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往事

茶炉

光头老余坐在单胖子的小会客厅里，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灌茶水，表情很拧巴。
　　单胖子跟老余也不是外人，所以也就没有跟老余玩儿什么虚头巴脑的客套，直接奔了主题，想请老余帮忙物色一个信得过的粤菜大厨。
　　老余原本就是跑过来看看自己亲手养大的绿色产业基地到底变成了啥样，压根儿也没有想到单胖子还揣着这一出儿。灌了一肚子水之后，老余摸了摸光头，看看天花板，又瞧瞧地板砖，半晌，慢吞吞道：“介锅系不好办了啦！介行偶不咻了啦，用里门北方愣的话说，心贼七不鸟夜豆腐了啦！”
　　单胖子赶紧话赶话：“这事虽然急了点儿，这不是恰巧碰上您老了么？我们对广东潮汕那边俩眼一抹黑，就算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着对吧，您就帮个忙吧，这点小事儿于您老说不就是打个响指儿的事儿么？”
　　老余白了单胖子一眼：“打过响指？偶又不系魔术师了啦……”

鹿城飞侠

继续关注，敬茶！

茶炉

单胖子的公司是当年村儿里很出名的拼缝儿公司，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台486台式机就是公司的全部家当。
　　97年干倒村长赢得村儿里最大一单的就是该公司。单胖子的身上多少有俺的影子
　　别人找不到的俺绝壁找得到
　　还不能得罪大公司
　　夹缝中生存是那年月村儿里小公司的缩影

闻琴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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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炉

单胖子心里这叫一个急啊，可脸上还不能挂着。
　　老余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手表，嘟囔道：“搞咩呀，有米有饭七了啦？！”
　　单胖子眉头一皱，心说坏了，把这事给忘了，今儿个可是别人包场子，来的又都是正主儿的熟人同道关系户，多少都有一面之缘，唯独这位老余，跟今天到场的宾客压根儿就不搭调，让他去楼下混吃喝，回头再给人揪出来，面子上就都不好看了。这可咋整？要不带着他上外边儿就和一顿儿？这可不成，这要是传了出去，说烩春堂连顿饭都请不起，丢死人了！
　　正这功夫，会客室茶几上的电话响了。
　　是后厨黄师傅打来的。
　　说是包场的这位爷给出来的菜单上多了两道粤菜，这叫后厨的大小能人都傻了眼，怎么你们接单的都检查都不带检查的，这要是糊弄上去回头再叫人吃出问题来，砸的不光是酒楼的牌子，黄师傅的牌子恐怕也要连坐了。
　　单胖子也抓瞎了，这时候找人家正主儿临时修改，也来不及了，艹！单胖子也不管不顾光头老余是不是在跟前，张嘴就是一句：“丢你老木的！真不会办事情！”
　　光头老余那边儿正饥肠辘辘呢，冷不防听到一句字正腔圆的家乡话，噗哧一下笑了：“小胖几，喇一锅胶惹磊了？”
　　单胖子就把后厨电话的事三两句话这么一说，反正现在也找不着粤菜厨子，这个糗算是丢大了，说说也无妨，正好也是说给老余听，让他也明白自己是真的有难处。
　　老余听完，表情凝重起来，从沙发里站起来，摸着光头在屋里转了仨圈儿，最后是咬牙跺脚的一狠心，瞪着单胖子看了好一会儿，长叹一口气：“搞咩呀，偶就系到磊介里找一顿换票了啦，介一肥，偶成料磊滴换票。带偶去后厨吧！”
　　单胖子没弄明白咋回事，晕晕乎乎的带着光头老余下楼，绕到饭店后身儿的厨房，一掀门帘儿，热气扑面而来！
　　黄师傅正抱着胳膊站那儿生闷气，其他帮手们也是大眼瞪小眼儿发呆。
　　看见单胖子进来，黄师傅显然是有点动怒的瞥了他一眼：“小单啊，这活儿咋干啊？流水席讲究的是个快，中间横插了这两杠子，撇开不管不行，正好横在当间儿，不撇开我们也不会啊！”
　　光头老余伸手拿过菜单，看了看，扭头冲单胖子挤了挤眼睛，道：“介过没有问题的啦，交给偶就搞定了啦！介一位素房西夫啦，久仰久仰，敝银系粤菜厨师，江湖匪号光头老余，房西夫，幸肺！有偶在，一切OK了啦！”

茶炉

洛阳水席中冒出来两道粤菜，放在一般人眼里也许不算什么，但眼下，看这菜单苦笑的可是一位勤行儿的泰斗级大拿。光头老余是久经场面的主儿，眼下这形势他绝对是看在心里了，要么怎么说老余会办事儿呢，只见他先是从旁边搬过来一把椅子，做了个手势请黄师傅就坐，然后毕恭毕敬的给黄师傅鞠了一个躬，语气谦和道：“姨某刀枪入库，马放蓝山，久不用兵，朽法不免生疏，房西夫多多几叫啦！”
　　一席话说的，黄师傅虽然深感惭愧，但老余这番话说的让人感觉十分的受用，也就不再计较，坐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趁着老余做准备的当口儿，我给大家稍微普及下粤菜的渊源……
　　这要说起来，粤菜可牛逼了，中国四大菜系之一，由广州、潮州、东江三地特色菜点发展而成，是起步较晚的菜系，但它影响深远，港、澳以及世界各国的中菜馆，多数是以粤菜为主。粤菜注意吸取各菜系之长，烹调技艺多样善变，用料奇异广博。在烹调上以炒、爆为主，兼有烩、煎、烤，讲究清而不淡，鲜而不俗，嫩而不生，油而不腻，有“五滋”(香、松、软、肥、浓)、“六味”(酸、甜、苦、辣、咸、鲜)之说。时令性强，夏秋尚清淡，冬春求浓郁。粤菜著名的菜点有：鸡烩蛇、龙虎斗、烤乳猪、太爷鸡、盐焗鸡、白灼虾、白斩鸡、烧鹅、蛇油牛肉等。
　　粤菜在国外是中国的代表菜系，在国内地位仅次于川菜是中国第二大菜系。
　　今天包场的这位爷在菜单里春秋一挥，给出的啥难题呢？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东西，但是，每个菜系有每个菜系的特色特点跟内涵，包场的这位爷出的菜名说起来很平常，但做起来就满不是那么回事了。如果黄师傅用了豫菜的方式去提炼这两道粤菜，但分是客人里有嘴刁的主儿给品出来了，黄师傅的牌子，烩春堂的牌子就全砸手里了，传出去，即不好说也不好听，在行业里就算是烧鸡大窝脖儿，栽了。
　　所以黄师傅没敢贸然动手就是这个原因。
　　那么，这位包场的爷到底出的是什么粤菜呢？
　　盐焗鸡跟白斩鸡。
　　那位说了，不就是盐焗跟白切么？对于黄师傅这样的顶级大厨而言，这算个六啊！我头里不是跟大家说了么？菜系跟菜系之间虽然也有触类旁通的时候，但是，出于地域，风味，手法，风格等等客观因素的考虑，这中间也隔着万仞大山呢，黄师傅是顶级大厨不假，越是顶级大厨在行为做事上就越是谨慎，不轻易下手搞也正是基于上述原因。
　　咱就说这盐焗鸡。
　　在广东，盐焗鸡是一道非常有名的菜。盐焗鸡外表澄黄油亮，混合着鸡肉的清醇香味及海天味业盐焗鸡粉的咸鲜味道，肉质爽滑鲜嫩，尤其受到中小年朋友的喜爱。另外，在冬天吃鸡肉，可以凉血润燥、温脾暖胃。盐焗鸡为广东本地客家招牌菜式之一，流行于广东深圳、惠州、河源、梅州等地，现已成为享誉国内外的经典菜式，特别是在广东籍华侨集中的海外地区久负盛名。
　　做盐焗鸡，普通的鸡那是绝对不行的，必须要选用三黄鸡，也就是广东广西一带特有的一种特殊驯养的鸡，毛黄爪黄喙黄，这要是讲究起来，三黄鸡这个称谓还跟明朝开国皇帝朱洪武有历史渊源，传说这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攻下京城后，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没过多久，口舌审美便疲乏了。有一天跟身边近臣青田刘基聊起来，不眠渭然长叹。刘伯温啥都没说，几天后送来一碗鸡肉，朱元璋吃后胃口大开，问：这是啥？刘伯温想了想，答：此鸡产自浙江仙居，冠黄、羽黄、啄黄，体小肉健、美味可口、营养丰富，型如元宝，又名元宝鸡。朱元璋笑曰：好一个“冠黄、羽黄、啄黄”，寡人今赐名“三黄鸡”好了。 从此，仙居三黄鸡名扬天下，同时也成了宫廷必用品之一。仙居三黄鸡又称“元宝鸡”，明朝就将其列为贡品。在天然环境下生态养殖的仙居三黄鸡，长年放养于山坡、溪滩、果园、树林之中，吃的是鲜活“昆虫”、“嫩草”和“杂粮”，不喂任何含有化学成分的食物或添加剂，肉嫩汤鲜，营养丰富，风味独特......”
　　再说说白切鸡。
　　白切鸡选用的料也是三黄鸡，做白切鸡的地区不止是广东，在江浙一带也有烹制，很多客居北方的江南人都很喜欢绍兴的白切鸡，做法与粤式的白切鸡大同小异，但是，差异就存在于这个小异上，这里边儿猫腻儿忒多，就不一一陈述了，免得上街被同门师兄弟追杀……

茶炉

老余先上后厨外边儿的材料库里瞄了一眼，摇摇头，问单胖子：“扇肿啊，介歇鸡都不行的啦，磊赶快喊银送三黄鸡啦！”
　　单胖子原本就是个吃货，对于勤行的这些个名称说头一无所知，接手烩春堂也是赶鸭子上架，勉勉强强，后厨的这些个菜名儿，做法，讲究，说头，他是一问三不知。三黄鸡是个啥鸡，单胖子挠了挠头皮，没想出来，赶紧摸出摩托罗拉给八哥拨了过去。
　　八哥那头听完也犯了嘀咕。
　　那年头，北方的粤菜馆不少，但真正名门正派的粤菜馆不多，这些名门正派的原材料几乎都是花大价钱从他们的故乡空运过来，因此，当年北方粤菜的成本高，卖价也高。搞批发的八哥当然明白这些，可单胖子不明白啊，八哥说三黄鸡的价格要比普通鸡高出很多，怕找给你回头你再卖亏本儿了，单胖子哪儿有那脑子啊，不由分说，叫八哥无论如何也要搞几只火速给送过来。
　　电话这头，八哥咧嘴哭笑不得。八哥手头全都是本地土鸡，要不就是来杭鸡，三黄鸡这种特殊品种，八哥只有厚着脸皮去熟人工作的粤菜馆收了。这要是收了可就是天价了。
　　没法子，谁叫自己是烩春堂的股东呢，谁让烩春堂的少主不懂行儿呢，谁让哥儿几个没给他做培训呢……
　　求爷爷告奶奶，好歹总算把三黄鸡送来了。
　　光头老余两眼放光，撸胳膊挽袖子，系好皮裙儿，站在水池那边开始杀生。
　　阿弥陀佛，提起杀生，我还是少写为妙，想当年，站水台杀生无数，罪孽深重，各种生灵的冤魂纠缠不休，搞得我后半生不得不与疾患为伍……
　　光头老余先搞盐焗鸡，白切鸡讲究的是火候跟鲜嫩程度，做早了，放老了，不好吃。
　　老余一边拾掇，一边给大家讲故事。
　　“粤菜盐焗鸡也叫做梅州盐焗鸡，是广东粤菜的代表菜细激鸭，相传介过从前梅州长乐有一个商人，为人谦恭诚实，游走于岭南各地，以贩卖日杂食品为主，此人信誉好，交游广，结交了不少以诚相待的朋友。这一年年关，商人完成一次货物贩运，还采购了一批当地特产准备回家。当地朋友情重，特地以一肥鸡相送。此鸡名曰“三黄嫩鸡”，乃当地特产，十分难得。梅州商人便欲带回家给妻儿尝尝，但此一去类，路途遥远，活鸡不易携带，于是他便将鸡宰杀制成白切鸡，用盐包封在包袱里。行至半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商人决定就地露宿一宵。安顿之余，眼看天色渐暗，肚子饿了起来，吃干粮又不解馋，梅州长乐商人便从盐包里掏出白切鸡，与随从烤着吃。
　　出乎意料地，大家发现这样弄出来的鸡肉味道非常好，齐声赞叹。商人心细，留了几块，带回家给妻儿品尝。妻子是厨艺高超，尝试后亲自依法泡制，“盐焗鸡”诞生了。”
　　故事讲完了，盐焗鸡第一步也完事了。
　　老余小心的从烫鸡的大锅里舀了两大勺汤放在一个碗里。然后叫后厨的打荷小工去找厨房纸。就是那种吸水吸油性能很好的大纸巾，这在当时的后厨并不多见。打荷小工摇摇头道：“师傅，不知道啊！”
　　单胖子赶紧插话：“怎么能不知道呢！去！上楼上会客室左边的角柜最底下那层，有个黑包包，赶紧抱下来！”
　　也搭是单胖子不懂行儿，当日跟车出门采购时，看见这种纸觉得新鲜，也就不管不顾的买了，买了是买了，一直没用，没想到今天还真用上了。
　　老余听小工说没有厨房纸，刚要发作，却见小工屁颠屁颠的抱着一大黑包跑过来，打开一看，正是厨房纸，这才出了口气。用厨房纸包裹好的裸鸡被挂在通风口处，老余又叫另一个后厨小工把他的双肩背从楼上取来，从里边找出一台很小巧的吹风机，插上电源，喊那个小工拿着电吹风开到最大功率，全方位的死吹。
　　不大会儿的工夫，那边电吹风狂轰滥炸下的裸鸡已经彻底风干，老余示意小工关掉吹风机，然后把锅烧热，放入粗盐大火翻炒至黄色，将炒好的粗盐1/3平均铺在预先备好的砂锅底部，放入裸鸡，将余下的粗盐均匀铺在裸鸡面。盖好砂锅，慢火开焗，约6分钟时，将鸡反转，又焗了6分钟，灭火，用余温又熄焗了12分钟。
　　盐焗鸡就算是成了。
　　老余喊来打荷小工洗干净大锅，用板油滑锅后，把预备好的鸡汤倒进去，又依次从调料罐里往汤中添加了几味调料，加了些水淀粉调成了稠汁儿，随后把焗好的裸鸡斩成段儿，放入了稠汁中点蘸，之后码放在长盘中做好造型。
　　“好了啦！阔以端上去了啦！”
　　老余笑笑，转身从鸡笼里随便伸手一抓，又开始杀生。
　　趁这功夫，黄师傅也不闲着了，厨房大灶再度忙碌起来。
　　洛阳水席，讲究的是个快字，这一桌即将吃完，下一桌马上跟进，洛阳水席的做法都不是特别难，除了牡丹燕菜需要点刀工时间，其他的相对来说都容易些。
　　说是容易，这都是我们这些看客们的一厢情愿，后厨无小事，每一道菜从选料到下锅，学问渊博的很。
　　白切鸡很快也被端上去了。
　　后厨小工送来热毛巾，老余擦了把秃头，扶着灶台长出了一口大气：“总算没有丢银现眼了啦。”
　　解下皮裙，老余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瓶红星小二，拧开盖儿，一仰脖儿就是两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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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炉

后厨一片平静。
　　光头老余一瓶小二下肚后，便一屁股坐在刚才黄师傅坐着的椅子上，低头把玩儿起手腕儿上的串珠来。
　　黄师傅边干边指点手下人忙碌，厨房里除了锅碗瓢盆间的碰撞之声，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插科打诨，有的只是有条不紊，不慌不忙。
　　终于，最后一道蛋衣汤出锅后，尘埃落定。
　　黄师傅用围裙擦了擦手，拿过放在一旁的小茶壶，轻轻嘬了一口，叹了口气，道：“原本该是碧波伞丸的，没法子，客人要图个吉利，历史也要图个吉利。唉，也罢。各位辛苦了，收工，清理下内务，我们就这儿歇会儿吧。”
　　黄师傅一番话让低头玩手串儿的光头老余不解的抬起脑袋：“房西夫为甚木改了祡单？为甚么还有历喜地系情？说一说啦，也叫姨某奖一奖见识啦！”
　　黄师傅放下小茶壶，沉吟了片刻，看着光头老余道：“其实呢，水席到了蛋衣汤就算是扫尾工程，蛋衣汤上去，水席即将谢幕。但是，水席在唐代时，扫尾的汤品是碧波伞丸，而不是今天送上去的蛋衣汤，这个事情还要从一代女皇武则天弥留之际说起了。历史传说，武则天生病期间，有臣子想到用洛阳水席给则天大帝的病情冲冲喜，原本也是好意，结果，当传膳官报菜名报到碧波伞丸的时候，武则天下意识的听成了散伙玩完，结果，大叫一声‘水席……我也！’病情骤然加重，经抢救无效，一命呜呼哉。从此以后，人们享用洛阳水席这最后一道菜时，总不免会想到某个皇帝的驾崩，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从北宋起，这最后一道菜遂改成了一碗酸爽利口的蛋衣汤，一直保留到今天。”
　　光头老余闻之，面露惊讶之色，频频点头，朝黄师傅挑起了大拇指：“不愧系大西夫，不但祡烧的好，学问也做得好，姨某要以后要多多向房西夫请教啦！”
　　单胖子听得云山雾罩的，不懂装懂也跟着光头老余频频点头。正这功夫，门帘儿一挑，有位服务员出现在后厨门口，朝着屋里喊了一句：“客人想请今天的主厨过去喝一杯。嗯，是请水席主厨跟粤菜主厨一起过去。”
　　黄师傅眉头轻轻一挑，点点头，解下围裙，掸了掸衣服，把还沉浸在故事里的老余拽起来：“走，老余，一起过去。今天的客人道行深，居然吃出了不同。我们一定得见见。”
　　前面大厅里，几十桌还在推杯换盏，七嘴八舌，见两位大师傅出现，酒席间站起一人，快步穿过了众人，来到了两位大师傅面前。只见此人一米七八的个头儿，白面，微胖，板儿寸，眉目清秀，穿一身剪裁得体的唐装，看着儒雅文气。这位走到近前，抱拳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尤家明，中原人氏，承蒙席间各位抬举，在咱们海清区个体劳协做个主事儿的，今天在烩春堂招待同乡同道，特意点了洛阳水席，果然原汁原味，尤某佩服，不知道今天水席主厨是哪一位？”
　　光头老余赶紧把黄师傅推过来：“系房西夫啦。”
　　黄师傅微笑道：“在下黄河水，跟尤先生是乡党。”
　　尤家明的眼睛一下就圆了！
　　“哎呀！黄河水！咱们中原菜系的大当家！真的是您么！如此，尤某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黄师傅，来，尤某这一杯酒先干为敬！”说罢，从旁边桌上顺手拿起一杯五粮液，一仰脖儿……
　　黄师傅跟尤家明一共干了三杯。
　　黄师傅朝尤家明微微鞠躬，道：“如果黄某没有猜错，那两道粤菜不是尤先生随手加上去的吧？”
　　尤家明脸色微微一变，马上变成了惭愧之色：“那个啊，是孩子不懂事乱加的，等菜单送过来了，才承认，想来撤回也是来不及了。给黄师傅添麻烦了，尤某自罚一杯！”说着，又是一大杯。
　　黄师傅坦诚的说：“隔行如隔山，虽然同为勤行儿，但菜系不同，手法不同，材料不同，出来的味道绝对不同，黄某不能砸祖师爷的牌子，所以这两道粤菜是出在我身边这位岭南名厨之手，他可不只是厨子这么简单哦！他是国家英雄，自卫反击战争的功臣！”
　　尤家明笑了：“我虽然吃不出这其间的不同，我的客人们当中可是有刁嘴的，刚才他们还在说，做这两道菜的人一定不同凡响。哈哈，真让他们给说着了！来来来，我提议，大家举杯，敬英雄！”
　　于是，酒席宴间，众人纷纷起身向老余举杯敬酒，场面火爆……
　　今天这一席，烩春堂上下所有人都得了红包，光头老余跟黄师傅的最大最厚实。这让单胖子打心眼里高兴，觉得烩春堂就要鸿运当头了!
　　可是，光头老余收了红包后，却打起背囊，这是要开路么？

茶炉

一百零二、又请神

　　无论单胖子死说活说，光头老余就是不答应留下来做大厨。最后单胖子没辙，差点给老余下跪，被老余眼疾手快给拦住了。
　　老余轻轻叹了口气，指了指后厨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心，摇摇头，打起背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烩春堂。
　　单胖子站在大堂里愣了好半天，到底也没有咂摸出来光头老余临别前的两个重复的手势是啥意思。
　　啥都不去想了，想也是白想，就单胖子这副下水，这么复杂的问题他得想破了脑袋，为了不想破脑袋，单胖子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再去想。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稳定后厨，继续求爷爷告奶奶的请人去，不然，再来一回临时插粤菜的事儿可咋办啊！

茶炉

个体劳协尤主席包场开流水席这档子事过去好几个月了，烩春堂的生意还是那个不温不火的样子，这眼瞅着夏天磨磨唧唧的的过去了，这座城市最舒坦惬意的季节出溜一下就来了。
　　生活里有些事儿啊它就禁不起念叨。这不，才头晌火，单胖子站在前厅倚着门框，抱着朵朵，嘬着小茶壶里的碧螺春，看着眼前一拨又一拨的人从饭店门口走过去，心里又不失时机的做起了春秋大梦。这个时候，要是也能来一大单，包个场子啥的，多好。
　　冷不丁，眼前一黑，有个声音传来：“艾玛单总！找您老人家费了我老鼻子劲了！怎么着？您不跟大院儿那边卖盒儿饭啦？鸟枪换炮抖擞起来了！好家伙！这阵仗，我说呢，单总咋不光顾我的洗浴中心了，敢情上这闷得儿蜜来了。”
　　谁呀？都洗浴中心了还能猜不出来是哪一个么？
　　猴三儿。
　　单胖子自从跟猴三儿那儿被俩小姐摆了一道后，再也没有去过，而且，就算再急的事由需要抄近道，也绝不从猴三儿的洗浴中心门口经过，这真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怕啥来啥，腻味谁谁来。猴三那张谄媚的鞋拔子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两只手跟衣襟儿上搓啊搓的，单胖子下意识的朝后退了几步，声音都有点发颤道：“你你你来干啥？”
　　猴三儿赶紧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双手捧着递到单胖子跟前儿，纸上散发出来的骚气差点熏了单胖子一跟头！
　　“干嘛？你这是要干嘛？”
　　单胖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猴三儿心里就发虚，就连说话都虚。
　　猴三倒是没有意识到单胖子的局促，满脸堆笑道：“是这么回事儿，我听我一道儿上的兄弟说，单总这儿供着一位大神，能做正宗的广东菜，他有一回跟您这儿尝过，说那叫一个地道！满大街的粤菜馆做的都没您这儿这位大神做的地道。这不是今儿个我来找您，就是奔着您这儿这位大神来的么，我一铁磁想包您的场子开会，会后呢想整个全粤席，经费绝对不是问题，开个会呢也就是村儿里的那些行业上的兄弟姐妹扎堆儿交流经验，取长补短，合计怎么更好的为四个现代化做贡献。您看这么有时代性的事情，我没找错人吧？您这儿的那位粤菜大神还在么？”
　　到底是跟村儿里渗淫太久的缘故，单胖子连脑子都没带过的，张口就来：“在！”
　　在字脱口而出后，单胖子马上就后悔了。在毛啊在！光头老余回五羊城都小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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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三儿一听乐得更灿烂了，忙不迭的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厚厚的大信封儿，双手虔诚的递给单胖子，道：“哎呦喂！太好了！这事儿齐活了！这是一万块钱的定钱，我那哥们说了，只好活儿做的地道，绝亏待不了大伙儿，我这就给哥们回话儿去了，一个月以后的今天还是这个点儿，咱们哥们回见哈！”
　　话音儿才落，猴三儿已经没影儿了。
　　单胖子张口结舌站在门口，小茶壶已经掉地下摔成了八瓣儿，朵朵吓得从他怀里窜出去，在柜台上瑟瑟发抖，单胖子彻底傻眼了。我艹！这下儿，这下儿玩儿大了。
　　全粤席，我上哪儿给您找粤菜大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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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单胖子的愁眉苦脸都笼罩在烩春堂上上下下每个人的心头。黄师傅平常不怎么动怒的，人家涵养好，可单胖子这事干的，确实有点那啥，叫一向四平八稳的黄师傅也有点坐立不安。三五八三位老哥也是长吁短叹，心说这事儿，这怎么话儿说的呢……
　　朱大常跟刚刚回来的大姐夫闻讯也赶了过来，一帮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也没了主张。
　　惟今之计，只有再厚着脸皮去求光头老余了。
　　单胖子心里一边打着小鼓，一边忐忑不安的拨通了老余的电话。
　　果不出其然，光头老余那边一听，连声回绝道：“扇肿啊，江湖救急不救贫了啦！偶纵喜有山头六背也搞不定介过系情了啦，母好忆昔了啦，介一肥偶系无能为力了啦，偶有一单生意要去美国搞掂，席债系爱莫能助了啦！”
　　得，人家闪了。只能怪单胖子江湖经验忒浅，啥都没有就敢应承，这事儿可不比昔日在村儿里，可以跟客户满嘴跑火车，即便是没货也能扯上一两天的淡，这事儿关乎烩春堂的名誉，关乎这一家老小的脸面，唉！这可咋弄咧！
　　关键时刻还得是大姐夫。
　　大姐夫拨了一天的电话，终于从一大票熟人当中给单胖子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大姐夫寻到的这根救命稻草叫成俊，帝都人士，早年曾南下羊城，据说啥都干过，倒腾过指标儿，摆过地摊儿，参与过一部分先富起来的营生，然后，拜过码头，学过粤菜，也算是个改革开放初期胆儿大气壮的主儿，总舵主在南海划圈儿以后，成俊的买卖渐渐安定下来，在羊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餐饮界人士，拥有五家海鲜大酒楼，他自己也安心当起了后台老板，整天价提笼架鸟，优哉游哉。
　　大姐夫跟他认识，也搭着早年安排分配学员的过儿，大姐夫的学员还真有几个在成俊麾下混出名堂的，因着这层不深不浅的关系，大姐夫把正在本地考察市场的成大老板请到了烩春堂。
　　成俊，岁数不大，三十七八，高个儿，豆芽菜身板儿顶着一颗大脑袋，偏分发式，大眼睛，高鼻梁儿，见人就笑，一笑就露出两颗闪亮的大板儿牙，江湖人送绰号“老兔儿”。
　　若说江湖经验，老兔儿绝对是老炮儿，烩春堂上上下下走了一遭后，点点头，又摇摇头，单胖子哪儿明白这些啊，心里头想的都是一个月后的那一席，黄师傅倒是明白老兔儿的意思，老兔儿的意思很明了，烩春堂在饭庄酒楼里真算不上档次，地理位置又是个城乡交界的三不管地段儿，要想火，没有看家招牌，没有自主品牌，没戏。
　　要么说黄师傅是大师呢，大师们过招根本不用说，几个眼神儿就齐活了。
　　老兔儿单刀直入的问道：“单总，咱们这儿到今天为止走的是什么路数？豫菜当家？还是来啥单做啥活儿？”
　　单胖子弱弱的答道：“如您所见，算是豫菜当家，客人要啥我们给啥。”
　　老兔儿若有所思：“这可不成啊，就算这一次看在老谈的面儿上我给您揽下这一单，那下次呢？我也有自己的买卖，不可能总是随叫随到啊，对吧，咱得形成自己的品牌，有了自己的品牌，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面儿上咱才能立于不败啊！这么着吧，这一单我接了，价码儿好说，跟老谈不是外人，黄师傅跟我虽不是一路，但老黄是豫菜舵把子，怎么说都是老前辈，这一个月呢，我也是在这边考察市场，时间充裕，老谈都跟我说了，咱们慢慢想，争取在我回去前，咱把烩春堂的路数搞掂，您几位看这么着可以不？”
　　哎呦喂！不愧是老江湖，瞧人家说的，单胖子红着脸连连点头。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老兔儿马上给出了菜单，单胖子吩咐八哥赶紧照方抓药，老兔儿亲自挂帅跟着八哥见天儿的跑市场，黄师傅这边儿也紧锣密鼓的差人改造后厨。如此，小半个月过去了。
　　材料终于置办齐全，剩下的时间里，单胖子每天都跟成俊在会议室里扎堆儿，这大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成俊呢，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特别是听大姐夫讲了单胖子这些年的经历，很快对这个看上去呆头呆脑的木讷小胖有了好感，于是每天不厌其烦的给单胖子开小灶，灌输餐饮业界的经营理念，算是速成班儿吧，还不收学费，哪儿找这等好事儿去。
　　终于，一个月的过渡期到了。

茶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甭管是啥，既然走到这一步，那就是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我去，这是什么话！
　　单胖子一大早儿就来到了烩春堂，看着伙计们进进出出的从八哥的天津大发上往下卸货。东西可真不少，其中就有当时市场上极为罕见的鲍鱼跟鱼翅。
　　老兔儿来的比单胖子还早，虽然已经深秋，小风吹的人浑身凉飕飕的，老兔儿的脑门儿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儿，对于老兔儿而言，今天是个大日子，也是他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多年之后第一次主持厨房，尽管是老炮儿，老兔儿的心里仍不免有点紧张。
　　黄师傅今天穿戴整齐，带着自己的后厨班底站在老兔儿身边，黄师傅拍了怕老兔儿的肩膀，道：“成师傅，今天后厨是你的阵地，老黄我跟我的同仁会尽一切努力倾心相助，我们两个菜系虽不是一门，但触类旁通的讲，厨房里的事情都是有相似之处的，成师傅尽管吩咐便是，放心，老黄听后差遣。”
　　老兔儿连连点头，握着黄师傅的手使劲的摇着。在老兔儿眼里，这位态度谦和的豫菜名家能够如此礼贤下士，实在是他的荣幸，也是他必须要效法的业界楷模。
　　酒席定在中午12点开始，这个时候，周围各家儿都还没有开门，烩春堂的后厨已经热火朝天的开始了备战。
　　粤菜的制作过程比其他菜系都要复杂，很多原材料都需要提前水发，像鲍鱼跟鱼翅这种珍贵材料，必须提前预备好，光是煲类所需要的时间跟功夫就不是一般菜系能够攀比的。
　　趁后厨忙碌着，单胖子给老革命拨了个电话，请他从职工餐厅挑选些模样周正的小伙子赶过来，今天店里一定需要大量的传菜工跟服务生，老威廉二话没说，马上照办。单胖子又给西游车组的薛老大去了电话，请他带着小范儿一起去绿色基地接人。一小时后，老薛跟小范儿就把人给送到了。
　　单胖子把送来的棒小伙儿们集中到员工休息室，跟他们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把备用的服务生制服取出来，让大家换好。总厨发令时，大家都要站出去，该做啥做啥，全听总出的号令。
　　这件事，单胖子做的很地道。
　　两个多小时后，大堂里的宾客渐渐多起来，单胖子赶紧让一部分服务生出去招呼客人落座，安排茶水茶点。
　　一转身儿，猴三儿满脸是笑的出现在门口，瞧见这大堂里布置的场面，乐的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一个劲儿拍单胖子的马屁。
　　又过了十几分钟，今天包场的正主儿出现了。
　　谁呀？说起来，这位单胖子一点都不陌生，不但不陌生，单胖子第一眼瞧见他时，心里竟然还有几分的怨恨！此人五短身材，脖子跟脑袋一边儿粗壮，大脑袋，大眼睛，大鼻梁，大嘴叉子，扇风大耳，一身的腱子肉，撑得衣服紧绷绷的。一见单胖子，对方也是一愣，毕竟是场面上混的主儿，马上就变了一副面孔，几步抢上前，伸手就握住了单胖子的手紧着晃悠！
　　“单总啊！真的是你啊！哎哟喂！老话儿怎么说来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单总就是单总，这都跨行跨到餐饮业了，牛叉啊！果然是我等之楷模啊！当年的事，哥哥我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哥哥我那时候也是无奈啊，村儿里的事儿单总你也是门儿清的，我不干过不去那一关啊！对不住兄弟啊！真的对不住兄弟啊！我这儿给兄弟赔不是了！我给兄弟鞠个躬了！”说着，退后一大步，毕恭毕恭的给单胖子深鞠一躬。
　　对方这么一弄，倒叫单胖子有点不好意思了。
　　单胖子赶紧过去搀住了对方，吭哧了半天，憋出一句话：“都过去了，向前看。小弟那时候涉世不深，趟了浑水，不能都怨六哥，这一篇儿咱们就算翻过去，谁都别再提了成不？”
　　这二位热烈拥抱在一起。
　　说的这么热闹，这位是谁啊？
　　前头我们不是给大家科普过单胖子在村儿里混事的光荣历史么？最后单胖子是灰溜溜的离开了村儿里，还发誓再也不踏足村儿里半步。眼前这位就是当年跟村儿里其他大鳄们联手坑了单胖子一道的那个何老六。

茶炉

一百零三、再请神

　　单胖子到底还是厚道了。
　　何老六的人品在多年前就已经被他惨淡退出村儿里时所印证过，什么叫好了伤疤忘了疼啊？这就是。单胖子眼下，全然被即将成功的喜悦所蒙蔽，全然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五短汉子就是曾经让自己差一点身败名裂的那几大恶人之一，毕竟是江湖阅历太浅啊！
　　单胖子的这点儿不光荣的历史，村儿里比较知根知底儿的除了早就远离江湖的米老二，就是改弦更张的胡哥，还有就是三棵树的姜翠花两口子，而早年被扫地出村儿的缘由，死要面子的单胖子只跟大舅哥老胡和铁哥们金胖子叨叨过。
　　前厅陆续来了不少人，这些不少人当中的不少人见了单胖子，表情无一例外的有那么点不自然，沉浸在喜悦得意中的单胖子可一点儿都没觉察到。
　　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单胖子忙走过去看个究竟，这一看不要紧，单胖子一咧嘴，差点没一头栽倒！
　　门口聚集了一大帮子小平头。

茶炉

小平头，是单胖子人生经历中第二次遇到。
　　上一回，是在愣总他们家门口，天蓝色的哨兵唇枪舌剑力挫群雄，把一大帮仗势欺人的官二代小平头硬是阻挡在天军总部门外。这一回，这帮小平头又是啥来路？
　　单胖子数了数，好家伙，怎么地都得有百十来颗小平头，看花眼了，就连表情都是如此的雷同，好像克隆人大军似得。
　　单胖子来到近前，这个时候，小平头们从中间分开了，闪出了一条道儿，人群深处款款走来一女子。女子走到近前，轻启朱唇道：“大哥大，竹君有礼了。今天来，没别的事，就想借大哥大贵宝地开个会，哟，看样子，小妹我来的不是时候啊，这都摆上了。那也不行，这么着吧，他们楼下，我们楼上，大哥大以为如何啊？合理利用合理空间嘛，反正楼上空着不也是浪费么？大哥大是不是觉得楼上太乱不合适接待啊，没事，我这些同事们有的是力气，这么多人，一会儿工夫不就搞定了么？别犹豫了，包一场也是包，包两场也是包，谁跟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呢？再说了，小妹我也没别的要求，家常便饭就得，听说大哥大这间餐厅从前是做豫菜的，正好儿，我这些同事们都来自中原，大哥大就别犹豫了，跟小妹还摆啥客套啊，内什么，兄弟们，跟大哥大上楼，半小时搞定一切！”
　　单胖子傻眼了。
　　这孙竹君不是让自己跟愣总联手设局给支走了么？
　　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茶炉

要说这竹君办事还真挺利落，半小时不到，楼上乱七八糟的环境就被小平头们整饰一新。
　　单胖子跟在后头心里一个劲儿的犯嘀咕：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一扭头，竹君就跟幽灵似得出现在身后，吓了单胖子一大跳！
　　单胖子结结巴巴的试探性的问道：“妹子，咱不带这样儿的，今儿个后厨实在是忙不过来，您看您这一群兄弟……”
　　竹君婉儿一笑：“大哥大，放心，小妹心里有谱儿，不是来踢馆的。”看看四周，见没有闲杂人等，竹君收起笑容，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大哥大，您还蒙在鼓里吧？您知道今儿个来的这一拨儿人五人六儿的都啥来路么？幸亏刘大哥大清早儿给了我一个电话，要不，今儿个您这个酒楼就得遭大难！”
　　“啥？！”单胖子越听越糊涂。
　　要说今天订席包场子的这位，单胖子明白，不是个好鸟儿。可听竹君的意思，今儿个包场子的好像还另有其人似得。
　　竹君拉着单胖子的胖手，走到了小会议室里，返身关好门，坐下，道：“早上刘逸授刘大哥给我打电话，说是三棵树的姜总跟他说的，今天烩春堂这边儿可能要出大事儿，姜总那边有事离不开，让刘大哥无论如何也要给你提个醒儿，可刘大哥马上就要飞比利时，只好托付给我了。大哥大，您放心，小妹不是没事找事儿的人，感情上的事，没有什么对错，我就是喜欢大哥大，但小妹绝对不会胡搅蛮缠，小妹喜欢公平竞争，这事儿您放宽心。现在要说的是，今天包场子的那个人你肯定熟悉，也肯定知道，他姓方。”
　　单胖子心里咯噔一下子，全明白了。
　　我艹！姓方，姓方的，跟我有过节的，跟愣总有过节的，跟三棵树有过节的，还能有谁啊？方保健！这孙子不是被通缉了么？怎么还敢光天化日里行走江湖啊？
　　竹君看出了单胖子的犹疑，解释道：“这事儿其实是三棵树的金副总金哥透露给姜总的，金哥混黑白两道想必大哥大也清楚，金哥说，黑道儿上头年就私下里流传说有人想摆三棵树的道，不但要摆三棵树的道，还要摆所有仇家宿敌的道，三棵树倒了，接下来就是刘大哥的买卖，还有您大哥大的生意。金哥托道上的兄弟扫听了，结果，道上的兄弟托人捎话儿说，是一个广东佬儿设的局，还描述了那人的长相，刘大哥一听马上就脱口而出，就是方保健那个坏蛋。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坏蛋怎么把身份给洗白了，摆脱了专政机关的追捕跟通缉，问题的关键是今天这个局他到底想干什么。楼下陆续来的客人您可能不全熟悉，不过，刘大哥都明戏，说都是村儿里的混混儿，其中可能还有大狱里出来的混不吝，所以给我安排了这一帮兄弟，来替您压阵。放心，违法的事儿小妹才不干，来前儿已经跟派出所的顾所打过招呼了，也跟大常哥的老领导通了气，眼下您要做的就是沉住气，面儿上啥都能过去，心里头一定不能放松戒备。一会儿出去，您去趟后厨，跟师傅们也打个招呼，甭管前边闹腾成啥样都守住厨房，别出来。”
　　单胖子尽管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但也被竹君的威严给感染了，郑重的点点头，说好。一切都拜托小妹了。
　　楼下，宾客陆续到来，何老六跟猴三儿忙前忙后的招呼着，单胖子在楼梯口打眼这么一瞧，可不是咋地，正如竹君所言，进门儿的这些人多是前边袒胸，后边露背，不少人的胳膊上左青龙右白虎，前胸朱雀，后背玄武，大光头，瞥视辣嘴的，一看就是江湖人士。
　　刘小平悄悄凑单胖子身边，小声嘀咕：“单总，鹅咋看今天怕是要出大四捏？”
　　正这当口，门口又进来一位。
　　光头，短袖，长裤，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儿眼镜儿，手腕上戴一块明晃晃的雷达，扇风耳，大嘴巴，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位名角儿来唱堂会的。单胖子一看来人，心里暗暗叫苦：“我艹，您老人家别这会儿来啊，这里头没准儿还有您老人家处理过的主儿呢，这要是给认出来，战争说不好就要提前爆发了。”想到这儿，赶紧吩咐刘小平过去把来人请楼上来。
　　来者何人？派出所代理所长兼指导员顾伟星。

茶炉

自从马占宜所长被双规以后，顾伟星就接替他干了一段时间的指导员兼所长，再后来，马所长经组织内部调查后被移交司法机关处理，他顾伟星便堂而皇之的去掉了副字儿，坐上了正主儿的位子。
　　这一片儿的居民对这位新晋所长没啥了解，过去，总是马所长带人下基层，这位顾指导员基本没怎么在大家面前出现过。新所长上任头一件事就是带队下基层，去跟管片儿的居民沟通交流，在这个过程当中，大家对这位新晋所长的第一印象都还不错，都觉得这个一张嘴就手舞足蹈，跟大人孩子面对面时，脸上永远挂着谦和微笑的秃顶男人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好领导。
　　其实，人们只是看到了顾伟星的表面而已。
　　顾伟星是刑警出身，曾经在远郊区县的基层派出所打拼多年，做政工以前是一线刑警，对敌斗争经验丰富，经他手底下被送进大牢的社会渣滓没有一千也有五百，2000年初，在金城大案中表现出色，荣膺部里颁发的二级英模称号。
　　单胖子跟这位过去的顾指导员打过几回照面儿，不熟，见面也就是个点头的交情。不过，倒是听大常哥说起过这位顾指导员的丰功伟绩，心里对他也还是存有几分尊重的。
　　刚从竹君那里得到消息，扭脸就瞧见了这位犯罪克星从正门进来，单胖子着实吓出一身冷汗，幸亏正门儿里边还有一道屏风，进来的人得绕过屏风才正式步入大堂，所以赶紧让刘小平过去，把顾指导员从屏风的另一侧拽出去，沿着门外墙根进了南侧门儿。这南侧门儿是员工通道，平时门是关着的。
　　被拽进南侧门的顾指导员一头雾水，见着单胖子劈头就问：“小胖这是要干什么！”
　　单胖子就差给他作揖了，忙端着笑点头哈腰给他让到员工休息室，上茶点烟，完事儿小心翼翼的问：“顾所儿，您今儿个过来是不是接到报案电话了？打电话的是个女的对吧？报案内容是不是说今儿个烩春堂这儿可能要有地痞流氓搞聚会，叫您带人手过来打埋伏？”
　　顾伟星本来咧着嘴，才笑到一半，嘴型就僵硬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可报案的是个女的啊！”
　　单胖子嘿嘿一笑：“顾所儿啊，报案的的确是个女的，而且就是当年砖劈马占宜的那个姑娘，人家现在可是出息了，惊涛集团知道不？那姑娘现而今是惊涛的这个！”说着伸出了三根手指头，掰下去俩。
　　顾伟星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真的？！那个红毛儿丫头现在这么有出息啊！哎呀呀，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哎我说，这姑娘跟今天这个事有毛牵连没有？”真是干刑警出身的，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儿上。
　　单胖子赶紧摆手：“没没没，顾所啊，他是这么这么这么回事。所以人家报了案，听说还跟部里的郭副部长也打了招呼，您不记得了？我们公司的朱大常跟您所的前所长都曾经是郭副部长的老部下么？”
　　顾伟星微微点了点头，单胖子说的这个事由他是有印象的。
　　单胖子问顾伟星“您今儿个带了多少人过来啊？”
　　顾伟星反问“你问这个做啥啊？”
　　单胖子赶紧解释说“光我瞧见的今儿个就来了不少长相不善的主儿，那个叫猴三儿的您知道吧，那小子开的什么洗浴中心藏污纳垢，可没干过啥好事，还有一个叫何老六的，原先村儿红龙集团的主管，后来也成了混混儿，那也不是啥好东西！您头里进去的张老九跟里边儿蹲了十年，才出来，原先是这一片儿数的着的地痞路霸……内个，听说张老九还是您顾所给送进去的？”
　　顾伟星心里一惊，他知道，他今天来的有点鲁莽，带的人也确实是少了点儿。
　　别人不说，张老九在，今天的戏就不好唱。这张老九心狠手黑，十年前进去就是因为聚众斗殴，出手伤人，对方三个人被他跟他的手下用板儿砖拍趴下，其中两人成了植物人，第三个不治身亡。
　　单胖子跟顾伟星跟员工休息室里对着话，大堂里，猴三儿面带惊惶的凑到了何老六的耳朵边嘀咕：“六哥，我刚才好像瞧见顾伟星了，刚才在门口就那么一闪。”
　　何老六吃了一惊，急忙回头四下里张望。
　　“哪儿呢哪儿呢？！艹，今天可不能出问题，呆会儿放机灵点儿，看我眼神儿，要是觉得风头不对，赶紧溜号儿，咱哥俩说到底就是给人拍马屁的，别回头马屁没拍成倒叫马屁给蹦到姥姥家去。”
　　说完这番话，何老六跟猴三儿从座位上站起身，佯装招呼客人，从靠近主客的大圆桌那里慢慢蹭到了大门口附近的一桌旁。
　　这功夫儿，门外吵吵嚷嚷的又涌进来一帮人。

茶炉

单胖子从门缝儿里往外巴望，心说，这方保健到底请了多少牲口啊？烩春堂一楼拢共就十几张大桌子，再来指定不够坐的。这又来这么些个主儿，这是要干嘛啊？
　　门口涌进来的这帮人个个人高马大，膀大腰圆，一水儿的迷 绿小衫儿，深绿色的马裤儿，脚蹬擦得锃光瓦亮的大头靴，直眉瞪眼的，长得啊就跟那庙堂之上手持兵刃的怒目金刚一般，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儿。
　　单胖子都看傻了，身后正在嘬茶的顾伟星凑过来，也顺着门缝儿朝外瞧，边瞧边嘀咕：“搞什么搞，那么多人，老子手铐绳子都没带够。”
　　门口这帮人根本不听服务生的解释，执意要往里边闯，边推搡还边嚷嚷着“老子今天就这一家儿了！谁要敢拦着老子立马踏平这破烂楼！老子不管里边都是啥臭鱼烂虾，老子要干的事还没人敢说个不字儿！”
　　门口这么一闹，里边儿已经落座的各路好汉们可坐不住了，以那个张老九为首的一伙江湖人士腾的一下就火了，吆三喝四的招呼同道们纷纷起身，晃悠着膀子朝门口围过来。
　　眼瞅着，一场江湖火拼就要拉开帷幕。
　　门里头，顾伟星急了，刚要伸手拉门，被单胖子死命的给抱住了腰“顾所顾所您听我说，您可千万别出去，您要是这会儿出去了，保不齐就溅您一脸血！您听我的，听我说，门口这个阵仗，就算您把全所的警察蜀黍阿姨都带来也不够摆一桌儿的，咱先看看，先看看，要是真干起来了，您再一声令下神兵天降啥的，不就逮个现行么？”
　　顾伟星原本也是装装样子，瞧外边这个阵势，就算自己这会儿真出去了，估计没到跟前就得给拍死在地上，真就这么光荣了忒不值当了。单胖子这一抱，算是给了他一个长台阶儿。
　　见他不再挣扎，单胖子这才放开手。
　　顾伟星拍了拍单胖子的肩膀儿，嘴角浮起一丝浅笑：“小胖不错嘛！都懂得讲策略了。也好，那我就再等等。”
　　这个时候，门口忽然没了声息。
　　前后也就几分钟的光景，单胖子很是疑惑，这门里门外的加一起，少说也有上百口子人，这叫阵的才开锣，咋就没动静了？

茶炉

疑惑不已的单胖子重新轻轻推开门朝外张望，刚拉开一道门缝儿，就跟门外一对儿大眼睛撞了个对面儿，吓得单胖子大叫一声，仰面朝后差点一个倒栽葱，要不是后边还有一位顾所长，单胖子今天可就要火线重伤了。
　　门开了，外边站着一位生龙活虎的高个子年轻人，齐刷刷的板儿寸，身板儿魁梧，肌肉暴突，身上的衣服给撑的紧绷绷的，见到单胖子身后的顾所长，啪地一个立正，举手敬礼道：“顾伟星所长么？我是部里A队的李劲！外边儿的事儿已经平了，一个不剩，都给收拾完了！”
　　顾伟星有那么一点点的惊魂未定，转眼就被他给抹去了，留在脸上的除了严肃就是欣慰。上前一步抓住了那位自称李劲的年轻人的手使劲的摇晃着！
　　“哎呀哎呀，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啊！A队可是轻易不露面的劲旅啊！怎么样，没有伤着同志们吧，快快快，我们去前边看看。”说着，热情过头的挽着李劲的胳膊就朝外走。
　　大堂里，一大群蔫头耷脑的江湖人士蹲在地下，大多数都挂了花，周围就是那些虎视眈眈的A队成员。
　　好家伙，赤手空拳，没用家伙，几分钟的光景就把这一伙害群之马统统料理完了，牛掰啊！跟在顾伟星他们身后的单胖子大张着嘴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儿来。
　　李劲扭头问单胖子：“同志，请问您这里有后门么？”
　　单胖子没明白啥意思，还以为李劲想上厕所，赶紧点头：“有有有，厨房边儿上左拐就是后门，右边就是厕所。”
　　李劲笑了笑，扭头吆喝了一声：“都给老子滚起来，排好队，走！”
　　江湖人士们纷纷从地下爬起来，歪七扭八的排好了队，在A队队员的押送下走向后门。
　　这边，李劲跟顾所长的交接也已经告一段落，李劲抬头朝楼上喊了句什么，然后再一次向顾伟星敬礼，转身跟着也离开了。
　　单胖子不明就里，心说这到底是怎么事啊？这还没开张呢，就完事了？我艹！那今天我这场子的钱谁出啊？
　　正这时候，一双柔柔的胳膊从后边搭上了单胖子的肩膀。
　　“大哥大，别担心没人结账嘛，不还有小妹我呢么？再说了，A队走了，不还有B队么？臭鱼烂虾收拾干净了，不正好儿给王八腾地方儿么？这次包场的正主儿不还没露面呢么？”
　　说话的是竹君姑娘。
　　竹君一闪身，那一群小平头已经改头换面，穿得五花八门的坐上了先前那些人的座位，猜拳的，吆喝的，拍桌子的，吹胡子瞪眼睛的，把个大堂闹得是乌烟瘴气。
　　单胖子眨巴眨巴小眼睛，更糊涂了。
　　“妹……妹子，咱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B队是个啥存在啊？不是，妹子你到底是做啥的啊？”
　　竹君婉儿一笑，柔软的胳膊轻轻往下一压，单胖子顿时感觉到肩膀上好像多了一对杠铃似得，死老沉死老沉的。
　　“大哥大，稍安勿躁，您呢，这就去后厨，吩咐师傅们开始做，我估摸着，正主儿这会儿差不多该到了。小妹我呢，现在就是您的大堂经理，前边儿的事儿有小妹跟顾所呢，大哥大您就踏实的去楼上歇着，刚才我下来听见休息室里有猫叫，不会是我那朵朵大侄女儿饿了吧。”
　　单胖子被竹君云山雾罩的一通忽悠弄的五迷三道的，懵懵懂懂的进了后厨，看见里边黄师傅跟成俊他们正大眼儿瞪小眼儿呢，见单胖子进来，一众人等赶紧围住他问东问西，单胖子只是简单的把情况说了说，到底咋回事，其实他也是稀里糊涂的。
　　厨房就得干厨房该干的事儿，成俊一声令下，大家赶紧就忙活开了。
　　单胖子见大家都在按部就班的做事，也就不跟这儿碍眼了，扭着大屁股转身掀门帘儿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才上去，朵朵就从休息室里蹿了出来，一脑袋扎进单胖子的怀里，憋屈加委屈的呢喃……
　　烩春堂外边儿的大马路上人跟车都开始多起来，附近的饭庄餐厅酒馆都开始上人上座儿，一天之中最重要的饭点儿到了。
　　这功夫，打南边过来一辆大众轿车，很快就来到了烩春堂门口。
　　车门开处，下来一位衣着光鲜，拄着文明棍儿，顶着华侨帽，戴着茶色水晶眼镜儿的老头，身边还有俩花枝招展的女子搀扶着，朝烩春堂的正门徐徐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