地排顺序,(从东往西或从南往北排)然后每户抽号也排顺序。不到一个小时都统一了,接着出田畈按顺序丈量面积分配。仅二天时间,所有的田地都分好了。遥想一九五七年闹着要退社自由耕种,迎“大旗会”闹事,二十多年后终于能自由耕种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过,我家的田地分得不好。内边田灌溉的水路不通畅,海涂田是一块盐碱地,而且是流沙土。当时我也不去管它好不好,只要能自由耕种就是了,更何况孬的田地总有一人要接受,我不接受别人也要接受的。为此我更加坚定要做好农民工,靠这几亩田也过不上好日子,总是要向外发展的。 第二年春节过后,我去责任田耕作了几次。可以自由自在地干活,不受干涉也不用淘气,倒也快乐。过起了“种豆南山下”的田园生活,日日与孩子共享天伦之乐。正月过后,天气渐渐转暖,有一个人来叫我一同到杭州打工。这人姓张名三,人很聪明,头脑灵活。他来叫我,我当然要去做,为了能多赚些钱过上好日子,只好与家人分别乘车上杭城。可是到了杭州,那人说还要乘长途车,我心里有点后悔了,不该不明就里贸然跟着外出。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只得跟着他们走。下了汽车,又七拐八弯地转了一大圈,来到一个小村庄放下铺盖。我的天啊,此村庄比我们村好不了多少。原来又是给私人造房。那个带队的负责人不是张三,张三也是被这人叫来的。既然是这样,那张三为何要叫我同来呢?我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当时只能既来之则安之,我就跟着他们做,不做是有损失的,来回车费谁给我?大约做了半个月,工程做得差不多了。那时的农民基本上趋于贫困状态,能造一、二间小平房已是不错了,半个月当然能造好。一结账,收入极其微薄。我对张三说:“听说浙江大学有工程,有个嵊县人是专跑业务的,名叫魏某某,我想去找他。”张三一听就来劲了,说:“那你赶快去寻他,如果工程找到了就推你做负责人,我们都听你的,分派工作及记工都归你。”我想,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农民工,都是给人家扮下手的,即使懂得最多也只能扮下手。听说能做负责人,我当然劲头实足,于是拼命地跑,平时省吃俭用,这回却不惜多化费车费。 第一天跑到“浙大”附近的小工棚里,魏某某不在,一个年青的女人对我说要明天回来,我只好悻悻地回到那个小村庄。第二天一早再去,赶到那里已经十点多了,魏某某正好在那,于是我就说明来意。魏对我说:“大的工程没有了,还有一只小工程,你是否要做,要做我去联系。”我想小的也可以,况且我是初次接工程,有多少胜算不知道,还是小一点的好,于是就说要的。魏说业务谈成功要付劳务费,我说好的,于是我们就谈妥了劳务费的金额,说好开工后半个月内给他。接着他领我去浙江大学工地,与“浙建公司”某工地负责人商谈,商谈的结果是叫我去寻一家上虞的公司签订合同。这种所谓合同实际上是现在的清包合同,“浙建公司”是包工包料的总包单位。 我从“浙大”工地出来后就向沥东工程队驻杭州办事处走去。“杭办”负责人名叫杭国涛,他是我堂伯父的女婿。找到那里已经是下午了,堂妹夏娥在办公室里,我说明来意后,她去叫杭国涛出来。杭国涛大大的个子,威风凛凛地站在我面前。我有点不知所措,赶紧叫了声“国涛弟”,气氛缓和了些。接着我把“浙大”工地签订合同之事说了一遍,希望他帮忙。他想了想说:“这么小的工程我们不要。”那时沥东已经发起来了,不像井冈山棉织厂时期。我立了半分钟就走出门,到那里去找一家公司呢?后来转了一圈,来到上虞三建公司,找到何小水师傅。小水师傅是沥海东大街人,住在我岳母家对面。向他一说马上就同意,开出了介绍信并给了一份空白合同纸。我拿着这些至尊文件与“浙建”工地签订了合同,同时连夜赶回住处。张三见我回来了,连忙过来问我情况怎么样?我一五一十地向他告知,他听了后也非常欢喜。 第二天我们一行人辞别了那个“民房”工地,由我带领这批人向“浙大”工地报到,其心情不亚于十载寒窗一举成名之喜。安排好住处后,我们商议如何开展工作。工地虽小,但也要有相当数量的泥工和小工,张三提出他回一趟家乡,叫几个人出来,并开出了一份名单。我同意他的提议,我身边无人,是个光杆司令,一切都要依靠他的,只提出要带一个人员。第二天,张三回家,我带领几个人先做起来。过了三天,张三果然带了一批人出来,工作就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过了几天要领伙食费了,那时也实行“伙食费”制度,人总是要吃的,“伙食费”制度由来已久。张三说:“你工地走不开的,甲方经常要联系的,伙食费我和阿见去领吧。”我说:“好的。”张三处处表现出巴结的样子,况且阿见是我叫出来的人,我是放心的。伙食费发好后,张三处处带头工作,更让我放心了。可是好景不长,他逐渐脱离了我的指挥,笼络了一帮人,并连阿见也被拉过去了。我被架空了,所有的人都听他的指挥。这还不算,他竟叫我做小工活了,我知道中计了,懊悔不已。 跑东跑西化去车费不计其数,损失人工费,还费了不少心血,到头来落得做小工下场。我不能再做下去,必须尽快离开工地。寻思如何脱身,尽量减少损失,这是唯一的办法。我沉思良久,有三种策略可选择。一、跟张三吵一架,夺回权力,这是下策,因为我身边无人,一大群人都是他叫来的,我一开始就中了他的计;二、不声不响离开工地,等以后再跟他要损失,这是中策;三,想办法先弄到一些费用,这是上策。过了一个晚上,我同张三讲:“魏某某的劳务费到期了,现在伙食费发过还有些钱剩余,付付给他吧。”张三说:“总要付给他的,这件事就你去处理吧。”于是我在会计处领了钱到外边转了圈,说是付给魏某某了。下午我打好行李,向张三说了声回家去了。张三假装挽留我,说现在田里活也不忙,回家干什么,我们在同一条船上,一定要善始善终地做好这个工程。我说身体不大好,想回去休息。他说身体不好做些轻工作,工资不会少你的。我说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回去好,这里托你了、希望你管好。他说你方心吧,我会管好的。我知道他要的就是我这句话,他就可名正言顺地做负责人了。我就用魏某某的钱做车费,乘上回家的火车,心说:“魏某某啊魏某某,不是我要赖你钱,我也是被迫无奈只能先拿你的钱回家,你再到工地向张三去拿吧。” 回到家里就意味着种田,日出而作、日末而歇,到也过得快活逍遥。有天我从田间回来路过桥头时收到一封信,信是堂妹夫杭百尧写来的,叫我到杭州去施工。这回我不再冒失盲从了,不回信也不出去,安安稳稳地种田吧,几年来一直东奔西走,趁着这个机会享受一下自由的滋味。夫妻、女儿、儿子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过了几天,又收到一封信,信里还附上一张证明,白纸黑字大红印。证明书的大意是说:某某师傅你有一定的施工技术,我公司特聘请你为杭州联运公司桥北工程队关砌职务,望你前来报到。我看了这张证明书还是无动于衷,没有去杭州的念头,虽然急于赚钱,但怕又是一个圈套。 当时我师父也没有工程,他因某工地得罪了一位大人,所以一直不给他安排工程。我们群龙无首,只好呆在家里。命也、运也、时也,范丹独裤坐灰箩的故事又在我脑中盘旋,且等时来运转吧。一天我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其人身穿墨绿式中山装、下穿一条黑式毕几裤、脚穿一双乌黑丈亮的皮鞋、肩背灰布包(那时还没有皮包)。自称是杭州联运公司来的,我连忙招待让座,他不坐而言曰:“信和证明你收到么?”我说:“收到了。”他说:“工地领导恐怕你不相信,叫我特地赶回来,你就去做吧,他们不会亏待你的。”我说:“再让我想一想,”他说:“不用想了,杭百尧已经在做了。因为图纸复杂,桥北队领导急于要招收精通图纸的人,所以要请你出山相助,这是一次机会,你还犹豫什么!”我说:“既然这么看得起我,我就跟你一同去。”就这样我又一次鬼使神差地到了杭城。 这是一幢阶梯形的房屋,图纸一大叠,要读懂这套图纸须化费一番真功夫。工地负责人叫孟智明,职务是施工员,人称“孟施工”。那时的施工员是工地最高统帅,也就是现在的项目经理,分配我的职务是关砌,也就是现在的施工员。晚上我和杭百尧及叶氏宗族聚在一起,共商施工方针,为了大家都能立住脚,必须抱成一团。杭百尧说:“桐灿哥,你在这里做关砌,我们也可沾些光。”另一人说:“这图纸很难,你看得懂么?”我笑而不答。 第二天晚上工地召开会议,参加人员有泥工班长、木工班长、钢筋工班长(我兼任)和一些骨干分子。孟智明讲了这个工地的重要性,说只要这个工程顺利完成,以后接工程不成问题,有做不完的工程,不受没钱赚。接着挨个儿分派工作,当提到我时,他说:“这位师傅是新请来的,负责泥水匠的关砌。”这时泥工班长不高兴了,还以为我夺了他的权,他立即跳出来说:“要什么关砌!”孟智明说:“放样弹线都由他来,不用关砌你能做么?”泥工班长说:“这弹线谁不会弹。”孟智明说:“这不是开玩笑的事,这么复杂的图纸我也有点头痛,你能保证不出差错?”这时人们纷纷走了,我也离开会议室向宿舍走去。看起来这次又要跑空了,我到堂妹夫杭百尧宿舍,向他说:“我还是回去吧。”他说:“你不用听泥工班长说,一切由孟智明说了算,孟施工叫你做你就做,不用怕他。”我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与人争权夺利不是我干的,我不能待在这儿。”他又说:“你这样一走人家还以为你不会施工逃跑了。”这倒是个问题,不明就里的人确要怀疑我不懂图纸溜走的,怎么办?我整整想了一夜,最后还是留下来。我作了心理上的调整,先找借口预支工资,做几天给他们看看,等显出我的技能后再离开。 我白天在钢筋工场转悠,指挥工人制作钢筋,特别是梁上的元宝钢筋,角度和尺寸必须分毫不差,否则一根梁的钢筋套不拢就麻烦了。除了指挥钢筋工外,有时也睡睡午觉,只不过旁边有个游泳池,从早上九点起一直要吵到晚上十点。躺在床上静听管理员一遍遍地呼喊,就是不看图纸也不做其它活。每当夜阑人静时,我在床帐内拿出图纸偷偷阅读,一张一张地翻看,二天看下来我已经弄懂了。这以后我白天一直在工地转悠,晚上偷看图纸。那个泥工班长似乎在跟我较劲,天天捧着一叠图纸埋头苦读。一次我路过他的宿舍,他正在跟人谈话,说整天不看图纸,这人肯定不懂的。显然他在说我不懂图纸,我暗自好笑。其实我也在买关子,看图纸是偷着看的,并且把各轴线的尺寸都背熟了,为得是让他们临场吃一惊。 工地垫层浇好了,就要放样弹墨线,我和泥工班长来到现场。他拿着图纸,我拿着墨斗和钢卷尺,二人各自心中有数。开始弹轴线时,我报出尺寸后,二人同拉钢卷尺做标记。一连做了几条轴线的标记,他都没有开口。我暗暗称奇,怎么他会顺着我的意愿弹线,万一我报错了怎么办。这图纸也够复杂的,弹了一个小时的线,还没弹完。当我报出某条轴线的尺寸时,他认为我错了。说“不对吧,不是这个尺寸?”我说:“那你认为多少?”他急速跑过去找图纸看,看好后又跑回来说:“对的。”我也不多说,与他继续弹下去,弹了两个多小时总算弹完了。这时我们重新拿起图纸逐条校对,由他看图读数我重新丈量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回住处。在放样弹线的整个过程中,我没有看过一次图纸,他只有看过一次图纸。其实这人的水平挺高的,记忆率与我不会差;常言道一山不留二虎,有其人在我已经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不如早点回家。我边想边回宿舍,思索着如何脱身。 接下来是扎钢筋,我是兼做钢筋班长的,指挥一大群人排放钢筋,并说明如何绑扎、间矩多少等。孟智明也来查看过几次,称赞钢筋扎得好。等钢筋扎好后我向孟施工提出辞程,孟坚决不同意,一再挽留我,我说:“弹线放样泥工班长会做的,不用我在这里了,我还是回去吧。”他说:“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二人放样蛮合得来的,记忆率也挺好的,如能相互协作施工,对工地大有好处,不要为一、二句话而气恼回家。”我执意要走,有道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隆隆”的火车声中我又回到家里,过起了田园生活。年底杭百尧从杭州回来,他给我带来了工资,每工三元多点。百尧弟说:“叫你不要走你偏要走,这么高的工资不赚多么可惜;孟施工对你影响蛮好的。”这时我也有点后悔,不该意气用事,少赚了许多钱。话还得说回来,没有“浙大”工地的失败,联运公司也不会贸然回家的。这正是:有朝一日被蛇咬,难免十年怕井绳。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