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往事

茶炉

村儿里每逢节假日都会有很多大户涌入，甭管是谁，来自哪里，只要有单，那就是村儿里的好日子。这好日子说来就来了，来的是那么的突然，让老胡着实的兴奋了一把。
　　鉴于三棵树在村儿里外设业界的名声，这位大户第一站就找的这里。
　　内位说了，不寻价，不货比三家，也不侃价儿，上来就要一大批当时还很时髦的进口原装激光打印机，而且是当场开支票，还等着你去银行查证，钱款安全到账了，客户还委婉的提出要求供货方出个人随货物一起去客户方，希望见证对方单位验货，食宿机票等一律对方出……
　　这样的客户除非是国营企事业单位，或者司法军政那边过来的，否则不会如此财大气粗。
　　确实也没的可挑剔的，每一步做的都很合规矩，而且，支票也在银行验过，没问题，对方还提出附加条件，要求三棵树派员随同货物前往收货方处，协助当场验货。在村儿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胡把这事捋了一遍又一遍，一点破绽也没找出来。
　　周敏见老胡一副前怕狼后怕虎的表情，笑了。
　　老胡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周敏没理由的朝自己笑，周敏为什么要笑，他不问，反倒在心里乱打小鼓儿，以为周敏在挤兑自己。于是摆了摆手，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了几个号，告诉销售科，可以装车了，又告诉销售科的老大，让他准备准备跟对方的车一起走。
　　这事儿也不知道怎么地就传到了单胖子耳朵里。
　　不管老胡周敏先前如何给自己撂挑子，好歹从小一起撒尿和泥一起玩儿大的，做为村儿里的老混混，单胖子在生意场上栽的跟头比老胡可多多了，眼下，听说发小儿接了一个那么大的单子，单胖子本能的感觉不对劲儿。
　　太完美了！没有破绽，没有违规不合法的问题，没有猫腻，没有来路不明，单胖子混了那么多年，还没遇到过这种好事儿。多年撞南墙的惨痛教训提醒他，这里边儿一定有事儿！而且，不会是小事儿。
　　出于对发小儿的关心，单胖子亲自给老胡去了一个电话。
　　自从老胡走后，这还是单胖子头一回给他打电话。
　　没想到，接到电话后，老胡的态度相当冷淡。单胖子的心不由得凉了，这才多久啊，发小儿啊，竟然生分了。
　　单胖子撂下电话，心里那叫一个悲。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好心当驴肝肺了！
　　本来想着再给愣总拨个电话，叫他旁敲侧击去，忽然想起来老胡把人家快到手的媳妇给勾搭跑了，赶紧断了这个念头。
　　咋办？横不能看着老友失足落水吧？
　　哎，有了，三棵树是姜总翠花大人的买卖啊，这事儿我劝不住，姜总翠花大人总还是说了算话的吧？
　　等单胖子找着姜翠花儿的时候，老胡手下销售科的科长已经跟着客户的车走了。
　　等姜翠花给老胡打电话询问生意的事儿时，货物跟人都已经登机升天了。
　　没辙，只好赌一把了。
　　自从出货后，老胡跟周敏见天儿的掐算日子，可是，左等没消息，右等没消息，销售科长那家伙也没了踪影，连手机都打不通了。事情都到了这步田地，老胡还是抱着幻想，安慰周敏说，问题不大，兴许哪儿出了状况，反正银子都进账了，还怕煮熟的鸭子扑棱翅膀飞了不成？
　　实际上，老胡的心头也已经开始七上八下。
　　单胖子比老胡更焦虑，实在忍不住了，又给姜总去了电话，请她找个亲信去银行查账，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一点总没有错。
　　姜翠花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差遣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亲信金胖子去银行看看。
　　这一看不打紧，金胖子才到银行不久，一个电话给翠花儿打过来，带着哭腔儿在电话那头嚷嚷着：“媳妇儿啊！坏了菜了！出大事儿了！那边的账户被当地分行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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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票不是已经验证过是有效的么？
　　这就是猫腻之一。
　　一般买卖双方最终达成购销协议后，或者现金或者支票给付，如果现金，交钱拿货走人，干脆利落，不会拖泥带水。如果支票，一般都是转账支票，一般使用转账支票的都是单位并非个人，根据金融系统的相关规定，转账支票的款项三日内才可能进入供货方的账户，但是，当时在银行交付支票时，可以通过银行柜台查验支票的真伪及对方账户是否安全。当时，老胡入账时这些程序都做过，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问题，怎么现在就出问题了呢？
　　银行方面给金胖子的解释是，对方账户在三棵树的出纳过来交支票时还没出现问题，但是，才过了一天，对方账户就被冻结了。对方开户行给出的解释是涉及重大经济问题，被警方要求冻结。
　　老胡错就错在没有及时跟进，以为支票当时验讫就万事大吉，近一个星期没有关注银行方面的信息，而当年，手机短信这种高科技还没普及到民间，银行方面曾经就此事给三棵树去过电话警示，但是，据说三棵树给的联系方式无人接听。
　　金胖子这叫一个郁闷。
　　金胖子心想，老胡老江湖了，不至于啊，在这种小河沟里愣能翻了船……
　　姜翠花倒是开通，安慰老金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老胡又不是神仙，这种事以前他许是没遇到过，也算是花钱买教训吧。”
　　金胖子咧了咧嘴：“姐，这教训也忒贵了吧，六百个呢！”
　　姜翠花一听：“啊！六百……个……老胡这是要反么？！”
　　这节骨眼上，单胖子的电话打进来了。
　　单胖子问：“翠花姐，你们公司销售科的小张跟着那个客户一起过去了吧？”
　　姜翠花想了想：“对，没错儿，对方说要当场验货，就喊了他一起过去了。怎么了兄弟？出啥事了？”
　　真是越怕出事儿越来事儿，单胖子的声调儿有点发抖：“姐，您别着急啊，听我跟您说，我们这边儿的朱副总您认识对吧，就是大常，大常的老领导是市局的，听他说，好像长三角省厅转过来一个案子，经济大案，里边儿还牵扯到了人命，听说，跟村儿里的一家民营大公司有关，姐，您赶紧做准备，保不齐这会儿，分局的人都到您门口了。”
　　姜翠花心头一紧，这头儿亏了六百个，那头又出人命，三棵树这是要齐腰断的节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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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付官差，姜翠花经验丰富，加上她那曾经光荣的智擒通缉犯的历史，分局下来查案的刑警对她都十分的客气，不论警衔大小，见面儿都喊姜总。
　　很显然，这一次的事儿有点大，与这件事相关的人员全都被叫到了总经理室外边，排着队等待询问。做为销售科的大拿，老胡跟他媳妇周敏自然被排在第一号儿。
　　面对着警官的询问，老胡很认真的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回顾了一遍，对警官说：“没觉得这里边儿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啊，您看，这登门找货，看货，验货，交钱，提货的手续都走的是正规渠道，票据上也没有伪造变造的事儿，银行方面也证实过，支票是真的，对方资质也是真的，从头到脚儿也没出现什么变节，我想了好些日子了，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
　　警官微微一笑，道：“就叫您老胡吧，老胡啊，您看啊，事情是这样，您比之我来讲，算是老村儿了对吧，我是拿人办案的警察，对村儿里的事情呢肯定没有您知根知底儿，村儿里做买卖的有一个算一个，当然了，这绝对不是讽刺，是外行对您这些内行人的一种尊敬，这村儿里做卖的有一个算一个绝对都比买的精，我刚才听了您的陈述，就连我这么个外行都听出来里边儿有事儿，怎么您这个内行愣没觉察出来呢？”
　　老胡坐在那儿，有点迷茫的看着警官，良心话，他是真不知道。可能是面对着警察，脑子短路了，一时间糊涂，想不明白警官说的意思吧。
　　警官微笑着摆摆手，意思是让老胡别紧张。
　　警官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盒烟，抽出两支，一支叼嘴里，另一支递给老胡，老胡忙摇摇手说不会。警官又把烟放回烟盒，把嘴上叼的那支点燃，轻轻朝一旁吐了个完美的眼圈儿。
　　话锋一转，问道：“老胡啊，您看我这烟圈儿吐的够水平吧？”
　　老胡眨巴眨巴眼：“内什么，不会抽烟，不过，您吐的这个挺完整的。”
　　警官笑了，拍了拍老胡的肩膀：“这就对了嘛！您看，这件事从开始到结束，中间任何一个环节您这个内行人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简直就是行业买卖的范本了，完美啊！太过完美了！”
　　老胡心里一惊，恍然大悟。
　　原来警官说的是这个啊！这个……老胡眯缝起眼睛，这事儿要是说起来，还真是太过完美了，完美的挑不出毛病。常在河边走的人要想不湿鞋，挺难的，可这回这个大户就没干湿鞋的事儿，反倒是三棵树被湿了鞋，不但湿了，而且都水没到了脖子……
　　往往看似完美的细节当中都会蕴含杀机，老胡他们碰到的这件买卖，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大骗局，一个连环套的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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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只要逢年过节，村儿里就会出现一批空手套白狼的专家，搁现在就叫骗子。这批骗子每年都会组队出洞，说起来文化水平都不高，却能够将文化水平很高的老板们骗的晕头转向。
　　三棵树老胡碰到的就是其中的一伙人。
　　大约是被上一单大买卖的成功搞昏了头，一贯做事稳健的老胡居然在这条道儿上栽了跟头。钱，货都被骗个精光，还搭上个伙计，至今生死未卜，伙计是外地人，一个多星期没有往家去电话，家属的追问电话天天打到公司来，公司接待办有点招架不住。
　　公安机关的说法是，诈骗团队瞄准了三棵树实施行骗，也是了解到了先前的那一大单，猜到了销售部门急于求大的心理，从而下手，短平快的达成了目的。诈骗团队分工明确，在货物落地处先行注册了一个空壳公司，从他处挪用了注册资金，又利用各种关系在一天之内就办成了注册运营这两件事，等到三棵树拿到支票落账时，空壳公司对支票进行了认证，让供货方误认为支票无误，放松警惕。当货物在诈骗团队一方落地后，空壳公司迅速被注销，资金被抽走……
　　而帮助诈骗团队的那些关系当中竟然还有当地的司法机关，从而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连环骗局链。那位跟着过去的销售科长醒来时身无分文的躺在空无一人的飞机座舱里，后来被当地的社会团体救助，才得以回到三棵树。
　　这个骗局经历了三年的侦破，最后被破获。但是，三棵树的损失已经无法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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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姜翠花跟金胖子都没说什么，但是，做为主要责任人的老胡再也没有颜面继续在三棵树呆下去，于是，给翠花留下一封辞职书，外加一本十万元的存折。
　　尽管十万元根本无法弥补公司的损失。
　　一起离开的还有财务总监周敏。
　　出了这么大的事，老胡的名声在村儿里已经彻底扫地，再也混不下去，夫妇两个最终选择另辟蹊径，在村儿外搞了别的生意，这才有了前边我们说过的周敏当导游带着日本老兵重游单家大院的那一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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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八戒想吃天鹅肉

　　朱武能到底离了。
　　朱武能是谁？当然不是那个满身赘肉夸夸其谈的天蓬宇宙大元帅，是本故事中一个爱耍小聪明的出租车司机。朱武能不但跟善良贤惠的结发妻子分开了，也跟志同道合的兄弟们疏远了。南海餐饮旗下赫赫有名的西游车组如今只剩下薛仁贵带着的小唐跟小沙外加一个没入流的小妖怪。
　　让朱武能欲罢不能不惜净身出户的那个白骨精是谁呢？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常娥。
　　这里的常娥跟广寒宫里独守空房的那位嫦娥可不是一回事，姓氏谐音而已。同样貌美如花，同样目色勾人，前者让朱武能颠三倒四，后者冷傲孤僻。在我们的故事前边对常娥勾引朱武能已经做了详尽的描述，其中不乏火爆的场面，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往前翻着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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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21世纪，村儿里每天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就是交通条件变得更加便利，很多藏污纳垢的大杂院棚户区被取缔拆除，那些从前的弯弯绕被从地图上抹去，取代之的是条条坦途。交通一发达，各种依托交通应运而生的买卖就像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快餐业不再是三国四方几家分摊的格局，谁条件好谁就能抢占先机，如此一来，南海的好日子算是真正得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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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越来越多的竞争对手，单胖子愁的小平头变成了小白头。要说南海的质量在行业内一直是排头老大，但是，随着城市道路交通的迅猛发展，过去单一化的快餐行业如今变得越来越丰富，各种材料的价格也随之跌落，如此一来，那些低成本起家的小买卖很快就把原本铁板一块的市场分割的七零八落。南海一度在服务质量送餐速度上高居行业榜首，但是，成本的降低，直接导致了其他费用的上升，让南海调整不及，这个月一下子出现了负增长。
　　怎么办？一帮人开了一天的小会儿，想了很多的办法，最后，只好退还了在鼎盛时期租用的三辆皮卡，西游车组也化整为零，施行轮班倒送餐制。后厨的人员因此也出现了亢余，朱大常从后厨抽走了几名骨干去了洋为中组台子，由姐夫牵头，分成了地方特色跟土洋结合两套班底，又把洋为中附近的一间平房租下来，做为地方特色的分店试营业。结果发现，坐店经营的效益远比快餐来的实惠。
　　这个事情跟单胖子的父亲老单也合计过，南海总是住在烩春堂里也不是个事儿，快餐生意不论好赖，多多少少都对烩春堂的生意有些影响。
　　大常让姐夫带着去求教洋大爷。
　　洋大爷自从接手了光头老余的产业，那可真是一心一意的扑在上边儿，要说经营，洋大爷的经验没有单胖子朱大常丰富，可要说农业栽培技术，洋大爷是响当当的洋把式：手拿把攥的行！原来光头老余曾经有过担心，担心这绿色产业洋大爷玩儿不转，南下粤省后没几个月，不放心，还偷偷跑回来一趟，结果，心满意足的走了，这一走，还真就是挥挥手，啥都没带走。
　　洋大爷听了大常跟姐夫的话，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反正我这边的效益也显露出来了，相关的辅助产业也要跟上去，原有职工餐厅很缺人手，不如把南海搬过来，整体搬过来吧，让所有员工充斥到职工餐厅里去，南海的执照保留，名头保留，这样不就能减轻压力了么？
　　大常跟姐夫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南海在村儿的鼎盛时代到此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故事将要重新在西北职业技术学校安置办的基础上再度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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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职业技术学院安置办的牌子哪儿去了？
　　朱大常房前房后翻了个底儿朝天，硬是没有找到那块曾经显赫一时的招牌。
　　朱大常挠了挠头皮，怎么都想不起来招牌的去向。旁边儿刘小平嘟囔了一句“不就一块牌牌么，再搞一块就是了么……”
　　单胖子一本正经的白了刘小平一眼，嘬了一口小茶壶的嘴儿，咂吧着嘴道：“小平啊，这个你就不动了，招牌招牌，啥是招牌啊？招牌就是自己的门面，自己的脸，这会儿，门面找不到了，脸丢了，再搞一块算是咋回事嘛？回头要是有人拎着你的脸来找，你说你是揭下新脸换上老脸啊，还是干脆把老脸丢了算球啊？”
　　好家伙，单胖子真是没白跟胡晓楠混，这夹枪带棒的一通说，把个脸皮本来就很薄的刘小平差点说哭了。
　　朱大常赶紧捅了单胖子腰眼儿一下“单总你说啥呢？人家下小平也是好意嘛！”
　　单胖子摇了摇头，耸耸肩，擎着小茶壶，掏出手机拨了几个号,贴着耳朵软绵绵的说：“晓楠，嘛呢？有没有想我啊？”一边煲着电话粥，一边自顾自的走开了。
　　这招牌到底哪儿去了呢？
　　原先，大常记得是摘下来给藏在房子后边儿跟墙之间的夹缝里了，不仔细找是真找不着，可后来南海不是从大院儿里搬出去了么？东西应该是都一起搬到烩春堂去了，记得自己还亲自把招牌扛到卡车上的，这怎么就死活找不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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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好些日子，朱大常都在烩春堂的前后折腾，一根筋的朱大常认定了招牌就在这儿，看着朱司满头大汗的在垃圾堆里翻腾，有个人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又不敢说实话，只好默默的藏在廊柱后边偷看……
　　放下大常这点儿事，回过头说说单胖子。
　　自从南海暂时歇菜后，单胖子又开始了他那闲云野鹤般的田园生活。
　　这小子觉得总算是清闲了，于是去找小范儿弄了只猫养，一来二去，这只猫便有了主人的体型儿，主人的小架子，主人的小样儿跟主人的习惯。原先单胖子有只猫叫三儿，单胖子没正经养，有上顿没下顿的，后来，街坊家的小黑把三儿给勾搭跑了，小黑是只母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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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胖子新收的跟班儿叫朵朵，是头小雌猫，于是，一人一壶茶，一猫一蓬尾，成天价在单家大院儿里转悠。
　　自从大院儿改成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后，开始那会儿是真热闹，随着周边地区的道路交通改造，这个基地近两年来倒也清静了许多。这样一来，也算是让单胖子找回了从前的安逸。单胖子跟他的小伙伴还住在大院儿里，大常也住这边儿，小龚暂时跟包大志的媳妇刘翠花住在山里洋大爷接手的绿色生态园那边儿。
　　这人吧，一旦闲下来，整个身心都跟着放松。单胖子的生活规律也渐渐回到了从前那个慵懒的状态。早上睡到太阳照屁股，晚上跟远在万里之遥的胡晓楠电话粥一煲就煲到深更半夜。单胖子跟晓楠丫头在电话里腻腻歪歪，朵朵就很安静的卧在主人卧榻脚头的位置，似懂非懂的养着小脑袋聆听主人抱着那个像一条掐头去尾的大鱼般的东西哼哼唧唧。
　　胡晓楠在德国看意思混的挺惬意，单胖子心猿意马的做起了白日梦，梦想着自己有一天去德国探班，跟晓楠那丫头柔情蜜意的场面……
　　可是，突然有一天，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无情拍碎了单胖子的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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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好几天，单胖子都没能拨通胡晓楠的电话。
　　这是不大可能发生的事情。
　　单胖子自认为对胡晓楠有可以呼来唤去的把握，平素里煲电话粥也是郎情妾意，丝毫也瞧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头不对劲的地方。可自打南海歇菜，朱大常找不着安置办的招牌等一系列的怪事发生后，跟胡晓楠同学的越洋电话粥竟然也莫名其妙的中断了。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中国跟美国要开练了？不能够啊，这么大的事儿中央决策前怎么地也得跟单总合计一下吧……
　　大洋底下的光缆让格德米斯给啃断了？那也不中，单胖子没同意，谁敢去啃啊……
　　无数的胡思乱想让单胖子坐卧不安，有心去胡大叔那里打听打听，又担心碰上胡哥，自从胡哥从单家大院的四驾马车上脱缰，加上三棵树差一点折【she、二声部】胡哥手里那一次，让这一对儿自小撒尿和泥巴儿玩儿大的好兄弟之间有了隔阂，也没过去那么亲了，就算是在大街上碰到了也是不咸不淡的打个招呼。
　　不去问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单胖子就得人手百爪儿挠心的痛。怎么办！单胖子只好硬着头皮在胡大叔家楼下蹲了好几天，终于把胡哥周敏给等走了，然后跟做贼似的敲了胡家的门儿。
　　出乎单胖子意料之外，胡大叔也不知道胡晓楠咋回事，胡大叔提供的晓楠丫头的另外两个紧急电话居然也打不通了。这让胡大叔也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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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胖子没着没落的慎了几天，就跟热锅上蚂蚁似的在院子里乱窜，朵朵寸步不离的紧跟其后，连平常最喜欢捉弄的小黑跟三儿都顾不上了。
　　如此一星期过去了，单胖子还是没能等来万里之外的电话，倒是等来了一位归国人士。
　　这一天，单胖子没精打采的在院子里的水池边刷牙，朵朵蹲在一旁全神贯注的凝视着主人。正这工夫，门口传来一声询问：“这儿是单家么？请问单先生在不在？”咬文嚼字的透着一股子牛奶蘸面包的洋味儿。
　　单胖子一嘴泡沫的仰起头。
　　大门洞里站着一位西服革履的眼镜男，手里还拖着一只档次很高的拉杆箱。
　　单胖子迷惘的点了点头，含糊不清的答道：“我就是，您是？”
　　来客一听单胖子说他就是，赶紧丢掉拉杆箱，几大步奔过来，一把就抓住了单胖子的胳膊：“哎呀我这通儿找！亏得找着您了，出大事了！您还有心思跟这儿世外桃源乐享清闲呢！”
　　单胖子有点糊涂了。
　　“哎哎哎我说，我认识您？咱们一起跟村儿里共过事儿？”
　　来客显得很激动，有点语无伦次：“没有没有，我内什么，跟胡晓楠共过事，这不是胡晓楠内什么了么，做为对她很了解的好朋友，我觉得吧，有责任跟义务跟您说说这事儿。”
　　“啊？！”
　　单胖子手里的牙刷跟杯子咣当一下全摔地下了。旁边的朵朵猛地耸起了腰背，浑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朵朵以为这个四眼田鸡要欺负主人呢。猫要是有这个反应跟这个动作，就说明要跟目标玩儿命了。
　　眼镜男还在那里不管不顾的得吧：“我跟胡晓楠是一个学院的，她算是我的小学妹了，我们寄宿的家庭离得不远，平常也常在一个实验室工作，她从前经常在同学当中提起您，说您是个非常厚道非常好的好人，但是，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发现她变了，跟一个当地的高富帅走的很近，还老是夜不归宿。哎呀，对不起啊，这个词儿可能用的不合适，可事实就是这样的，她寄宿的家庭是很正统的德国家庭，经常夜不归宿让那一对老夫妇很不高兴，后来，晓楠干脆就搬出去跟那个高富帅住到一起了。我觉得吧，您对她那么上心，那么好，这样做太对不起您了，做为她的朋友跟学长，我觉得吧，我有义务借回国的机会找到您，把这个事情跟您讲讲，如果还能有补救的话，办法我也可以帮您想……”
　　单胖子双泪长流，后边眼镜男还说了什么，他一点都没听进去。
　　朵朵见主人流泪，懂事的走到主人身边，用毛茸茸的脑袋在主人的腿上慢慢的蹭着。
　　眼镜男一看单胖子的表情，这才知趣的闭上了鸟嘴，摸出一张名片放在石桌上，然后冒充长辈般的拍了拍单胖子的肩膀，说了声保重，转身从地下抓起拉杆箱，离开了。
　　单胖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一个上午的。一直到朱大常临时回来找他，才从懵懂中醒过神儿来。
　　朱大常见单胖子痴呆呆傻在当院，忙问朵朵出啥事了，大常也是2呼了，朵朵是只猫啊，就算她啥都明白可啥都说不出来啊！不过朵朵还是真挺聪明，见主人的朋友比划，就跑到大门口，扬起一只前爪做敲门状，又跑到主人身边，两只前爪抱着主人，喵喵了半天。
　　朱大常连蒙带猜的也知道了个大概，有人来过了，给单胖子带来了不大好的消息。
　　单胖子被朱大常连声追问，嗷的一嗓子嚎啕大哭：“哥！晓楠她她她她变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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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楠变心？
　　朱大常被单胖子这通鼻涕哈拉子的嚎给闹糊涂了。
　　虽然自己跟胡晓楠那丫头非亲非故，可从打认识以后，晓楠丫头对单胖子的种种行为已经很说明问题了，这傻丫头是一门心思的要跟单胖子凑成一家，怎么可能一走出国门就变心呢？说不过去啊这事……
　　单胖子还在那儿高一声低一声的嚎，大常低头瞥见了石桌儿上放着的那张名片。
　　名片的质地相当考究，比当时村儿里流行的所谓高级布纹纸的质地还要高一个层次，上边用烫金印制着名片所有者的姓名、电话、地址。这人叫梅哲，有个挺扎眼的身份是某某集团的海外办事处主任，这个集团的名号大常倒是有所耳闻，好像就在愣总那个集团的大楼里边儿，说不定跟愣总还有点关联。
　　单胖子哭就让他哭去吧，这孩子，还是少了点稳重，关键时刻总是沉不住气。也罢，这事还是我老朱去摸个明白吧。
　　想到这儿，朱大常悄悄收起了名片，有咸有淡的安慰了单胖子几句后，扭头离开了大院儿。
　　离开大院儿挺远的距离后，大常摸出手机给愣总拨了一个，结果被告知愣总出国考察去了。大常不死心，又给愣总的办公室主任拨了个号儿，跟人家打听了一下某某集团的事情。愣总办公室主任跟大常也算是脸儿熟，就简单的跟他说了说，敢情这个某某集团就是个比皮包公司高级一点点的电话公司，在愣总大楼里租了个房间，里边儿人不多，摆设也简单得很，就一样儿，电话超多。所以叫电话公司。至于说这个电话公司到底做的是什么业务，愣总手下的这位主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放下手机，朱大常想了想，还是给愣总拨了一个国际长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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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月，国际长途是每个有手机的主儿都很蛋疼的事情。如果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国际长途一般是不会算在月租费里的。地球人都知道的原因他朱大常何尝不知道，没辙啊，谁叫凭空里冒出来个梅哲，还把单胖子整得五迷三道的，这这这影响业务啊！
　　电话接通了，那头愣总迷迷糊糊的问：“谁啊？大常哥啥事啊？”
　　朱大常刚想发作，忽然想起来，外国这会儿还是半夜呢。差点把这茬儿给忘了，赶紧长话短说的把事情的经过学了一遍，末了问：“刘总这会儿是在德意志吧？我听你办公室主任说的。您要是在就好说了，这事儿无论如何也得劳烦您亲自过问一下，不然小单那儿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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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总好不容易颠倒了时差，大常来电话时正跟大床上做美梦。
　　本来这种事儿，帮你是义气，不管你你也没辙，偏偏愣总是个讲义气的爷们，也搭单家大院儿有恩于他，就算是报恩这个忙他愣总也是当仁不让。撂下电话，愣总的瞌睡虫也跑没影了，精神抖擞的穿戴整齐，又拿起手机，给考察团的翻译拨了一个。
　　这国外跟国内不一样，国内一过半夜12点，大街上基本您就瞧不见啥闲杂人等了，也不能说一个人没有，到处都是雪亮的眼睛。国外呢，白天大街上都是低头赶路的上班族，外国游客，丐帮帮众，流浪者们，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一到夜里，城市中灯火璀璨，车水马龙，所有商业服务场所都是迎来送往，城市真正的生活其实都被上帝他老人家安排在晚上了。
　　考察团的小翻译是外交学院的实习生，是个表情略带古板的小姑娘，要不是愣总知道她的实际年龄，单看表情还以为是个大妈呢。这位据说也是有些背景的，要不怎么会被推荐给了村儿里最大的这匹刘黑马呢……
　　小翻译面无表情的听完了愣总的简短截说，有点浮肿的鱼泡眼从高度近视镜后边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愣总，道：“刘总，这种事情我们不好插手的，欧洲人很不愿意其他不相干的人插手他们的私生活，我知道，那女孩子的未婚夫，这个词用的对吧？未婚夫是您的朋友，您是打算当一回活雷锋，替朋友两肋插几把刀，对吧，我跟您实话说，行不通的。当然了，如果您一意孤行非要干，我呢也不拦着您，我会尽量帮您解释，解释得通解释不通就由不得我了。那么，咱们出发？”
　　愣总经常出国，这些外国人的事情多少也是了解一些，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差别很大，很多在国内觉得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到了国外就变得异常复杂。就好比中医的物理疗法刮痧，在国内，刮痧的最佳效果就是弄一后背大红道道儿，红得发紫就是出火出利落了。这要是在国外，搞不好就得闹上法庭，严重的还会摊上牢狱之灾。
　　愣总所在的城市跟胡晓楠所在的城市之间有三四个小时的车程，欧洲的高速公路系统很发达，愣总感觉稍稍打了个盹儿的功夫，居然就已经到了。
　　商务车停在医学院的停车场里，愣总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学院实验大楼，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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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翻译进去没多大会儿，胡晓楠就跟着出来了。
　　胡晓楠跟愣总没打过几次交道，不过一见面还是马上认出了这位大哥就是单胖子的“老相好儿”，随即热情自然的挽起愣总的胳膊，带着愣总跟小翻译一起沿着林荫大道朝不远处的一排公寓楼走去。
　　愣总冷不丁被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挽着胳膊，脸上一阵阵儿的发热，几欲挣脱无奈何晓楠的手挽的还挺紧，只好心中默念着“哥们儿妻不可戏”，跟着晓楠的步伐往前走。
　　边走，晓楠有些紧张的问：“刘哥，怎么会这么巧啊，您居然也在这个城市里，哎不对啊，您这个钟点儿来，别不是有啥大事儿吧？是小单那边出啥问题了么？这个死胖子，老是叫人不放心，要不是我眼前有个大课题要做，早就回去管着他了。”
　　愣总一愣，心里暗自思忖：“看情形不像是红杏出墙啊？这话里话外的对单总透着那么的关心跟爱护，大常这厮不会是听错了吧？”
　　到了公寓门口，晓楠熟练的按动了门禁上的几个按钮，门开了，一行人走进去。
　　电梯很快把愣总跟小翻译带到顶楼，晓楠的宿舍相当宽绰，不看别的，就看居住面积跟室内陈设，愣总还以为进了总统套房。
　　愣总心说“这出国了，连行情都看涨，这丫头片子不是傍上哪个富家公子了吧？住这么豪华。”
　　才出电梯，屋里有个高大英俊的白人男生朝胡晓楠亲昵的打了个招呼，看到愣总时，表情跟眼神瞬间变得怪怪的，让愣总浑身上下起了不少的疙瘩……

茶炉

一进晓楠的房间，跟在他们后边的小翻译返身就关上了屋门，有点紧张的扯了扯愣总的衣角儿：“刘总，你没发现刚才那帅哥的眼神么？怎么怪怪的，看人家的那个劲儿就跟看坏人似的，看您的那个劲儿就跟看一盘子美味一样……”
　　愣总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觉得不自在。
　　他扭头征询的看着胡晓楠问：“弟妹啊，外边儿这位是？”
　　胡晓楠一脸轻松的随口应答道：“噢，他是汉斯，我师姐，他是gay，我们关系很不错，刘哥，您不知道，在这儿想找不是寄宿家庭的单身公寓，同居伙伴人品还要好，有安全感，挺不容易呢！”
　　说着，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了随手搭在床头，招呼愣总跟小翻译坐下，忙不迭的给二位煮咖啡。
　　愣总赶紧摆手说：“弟妹啊，别忙活了，我就是受小单的托付来看看你，我呢正好跟科学院的一个考察团在这边考察，接到他的电话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愣总耍了个小聪明，故意把朱大常换成了单胖子。
　　胡晓楠一愣：“我挺好的啊！我们一周前还通过电话呢，这个胖子搞什么啊，大半夜的还害的刘哥您跑过来，我这就给他拨过去！”说着，放下手里的虹吸壶，伸手在身上摸索了几下，猛一拍脑袋：“哎呀您瞧瞧我这猪脑袋！被课题搞昏了头了都！我的手机在搞试验的时候不小心掉王水缸里，给化的比零件还零件儿了……”
　　愣总心里本来悬着仨秤砣的，听晓楠这么一说，其中一个噗通一下就掉到肚子里，另外两个还悬着呢，外边儿那个高富帅到底什么来路？还有刚才晓楠说的那个gay是几个意思？
　　小翻译坐在愣总身边，鼻翼抽动着，很是贪婪的吮吸着空气中芬芳的咖啡清香，赞叹道：“好香啊！哥伦比亚咖啡豆研磨的？”
　　胡晓楠笑了：“您还挺懂行儿，不过我要是跟您说我对咖啡一窍不通您不至于失望吧？平常忙死，哪儿有那个闲工夫去研究这个，有就喝，没有就泡茶，胖子给我带的茉莉花茶还有不少呢。”
　　咖啡煮得了，温暖的屋子里，洋溢着咖啡浓郁的味道。
　　愣总道：“弟妹啊，你刘哥的外号还是单总给起的呢，这个我估计你知道对吧，圈儿里背后都喊我愣总，哈哈，我喜欢这个喊法儿，符合我的性格，所以呢，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有啥说啥，好么？”
　　胡晓楠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使劲点点头：“嗯，刘哥您尽管说，晓楠一定知不无言。”
　　晓楠把煮好的咖啡倒进茶杯，双手捧着递给愣总跟小翻译。她自己也倒了一满杯，放在茶几上，然后一屁股坐在靠墙的沙发上，两只手用力的揉捏着太阳穴。
　　“其实刘哥您的来意您不说我都猜的着，那死胖子是不是一礼拜没接到我电话，慌神儿了啊？这个事儿啊，还就是这一个礼拜里发生的，也不光是手机的事儿，还有，哎，怎么说呢？还记得上回您去机场接我的事儿么？那一次，其实有些事儿就已经发生了。”
　　愣总心头的秤砣一紧，心说要坏事儿。
　　晓楠长叹了一声：“唉！其实我是万般的不情愿出来，偏偏叫我给撞上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狗屎运！刚开始，都挺好，我寄宿的那一家只有老两口，对我那是相当的不错，可到了后来，买噶的！老两口居然要把他们的孙子推给我！要是没有胖子，没准儿我还真就投怀送抱了，可我跟胖子我们两个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别人可能有不知道的，刘哥你最清楚了，我胡晓楠从前可能太随便了，自打有了胖子，我胡晓楠绝不可能再随便了。我又无法拒绝老两口的热情，两难之下，思忖良久，我决定搬出来自己找地方去住。”
　　胡晓楠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虽然老两口百般的挽留，可我知道，再住下去，我一定会得抑郁症。刚好这个时候学院有个新课题，我师姐竭力推举我跟他一起参与，喏，就是外屋儿的那位帅哥。噢，我得郑重跟刘哥解释一下，他……他就是人们常说的同性恋，性取向的事儿，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不过，跟关系不错的女生就以姐妹相称，我俩关系是系里最铁的，所以我就认他做了师姐。同性恋这个问题，西方很普遍，国内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上一回回国也没敢跟您说，怕说不清楚越说越乱。”
　　愣总心头的秤砣这下都放下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倒是单胖子误会人家晓楠了，不过那个叫梅哲的家伙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亲历过似的。愣总点点头，问晓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梅哲的男生。
　　晓楠怔了怔，马上恍然大悟：“刘哥您说的是不是一个走哪儿都发名片，自称某集团海外办事处主任的豆芽儿菜？”
　　愣总慢条斯理道的用调羹搅动杯子里的咖啡，道：“是不是豆芽儿菜我说不准，我没瞧见那位，是单总见的。不过，巧了，他那个所谓的集团就在我公司的大楼里，就是一间小屋，里边一张桌子仨凳子，十多部电话，比皮包公司稍微高级那么一定点儿。依我看，顶天儿了就是一盆豆苗儿。哈哈哈哈！”
　　三个人都笑了。
　　临走前，愣总从手包里摸出一部簇新的摩托罗拉手机，塞进晓楠的手里。
　　“弟妹啊，刘哥来的匆忙了，也没给带礼物，这手机是最新款式，还没联网，一会儿坐我的车，顺路到营业厅把登机办了，什么都可以不预备，手机不能不要，不要让爱你跟你爱的人担惊受怕哟，这个很重要。”
　　愣总的语重心长里透着几许的凄凉，大约是看到眼前的胡晓楠，又勾起了愣总当年的那段伤感回忆了罢。
　　一切真相大白，愣总把晓楠送回了学院的实验大楼，回程中，给朱大常拨了个国际长途，然后裹了裹大衣，很是惬意的在柔软的后座上睡着了。

茶炉

九十六、小范儿被盯梢

　　小范儿这些日子十分的不爽。
南海的生意一歇菜，直接影响到了小范儿的生计。单胖子也有车本儿了，老单给他从二手车市场弄回来一辆八成儿新的Beijing Jeep，单胖子整天开着它跟国道上没事瞎溜达。西游车组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小范儿没辙，只好重操旧业，又到村儿里揽黑活，当回了最初的黑车司机。
　　所谓黑车，说的就是不具备道路运营资质的私家车辆，那年月，能上道揽黑活儿的私家车无外乎就是黄面包，方头大脸的捷达跟稍微上点档次的出口转内销车辆，比如单胖子他爹给他置办的那辆二手吉普。
　　那时候比起现在来，对非运营车辆的管理只局限在连罚带扣这一块儿，各区县的执法部门都有自己的稽查组织，出任务都穿的跟平常人似的，站路边儿冒充打车的顾客，来回招手，只要遇到那想赚小便宜的黑车司机在跟前停下，谈好价钱，稽查队员上车，马上原形毕露。所以说，开你的车，看见招手的千万别停车，停车载客，挂档必被捉啊……
　　小范儿就不信这个邪。
　　小范儿自恃是这一片儿道儿上的老炮儿，艺高人胆大，驾驶技术高超，好几次都已经被稽查给瞄上了，车到跟前儿时，都被小范儿给闻到了危险的味道，于是，小范儿在黑车同行们当中能够屡屡逃脱，惹得一干开黑车屡屡被罚的同道们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道儿上就有人放出狠话来，说别让稽查给拿了，只要丫被拿了，我们一块儿去落井下石，砸不死丫的也得淹死丫挺的！
　　小范儿对这一切都置之不理，照样朝九晚五的上道儿，有活儿就拉，没活儿就上园子里小河沟钓鱼，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个月少说也能有仨瓜俩枣的进项。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一天傍黑子，单胖子正在大院儿里抱着电话跟晓楠煲话粥，就觉得眼前一花，忙抬头一看，敢情是小范儿！
　　小范儿神情紧张的左右看看，咽了口唾沫，道：“单哥，我把我内车停你大院儿后身儿的那个别院里了，门我给反锁了，呆会儿要是有人来找来问，哥哥千万得给兄弟我兜住了啊，只要兄弟能过这一关，回头哪儿请都成。”
　　说完，扭头闪身儿就窜上了西原墙，身形一晃，没影儿了。
　　单胖子眨巴眨巴小眼睛，还在回味小范儿的话，大门外已经传来了几个人的说话声。
　　“哎我明明瞧见那小子的车跟这大院儿门口就那么一晃就没影了！”
　　“不能够！这一片儿早都拆完了，这儿怎么还戳着那么大的院子啊？！”
　　“切，说你不深入基层你还不忿儿，瞧见黄牌牌没？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政府给挂的，拆谁也不能拆这儿啊！”
　　“那内面的跑哪儿去了？总不能插上翅膀飞了吧？”
　　七嘴八舌的，说话就到了大院儿门口。
　　有人敲门，单胖子抱着朵朵慢条斯理的走过去，拉开门闩，眼皮儿慵懒的耷拉着，问：“您几位来晚了，今儿个闭馆了，要不明儿个早点过来？”
　　门口的几位面面向觎。其中一个小丫头快人快语道：“我们不是来参观的！我们是跟着一辆车过来了！哦，这是我的工作证，我是海清黑车稽查大队的！”
　　单胖子接过丫头的工作证，横竖颠倒着看了半天，抬眼皮儿看看丫头，朝身后一偏脑袋：“是院儿里这辆不？”
　　单胖子身后停放的就是老单给买的那辆出口转内销的吉普儿。
　　丫头脸色就是一变。

茶炉

丫头一听单胖子的话，当下里就把好脸给抹没了，语气一下就冷下来：“我好好跟您问话，您这是什么意思？我问的是一辆面包车，没问吉普车。”
　　单胖子认真瞧瞧那丫头的脸，噗哧一下乐了。
　　“我明明听见你说的是‘我们不是来参观的！我们是跟着一辆车过来了’，那么好，不就是一辆车么？这辆难不成还是好几辆么？”
　　怀里的朵朵恰到好处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一帮人伸着脖子朝院子里各处扫量了一下，那小丫头被单胖子一席话噎的半天没想起来怎么还嘴。最后这帮人只得悻悻的离开了。
　　目送这伙人远去，单胖子扭头朝院子里喊了一嗓子：“几点啦都！开饭了！麻利儿的，给爷上菜！”
　　哧溜一下，小范泥鳅似的从墙那头又翻了回来，满头满脸除了灰土就是粘糊糊的泥汤儿，浑身上下一股子酸臭酸臭的气味，熏得单胖子差点摔一跟头，怀里的朵朵嗖地一下挣脱了搂抱，撒腿就跑了。
　　小范儿是够倒霉的，喝口凉水都塞牙，以为翻过墙去就安全了，隔壁是金胖子跟翠花的家，谁想到，金胖子带着翠花儿抱着孩子回东北了，临走前院子交给施工队打理，小范儿翻过去的那一块儿正好是茅房的改造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