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不争香品自高 ——《兰轩词曲》序 止观斋主徐双山
结识池忠兰女史,算来已有些年了。 最初,是因为青山、红叶两大诗社经常邀请我参加他们的活动,认识了热情、爽朗,心直、口快的池忠兰。知道她虽酷爱旧体诗词,退休前的本职工作却是医生。有多篇医学论文在国际及国家级刊物上发表,并多次出席国内外大型学术会议与出国考察,传略被收入《二十一世纪人才库》。 近年,我多次为诗社讲课。每次,池忠兰都是坐在前两排,听得认真、仔细,并随着我云山雾罩地白话,会心地微笑。课后,她又经常提出一些问题与我探讨,使我对她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知道她创作十分勤奋、刻苦,成绩斐然,多次获奖。故而,我怀着对她的首肯与敬佩,先后为她出版的《兰之韵》《池忠兰词曲》两部诗词集设计封面、题字、题词,并应请为她起了“兰轩”堂号。我一直把她当作可以交心的朋友。 基于此,当她准备出版第三部集子《兰轩词曲》时,要我作序,便一口答应。虽然,我早就下决心不再为别人作序言之类的文章,因为但凡作序,说深了不是,说浅了也不是,说深了有吹捧之嫌,说浅了又惹应付之怨,费力不讨好。但我还是要为池忠兰的新书写些文字,权作鼓励与支持吧! 秉灯夜读《兰轩词曲》,反复思考,觉得有几个特点值得一书。 求正容变,继承发展。马凯在旧体诗创作中,曾提出“求正容变”说,得到诗坛的首肯。他说:“我认为,对格律诗的继承与发展,概括起来说:在内容上,就是要‘求真出新’,即继承‘诗言志’、‘抒真情’的传统,同时又要与时俱进,用诗的意境、形象的思维反映新时代、新生活、新事物、新情感;在形式上,就是要‘求正容变’,即尽可能地遵循‘正’”——严格的诗词格律规则,同时又允许有‘变格”’。” 上述观点,基本是正确的,惟“变格”说,不敢苟同。变格?怎么变?所谓“不能因词害义”和所谓的“折腰体”,不过是诗评家为名家出律、失粘作品辩护时扯的一块遮羞布,并不足法。 旧体诗特别是近体诗有许多规矩或曰法度,即格律。这是汉语言独具的特色,音讲平仄交替,句讲对偶修辞,这是其他民族语言所不具备的。写近体诗,必须符合格律,特别是律诗必须严格按照平仄、粘接、对仗这些基本要求和规范进行创作,且尽量不犯或少犯诸如三平调、孤平、上尾、相滥、傍犯、合掌、骈拇、叠砌、重位、摞眼、缺偶、失衡、悖理、直陈等诗病。如果违背基本要求和规范,那就不是律诗而是别的什么诗,而诗中有病偶乃诗家之大忌,是要遭人讪笑的。 正如宋代强幼安在《唐子西文录》中所述:“诗在与人商论,深求其疵而去之,等闲一字放过则不可,殆近法家,难以言恕矣,故谓之诗律。东坡云:‘敢将诗律斗深严。’余亦云:律伤严,近寡恩。大凡立意之初,必有难易二涂,学者不能强所劣,往往舍难而趋易,文章罕工,每坐此也。作诗自有稳当字,第思之未到耳。” 这些当然也是旧体诗的“正”。所谓“容变”,即在用韵上可弃旧韵用新韵,在诗词语言上改文言文为白话文,内容上“反映新时代、新生活、新事物、新情感”。 在这一点上,池忠兰做得十分到位。她写近体诗时,严格遵循格律,一丝不苟。用韵亦按平水韵。填词即按词牌子,写散曲小令,亦按曲谱,不越雷池。据我所知,她手头的一部老韵书和词谱、曲谱,几乎被她翻烂了。可见她下过的苦功夫。所以,读她的作品,在格律上很少能发现毛病。在“求正”的同时,在内容则写新时代、新生活、新思想、新风尚。这便是“容变”。 今人写旧体诗,一味地仿古、摩古,甚至复制古人,最不可取,也最没出息。旧瓶装陈酒,新瓶装陈酒皆不可为,必须是旧瓶装新酒。 内容充实,题材广泛。常听有些诗友抱怨说没啥写的。其实生活中到处有诗意,关键在于发现诗、发现美。 池忠兰具有较强的美学修养与美学觉悟,善于以真诚的审美情怀与犀利的审美目光观察生活、感悟生活,发现大千世界的诗意之美,就表现现实生活而言,抒怀、咏物、交友、赠答、励志、自警、纪游、杂感、言情、祭挽,无不纳入诗词之中。 阅读《兰轩词曲》可知,她作品的内容很充实,题材较广泛。诸如感叹人生、对往昔的回忆、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对大自然的描写与歌颂、对冰雪的感怀与赞美、对农村景色的描写与丰收的喜悦、与亲朋与诗友的聚会……可谓琳琅满目、异 纷呈。这些作品,或婉约空灵、或蕴藉含蓄、或凄美凝泪、或含笑抒怀、或朴茂无华、或浓妆淡抹,皆可引起共鸣,感人肺腑。 情感真挚,笔书心曲。何为诗?《淮南子》说:“今夫举大木者,前呼‘邪许’,后亦应之,此举重劝力之歌也。”鲁迅据此生发出“杭育杭育”说,并由此认定诗歌起源于劳动。此论未免偏颇,理由是数千年过去,劳动号子还是劳动号子,未见它怎样就变成了诗歌。还是梁朝钟嵘的《诗品》说得好:“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照烛三才,晖丽万有,灵祗待之以致飨,幽微藉之以昭告。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又云:“诗有三义焉:一曰兴,二曰比,三曰赋。文已尽而意有余,兴也;因物喻志,比也;直书其事,寓言写物,赋也。宏斯三义,酌而用之,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 ,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毛诗序》说得愈加明白:“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这是诗的本意。 基于此论,我在为别人作诗词集的序言时,一再强调:诗生乎情,贵乎真,诗因情生,情以诗传。情感乃诗歌之灵魂。无情则无诗,寡情则寡味。作诗如此,作词作散曲亦当如此。 池忠兰是一个有感情、知感情、懂感情、重感情的人,几乎每首都是有感而发,情感真挚饱满之吟,绝无忸怩作态、无病呻吟之作。概括之即是:以情命笔,以爱感人,以心咏物,以思达意。无论是爱情、友情、亲情、乡情,还是读古人之情、书今人之意、辨古人之思、发今人之慨,皆真挚感人。 试看她的《杨柳枝•忆》:“闲却如今忆昔年。都是情缘。几番执手柳堤前。誓语醉阿环。静夜繁星明月醉,扑面微寒。漫步江岸不肯还。别泪挂腮边。”这是一首回忆青春爱情的小令,情感饱满、真诚,画面生动、自然,读之如身临其境,感人至深。词中有两个“醉”字,按常理,重字为忌,可在这里却不嫌累赘,反而增强了青春爱情如醉如痴的情感氛围与境状,增强了作品的感染力。再看她的小令《摊破浣溪沙▪晚年》:“莫把桑榆作等闲。功名过眼淡如烟。细算浮生千万绪,鬓霜斑。 喜悦心花吟妙句,蹉跎岁月赋新篇。叙旧话今情未老,乐天年。”韶华已逝,老之将至,情何以堪?在诗人的笔下,却毫无哀伤、悲戚之情,却是“情未老”“乐天年”,可见“喜悦心花”绽放,桑榆莫作等闲。再读她的散曲小令【越调】天净沙▪故乡情:“篱边紫菊飘香。石阶闲静寻芳。小院秋深共赏。少时难忘。月圆还是家乡。”这是一首怀念故乡的小令,少时的故乡,在诗人的心中,是那样的迷人。娓娓道来,情感真挚感人,尾拍化用杜甫的“月是故乡明”,不露痕迹,十分得体。
语言生动,灵动多姿。愚以为:今人写旧体诗,最要紧处,是要人能读懂,否则读诗要借助字典、词典,就大煞风景了。鉴此,应改文言文入诗为白话文作诗。诗词深也罢,浅也好,俗也罢,雅也好,首先须人人皆能读明白,掉书袋、说鬼话、装深沉、弄玄虚、发癔症,令人作呕。如此作诗、做人,只会蒙事,断不会有出息,只能自拉自唱、自吹自擂、自以为是、自命不凡、自视清高、自陷泥淖。 池忠兰历来重视文学艺术语言的应用,在填词、作散曲时,使用白话文,尤其注意生活语言,特别是口语的提炼与使用,使作品语言显得鲜活、生动、俏皮、幽默。 试举几例:“独自凄凉消瘦影”(《减字木兰花▪静夜思》)、“万千思绪吊诗魂”(定风波令•人生)、“我约春相见”(《【双调】步步娇•约会春天》)、“月淡孤灯照影”(【越调】天净沙•思)、“不堪人瘦腰围减”(少年游•别怨)……皆是明白晓畅、诗意盎然、灵动多姿、脍炙人口的妙句。 我相信,池忠兰只要坚持自己的艺术追求,必将取得更大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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