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往事

茶炉

烩春堂边儿上有一家公共澡堂子，过去是一家儿国营单位的集体大澡堂，后来，改革开放一吹风儿，国有化又转为私有承包制，澡堂子又被换了头脸，美其名曰“心儿里美”，经营了两年，三易其手，最后被个跟樱花国混了几年二鬼子给收编了，把“心儿里美”改成了“心儿の美”，营业额刷喇一下差点就降到零点。二鬼子急的差点窜房上去，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儿想了好几天，咬牙跺脚发神经的甩出去一大堆钞票，从当时全国最大的电子零配件集散地番禹挖过来五个公关小姐【谁知道是不是番禹的街坊东莞那边儿过来的】，五个如花似玉的公关气质往前堂一戳，马上营业额嗖嗖往上窜。
　　这一片儿的老顾客们大多是花不起大钱的主儿，自从知道这儿新添了五朵金花儿，平日里被老娘们管得贼老紧的裤腰带都开始松了，钱包都开始鼓囊了，鸟窝脑袋也开始用发蜡捯饬了，一个一个平常人模狗样的，一到了“心儿の美”门口那条街面儿上，马上挺胸抬头收腹撅臀，人五人六儿的踱着文明步儿，假模假式儿的用五讲四美的口气跟路边儿的人搭话茬儿，哎哟，正经的不要不要的。
　　没出小半年儿，二鬼子就赚了个杯钵皆满，五朵金花儿都升任了妈妈桑，从广东那边又招募回来不少新人，二鬼子的买卖火的如日中天。
　　说了半天，二鬼子叫啥姓啥，哪儿的人啊？
　　您别急啊，容咱慢慢儿跟你掰扯啊。
　　二鬼子姓王，小名儿叫猴三儿，上边还有俩姐姐，早都嫁出去了。猴三儿打小儿就调皮，幼儿园里欺男霸女，小学校里拉帮结派，好不容易上了中学，隔三差五因为聚众调戏校长的闺女被学校喊开除学籍，亏得猴三儿有个混的不错的舅舅，在区上谋差事，是个处级干部。那年月不比现在，处级干部在区里那就不得了！不但是处级干部，还是基础建设部门的主管，那家伙，隔三差五就有上贡烧香磕响头的登门，那提着大包小包的人络绎不绝，门槛儿都让这帮人给踩坏了十好几根儿……
　　猴三儿被开除，第二天照样人五人六的出现在另一所小学，继续他偷鸡摸狗的勾当，最后实在是没辙了，区里所有的小学，甚至连民工小学都有猴三儿的劣迹记录了，猴三儿的舅舅只好开了张条子，把猴三儿给送到了一所贵胄学校。
　　贵胄学校就是今天的私立中学，能进去的学生都有点背景，背景最大的不是厅局级就是副部级，处级干部背景的往这帮官二代中间一戳，马上就被傲娇的官二代们群起攻之，猴三儿的那点儿小聪明小手段统统不管事儿了，只好自己蹲到墙角偷着哭鼻子，并且不断用小树枝儿在地下画小狗儿，边画边嘟囔“画条狗咬你们……”之类的废话。
　　终于熬到了毕业，因为被孤立，因为丧失了自尊，因为被瞧不起，猴三儿在后边几年里还真是发奋图强了一把，最终成绩居然名列全校前茅，成了这所学校开办以来第一个凭本事拿到出国留学通关文牒的学生。
　　猴三儿去的是樱花国，就是老电影儿里经常米西米西洒油拿拉瓦达西哇的那个地方。
　　猴三儿学的是旅游管理，一到了外边儿，猴三就又开始懈怠，满眼望着的都是盛开的樱花、脸抹的跟蒙了块死人布似的樱花妹，猴三的小心脏又开始了萌动。
　　混了几年，国内已经升官当了局长的舅舅又花了大价钱在樱花国找了枪手给猴三蒙混过关，猴三带着一张真实的假文凭衣锦还乡。
　　忘了说，猴三儿姓王，单名一个鹏字，不过，街坊四邻还是习惯喊他的小名儿。

茶炉

小范儿灰头土脸的跟在单胖子身后，不知道是屎汤儿还是尿渣顺着他的一角滴滴答答淌了一路。幸亏大院儿门前这条道儿上平常没什么人，不然，一定能给熏晕过去几位……
　　日落黄昏，道儿两边的路灯仿佛接到一声号令，唰地一下都亮起来，灯影下，一宽一窄，一肥一瘦疾步朝前走着。
　　单胖子怀里的朵朵皱着眼皮儿，缩着鼻头，耳朵都耷拉了，显然，主人身后的这位把它熏的不善。单胖子不怕臭？谁说的？单胖子就嫌自己脚力不够，走的更快了，心说赶紧找个澡堂子吧，我的天儿爷啊！长这么大都没被这么熏过……
　　这二位几乎一路小跑着来到了烩春堂的后山墙外，单胖子跟小范儿说了一声“你等会儿，我给你上里头找套工作服先！”说完，摸钥匙开后门闪身入内。
　　不一会儿，后门儿开了，一个小服务生跟在单胖子身后走出来，手里还捧着一套白色的后厨工作服，因为环境背景有点暗，也搭是小服务生毫无思想准备，才一出来，就被小范儿身上的特殊气味熏的好悬没栽个跟头！
　　小服务生捏着鼻子，伸直胳膊把装着工服的塑料袋递给小范儿后，扭头甩开两条小短腿儿噔噔噔跑没影儿了。
　　“兄弟，您瞧您这人缘儿混的，唉！别渗着啦，赶紧麻利儿的，猴三儿家地干活！开路姨妈死！”
　　单胖子抚摸着怀里的朵朵，装模作样的摇摇头。
　　小范心里这叫一个窝屈。
　　小范儿这副模样，走正门是不大合适了，单胖子让小范儿跟心儿の美后院外墙根儿等着，自己从前门儿大摇大摆推门进去找猴三儿。
　　这才一进门，迎面马上小跑着过来一个脸上抹的跟面口袋那么白的女子，穿了一身儿大褂儿套小衫儿的怪服装，腰里系着板儿带，后腰眼儿上还栓了个四四方方的小布包儿。脚底下蹬了一双木头板儿大拖鞋，单胖子走进门时，这女子一溜小跑过来，木片大拖鞋噼里啪啦这叫一个热闹！
　　还没凑近呢，女子朱唇轻启，秃噜了一段儿外国话：“裤你洗挖？”
　　“洗裤子？猴三儿又添新项目了？澡堂子不景气改洗衣店了？”单胖子一头雾水。这才看清楚面前这位，好家伙，不但穿的新鲜，就连头发的发式也很新鲜，本来脸儿就小，这一脑袋头发堆的，跟顶了个大菜花儿似的。单胖子赶紧摆手：“不洗裤子，鹅不洗裤子！”这一着急，还把秦腔给说出来了。
　　怪装女子微微一笑，冲单胖子深鞠一躬道：“裤你洗挖，藕哈哟咕嘟姨妈死！”
　　单胖子终于明白了，敢情面前这位说的是樱花国语言。
　　单胖子乐了，心说这猴三儿真不愧是在樱花国留学的，放着咱泱泱华夏的美女不请，还把个东洋婆子给招募来了。
　　单胖子想了想，问：“中国地话会不会讲？”饶是抗日神剧看多了，说这句话时，单胖子觉得舌头瞬间短了一截儿。
　　对面的女子噗哧一下乐了：“艾玛！先生您说的还不如我捏！俺们就是中国银，东北那疙过来地，中国话要再不会说，那还能像话么！”
　　单胖子差一点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被他自己给生吞了下去。
　　这工夫，猴三儿人五人六的从后边转出来，瞧见是单胖子，赶紧迎上前来：“哎哟哎哟哎哟！单爷居然也来我们心儿の美，这可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快快快里边儿请，这儿坐这儿坐，请上座，小红，还愣着干啥玩意儿！赶紧的！麻利儿的！敬香茶！”
　　单胖子从来都没进过这种地方，要不猴三连说俩蓬荜生辉呢，言下之意就是说连单胖子这路正八经出身的主儿都能来这儿了，这说明心儿の美要火啊！
　　单胖子一看，这要是整樱花国的茶道，没有三五个钟头完不了事儿啊，范爷跟后边儿还不让自己给熏晕过去啊……
　　赶紧拽过猴三儿咬耳朵“他是这么这么这么个事儿……”
　　猴三儿恍然大悟：“我说呢，咋觉得单爷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异味儿呢，既然都来了，老范必须得彻底洗，单爷赏个脸，兄弟我请，里边儿泡个汤吧，给您整一套全日空大杂拌儿，倍儿爽！我叫小红伺候单爷。小红！别泡茶了，赶紧换行头，贵宾包房一位！全活儿！”
　　不由分说抓着单胖子的胳膊就往里间儿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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澡堂子而已，单胖子这么想着也就没太往心里去，被那个叫小红的东北大妞半推半就的带进了里间儿。路过第一个单间儿时，里边传出了一阵一阵腥臊气息，伴随着小范高一嗓子低一嗓子的咳嗽，还有个女声嗲声嗲气的抱怨：“哎呦喂！这位爷，您这是才从屎盆子里出来啊还是才从屎盆子里出来啊……”
　　单胖子使劲憋住了没笑，抱着朵朵跟在小红身后，小红硕壮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香味儿，熏得单胖子怀里的朵朵直缩鼻子。
　　穿过一个露天的过道儿，又走过十来米的长廊，在一间挂了半截儿门帘，亮着昏黄灯光的房门口，小红停下来，转身儿朝单胖子莞尔一笑，露出嘴唇里两颗虎牙。
　　“泡汤就别带宠物了，喵咪交给妈妈桑吧。”说着，朝边儿上一个门洞里招了招手，一个脸比小红更惨白的半老徐娘扭着水桶腰闪出来，不由分说，从单胖子怀里抓过朵朵，一转身又缩回了那个门洞儿。
　　单胖子则被膀大腰圆的小红簇拥着进了那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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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小红伺候起人来还真是有几把刷子。
　　伺候着单胖子换上半截袖儿的衣裳，又给单胖子泡好了洗脚水，温度正和好儿，单胖子半躺半坐的靠在柔软的沙发床上，一边听着单间儿里的小曲儿，一边儿在小红灵巧双手的拿捏下惬意的眯起小眼睛，阵阵倦意席卷而来。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单胖子忽然感觉到身上好像压上了什么沉重的东西，那叫一个沉啊，压得单胖子几乎喘不过气，单胖子使劲想睁开眼睛，眼皮儿上好像挂了个千斤坠儿一般，死活睁不开。两只手也不听使唤了，就跟上吊的人似的，腾云驾雾一样，耳边就跟有个小鼓风机，一股一股的香风热气儿直往耳朵眼儿里钻，搞得单胖子心猿意马，脑海里开始跟胡晓楠巫山云雨起来。
　　单胖子终于努力的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
　　小红正爬在他身上，身无寸缕，两只肥硕坚挺的乳房活像两坨还没发酵完全的面团，在单胖子的胸前搓来搓去，一边搓一边手还没闲着，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攥着单胖子的命根儿正在搞活塞运动。
　　“救救救……命……”
　　单胖子才喊了一声儿，嘴巴就被小红肥厚的大嘴巴给堵上了，小红中午大概吃的是韭菜馅的饺子，满嘴的韭菜味儿熏得单胖子翻肠倒肚，想吐又找不着出口，实在是憋急了，一口酸汤臭水全都就近倒到了小红的嘴里……
　　这也就是小红了，换别人，估计早就外边儿呕去了。人家小红只是云淡风轻的朝一边一歪脑袋，哗啦一下给吐倒地下后，扭过脸儿来继续给单胖子上德育课。
　　单胖子心里连连叫苦，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想是一回事，做就是另一回事了，单胖子浑身有气无力，只得像个木偶任凭身大力不亏的小红摆布。
　　老大的工夫，小红心满意足的从但胖子身上离开，沉重的大块头总算卸下去了，单胖子长出一口大气，带着哭腔儿问小红：“你你你你都干什么了？”
　　小红见怪不怪的轻轻一笑：“单爷，瞧您说的，我还能干什么啊？老板吩咐的，要给单爷全套的服务，老板说了咱们就得照做不是？放心吧，该干的都干了，不该干的也干了，敢情单爷还是个雏儿啊！哈哈哈哈！”
　　小红大笑着穿上衣裳，扭着丰乳肥臀一掀门帘儿出去了。
　　单胖子努力坐起来，心里边儿这叫一个恶心，中午那点儿饭菜一股脑儿都倒地下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门帘一挑，又闪进来一位，进来之后，二话不说，一头扑上来，手指头熟练的在单胖子的身上戳了几下，单胖子泥塑木雕般竟然动弹不得了。
　　之后的事情，如果按照刑法上说，就是一个爷们儿被一个娘们儿给非礼了，但是这个爷们儿在被娘们儿办完以后还要按照价目表上的标价儿掏腰包儿，这个费用说起来相当的高昂……
　　好在猴三儿事先有吩咐，娘们儿做完，起身就走，旁若无人，仿佛事情从没发生过一样。
　　单胖子这儿昏七素八，外边儿的走廊上已经乱成一锅粥，有人杀猪般的嚎叫着，还有猫科动物暴怒的吼叫声，水盆儿咣当倒地的动静儿加上人体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好家伙，比包间儿里可热闹多了。
　　单胖子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心儿の美的，朵朵昂首挺胸的跟在他身后，小范儿坐在大堂的沙发上都已经睡了半天了。见单胖子无精打采的出来，也没细问，赶紧爬起来，跟着单胖子走出了大门。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猴三坐在柜台后边阴险的笑了。
　　回到大院儿，送走了小范儿，单胖子呆若木鸡的坐在当院里的石凳上，俩眼望天，长吁短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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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三棵树被黑

　　放下单胖子这一块儿暂且不说，翠花儿带着金胖子回娘家省亲这段时间里，三棵树可是出了不老少的事情。这其中最大的也是最糟心的一档子事儿就是出内奸了。
自从老胡跟周敏离开，三棵树上上下下的人心好一阵儿浮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相继又有不少骨干离开，让三棵树在村儿里外设这一块儿的地位显得岌岌可危。姜翠花跟金胖子对此很不以为然，金胖子觉得，人挪活，树挪死，人才流动是正常现象，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些被三棵树喂熟的骨干们恃才傲物，即使老胡不走，迟早有一天这些人也会起内讧，窝里斗，与其这样，不如放他们离开，还能博得业内的一个好名声。翠花却不这样认为。翠花觉得，培训出这样一批骨干精英相当不易，要想在业内站稳脚跟，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上杀出一片天地，自己身边不能没有信得过靠得住的人手，这些人的离去，对三棵树而言，无异于釜底抽薪。两口子就这个问题闹开了别扭，谁都说服不了谁，因为这点事还差点大吵一架。
　　单胖子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这档子事儿，天性好管人家闲事的单胖子又坐不住了。
　　单胖子自从被猴三儿那厮坑过之后，一直萎靡不振，见天儿价窝在大院儿里发愁。这胡晓楠眼瞅着就快毕业了，这毕业了就肯定得回来，回来就一定要跟胖子完婚，单胖子的眼前总是闪过心儿の美昏暗包间儿里的那一幕，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胡晓楠，越觉得对不起胡晓楠就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就越心塞，久而久之，成了一块大心病，每天一睁眼，除了深深的自责还是深深的自责，还没出一个月，整个人看上去都瘘了，30大几的男爷们，看上去活像一个七老八十行将就木的老不死。
　　朵朵是一只善解人意的猫，主人的种种她都看在眼里，疼在心头，但她就是一只猫，不会人言，不能动作，无法表达内心的焦虑，只好每天都依偎在主人的怀里，用温暖的、毛茸茸的小脑袋拱着主人的身体，试图藉此安慰主人。
　　自从上一回从心儿の美出来，小范儿算是开了眼了，人世间竟然还有如此洞天福地，还有这般舒坦的去处，于是，黑车索性就扔在大院后边的小院儿里，范儿爷每天起来，梳洗打扮后第一件大事儿就是直奔心儿の美，在那里，有个对自己知冷知热的暖心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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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胖子还在那里见天儿的纠结，小范儿却已然是心儿の美的座上客。
　　上一回，猴三儿给小范儿派了好几位金牌大妞儿，还没到跟前儿，就都被小范儿那一身的骚臭味儿给熏跑了，最后，尴尬的小范儿没辙，隔着门帘子跟猴三儿说给拿俩盆，自己就和着冲洗一下得了。
　　猴三儿说那哪儿成啊，来了这儿，您就是我们的上帝，哪儿有叫上帝自己个儿搓澡的道理！于是猴三儿挨着个儿的点名，最后，一个高挑个儿姑娘站出来，默默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木盆跟搓澡手套，低着头走进了小范所在的单间儿。
　　与其他所有放荡不羁的金牌大妞不同，这姑娘从进门开始就低着脑袋，好像她所服务的对象不是大活人似的，搞得小范儿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到后来，居然产生了一种幻觉，好像自己躺在一口棺材里，对面的姑娘正在给自己上妆。屋子里鬼气森森，吓得小范大叫一声，翻身爬起来，浴巾从瘦骨嶙峋的身上掉落，光着屁股就打算往外跑！
　　那高挑个儿姑娘出手飞快，一把懒猪了小范的腰，轻舒猿臂往回那么一带，小范就乖乖的回到了床上，浴巾也飘然回落，正好把范爷的擎天一柱盖住了。
　　脏水洗了好几盆，总算是把范爷给洗干净了。姑娘用一种浅粉色的香胰子来来回回给范爷擦，冲洗之后，范爷整个人都变得香气扑鼻。
　　洗完澡，擦干净，换上衣服，小范舒展着腿脚，感到从未有过的惬意。
　　高挑个儿姑娘端来一个木桶，里边是温暖的药液，范爷把脚丫子放在木桶里，高挑个姑娘灵巧的手指在范爷的脚趾头之间来回揉搓，按压，渐渐的，范爷的眼皮儿开始捉对儿的掐架，慢慢儿的，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
　　等范爷醒来，发现高挑个姑娘正站在屋角抹眼泪儿。
　　范爷一骨碌爬起来，踩着趿拉板儿鞋噼里啪啦的走过去惊讶的问：“怎么了？妹子，哥可没欺负你吧？哭啥啊？”
　　高挑个姑娘边擦眼泪边小声央告着：“哥，我看您面相挺善的，能跟您商量个事儿不？”
　　范爷最不敢看的就是女生掉泪儿，马上接话茬儿道：“妹子说，只要哥能办到义不容辞！”说的义正辞严的，就跟自己立马儿成了要跟美帝国主义同归于尽的王成一般。
　　高挑个儿姑娘顺手拧开了放在桌子上的收音机，里边稀里哗啦的音乐声掩盖了她的支支吾吾。姑娘道：“内个……内个……您能不能别让俺跟您干那事儿……”
　　范爷别看走南闯北多年，姑娘嘴里说的那事儿还真没干过，所以姑娘说起那事儿时，范爷眨巴眨巴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眉毛一挑，差点嚷嚷起来，吓得姑娘赶紧使手捂住了范爷的嘴巴。
　　“求您了，千万别喊，叫老板知道了，俺的活儿就没了，俺就得回俺那个家，要那样来，还不如叫俺去死！”
　　范爷一把握住了姑娘的手腕儿：“妹子啊，哥虽然也不算啥好人，但妹子放心，哥绝不会逼妹子干那事儿，一会儿，哥配合你演一出戏就是。”
　　猴三儿躲在走廊的阴影里，竖起耳朵倾听着包间儿里的动静。
　　猴三儿有个臭毛病，喜欢听墙根儿，凡是来心儿の美的顾客没有一个没被他听过的，给范爷硬塞进去的这个高挑个姑娘连个实习生都算不上，就是后厨的一个杂工丫头，尽管如此，凡是被招募进来的，猴三儿都会亲自加以简单的岗位培训，所以，就算是杂工，也能顶上心儿の美的半边天。
　　这会儿，屋里配合着震耳欲聋的迪斯科旋律，传出来让人心猿意马的呻吟……
　　猴三儿嘿嘿一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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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范爷依旧精神抖擞的溜达在通向心儿の美的小道上。天是那么地蓝，空气是那么地清新，路上见到的每一个熟人儿活着生人儿，在范爷的眼里都是那么地和蔼可亲。范爷的心里是那么地愉快，以至于转弯儿时跟一个没长眼的家伙撞了个满怀时还是那么地云淡风轻。
　　“我艹！你丫眼睛长特么后脑勺儿上了？走道儿也不瞅着点儿！哟嗬哟嗬！这不是二师兄么？我艹，自从跟我嫂子分开，小弟我可有一阵子没见着您了，小的我给您这儿请安了。”说着，摆出一副奴才见主子的架势身子就要往下弯，对面儿那位赶紧给搀住，道：“师弟啊！可别折煞哥哥了。”
　　这算是演的哪一出啊？
　　原来，转交撞人事件中被撞的是范爷，撞人的这位姓朱，名武能，全称朱武能，外号猪悟能，江湖诨名儿二师兄。是范爷的拜把子二哥，早年间都是一个单位混车队的，后来，范爷跟车队领导发生了不愉快，哥几个还真抱团儿，瞧见小师弟受冤屈，就一起辞职出来跑码头混江湖，日子虽不及国营单位的旱涝保收，倒也过的清苦自在。后来，单家大院儿成立快餐公司，哥几个就都跟了单胖子，一直到前不久，单家大院的快餐营生撂挑子，哥几个才又重操旧业，在城市拥堵繁华的各主要路段拉活儿宰客。
　　这位二师兄朱武能在给单胖子拉活期间还找茬儿跟结发妻子分道扬镳，寻了个中学同桌儿叫常娥的妖冶女子，而这位跟广寒宫主音同字不同的女子有个三舅舅叫方保健，是包括单胖子在内所有本书出场人物的死对头，一个上辈子就是坏蛋的坏蛋。
　　今儿个却没想到，能在半亩园这地界儿撞上久违的二师兄，范爷的脑子转的飞快，心说大事不好，肯定出事了，若是在半亩园见到二师兄，那就是要出大事了。
　　二师兄是哥几个里边最没脑子的，所以范爷三转两绕的就挖了个坑让二师兄心甘情愿跳了下去。
　　据二师兄说，半亩园来了个大老板，腰缠万贯，最近在招兵买马，说要做大买卖，招的尽是些在道儿上混的不咋地的地痞混混儿，还冠冕堂皇的给这些人分配了头衔，什么业务主管啦，销售经理啦之类的，二师兄听一个道儿上混的哥们说，这大老板来路不清楚，不过好像是跟村儿里的三棵树有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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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爷一听，心里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说这又是哪路魑魅魍魉啊，有完没完了还？不成，得去瞅瞅，三棵树好歹也是翠花儿姐的场子，这帮孙子瞅这意思是要去砸翠花儿姐的场子，这还了得啊？！
　　想到这儿一把薅住了二师兄的袖子：“师兄您这是打算去哪儿？”
　　朱武能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儿道：“这不是，大老板的也给了咱一份差事，外联部主管，咱这不是去给找人手么？”
　　范爷假装不明白，没撒手：“您就一开夏利的，来来往往都是过客，谁认识您是谁啊？”
　　朱武能确实缺心眼儿，呵呵一笑，另外一只手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朝范爷晃了晃：“瞧见没？我是不认识他们，大老板早就想到了，这不，叫咱按图索骥呢。得，师弟，师兄忙着呢，就不跟你多说了，回头找时间哥几个聚聚，老没见了，怪想的。”
　　说着，轻轻挣脱了范爷的拖拽，大步流星的朝小街外边而去，也搭是走的急促，愣是扬起一溜尘土。
　　范爷马上原地向后转，撒开两条细长腿，拖着片儿鞋踢里踏拉的朝单家大院儿方向飞奔！
　　就这么地，单胖子在纠结了多日之后头一回走出了小屋。
　　听到这个消息，单胖子眯起眼睛，略微想了想，胖手一挥：“艹！什么他妈的大老板！绝对是方保健那老丫挺的！上回没逮着叫丫跑了，这一次，必须给丫焖锅里！小范儿，车钥匙给我，我去趟三棵树。”
　　范爷一把拽住了单胖子，很有点嫌弃的看着他，抽抽鼻子，眉头一皱“哥，您得多少日子没出过门儿了，这一身的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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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胖子猛然一激灵！歪过脑袋，斜着眼儿瞥了范爷老半天，那眼神儿，好像能从里边儿拔出好几把利刃似的，瞥的范爷浑身上下不自在。
　　单胖子把眼神儿收回来，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哦，捂的，总比掉茅坑儿里强。”
　　范爷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提这个茬儿，他这小半辈子虽然也不是个爱干净的主儿，可掉人家茅坑里这档子事要是被人家当成了奚落的话把儿，总还是既不好说也不好听吧。不过，从单胖子的话音儿里，范爷似乎听出了点不同以往的味道，单胖子似乎是在提醒自己，他身上就是再馊再味儿，也不能去猴三儿的心儿の美，嗯，没错儿，应该就是这个路数儿！我艹，单哥上一回去了心儿の美到现在小半拉月了，这个精神状态……不好！范爷的小脑袋瓜儿里猛地划过一道闪电，心说坏了，猴三儿那孙子不会是给我单哥使了什么坏吧？！
　　那么想着，嘴上可还得往回找补：“别哪哪哪壶不开提提提哪壶，钥匙给你，油箱满的，要是上道儿，见着拦车的千万别停昂！”
　　单胖子抓过钥匙，抬腿才要出门儿，朵朵一脸不悦地挡在前边，一边儿瞪着眼睛看主人，一边不停的抽着小鼻头儿，范爷都瞧出来了，心中暗自好笑，连只猫都嫌弃我单哥忒味儿了……
　　单胖子抓起衣角放在鼻子下边儿嗅嗅，差点吐一地……
　　范爷跟单胖子在岔路口分手，单胖子怀里揣着朵朵，轻松自如驾驶着面包车朝村儿里驶去，范爷惆怅地原地发了会儿呆，这才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又拖着片儿鞋踢里踏拉的直奔心儿の美的方向而去。
　　跟高挑个儿杂工姑娘约好了，今儿个她倒休，范爷打算带姑娘去清漪园玩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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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翠花，上酸菜

　　还是上一回老胡在的时候，单胖子假冒三棵树老大坐阵姜翠花的办公室，跟村儿里，跟客户那儿上演了一出独幕话剧，这一晃都快小半年儿了，单胖子再一次踏进了三棵树大厦的正门儿，心里除了忐忑就是不安。
　　三棵树大厦原本在村儿里属于那种鹤立鸡群，独一无二的派头儿，可单胖子自打下了车，打眼这么一看，顿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头。怎么呢？大厦还是那座大厦，坐北朝南，门前宽阔的停车场上居然没几辆车，这在头晌午来说，十分的不正常。往日熙熙攘攘的三棵树门前冷冷清清的，连个保安都没瞧见，单胖子刚刚涌起的那些个忐忑跟不安迅速加重了。
　　单胖子锁好了车门，正打算抬脚往前走，冷不丁肩膀上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
　　“我当是谁呢，下车的姿势那么的潇洒，原来是单总啊！”
　　单胖子被刚才那一记重拍提到嗓子眼儿的小心脏马上回落，甭问，听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这位背后搞偷袭的除了愣总刘逸授，没别人儿。
　　跟愣总也是小一年儿没见了，单家大院新旧更迭那会儿，愣总还在德意志出公差考察呢，跟胡晓楠见了一面儿的事也还没来得及跟单总汇报，这会儿，愣总出现在三棵树，而且还是一大早儿，会有啥内幕？单胖子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愣总亲密的搂着单胖子道：“单总，跟这儿遇见您说明咱哥们儿忒有缘分，走，先上去，姜总跟金总那儿还等着呢。”
　　姜翠花跟金胖子在愣总嘴里也成了“总”，这倒是让单胖子颇感意外，过去，愣总跟姜翠花儿的买卖基本不往来，愣总自己有完整完善的进货渠道跟销售体系，完全没有必要从三棵树进货，因此，也就跟三棵树没有什么交集，这不年不节的，这是要唱哪一出啊？
　　很快，电梯就停在了顶层。
　　愣总搂着单胖子，谈笑风生的走进了姜翠花的办公室。
　　翠花的办公室占了整整半个楼层，这在当时的村儿里也是独一无二的排场，往往来客走进去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距离自己挺老远的董事长写字台，办公室内空旷的很，四周围墙壁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写字台边儿上摆着两套真皮大沙发，只有写字台后边的正面墙上，挂了一幅很醒目很显眼的大照片儿，照片儿上，姜翠花一副饭馆服务员的打扮儿，单手擎着一个托盘儿，托盘儿里搁着一大盘儿看着既经济又实惠而且还特有食欲的东北酸菜丝儿。
　　姜翠花儿跟金胖子都跟门口侯着呢，见愣总搂着单胖子出现在打开的电梯门里边，都显得有些吃惊。
　　翠花儿问单胖子：“小单这是……跟刘总一式儿的？还是？”
　　愣总哈哈一笑：“姜总误会了，我们哥俩儿楼下才碰上，我猜单总八百年不来一回，一定是因为那件事儿，姜总啊，啥叫兄弟啊，这就是啊！我真是为姜总金总有这样的好兄弟感到羡慕啊！”
　　他三个一唱一和的对话把单胖子彻底搞糊涂了。这都是唱的哪一出啊？
　　宾主落座，愣总让单胖子先说来意，单胖子也不客气，就把自己从小范儿那儿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末了，单胖子语气十分肯定的说，自己思前想后，觉得这事儿除了那个阴魂不散的三世恶人方保健以外，不会是其他人。
　　姜翠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金胖子倒是有些不以为然：“方保健那厮一身的案底，这个时候冒出来也不怕给就地法办了，我倒是觉得，这里边儿还有故事，不会像单哥说的那么简单。”
　　愣总笑了笑，道：“其实呢，姜总单总都忽略了一个事儿，姜总您是不是在三棵树这儿曾经协助警方逮着个全国通缉犯？”
　　姜翠花一愣，旋即一拍大腿：“艾玛！刘总不说这事儿我都忘干净了，是有这么档子事儿，那玩意儿叫啥来着……噢对了，六饼！是当初村儿里倒腾增票的沈总养的一条狗，方保健那王八蛋跟六饼好像有做过同事，艾玛，这坏人儿奏是坏人儿，干啥都往一块堆儿凑。刘总的意思，小单兄弟说的那个神秘大老板跟六饼那王八犊子有关系？”
　　愣总点点头，道：“道儿上的兄弟递过话儿，说有人要整治我，也要整治你姜总的三棵树，还要整治所有跟咱们两家儿关系密切的下家儿，这个人就是六饼的拜把子兄弟，名字还不知道，不过有个外号叫‘两万’。”
　　姜翠花噗哧一下乐出了声儿。
　　“艾玛，还真是亲哥俩啊，连外号都是麻将桌儿上的。”
　　愣总摆了摆手，道：“所以姜总，搞联营的事要么就赶紧，要么就放一放，如果现在联营，这个节骨眼儿上，一旦我这边儿出事，祸害的就是大家伙儿。如果不搞，可能祸害面儿还能小一点儿，我这里倒是无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的买卖算是国防口的，虽然说国家已经不允许部队经商了，不过，我的对口企业单位都是国防口的，人脉关系都在，平时密切的很，不管出啥事都有国家有关单位出面替兄弟摆平。”
　　姜翠花果断的一挥手：“刘老弟这是瞧不起你翠花儿姐啊，翠花姐啥时候怕过事儿啊！区区一个‘两万’在你姐这儿都不叫事儿，整！今天就整，马上就整！我算看透了，这人儿啊，就怕起内讧，必须团结到一起，才能成大事儿！”说着还刻意的瞥了金胖子一眼。
　　接下来就是各种协议书的签字画押按手印儿，一切就绪后，翠花按了电铃喊来一个员工，让她给大家拍了张合影。
　　到这个时候，单胖子才醒过闷儿来，原来，三棵树这是跟愣总的集团正式结成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强强联手，结果一定不俗，而且，这个消息很快就会飞遍全村儿，到时候，村儿里那些个中小规模的买卖一定会审时度势，纷至沓来，我艹！这是双方都得利得益的好事儿啊！
　　不过，自己的营生跟他们基本碍不着，也只能替朋友高兴了。
　　愣总瞧出了单胖子的落寞，马上拍了单胖子的肩膀一下：“单总别郁闷啊！虽然我跟翠花姐金总携手了，但好事要好朋友一起分享，虽然你那边现在是个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快餐也不搞了，不过我可听说，朱主任还是想把职业培训这一块搞起来，回头我跟你去趟洋为中，咱们具体合计一下怎么个搞法儿，现在，咱们得找个地方庆祝一下儿，哎呦喂！我这澎湃的小心脏啊！”
　　一帮人有说有笑出了大厦，来到附近的一座装点的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式餐厅。
　　大家落座后，单胖子发现，姜翠花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就在这时候，金胖子抻着脖子突然发声儿：“翠花儿！上酸菜！”
　　“来啦！”
　　随着一声清脆的应答，后厨门帘儿一挑，身着蓝色碎白小花儿服，头扎蓝色儿方巾的姜翠花迈着轻快的小碎步款款而来……

茶炉

一顿饭吃得昏七素八，末了，单胖子被愣总搂着脖子一口一个兄弟的叫着，口齿含糊不清。翠花儿跟金胖子一看就知道愣总高了，赶紧起身招呼服务员埋单，然后一边一个帮衬着单胖子把酩酊大醉的愣总连架带扶的，离开了餐厅。
　　愣总醉眼朦胧的摸出车钥匙强塞到单胖子手里，口齿不清道：“单总送我！翠……花儿姐姐跟姐夫回吧，单总的车先搁这儿，可可可不兴给人偷偷偷了！单总把你你你的钥匙给姐夫！咱咱咱们走着！”单胖子一脸苦笑的把面包车的钥匙递给了金胖子。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一顿饭整了多半天儿，大致的合作方针跟应对计划都在包间儿里搞好了，后边的事儿，翠花儿去弄，明儿个正式对外召开记者发布会，宣布两家儿联合，接下来，就等着村儿里的大小业主儿们纷至沓来要求加盟了。
　　单胖子架着愣总走到了停车场，愣总的豪华座驾醒目的停放在车场的一隅，是辆豪华版的奔驰190E，这款车型儿20世纪90年代初就停产了，产量在全球范围内也不算太多，奔驰公司86年才进驻中国，物以稀为贵嘛，村儿里当时没几个人开奔驰的，因此，只要在大街上瞧见开奔驰的，基本上都能叫出车主的名字来。
　　单胖子并不发怵，所谓豪华车，无非就是简陋车的基础上演变出来的，底盘跟发动机，操作系统跟四个轱辘加上一副壳子而已，是不是简陋能不能豪华，都在车厢里边体现着，如果拿奔驰跟面包车做比较，所谓的豪华就是电子设备，空调，音响，自动化程度这方面的比较，面包车自然不敌奔驰，但要是论起载重能力，机动灵活能力跟越野能力，底盘低车体宽跟耗油量大的奔驰充其量也就是个摆设，显摆给别人看的样子货。
　　因此，见到愣总的奔驰190E时，单胖子除了觉得有点新奇外，并没有在旁人眼里表现出多么的趋之若鹜。
　　这就是单胖子的过人之处，荣辱不惊，处变不惊，波澜不惊。
　　才坐稳当，愣总的舌头出人意外的变直了。
　　“单总，咱去洋为中，你开，我稍微迷糊一小会儿，把今儿个的事情捋一捋，晚上，咱边吃边聊。艹，光灌酒了，肚子里火烧火燎的，还挺难受。”
　　单胖子应了一声，系好安全带，一脚离合，挂档起步轰油门儿，好车到底还是有所不同，奔驰190E轻快的驶离了三棵树大厦的前广场，很快就融入了中央主干道的车水马龙之中。

茶炉

奔驰车悄悄停在外专公寓大门儿口的收费停车场里。
　　愣总拉着单胖子踮着脚尖儿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来到了洋为中附近的小树林儿里，透过树杈子看过去，嚯！洋为中门口那叫一个热闹！大小车辆停得满满当当，餐厅的几面大玻璃窗里灯火通明，虽然才近黄昏，可看见窗户里边的绰绰人影儿，买卖一定老红火了！
　　单胖子咽了口唾沫：“我艹！我不就是半年多没来么？大姐夫这买卖都做成这样了啊！”
　　愣总拽了一把单胖子，道：“赶紧，看这架势，咱哥俩进去了就剩站座儿了。”
　　他二人相互拉拉扯扯，跌跌撞撞从塞满洋为中门口空地的自行车跟残三儿的缝隙中穿过去，单胖子侧身让开道，愣总轻轻推开了餐厅的大门儿。
　　温暖的餐厅里洋溢着浓郁的酸辣香味，吃客们多为金发碧眼的老外，国人也不在少数，原先搞西餐的姐儿俩穿着小碎花儿的上衣，围着小碎花儿的围裙，迈着轻快的小碎步儿，双手都擎着托盘儿在餐桌之间来回穿梭，托盘儿里几乎都是热气腾腾的刀削面。
　　看的愣总都快流口水了，单胖子的肚子里也是叽里咕噜闹个不停。
　　“你二位此啥？”
　　冷不丁的，一个人高马大身体硕壮的中年妇女堵在了愣总跟单胖子的面前，脸上的表情有点勉强，把二人吓了一跳！
　　还没等愣总说话，一个小个子从硕壮妇女身后挤过来，满脸带笑的打着招呼：“哎呀，刘总单哥，啥子风嘛这是，把你们二位贵客带来了，快快快，里边包间请！快请进！”
　　愣总愣了一下，马上想起来了，这小个子是单胖子快餐公司的小刘，自己的本家儿刘小平。
　　硕壮中年妇女还站在那里发愣，见刘小平如此热情的对待，这才换了一副面孔，忙不迭的闪身让开一条道儿。
　　刘小平也没顾上跟她说啥，带着愣总跟单胖子进了后厨。
　　后厨里也是锅勺翻飞，烈焰升腾，繁荣忙碌的景象。
　　穿过后厨，刘小平引着愣总单胖子进了一处清静凉爽的单间儿。
　　“刘总单哥，不好意思啊，就这么一个单间儿，已经有人订下了，不过您二位放心坐，订的这位是洋为中的老顾客，也是你们的熟人，一会儿来了就知道了。您二位先坐着，鹅这就去给二位端茶。”
　　说完一掀门帘儿出去了。
　　愣总跟单胖子坐下后，没多大会儿，门帘儿一掀，有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边说边往里探头儿。
　　“鹅和你射，鹅还四涝三样，刀削面夹个肉丁，芥末墩，黄桂酒一壶，炸花生米。哦，就这。”
　　待这位进得门里，愣总跟单胖子全站起来了，毕恭毕敬的朝进来的这位连点头带鞠躬的，嘴里跟得更紧：“老先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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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的场面够热闹的，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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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的正是革命老人、洋八路威廉同志。
　　自从带着大姐夫谭兵走了一趟太行山，老威廉就跟改头换面了似的，别看八九十的人了，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力量。一回来，马上着手办了几件大事：跟光头老余签了转让合约，把老余名下的绿色产业基地全盘接收过来；给南海做了后台总顾问，南海易帜后，又把南海的流动资产全盘接纳到绿色基地，每天马不停蹄的忙碌，没日没夜的操劳，搞得老先生的家人不止一次的找到大姐夫，希望他能劝说下老人，悠着点儿。可老人每每都是淡然一笑道：“一万年太久咧，只争朝夕吧！”
　　转眼间，绿色产业基地在老先生的精心栽培下茁壮成长，原来南海的那帮娃们的精神面貌也不知不觉的在老先生的熏陶下焕然一新。老先生这才稍稍的喘了一口气，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外专公寓的洋为中门口，这让大姐夫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南海易帜后，朱大常重新收拾起西北职业技校安置办的大任，在村儿里基本看不到他，单胖子知道，老朱这是奔了大西北，要把过去失去的关系网重新编织起来。
　　洋为中的全盘业务就落到了大姐夫谭兵的肩上。
　　这一年是洋为中兴盛发达的一年，大姐夫把从南海选拔出来的帮手做了安排，让自己最得意也是最满意的助手秦东做了主厨，另外几个好学肯干的学员负责做冷荤。
　　让西餐组的晓航姐妹跟着秦东学些简单的小吃制作手艺。姐妹两个原本也是后厨里历练过的，虽然中餐西餐有着本质上的差矣，然而，所有餐饮上的东西原本也都是触类旁通，一点就会，加上姐妹两个对大姐夫的崇拜之心，所以很快，洋为中用就脱胎换骨，成了地道的“古为今用”，秦晋地方风味特色餐厅的招牌高高的悬挂起来。
　　大姐夫其实也是有自己的小九九儿，做完这一切后，悄悄的给大姐去了封电报，于是，张大姐风风火火赶奔这里，老两口有声有色有滋有味儿的搞起了夫妻店。
　　老威廉对此大加赞赏，特意请大姐夫两口子去家里吃了顿便饭，张大姐看到了老革命质朴的生活环境，看到了老革命挂在墙上的亲密战友，加上从丈夫那里听来的老革命的革命传奇，心里头更是佩服起丈夫来，觉得丈夫找到了真实的人生价值，自己也跟着沾了光 。
　　洋为中越做越火，门庭若市，原有的营业面积已经没法子应付顾客的需要，于是，大姐夫跟老威廉合计，把洋为中旁边原先用来存放杂物的一间仓库做了修缮，让张大姐在这里撑起了一副门面，只做刀削面，名气一下子就起来了，在外专公寓这一片儿，只要一提起“张姐削面”，知道的人不要太多哟！
　　听完老先生颇为得意的介绍，单胖子跟愣总的眼睛都圆了。
　　愣总就差流口水了，赶紧拿袖子在嘴角蹭了蹭，声音从里到外都透着羡慕嫉妒恨的对老先生说：“老先生，内个啥，鹅叫您大爷成不成？叫老先生总脚的别扭，鹅姓个刘，文刀刘，跟小单，大常哥还有姐夫都是老熟人，听大爷一说，鹅也动心咧！这么着您看行不行，鹅也入个股份，给洋为中贡献一份心意，或者大爷您看怎么合适就怎么来，中不中？”
　　一边儿的单胖子瞧着刘逸授那张红光满面的锥子脸儿，忍不住总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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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平手脚麻利的把洋八路要的酒菜都上齐了。
　　老威廉拔掉黄桂稠酒的瓶塞儿，大鼻子凑过去闻了又闻，点点头：“嗯，是那个味儿！”说着把瓶口挪到嘴巴上，咕嘟咕嘟旁若无人的喝开了，好像对面根本就没有单胖子跟愣总这两号儿人似的。把满腔热忱的愣总给闹了个大红脸。
　　多半瓶儿稠酒下肚，老威廉的面色开始小有红润，这才放下酒瓶子，伸手抓了一把油炸花生米，边往嘴里扔边笑呵呵的看着有点儿手足无措的愣总，道：“后生娃，你要投资这个店？你射一哈，到底四看中了这个店的啥么？”
　　愣总愣了愣，他没想到老威廉会这样问，于是斟词酌句道：“嗯，大爷，鹅也没多想，因为跟小单是好朋友，大常是小单的亲戚，又是合作伙伴，正所谓亲上加亲嘛，那鹅这个做朋友滴蹲墙头上看热闹，一点忙不帮，一把手都不伸，有点忒说不过去了。大爷，鹅没别的意思，就是这一个意思。”
　　老威廉把手心儿里最后一粒花生米抛起来，舌头一卷，花生米干脆利落的滚进他深邃的喉咙，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皮子，老威廉又抄起剩下的半瓶子稠酒，一边小口嘬着，一边似笑非笑的斜眼看着愣总：“哈哈！后生娃，依鹅老汉看，你可不止这一个意思哟！你嘴里射出来底意思跟你脑子里转的那个意思其实不是一个意思对吧？鹅老汉还知道，后生娃啊，你脑子里转的那个意思才是你今天来这里的蒸正意思对吧？”
　　愣总又愣了，实在是没从外表上瞧出来，这老爷子的水太深了，简直就是深不可测！单胖子更是云里雾里的差点给绕糊涂了。
　　老威廉放下酒瓶子，又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大坨芥末墩，毫不犹豫的就塞进嘴巴里，愣总跟单胖子看着直起鸡皮疙瘩。
　　“后生娃，其实捏，大常更谭兵都和鹅射起过你，你是个很不错的后生，这个年头，像你这样仍平的后生娃不多咧！莫二话，你一个意思也好几个意思也好，老汉鹅都莫甚意见，只要是为大家好，多少个意思老汉鹅都接着了。射吧，打算往这里头扔多少锭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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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班不愧是厨师，写起来得心应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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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风云乍起

　　到底愣总打算往洋为中扔多少锭银子这个事儿目前暂且放下不提，这毕竟是个大事，在村儿里，一切跟银子有关的事情都不是小事情，别管多大的总儿，只要一提银子，多好的关系立马就远了，多铁的哥们马上就能翻脸了，多亲密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说叛变就叛变了，多么的同志加兄弟说不是就不是了……所以，投资之事无小事，具体操作规程还要等老先生吃饱喝足，愣总跟他大爷一起去办公室详谈。
　　愣总笑了笑：“大爷，扔银子这个事情俄蒙从长计议，鹅惊天拉着小单过来还有一码子事情想跟姐夫射，可巧遇到了大爷您，那后生鹅就把这个事情跟您老射一哈，原本想着先跟姐夫射完咧再去征求您老的意见，现在用不着那么麻烦咧，那鹅就射咧。”
　　老威廉嘴里嘎巴嘎巴嚼着花生米，饶有兴趣的看着愣总略微狂热的眼神儿。
　　“大爷，是这，姐夫这边已经初具规模，小单那头也是旱涝保收，就是我大常哥那儿还悬着，七上八下的，叫做兄弟的实在放不下心。大爷您老别笑话鹅，鹅在村子里做的是电子产品，跟大常做的事情风马牛不相及，可是，依您老仍家看，大常哥就这么偷偷摸摸的更上边打游击，藏猫猫，早晚有一天会给撞见，撞见了绝对莫有神马好事情。鹅是这样想的，能不能咱们成立个仍菜流动中心，当然是您老扔家牵头当法仍，鹅蒙后生们做具体工作，鹅来给仍菜中心投资，这个样子的话，大常哥那个买卖搞起来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也能更好质量更优服务的给一方仍民做贡献。您老仍家看鹅这个想法行得通行不通？”
　　老威廉把手里的花生米一股脑都倒进嘴巴里，站起身，伸过一双油渍麻花儿的大手紧紧握着愣总的手连声说道：“好娃！好娃呀！满脑子想的都是别人过的好不好，这才是俄最看中你的地方！好娃啊！老汉鹅都赞成，咱蒙射干就干，明天，带上所有的手续，咱蒙连投资洋为中带成立仍菜中心双管齐下，都给办咧！”说完，扭头朝包间外边大喊着：“小平！给鹅蒙来六碗刀削面！臊子要足！”
　　俗话说，好事成双，老威廉是真高兴啊，像愣总这样的年轻企业家能这样为朋友着想，为兄弟两肋插刀，在当今的年轻人里着实少见，老威廉甚至都想到了将来，将来的社会环境是不是还能够孕育出更多的像愣总这样的有为青年……
　　说了半天，愣总跟单胖子硬是没瞧见大姐夫谭兵。

茶炉

是啊，那个谈笑风生、手脚勤快、为人忠厚的大姐夫哪儿去了？
　　老威廉皱了皱眉，道：“啊，你们射摊饼啊，他家里头跟当地民政出了点事情，回家处理去咧。这边的生意暂时由他的婆姨来管着。”
　　这个时候掀门帘进来添茶水的刘小平插了一句：“就是您二位进来时遇到的那个阿姨。”
　　噢……
　　正这工夫，单胖子腰里的大哥大响了。
　　单胖子跟老威廉和愣总说了声“接电话”，就从腰间的电话套里拔出大哥大，按了通话键，凑耳朵边儿上，刚听了两句，屁股底下就跟扎了根儿刺似的，腾地蹦了起来！
　　单胖子他爹老单同志十分钟前突然昏倒在工作岗位上，已经被急救中心接走。
　　单胖子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然后朝愣总还有老威廉拱了拱手道：“不好意思，家父突发病进了医院，我这就赶过去瞧瞧，今儿个就不能陪二位了，大爷，刘哥，您二位聊着。”
　　说完匆忙离席。
　　愣总还没反应过来，老威廉一仰脖儿喝干净瓶子里的酒，抓起愣总的胳膊：“奏！后生娃你带鹅老汉也去看一看！”
　　三个人脚前脚后的出了洋为中，愣总喊住了正在路边喊出租的单胖子，开着他的奔驰直奔中心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跟护士站那儿打听清楚，说老单还在抢救，看这意思问题挺严重，单胖子在急救室外急的直转圈儿，过了一会儿，里边儿出来个大夫，三个人急忙围上去问情况，据这位大夫讲，老单是脑溢血急性发作。
　　脑溢血？！单胖子想得脑袋都大了也没想出来他爹咋会得脑溢血的。
　　老单同志是好同志，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不良嗜好，生活规律，作息时间良好，爱好体育锻炼，这样的一位老同志怎么会脑溢血呢？
　　单胖子的心里一团乱麻。

茶炉

单胖子此时此刻想到了很多。
　　自从自己跟着大家一起创了业，几乎很少跟父亲有所交流，除了带人去老单那儿吃饭签单，跟老单连最基本的交流都少，整天价忙乎的都是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儿。父亲这个称谓在单胖子的脑子里都有点陌生了。父亲与母亲早年离异，一个鳏居男人带着一个小小子，日子过的可谓是清贫，无论是情感世界还是精神世界，老单都是孤独的。好在有那么些个像胡大妈胡大叔这样的老街坊帮衬着，才没至于让单胖子堕落成街头的小痞。
　　眼下，那个给予自己生命跟养育恩情的老男人正孤零零躺在急救室里，命悬一线，生死未卜，单胖子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一旁的愣总跟老威廉俩人轮番拍他后背，小声安慰劝解。
　　正这光景儿，走廊尽头出现了两个身影，身材高挑女子的搀扶着身材瘦小老妇的蹒跚而来，待到近前，身材瘦小的老妇轻轻挣脱了身材高挑女子的搀扶，紧走几步，到了单胖子跟前儿，没等单胖子叫妈，扬起手照着胖儿子就是一大嘴巴！
　　“不孝的东西！我怎么跟你说的？啊！你就这么照顾你爸的？啊？！你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不认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来人竟然是单胖子的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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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老太太身子骨瘦小，这大嘴巴子的力道可是不小，这一大嘴巴抡的单胖子原地转了半个圈儿，晕头转向的还没站稳，另一边儿胖脸紧接着又挨了一下！
　　单大妈气的浑身乱抖，指着单胖子身边的愣总不问青红皂白的一顿数落！“我们家胖子就是跟着你们吧，哟，这怎么还有个老外？跟着你们一天到晚都混些啥？连亲娘老子都不管不顾了，啊！今儿个要不是小孙告诉我，老头今儿个要是走不出这手术室，我我我就跟你们拼了！”
　　愣总哪儿见过这个阵仗啊，心虚的直往老威廉身后挪，老威廉知道，这是气迷心了，赶紧陪着笑脸和颜悦色的跟单大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单胖子双手捂着两边脸上的五指山，低着脑袋，眼睛却斜着朝上瞟，这一瞟就瞧见了不远处假装没事人似的孙竹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