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往事

茶炉

说完了官二代，我们再来说说富二代。
　　一提起富二代，大家的脑海里一定会浮现出一个落地就掉进金被窝，嘴里叼着金钥匙，脚上套着小金鞋儿的形象来……总的来说，中国式的富二代大部分一出生还真就是这副德行。这些孩子从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走的都是爹妈给铺好的康庄大道，看到的都是漫天飞舞的钞票，听到的都是相互攀比的话语，吃进肚子的都是昂贵豪华的富贵餐……这样的孩子生来就是躺在父母的辛劳簿上享受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不知道劳动为何物，不懂得节约啥意思，更别提互助友爱那些和谐社会中国梦了，对于21世纪的富二代而言，活着造，死了赚是大部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生格言。
　　我们说的这个富二代正好跟前边描述的那些人反其道而行之。
　　这位富二代的家产在他们当地可以用奢华两个字来形容。富二代的娘走得早，全凭单亲父亲带着单亲儿子风雨中打拼，用一把石凿硬是给父子二人凿出一片黄金天地！富二代的爹是当地著名的石雕名家，同时也是当地圈子里数一数二的古玩鉴赏家。所以，富二代这辈子甚至于下辈子都可以衣食无愁。不过，富二代的石匠爹却没有把诺大的家业传给他，这位老石匠想的更远更深邃，他要让自己的儿子从小就吃大苦耐大劳，等到他认为儿子符合他心目中的那个守业标准了再说。
　　朱大常在招生过程中遇到了这位父亲，听着石匠的话，大常深深为之深明大义所折服。
　　因为是自幼跟着父亲过，早年漂泊不定，风餐露宿的生活让这位富二代练就了一身坚韧不拔的秉性，因而在这批学员当中，富二代反倒比官二代更加显得鹤立鸡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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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常此番招生，除了落马贪官的儿子官二代跟风雨人生的富二代，意外的还捞着一个退伍军人家的老疙瘩军二代。
　　其实，当朱大常第一眼瞧见这小子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一下子，好些个往事瞬间涌上了心头……
　　这小子长得特别像自己的一个战友。结果一查报名表，在家庭成员一栏处清清楚楚的写着：“父亲钱国粮，职业退伍军人。”负责招生的一个老师跟大常抱怨过，说这个小子死倔死倔的，差不多是他爹像拎小鸡儿似的给拎来学校的。上课也不专心，做事马马虎虎，一个学期下来，光是打架就打跑了四个学员，给学校惹来三场官司，校长好几次都勒令他退学，都是他那个爹跑过来求情，好像还赞助了学校什么费用。
　　朱大常听罢笑了，这小兔崽子，跟他那个倔驴爹倒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于是，军二代被纳入了大常的生源队伍。
　　临回来前，朱大常思前想后了好一阵儿，最后决定还是带着熊孩子跟礼物登门拜访。
　　钱家的院落不小，但并不像村里其他大户那样排场，反倒显得有些破败。院落当中很大一部分被羊圈占据着，不过，圈里的羊可都是好品种，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出主人有相当活络的经济头脑。
　　朱大常走近那排平房，在当院的小石凳子上坐下，摸出香烟，点燃，看着昏暗的门洞朗声说道：“为啥叫个国粮腻，鹅爸舍咧，鹅家年年给国家上缴公粮，鹅四那一天生滴，所以叫个国粮。等打完仗，小朱腻跟鹅回家，跟鹅混，保证饿不着腻。”
　　熊孩子没吭气，站在朱大常身边百无聊赖的用脚尖踢着地下的土坷垃。
　　门帘子一挑，人还没出现，大嗓门儿先冲了出来。
　　“稀客稀客！哎呀鹅滴婶儿啊！稀客来咧！鹅就舍嘛，大早上滴，喜鹊总在屋顶上唱，鹅还舍唱啥咧，原来是小朱来咧！”
　　钱国粮，中等身材，浓眉大眼，鼻直口阔，一口被烟熏的黄橙橙的大板儿牙，笑起来满脸的皱纹都往一个位置上挤。
　　南疆战役期间，钱国粮是朱大常所在部队的军工队长，比起前线的指战员，军工队所处的险境远远高于作战人员，那些弹药给养通过公路运输到前沿阵地附近时，都是靠军工队的兄弟手提肩扛，越过南疆泥泞不堪的丛林小路送上来的，途中还要躲避敌方的炮弹，提防脚下的雷区，因此，军工队的伤亡很大。
　　老战友见面，自然无话不说。
　　朱大常简单的跟钱国粮说了自己从事的工作，钱国粮眉开眼笑道：“这下好咧！这怂货可算四有人管咧！小朱啊，腻磕要替鹅好好约束他，冲咱们的关系，就当他四腻滴儿子，不服管就给鹅往死里打！”
　　朱大常面儿上应承着，心里头却一阵一阵的发寒，心说这爹当的，真要是俺的儿，俺哪儿下得去这个狠手啊……
　　熊孩子恶狠狠的瞪了他爹一眼，钱国粮顺手就是一巴掌抡过去“敢瞪腻老子！告诉你，你们朱司四鹅在前线的战友，战斗英雄，侦察兵出身，杀人无数，腻要是得罪了扔家，老子都救不了腻！”
　　朱大常赶紧拉着熊孩子离开了院子。边走心里边嘀咕：“俺滴个娘嘢，这是亲生的么……”
这一天，朱大常带着刘小平外出联系安置业务，学员宿舍就交给了富二代跟军二代这两位，为此，官二代颇为不屑，暗地里用钱挑动几个跟他一个地方过来的学员借机找事，朱大常前脚走了还没有一袋烟的光景，学员宿舍里就展开了三国四方撕逼大战，若不是包大志及时出现，一身儿官衣儿唬住了几个学员，怕是要上演某某引发的血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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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七、瞧热闹的不嫌事儿大

　　包大志有日子没上烩春堂蹭饭了。
　　自打上一回三查风暴结束，包大志总觉得亏欠了朱大常了点儿啥，尽管此公的脸皮在这一带是出了名儿的厚，可也有些惭愧。过了好一阵子，包大志心里的那点愧疚才算消停，这不，带着关虎等一干人等又来到了烩春堂。
　　包大志不走前门儿，他知道行里的规矩，似他这等穿官衣儿披虎皮的主儿若是从前门儿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烩春堂出事了，会影响单胖子的生意。这一点，包大志一点都不糊涂，好歹，烩春堂的兴衰跟他每个月的进项有着很大的关联。
　　后门儿的钥匙就挂在爬满丝瓜秧的一个木头空鸟巢里，熟悉这里的人都知道。包大志熟门熟路的摘下钥匙，打开后门儿，又把钥匙塞回鸟巢。带着手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刚进去，就听到左边的房子里传来一阵撕打和叫骂。
　　包大志等人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凑到了窗户边儿上，隔着玻璃朝里边观瞧。
　　里边儿，正在战斗。
　　军二代跟富二代俨然老大老二的坐在屋子正中间儿的条凳上，官二代则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耳朵上套着耳机，随着不知道啥曲子哼唧着。屋里的空地上，一帮半大小子已经打成一团儿，分不清谁是正能量谁是负能量，其中有个小子下手贼狠，被压在最下边儿的一个小子脸上已经挂了彩，正在奋力向外挣脱。
　　包大志一看要是再不进去，唯恐要闹出人命了，于是一脚踹开了房门！
　　屋里激战正酣，猛然间房门被从外边给踹开了，一群黑着脸，穿着制服的彪形大汉挤在门洞那里，冷眼打量着屋里的各色人等。
　　到底是西北乡村出来的孩子，见了城里人心里还是发毛，尤其又是一群穿着官衣，戴大檐帽，扎武装带，手里还拎着电棒的人，屋里的战斗嘎然而止，人很快散开，各人分别跑到了各自的阵营，官二代床前的人显然比军二代跟富二代那边的多。
　　包大志鼻孔里哼了一声，道：“嘛呢？打啊，接着打啊！多热闹啊，怎么不打了？”
　　屋里的半大小子们唯唯诺诺的缩着脖子不敢吱声儿。
　　被压在最下边儿的那个小子艰难的从地下爬起来，用袄袖子抹了了一把鼻子里流出的鲜血，指着官二代的床对包大志说：“警察叔叔，他指使的。”
　　包大志暗笑，但脸上还是一副煞气。
　　官二代跟军二代还有富二代都认得保安制服，但在这种情形下，不便说破，特别是官二代，从他不屑一顾的眼神里，包大志明显瞧出了轻蔑。
　　包大志没说话，关虎挤到领导身前，恶声恶气道：“身份证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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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北那地界儿过来的娃有些是到了办证年纪却没有人张罗着给办个证。还有些是根本就不够年龄，所以没有办证。还有些人觉得身份证这东西在当地没啥大用途，乡里乡亲互相都认得，平常也都呆在学校里，有没有证，办不办证似乎无关紧要。还有一条最重要的，这些娃所在的学校为了省钱省事，往往在最后签发毕业证书时，“无意”忽略掉了身份证办理这一重要的程序。
　　包大志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从前那些被安置的学员们也大都是没有身份证，仅仅只有一张当地派出所开具的临时身份证明。因此，包大志这才暗地里授意关虎，查证件，敲山震虎。
　　果然，关虎一声“身份证拿出来！”屋里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大部分学员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惊慌跟不安，手在身上擦来擦去，少部分学员磨磨蹭蹭的从口袋里摸出来被揉的皱皱巴巴的身份证明，递给关虎。
　　关虎嫌恶的拿过来那些身份证明，扫了一眼，随即扬手丢在地下，道：“这什么？我要的是正式的身份证件！这个不顶事！快点！都把身份证拿出来！”
　　屋子里的空气好像一下被什么东西给黏住了似的，老半天，躺在床上的官二代才懒洋洋坐起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斜着眼看了看关虎，道：“警察才有资格检查公民的身份证，你们不过就是给人家看家护院的保安联防队，你们有啥资格查我们的身份证？”
　　关虎没有想到居然还藏着个刺儿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笑了。
　　“小子就显你能是不？行，我们不查了，我们带着你们去找有资格查你们身份证的人去。都起来！排好队，跟我们走！”
　　官二代张了张嘴，又把想说的话给吞了回去，下地穿鞋，带着他身边的那一群半大小子，跟着关虎鱼贯走出了房门。从军二代跟富二代身边经过时，颇为不屑的瞥了这二位一眼。
　　军二代跟富二代早就把各自的身份证递给了关虎身后的包大志，因此，也就没有跟着前边的官二代一起出门。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到了这个地界儿，官二代以为全天下都是他爹的那一亩三分地，还在摆他的官二代身段儿，从表面上看，就好像不是去派出所，而是去参加什么盛大宴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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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擦黑的时候，官二代手下的那帮半大小子陆陆续续回到了宿舍，这帮娃娃回来以后缩头缩脑的缩在各自的床头，一声不吭。军二代跟富二代觉着奇怪，拉过一个小子问：“你们老大呢？”
　　那小子可怜巴巴低着头嘟囔着：“说是给政府留下了。”
　　军二代跟富二代对视了片刻，没有再问什么，也都各自回到床上。
　　是夜无话，到了清晨，朱大常带着刘小平回来了。
　　进门环视了下屋里，马上就发现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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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急败坏的朱大常知道，官二代那家伙在他的老家骄横惯了，谁见到他都跟见到了他爹一样恭恭敬敬，就算是当地公检法的人见到这位衙内也是点头哈腰的，虽然现如今已经过了气，可长期养成的那一身的臭毛病一时半时怕也是改不掉的。这副德行进了派出所，估计又耍了他的公子哥脾气，不过，他可是失策了，海清所的顾伟星绝对不会给这个公子哥好脸子看，还有那个见人下菜碟儿的副所长吴道子，别人就不说了，就凭这二位，官二代有的苦吃了。
　　朱大常一方面庆幸终于有人替自己出一口恶气，因为在西北未出发时，官二代就曾经给过朱大常下马威，而且凭借天时地利人和还真奏效了，把朱大常给窝屈的，一股子邪火在胸腔里滚动了好几天，这下，总算是“借刀杀人”了。另一方面呢，又忐忑不安。官二代进了派出所，凭单总跟顾伟星顶头上司的关系，他顾伟星怎么地也要差人通禀一声儿吧，最起码的，打个电话说一句总不过分吧？可从昨天到现在，只字未提。这就不大正常了。
　　想到这儿，朱大常给单胖子拨了个电话。
　　还在安乐窝里做春秋大梦的单胖子被大常的电话吵起来，本来还想再赖一会儿，听到大常火急火燎的话，顿时也睡不住了。赶紧下床穿衣，从单家大院一溜小跑赶奔了烩春堂。
　　路过猴三儿的澡堂子时，正巧碰见这小子倒夜壶，猴三儿一见是单胖子，老远就停下手里的活计，热情的打着招呼：“单爷早！”
　　单胖子哪儿有闲工夫搭理他啊，含糊的应了一声，头都没抬只顾朝前跑，转过街角儿，猴三儿的澡堂子就看不见了。
　　猴三倒完夜壶，冲着单胖子远去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呸！老子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
　　单胖子呼哧带喘的进了烩春堂后，先到学员宿舍看了一圈儿，喊上军二代跟富二代一同进了前厅，在这里，朱大常跟单胖子详详细细的把昨天的事情经过问了一遍，两位二代也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大常跟小单认真咂摸了几分钟，单胖子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大常哥，坏了！要出大事！你手头还有多少学员没分配的？”
　　朱大常被单胖子少有的严肃脸吓了一跳，下意识道：“还有30个，包括被留下的那个。咋了？”
　　单胖子想都没想：“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就是感觉不好，特别的不好！这个不好跟你的安置办有直接的联系。你赶紧分配去！实在分不成，就把人员做个分流，总之不能呆在烩春堂，那个宿舍我得暂时挪做他用。包大志这孙子为了他的既得利益不会拆你我的台，但是这一次，关虎这么做他居然没拦着，任由手下人把娃们带到了派出所问话，这里边儿的水有多深，大常哥你难道没觉出来？”
　　听了单胖子一席话的分析，朱大常也有点慌了，赶紧带着刘小平去了后院，军二代跟富二代被单胖子留下。
　　单胖子郑重其事的对这两个大小伙子说道：“你们两个跟着我，寸步不要离开，我去哪儿你们都跟紧。我带你们去个地方见个人，从现在开始到风声过去，这段时间，你们两个要听从那个人的安排。人家叫你们做什么你们一定要照着做，听明白没有？”
　　军二代跟富二代虽然没搞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但从几天的接触中能够明白，这个饭店的经理人品不错，不会害他们，于是连连点头。
　　单胖子带着两位二代坐上了自己那辆二手吉普，单胖子一轰油门儿，吉普很快离开了国道，朝着村儿里疾驰而去。
　　没多大工夫就来到了愣总集团所在的大厦前。
　　单胖子带着俩二代直接进了愣总的办公室，愣总的秘书认得单胖子，知道二人的关系不一般，因此也就没有阻拦。
　　愣总今天起的挺早，这会办公室无事，愣总正在翘着脚看大电视。那年头，50吋大彩电国内还没有卖的，他这一台还是托人从境外水进来的。看大屏幕就是享受，离着多老远都看得真真儿的。
　　单胖子把来意简单说了一下，又向愣总介绍了两个西北娃。愣总连忙使遥控器关了电视，抄起写字台上的电话拨了几个号，电话通了，愣总问：“老姚，最近局里有啥新动向？关于城市治安方面的？昂，昂！行我知道了，您多费心给盯着点，一有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告诉我！多谢！再见！”
　　愣总放下电话，表情有点严肃。
　　“单总，我发现最近您的第六感愈发的灵验了。还真叫你给蒙着了。我一朋友刚告诉我说上一回三查成果显著，上头有文件说，还要来一回，具体啥时候起，现在还不知道，但是局里那边眼下正在筹备着，说不定哪天这火药桶就又要炸。这俩小伙子看着挺精神，行，就留下吧，正好我这里的保安队长辞职回家抱孩子去了，要不就让这个老兵的儿子接他的班吧，这位小兄弟跟着我，给我当行政助理，他们两个的月薪都按照正式员工发放，三险一薪，包吃包住，干好了，有大好前程。”
　　军二代一听说干保安队长，俩眼直放光，心里别提多激动了。富二代显得比军二代沉稳得多，站起身向愣总微微欠身道：“您放心，我都听您的。”
　　单胖子这边儿圆满解决。朱大常那头就没那么顺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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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兴许还记得，朱大常当初安置头几批学员时遇到过的问题：反复。
　　没错儿，眼前的这批学员多数都存在不同的问题，汇总起来就是一句话：好高骛远。没有金刚钻总惦记着揽瓷器活儿。第一轮安置，朱大常拿着他跟刘小平编纂的新先遣图按图索骥，余下的这几十位都顺利找到了下家儿。回来的路上，朱大常跟刘小平都很兴奋，没想到进行的这么顺利，要按这么着走，马上就能招纳下一批了。哎呀！想想都是笑啊！
　　朱大常们前脚才回到烩春堂，电话后脚就追过来了。
　　是城南春蚕饭庄的于老板。
　　于老板在电话里的语气有点不悦，质问朱大常给他送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朱大常纳闷儿呢“我给您送的都是厨师职业技校的应届毕业生啊，咋了？”
　　“咋了？我跟你说，要不是因为咱们都是山东一个地气儿的银，这号的学员我一个都稀的要！坐没坐相，站没站相，领班训话东张西望，动不动就跟领班顶嘴，口气一个一个都大得很，扬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到处不留爷，爷回安置处！’哎呀伙计，你说这号学员我真是……麻烦你跑一趟，怪不落忍的，没辙啊，俺们庙小，容不下这些个爷，我还是叫他们回你那里吧。”
　　朱大常这个气啊！七窍生烟。
　　到了下午，这帮娃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一进门，不等朱大常说话，纷纷义正辞严的指责起他来：“朱司你骗人腻么！啥大饭店，还不如鹅蒙那边县城里的大酒楼气派，那领班小气的很，老训鹅蒙！鹅蒙校长舍咧，鹅蒙毕业后都能上国宴，就算不是国宴，也能是长城饭店那样的大地方！……”
　　他喵的！朱大常明白了，这帮开技校的校长们是能怎么骗就怎么骗，跟学员们灌输的都是没好远大的前程，好像社会上的各种康庄大道早就为他们铺好了似的，只等他们一毕业，满地都是金子等着他们去拿……他喵的！哪儿有这等美好的事情！要真有，哪儿轮得到你们啊！老子都没等到！
　　生气归生气，事情都已经是这个地步了，看着满屋子叽叽喳喳的西北娃们，朱大常翻了翻先遣图，正打算再找谁联络下，正这当口儿，手机又响了，谁呀？城东鸿兴大酒楼的王经理。
　　王经理跟于老板的理由大致相同，除了留下了几个还算不错的孩子，其他的都给大常打发回来了。
　　多半天的工夫，除了十来个表现还算不错的孩子被各处的单位留下来外，其他几十位又都回到了原点。
　　朱大常的脑袋一个有三个大，满屋子鸡飞狗跳。
　　刘小平把大常从屋里拽出来，小声跟他咬耳朵道：“朱司，实在不成，咱再给尤主席那里问问？”
　　哎我说，还真是的！怎么把个体劳协的尤主席给忘了！
　　这位尤主席管着全区的大小客商呢，谁人敢不给尤主席三分薄面啊！
　　尤主席是个爽快人，听到朱大常说的简单经过后二话不说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朱大常拿着手机哭笑不得，心说是不是我说话不作数，非得小单找才管啊……
　　不多时，手机又响了，尤主席打来的。
　　真不愧是个体劳协的当家大掌柜，办事就是利落。
　　尤主席让朱大常带着所有的学员马上坐车到凤凰山，说凤凰山风景区新配备了一座景区大酒店，现在正在招聘，因为路途遥远，交通不便，目前景区尚未通公交车，进出如果步行的话翻几座山，走几十公里的山路等等，还说，那里的老板他已经沟通好了，这帮学员到了那里就算是到了地方了，想跑门儿都找不到……把朱大常给乐的呀，心说，这尤主席是个能人，这事办成了，我一定要跟他喝个痛快！
　　朱大常马上吆喝学员们收拾行李，顺便给小范儿去个了电话，请他帮忙找辆大轿子车，去凤凰山，租费他给双倍。
　　小范那边答应的脆生，很快，大轿车就停到了烩春堂门口。
　　凤凰山位于城西，与北方大省交界，山势雄浑，峰峦叠嶂，风景这边独好。
　　朱大常上车前把司机师傅喊下来，当面付给了车费后，跟师傅咬了几句耳朵，司机师傅连连点头道：“您就请好儿吧，范哥都跟我说了，保证让您满意。”
　　大轿车满载兴奋不已的一帮孩子朝着西边疾驰。
　　天色渐渐黄昏，接近山区时，司机师傅关掉了车里的照明，大常对学员们说：“还要走上一阵，你们睡会吧，等到了地方有你们忙活的。”
　　没多大会儿，这帮半大小子们就都鼾声四起。
　　朱大常看看手表，时间晃的差不多了，拍拍司机的胳膊，司机师傅心领神会，拨转方向盘，从绕了好几圈的盘山道上插到了正确的路线上，沿着寂静无人的等级公路开了约莫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凤凰山景区的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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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帮睡眼惺忪的半大小子被朱大常连吆喝带撵的赶下了车，满面狐疑的打量着陌生的环境。
　　凤凰山景区的基础建设部分此时尚未竣工交付使用，景区的服务设施诸如餐饮娱乐及住宿等却已经率先建设完成，特别是娃们面前这座看上去十分特别的大酒楼，半嵌入山体半裸露在外侧的格局，大酒楼前边的停车场格外的宽阔，水泥混合石子的地面儿，四周围高耸的大山围绕着这一片平坦的凹地，加上站在朱大常身边这位面相凶恶的经理，让这一群半大小子们隐隐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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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大事了却的满足，朱大常在返回城里的路上睡着了。他一点儿都不担心这帮不安分的半大小子还能给自己掀起啥惊涛骇浪来，凤凰山大酒楼的总经理跟他拍过胸脯，而大常对这位总经理的能力也深信不疑，总而言之，这帮学员要还想第二天或者很多天以后跑回安置办耍无赖，那基本是白日做梦。
　　临离开前，那位总经理让酒楼领班把半大小子们带去宿舍，扭头忽然问大常是不是参加过两山战役，大常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不会那么巧吧……
　　总经理见大常的表情，笑道：“天大之大，无奇不有，天大之小，无巧不成书，我是炮兵，跟老弟你不是一个部队的，不过，老弟当年带回来的情报我们可都老珍惜了！听我老战友提起过老弟的名字，英雄啊！老弟放宽心，以后在遇到炸刺儿找麻烦的事儿或者人，都送我这儿来，别的我不敢保证，训练新兵可是我拿手的好戏。退伍后调到地方司法系统工作，干了十多年的监狱，你看我这大酒楼的格局，是不是感觉有那么多一点点眼熟啊？哈哈！眼熟就对头了！我就是按着当年工作过的那座监狱的格局在设计上做了一些小修改，这年头很多时兴的时髦，酒楼改监狱也算是一个亮点……”
　　那位当过炮兵跟狱警的总经理果然没有食言，之后的一个多月，那些不安分的小子一个都没有跑回来。朱大常顺利的跟西北方面结清了余款，又琢磨着下一批的生源了。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朱大常启程前往甘肃青海一带打算再开发些新项目之时，有人向分局的经侦大队举报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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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朱大常成了惊弓之鸟

　　按理说，朱大常干这个行当日子不短了，一直平安无事，也没有人给他穿小鞋儿扎小针儿上眼药啥的，当然了，也搭是他朱大常收买了不少眼线，比如包大志跟他的手下给朱大常通风报信儿，使得朱大常的买卖相安无事的做到了今天。
　　这俗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
　　朱大常已经把这片儿的河滩都走熟了，突然一家伙，竟然被淹了，这岂能让不大常心里恼火哟！这个给自己上眼药的家伙到底是哪一个哟！
　　狗日的告黑状的不是别个，正是打樱花国回来开洋澡堂子的猴儿三儿王鹏。
第一次查三证行动让猴三儿的东洋澡堂子损失惨重，五大当红头牌一个不剩都被包了饺子，就连烧火的丫头小红也下落不明，让猴三儿的生意一落千丈。猴三儿原本打算从外地急调新人充数，却没有想到那一年全国都在三查，猴三儿的那些个狐朋狗友们日子也不好过，哪儿还有存货供他调遣……
　　万般无奈之下，猴三儿值得摘了心の美的牌子，把东洋澡堂子改成了大众浴池，那买卖做的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猴三儿的澡堂子离烩春堂不远，自打烩春堂后院加盖了学员宿舍后，猴三儿总能瞧见不少扛着行李卷儿的半大小子们被烩春堂的刘小平领着从后院的门进进出出，日子久了，猴三儿通过跟烩春堂个别员工的搭讪，总算弄明白了这里边儿的事儿。
　　猴三儿那个气啊，就不打一处来。怎么呢？噢，敢情你们都干得热火朝天的，财源广进的，凭什么老子就活该喝西北风儿啊？！老子这还是有证有照合法经营呢，你们走的那就是黑单！等等，哎呦喂！黑单啊！哈哈哈哈！活该老子翻身啊！
　　于是，带着满肚子的羡慕嫉妒恨，猴三儿用早年间黑色会诬告的那一套，用剪刀胶水炮制了一封群众来信，投进了门口的邮筒子。
　　其实，朱大常这个买卖在海清区早就不算新闻了。
　　不但街道知道，工商税务跟市容等等衙门口都有所耳闻，但是，有这么档子事摆在头里，朱大常跟这些个衙门的头头都混过酒桌儿，这些个头头们也都拿过大常的“信封儿”，因此，对大常的这种非正常渠道的经营往往是猫头鹰打瞌睡，睁一眼闭一眼。只要别闹得太出格，一切好说。
　　派出所的顾伟星对这个事情也是耳渲目染。
　　作为司法机关的基层单位主官，人才交流这个行当属于特行经营范畴的规定他顾伟星不是不知道，朱大常的安置办连经营执照跟特行许可都没有办下来就披挂上阵，而且还在政府眼皮子底下干了这许多年，要是摊在别人身上，早就让扒几层皮，打入牢狱啃窝头就咸菜了。然而，对于朱大常，还有朱大常身后的那些个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顾伟星的顾忌很重。
　　顾伟星不傻，他当然掂量得出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在这件事情上，顾伟星也是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朱大常偷偷地给自己的信封儿他也是照单全收，不过，信封儿里的内容他分文没动过，都锁在他办公桌的抽屉里。
　　猴三儿的匿名举报信被分局的经侦大队圈阅过后，发回了海清派出所，要求当地司法进行复查核实，错别字连篇的举报信就摊在顾伟星的办公桌上。顾伟星从上午一直看到中午，脑子里反复跑着小火车，他也拿不准这事儿到底是查啊还是查啊还是查啊……
　　纠结的顾卫星连中午饭都没心思吃，拿着举报信翻过来倒过去的看。
　　最后，顾伟星咬了咬后槽牙，放下举报信，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儿。
　　电话通了。
　　顾伟星毕恭毕敬的对着话筒道：“郭局，我海清区小顾儿，有个事我想向您做个汇报，想听听您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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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干净利落，一直到警车开到了烩春堂门口儿时，闻声迎出来的单胖子仍然稀里糊涂。单胖子事先既没有得到包大志的口信儿，也没有任何人过来告诉他烩春堂要走背字儿，跟上一回冒牌单红星砸场子一样，事先没有任何的征兆。
　　包大志这兔崽子！吃老子的拿大常的，什么他妈的联防队，明里头拿一份公家钱不说，私底下还拿着烩春堂的份子钱，烩春堂给的份子钱要比公家开的工钱高出几十倍！艹！是哪个混账王八蛋说过的，只有高薪才能养廉？纯粹胡说八道！包大志我艹你姥姥！你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单胖子还跟门口咬牙切齿呢，警察已经把烩春堂给围起来了。
　　好家伙！门口看热闹的人这叫一个多！周遭开买卖的同行凑过来了，路上散步的行人凑过来了，后街前街的街里街坊们凑过来了，这些凑过来看热闹的人群当中，有一位尤其幸灾乐祸，这个人就是猴三儿。
　　猴三儿这叫一个乐啊！乐的都忘了自己姓啥了。
　　这小子打心里开心！
　　“这下儿，你个死胖子死翘翘了！叫你臭丫挺得跟老子这儿充大头儿蒜，叫你臭丫挺得跟老子这儿嘚瑟！老子叫全家都上街要饭去！”
　　猴三儿乐的呀，恨不能仰天狂笑，一不留神，仰大发了，咔吧一声儿，撅过了头儿，慌得他身边儿瞧热闹的人赶紧打了120急救电话。
　　猴三儿的死活我们目前管不着，也不归我们管，那是医院救死扶伤的义务。我们眼下比较担心的是烩春堂的命运。
　　进来的警官单胖子一个都不认识。
　　对方亮出了证件，声称是分局经侦大队的，接到群众报案，说烩春堂这边儿有从事非法经营的嫌疑，并且单刀直入的讯问单胖子关于朱大常的情况。
　　单胖子一听就明白了，自己是被人摆了一道，摆道的这个家伙有可能是跟烩春堂有关系的任何一个人，甚至于有可能是过去几年当中感觉安置不公的那些学员中的某某，总之吧，一切皆有可能。单胖子一边儿笑脸逢迎着警官们，一边儿在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前些日子把学员宿舍腾空改了仓库，那些床架子床板啥的也放回单家大院了，眼下，就算警察出示搜查证去搜，也搜不出啥。没有证据也就定不了案。
　　单胖子心里唯一担忧的不是这些，单胖子最最担忧的就是这个时候朱大常不知死活的突然出现，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要是冒出来了，单胖子可就真成了黄泥糊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朱大常不至于这么不开眼吧……
　　刘小平陪着单胖子在前厅这边儿无法脱身，小平一个劲儿的拿眼瞟厨房门口看热闹的陈虹，又是努嘴又是递眼色，悄悄用手势给陈虹比划，让她赶紧给朱大常打电话，千万别回来。
　　比划了半天，陈虹总算蒙明白了，赶紧撤身回到厨房里，摸出手机给朱大常拨了号儿。
　　朱大常这会儿正在火车站售票大厅里排队呢。
　　大常寻思着这一趟跑的再远一点，再开发几个新的生源点，多挣几笔。这买卖只要对路数，银子永远都挣不完。
　　朱大常正沉浸在美妙的白日梦中难以自拔时，手机响了。
　　陈虹语无伦次的跟大常说店里的突发事件时，朱大常第一个反应跟单胖子的第一个反应几乎不谋而合：包大志当了甫志高。

茶炉

出了这样的事，还连累了亲戚跟朋友们，朱大常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儿。眼下，烩春堂断然不能回去，好在他的身家都带在身边儿，在老街租的房子里除了些家具衣物，也没啥值钱的物件儿，先遣图托刘小平拿着，那小伙信得过，大常很放心。如此，大常买了距离最远的火车票，给陈虹在电话里交待了下，自己直接就进了候车室。
　　这一去，不晓得啥时侯还能回来，朱大常此时此刻也是百爪挠心般地难过。
　　警察在烩春堂忙活了一上午，也没查出个子丑寅卯，跟单胖子留下一些不痛不痒的警告后，宣布收队撤离。
　　烩春堂挂出了停业整顿半天的牌牌，偃旗息鼓。
　　单胖子给包大志打了好几个电话，就是无人接听，给关虎打，不是占线就是不在服务区，这都是什么情况啊？！本来就怀疑包大志出卖朱大常，这下可好，被这些打不通的电话给坐实了。
　　其实，警察突击行动那天上午，包大志跟他的联防小队被顾伟星的一个电话召集到了派出所儿，一个脸生的黑大个站在顾伟星身边，从警衔上看，是个警长。黑大个面无表情的盯着包大志看了半天，一句跟我走，包大志从此暂时失去了自由。

茶炉

朱大常仓皇出走，烩春堂一场虚惊。
　　单胖子处心积虑的琢磨了好几天，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出卖了大常哥呢？
　　这一天上午，烩春堂正在紧锣密鼓的张罗开张，包大志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
　　各位，餐饮行业就是这样，大清早儿就开始忙活，早上除了卖卖早点，什么油条豆浆炸盒子之类的小吃，老街坊们还有过往的行人，起大早儿的上班族们能让饭馆热闹上好一阵儿。传统的那些个早点都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东西，单胖子又花了大钱儿打南城请来一位老师傅，给早点增添了一样好东西：炒肝儿。
　　炒肝儿这东西说白了就是大肠头跟猪肝，下重芡熬出来的，加上切碎的大蒜那么一搅和，热乎乎香喷喷，早上就是不吃其他的，来一碗儿炒肝儿呼噜下肚，这一上午心里都是暖暖的。
　　等送走了最后一拨早点客人，撤摊封炉子，收拾出场地，接下来就是后厨的忙碌。
　　这个时间段儿，外出采购的车也回来了，一天的肉菜等材料也从后院陆续送进处理间，该杀的杀，该洗的洗，该收拾的赶紧收拾，这一堆儿杂活事儿忙完了，也就接近中午的饭点儿了，也就该开始这一天最隆重的时刻了。
　　今儿个烩春堂接了一个单，说是老杂居村儿原先开烩面馆的张大嘴家聘姑爷，婚礼跟餐会都在烩春堂置办，这街里街坊的，单胖子做的更加细致周全，好歹单胖子是打小儿被人家张大嘴儿看着长大的，平日里见面单胖子总要恭恭敬敬的喊张大嘴儿一声“张叔儿”。
　　张大嘴儿家有三朵金花儿，头两朵儿已经成家，据说都嫁的不赖，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这第三朵儿寻的是油菜花儿大街一家儿芝麻酱作坊家的小四儿，小两口这还没办证时就已经出双入对的住到一起了，虽然，传统封建的张大嘴儿心里挺不痛快，但没过多久，小两口就给他奉上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外孙，胖娃娃甜甜一笑，张大嘴儿心里的礼教堤坝立马土崩瓦解。这没成婚就现有了儿子，在老街坊那儿咋说都不大好听不是，张大嘴儿左挑右选的，最后选中了单胖子的烩春堂。
　　烩春堂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一派喜庆祥和之相，单胖子叫手底下的员工都换上租来的传统服饰，男生一水儿的瓜皮帽儿、绣着大元宝的对襟儿长衫，女生则是一身儿鲜艳的大红，上身着短打的小袄，下边一水儿的九分灯笼裤，绣花儿布鞋。往那儿一站，嘿！还真别说，里里外外都透着喜庆。
　　单胖子擎着小茶壶站在楼梯口，笑眯眯的问身边的刘小平：“小平筒子，今天都上写么子菜啊？”
　　刘小平笑道：“掌柜的，今儿个上的都是咱家的看家菜，一大二中三小四热五凉六拼七点八珍九碗十全！您就请好儿吧！”
　　单胖子刚想接下茬儿，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小范儿急火火的声音：“单哥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兄弟们都不知道咋办好了，都等您拿主意呢！赶紧回大院儿来！”

茶炉

中国幅员辽阔，大江南北风俗民情千姿百态各不同，光吃的方面，各地的百姓就能玩出不同的花样。今天的餐桌菜品琳琅满目，那60年前的北京，大伙儿爱吃的究竟是什么呢？


　　售品所的时令菜

　　售品所平时和过年的菜金，每个人都有标准。但传统节令的菜肴不计在内，如三月的黄花鱼、对虾，立秋后的烤肉、河蟹等，是每年的惯例。
　　黄花鱼在每年公历的3月底至4月中才上市，大条的约有半斤，鱼腹部金光闪闪，眼似白银，腮色鲜红。买鱼虾有讲究：买鱼看眼儿，清亮、黑白分明；买虾看色儿，豆瓣青，头皮不翘，虾皮紧抱虾身。
　　做黄花鱼并不难，但要鲜美。将鱼收拾好洗净，稍用点油将鱼两面过油煎好。调味品全部备齐，然后上火燉。快出锅时，将采摘的鲜花椒叶铺满鱼身。味道鲜美，肉质细嫩，清香无比。尤其是花椒叶的清凉气味十分独特。当时每人每餐可吃两条。在春末这段时间里，吃这类烹调的黄花鱼两三次。春雷初惊，便不再吃这类鱼了。业内人说经过春雷的黄花鱼产卵后，肉质松散，味道大减。也有人说，春雷后，黄花鱼受惊吓，不好上网，故市场少见。再说，此时花椒叶也长老了，失去鲜味。
　　春季的海产珍品，同样是过时不候。鱼市出售的对虾，现在称大虾，纯海产，下街售卖的小贩吆喝“大对虾米咧！”真的论对出售。两只交叉在一起，每只约重三两（旧秤），个个湛青碧绿。做好的对虾段虾身橘红色，虾的背脊处一条橘黄色的虾黄，色香味形均佳，每人每餐可吃两对。吃对虾在每年春季。
　　中秋来临，天气清爽，负责派饭的人员就共同商量，一年一度的烤肉适时了。店门斜对面王记羊肉床子，切好鲜嫩的牛肉片，按时送来。李福永准备辅料。葱白切细丝，香菜切段，高酱油、味之素等合拌一起备用。烤肉用铁的炙子，是从前门大街路西、廊坊二条东口外的壹条龙（南恒顺）清真饭馆借来的。
　　借炙子这件事定会有人问，清真饭馆的餐炊具等，怎么可能借给汉民呢？有些事光听说不行。清真饭馆的家伙肯定不外借，可售品所一年一度的烤肉炙子，确实是直接由壹条龙的老掌柜韩老头的二太太亲口答应的。她还悄悄地对我说：“你们千万别在炙子上乱抹油，那可是缺德的事。”
　　壹条龙羊肉馆得名于乾隆（有说光绪帝）皇帝，实际字号是南恒顺。经营者姓韩，原籍山东禹城县，当时有六十来岁了，身材魁梧高大，微显胖些，唇边有两绺花白胡子。每天早晨约九点钟，他从蒋家胡同东边走来。当时饭馆生意不景气，流水不佳，占人多、开支大。老韩掌柜就在饭馆的门面南半扇，办了一个小百货摊，从售品所批发部进些日用百货，如毛巾、肥皂、牙膏、线袜等，在摊上出售，从中赚批零差价。他从家里到大街必从批发部门前过，向店内人打招呼。有时进店看货，订了货，我送到他柜上。老韩掌柜总是见到我就用两手捏我的脸，笑呵呵地说：“瞧这小孩有多俊！”口音带有山东味。他的二太太看百货摊，收货时也是笑呵呵的，“这小美子，多好看！”
　　铁炙子是用扁熟铁板横竖搭在一起，用较宽的铁条箍成的有两指多厚的大圆板，直径约有一米。两旁各有一个提梁，加上下面焊的三条铁腿，整个足有二十多斤重。厨房的王文生，用手推车随我到壹条龙取来炙子。
　　此时院内已将进货箱子拼成方形，上卧一口大铁锅，将炙子架在铁锅的内沿上，在炙子下面码放了松木板，有时还把采来的松、柏树枝，塞在炙子下边。
　　开饭时间到了，厨房把烙好的饼放在圆桌上，热腾腾的小米粥，芥菜疙瘩丝、香油、醋拌好了。李福永端一个大铜盆，里边放着腌制的牛肉片和调味佐料。用餐的人每人拿一双六道木的大筷子，左手拿空盘，围成一个圆圈。萧贵点着了炙子下的松板松枝。候炙子够热度，将浸好的肉片摊在炙子上，嗞嗞作响，青烟袅袅，将肉稍稍翻动，候肉片变色，用筷子拨到盘内开吃。主食是香油烙饼，吃好后喝小米粥，佐以自家腌的水疙瘩丝。
　　肉香扑鼻，松香味更浓。烤肉的香气随风烟往东飘去。东隔壁唯一号食品作坊的伙计们和自行车铺老刘说：“售品所准是又吃烤肉了。”
　　秋风送爽，正是一年一度吃河蟹的好时光。“高粱晒红米，正是蟹肥时。”小贩从河北省胜芳镇送来野生的大河蟹，每只足有四两（旧秤）多重。胜芳的乡农届时从河湖港汊的草丛洼处，夜里掌灯捉来蟹子，送到城里，一年一度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河蟹出售时雌雄搭配，用马莲把一个蟹一个扣摞成串，拴好后过秤。售品所每年要吃三十多斤螃蟹，讲究的是“七尖八团”，尖脐蟹是雄的，团脐蟹是雌的，七月尖脐肉嫩，八月团脐黄肥肉美。
　　买回来后，将活蟹放大盆里，水适量，撒盐少许，待蟹子吸了淡盐水，便自然不停地喷泡沫，将腹中的土腥物吐过后，清水冲洗，将蟹子一个个用马莲把八只爪和一对大螯并拢起，扎捆好，避免入锅挣扎而掉爪。逐个放屉中，大火蒸20分钟左右，趁热上桌。揭开雌蟹壳，满壳橙黄色的块状即是所说的蟹黄，蘸碗内配好的醋、酱油、姜末汁，配有醋烹豆芽菜，清爽利口，最后以小米粥“溜缝”，佐以水疙瘩丝。
　　吃河蟹或海鲜后，特别是吃蟹子，两手腥味数日不去，深感不适。如何立即清除腥味？在售品所我得到了去腥良方。
　　1946年秋，吃罢河蟹，在西屋外廊下，放两个脸盆架，北面盆里盛凉水，另有几棵香菜泡在水中，另一脸盆内是温水。先在凉水盆中两手搓香菜涮洗，再入温水盆，打香皂，冲洗后擦干，腥味尽除。这又是谁想出来的！
　　如今的河蟹和部分海产品，价格昂贵不说，多是人工养殖的，与野生的味道相比相去甚远。过去肉食品也不都是那么肥，它是有季节性的。吃河蟹必须秋后，也就是农历八月中旬。吃涮羊肉得要白露、秋分之后。此时，西口大羊饮的水见了冰碴，自然就上膘了。爆、烤、涮着吃，嫩鲜美味。售品所的烤肉、河蟹等每年只吃一次，应时当令，真正是老北京的口头禅“尝鲜儿”。
　　过去，受季节所限，有些青菜到冬季就见不到了，市场上只有白菜、萝卜、土豆等。另外就是腌水疙瘩、雪里蕻和渍酸菜，鲜蔬菜极为少见。但这个时期的“野鸡脖”韭菜，却悄悄上市了。“野鸡脖”是一种特殊韭菜的美名，较一般韭菜价高两倍多。它约四寸多长，从根到梢为四种不明显的颜色：黄梢、紫叶、绿身、白根，捆一小捆，酷似雉鸡脖的羽毛色，故名。
　　冬天哪还有茄子、冬瓜、豆角？大户人家，春节时花高价买两条洞子黄瓜，也就不得了啦！平民人家开春的香椿芽，也是如此，摘两茬吃就齐了。香椿枝长长了，叶子有半尺长，谁还吃啊？没那鲜味了。
　　售品所夏季消夏有西瓜，由胡同西口瓜子店天源兴果局子送，有山东产的“三白”瓜，大兴庞各庄的大花领，店里人随便吃。拍着熟了，随便下刀“宰”。老了生了，扔到一边不算数。
　　伏日还有绿豆汤、荷叶粥。每天中午李福永就用红铜锅煮绿豆汤，放在西廊下，锅里有勺，旁边有碗和白糖罐儿，随便喝。熬荷叶粥，用红铜锅，候白米粥烂化了，将洗净的大荷叶往锅上一扣，20分钟后再换一张荷叶，粥凉了，将白糖、桂花卤放入锅里，晚饭后即喝荷叶粥，以解暑气。

　　以上文字摘自《老耄说贾：京城老商号练习生纪实》 翟鸿起 著，学苑出版社出版

茶炉

第一百一十九、半路上杀出一堆程咬金

　　单胖子还没来得及问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对方已经挂断了。
　　单胖子端着小茶壶在楼梯口发了一会儿呆，刘小平跟边儿上连着喊了他好几声他才醒过闷儿来，忙吩咐了几句，拔腿刚要迈步，却见垂头丧气的包大志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走了进来。
　　一瞧见包大志，单胖子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艹！要不是你这瓜怂，老子至于的在三老四少面前丢那么大面儿么？！至于的要警察“帮着”维持秩序么？！至于的三十大几的男爷们了还叫一个二十大几的毛头小警察当面锣对面鼓的训斥么？！你大爷的！
　　“包……叔儿，您还好意思来啊？这要换了是我小单，早就拧根儿麻绳儿挂房梁上去了！”
　　单胖子原打算臭骂包大志一顿，话到嘴边儿却又换了一副语气，损人不带脏字儿这是单胖子的看家本事，想当年，工商刘跟税务李还有卫生徐外加居委会小脚侦缉队张何大妈叠一块儿都未必是他单胖子这张嘴的对手。
　　包大志眼皮儿都没抬，一屁股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忽然双手抱着脑袋嚎啕大哭！
　　从包大志断断续续的叙述里单胖子这才知道，冤枉他这位包叔儿了。
　　包大志被单独“留”在派出所后，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小黑屋里，好长时间没人搭理他，就连带他过来的那个黑脸警长也没再露过面儿。包大志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百无聊赖，索性一根接一根儿的喷云吐雾起来。
　　差不多过了俩多钟头的光景，门开了，顾伟星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帖在那颗锃光瓦亮的大光头上探了进来。
　　“大志啊，想明白没？”
　　“顾所儿，想啥明白啊？叫我过来啥事直接吩咐就是了，搞这个算哪门子事儿啊？”包大志没好气儿的答道。
　　顾伟星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面儿上一套，背后好几套，表皮儿上你想瞧出子丑寅卯来断然是没可能，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猛然给你来一家伙，就够你喝好几壶的。此为奸邪小人也。过去，包大志的心眼都用在吃喝嫖赌上了，在跟上级领导的斗法中从来就是个被使唤来使唤去的使唤丫头。这会儿，顾伟星皮笑肉不笑的忽然一问，包大志还真就被问糊涂了。
　　顾伟星假惺惺道：“大志啊，我呢，知道你不容易，是吧，我们大家伙儿呢也都挺不容易的，只要你明明白白的把跟朱大常之流的来往都说清楚，组织上绝对既往不咎，这个，这个，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还有这个这个物质上的往来，都说明白讲清楚，写下来。这个这个，如果你觉得我问的这些个事纯粹子虚乌有，那你认为我还有必要把你叫过来么？对吧？小关呢是个好同志，主动向组织说清楚了，以后呢，会有很好的前途。”
　　包大志的脑袋嗡的一下，全明白了。
　　怪不得在烩春堂后院跟那帮西北娃叫板的时候，关虎居然会抢他的风光，而且说话的底气是那般的足。
　　闹了半天，敢情关虎才是那个甫志高王连举啊！我艹！
　　抵触或者顽抗看来是行不通了，谁知道关虎这王八羔子在背后说了我多少坏话，包大志这一次选择了屈从，所以竹筒倒豆子，有一说十的统统都倒了……
　　等包大志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不是了。所有职务头衔被一撸到底，在众人鄙夷的目光里低着脑袋走出了派出所大门。
　　顾伟星拿走了他写的材料，叫他回家听候发落，如果有嫌疑人朱大常的消息马上报告，还可能将功折罪等等。
　　单胖子听完包大志的话，心里头顿时凉了大半截儿。
　　幸亏大常哥走的及时，不然此时此刻估计已经蹲在小号儿里啃窝头了。
　　想到这里，心里又生出了些许的怜悯，转身儿上楼，从办公室抽屉里取了几千块钱装在信封儿里，返身回来，把信封儿硬塞到包大志手里。
　　“包叔儿，小单错怪您了，这儿是我自己的私房钱，干干净净儿的，您拿着，回去跟我那翠花嫂子好好过日子，过去的就都过去好了，以后要是有啥过不去的跟小单说。”
　　包大志差点给单胖子跪下，从出生到现在，除了自己的老娘老爹跟老婆外，还没有一个外人对自己这般的好。
　　送走了包大志，单胖子马上放下小茶壶，出了大门儿，上了他那辆二手吉普，一脚油门儿直奔单家大院儿而去。

茶炉

这一路上，单胖子把着方向盘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他隐约感觉到即将有不大好的事情在等着自己。单家大院离烩春堂不远，很快就到了。
　　单胖子跳下车，噔噔噔几步就上了台阶儿，刚要伸手去推大门儿，就听见院子里传出来一阵乱糟糟的叫骂声……
　　“瓜怂！你娃就是瓜怂！鹅日你先扔！”
　　然后就是一个粗嗓门儿在那里声嘶力竭的嚷嚷着：“再你麻痹喊都抓起你们这帮小王八羔子去！”
　　单胖子闻声不禁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了一步，心说这都是谁跟谁啊，朱大常不是早就跑路了么？难道说他没走又跑回来了？

茶炉

单胖子这一回抖了个小机灵，没去直接推门，而是扒在门缝上朝里边瞧。这一瞧不要紧，单胖子更不敢推门了，怎么呢？门缝里看过去，有个佝偻着身板儿唾沫四溅背对着自己站立的老头正在声嘶力竭的吵吵，左边儿是拄着拐的老爹，老妈跟旁边搀扶着，一脸的无奈；右边儿是同样瞠目结舌的孙竹君，竹君的表情更丰富，脸上阴晴圆缺的，显然也是没了主张。中间的空地上杂七杂八的坐了一大堆半大小子。
　　听那一口纯正的秦腔外加方言粗口，单胖子的脑袋里马上浮现出渭河张家作坊的那位教导主任张大爷的形象。我艹！这是什么情况？这老张一家子不是都给政府法办了么？
　　单胖子不知道，朱大常也是后来才知道，这老张家虽然被当地政府给圈起来了，但是，地方上的事情盘根错节，老张家在政府里边那也是有人的，三说两说，虽然没全放出来，老张老两口子再缴纳了昂贵的罚款后，以家里有娃无人照料等不算正当也是正当的理由给放回了家，而小张，也就是张家的小子则因罪行较重给留下了。
　　张大爷老两口出来以后，并没有面壁思过，而是迅速的重操旧业，很短的时间里又扯起一面大旗，改头换面开了现在这一家培训技校。
　　这一回，老张也不讲究了，什么来钱快干什么，除了招收学员，倒腾粮食，介绍对象，问字卜卦，代写书信，内容要多丰富有多丰富。招上来的学员那也是五花八门，良莠不齐，岁数大的五十多，小的未成年，哎呀，别提多乱了。
　　张家老两口子从过去发送的那些学成后衣锦还乡的老学员嘴里得到信儿，说朱司还在干安置办，又听说自己家大闺女的男人在朱司手下谋差事，还开了饭馆，生意好的很，于是小心机又开始活动起来，绕了八道弯，最后托大闺女，也就是大姐夫的婆姨张大姐找到朱大常，扯东扯西的扯到了安置问题上。
　　朱大常虽然也是个啥来钱快干啥的主儿，可一听是渭河老张家的事，心下里就有几分迟疑。一来呢，当年老张家送来的那几批学员当中，根骨不错的确实少得可怜，带头闹事的倒是不老少；二来呢，老张家已经上了当地政府的黑名单，尽管他们自己动用了关系从囹圉中脱了身，可说出来毕竟是进去过，跟这样的人合作，备不住以后再给你捅出几个大娄子，要你吃不了兜着走，那就太恶心了。
　　所以，当时，朱大常给张大姐留的也是不确定的活话儿，就是没说准。谁想到缺心眼儿的张大姐误以为朱大常答应了，以讹传讹的转达给了自己的爹娘，把个张大爷给乐的啊，连忙开始运作，没出一周，就组成了一个庞大的、杂七杂八的学员团队，由自己带队，从渭河转车直奔朱大常而来。
　　也就是这一周当中，朱大常的命运发生了质变，由从前风光无限的安置办主任一夜之间沦落为落荒而逃的“犯罪嫌疑人”。
　　在火车站登车时，朱大常看见了一大群带着西北口音的半大小子从车窗下走过时，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竟然就是老张的学员大军。
　　张大爷给闺女打电话说自己到了，单胖子这边儿还没腾出工夫来把大常跑路的事情给大姐夫交底儿，大姐夫被张大姐催着满世界给找车，结果就把小范儿跟他的师兄弟们派出去了。
　　单胖子一脑门子官司。
　　进去吧，自己立刻就能成为众矢之的，不进去吧，老爹老娘还有竹君姑娘也管不了这一道儿啊……咋办啊！
　　这时候，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扭头一看，小范儿正龇着让烟熏黄的大板儿牙冲自己坏笑。
　　小范儿把单胖子拽进吉普，然后打着火儿，松开手刹，挂了一档，轻点离合，吉普无声无息的朝前滑行了一段，一拐弯儿，停在了大院儿的后山墙外，这里，沿着墙根儿蹲了一溜儿人，都是西游车组的老司机。
　　大家见是老东家来了，纷纷起身相迎。
　　小范儿把自己跟大家合计的结果跟单胖子说了，大致意思就是能安排的就安排了，实在安排不了的让他们回去等等。单胖子一咧嘴：“哥哥们啊，还安排个六儿啊，朱大常主任都跑路了，安置办‘非法’了，我还没来得及昭告天下呢，您哥几个说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茶炉

一帮人抓耳挠腮想了半天，小范突然一拍大腿“有了！单哥您看要不这么着吧，咱找个生脸儿代替大常哥出面，冒充安置办的人把这帮人五人六儿的往出这么一带，暗地里跟顾所儿通个气儿，叫顾所出面安排人半道儿上把这帮人一收容，不就齐活了？这样，您也不必纠结了，也碍不着单家什么事儿，您就全当不知道这事儿，我们哥几个啥都不知道，也免得我叔我婶儿尴尬，反正大常哥也跑路了，内谁不是在他们老家有案底么？这样一来，顾所儿脸上有光，咱在政府那儿还挣个面子，两全其美的事儿，您看怎么样？”
　　你还别说，小范儿这厮蹲了回大狱，脑瓜子变灵光了，这个主意一出，大伙纷纷叫好儿，单胖子原本也没啥主意，小范儿这么一提醒，他马上就应下来了。问题是，这个生脸儿让谁去合适呢？
　　哎！有了！他最合适了！谁呀？金胖子呗！
　　这金胖子自打当了爹，啥事都不操心了，三棵树那儿的活也不正经干了，反正有姜总坐镇，他心安理得跟家当全职老公，免了姜总的后顾之忧。金胖子在村儿里黑白两道平趟，各方面都吃得开，虽然近些年隐退江湖了，但余威犹存，金胖子出面吆喝一嗓子，还是有人会呼应的。得，就是他了。
　　说干就干。单胖子马上掉头直奔单家大院隔壁的金胖子宅邸。
　　见面儿顾不得寒暄，伸手打怀里摸出一千块银子往睡着娃娃的摇篮里一塞，言明这是给孩子的见面礼，然后单刀直入的跟金胖子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这么一说，金胖子是明白人，听完也不含糊，利马点头应允。
　　金胖子让家里的保姆照看孩子，自己梳洗打扮一番，往单胖子跟前这么一站，嚯！真是有那么点儿干部的样儿。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收拾停当后，金胖子昂首阔步直奔单家大院而来。
　　小范儿赶紧掏出手机给竹君拨过去，跟她嘀咕说赶紧把大叔大婶劝进屋，千万别穿帮。
　　竹君虽然没明白小范儿打算做什么，但她是个精明的女子，马上照方抓药把老单两口子给哄进了屋子，返身关好门，从窗户边儿上朝外观瞧。
　　这边儿，金胖子霸气侧漏的推开大门，叉着腰往门洞里那么一站，粗声大气道：“吵吵啥！朱司出差了，我是金司，接替他的工作，都别吵吵了，收拾收拾跟我走，给你们都安置了！”
　　此言一出，满院子的喧嚣刹那间鸦雀无声了。

茶炉

张大爷被身后这一声吆喝吓了一跳，忙转过身，见身后站着一位怒目金刚，愣怔了片刻，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儿：“金金司，朱司出差咧？鹅咋不紫道涅？也好，金司那腻就给安置咧吧。鹅这次来带的都是鹅校底精英，有烹饪地，有美容地，还有无线电修理地，还有……”
　　金胖子一挥手：“我都知道了，朱司临走前都跟我交代清楚了，张凡田张主任对吧？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了，叫你的学员收拾收拾，给人家把院子清扫一下，都跟我走吧。”
　　张大爷眨巴眨巴眼睛，虽然心中还有几丝疑惑，这人从前没见过，不会有问题吧……
　　金胖子看出了这老家伙的心机，语气缓和了些道：“我这人脾气直，说话冲，张主任别介意，朱司都交待好了，给娃们安排的都是好地方，安置办比从前可牛逼了，现在随便安排到哪儿都是板上钉钉，只要你的学员质量上没问题，好说！不过，朱司临走前还说了，请张主任把帐先结了，这是安置办的新规矩。江湖上的事张主任清楚，不用我多解释了对吧？”
　　张大爷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迟疑道：“按规矩，鹅要先看看对方单位的情况才能结账啊，朱司这么干不合规矩吧？”
　　金胖子一瞪眼：“怎么着？！不信任我们是吧？那好，带着你的人爱上哪儿上哪儿去，我不管了！”说完，扭头拔腿就要走。
　　张大爷慌了，赶紧上前拦着。
　　“鹅懂鹅懂，鹅跟朱司打交道也不似一天两天咧，既然是新章程，那就跟金司当面结清吧。”
　　说着，从随身的公事包里取出支票簿跟公章。
　　金胖子斜了一眼，道：“支票？我说的是现金。”
　　张大爷还想争辩，金胖子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架势，又要拔腿。
　　这下张大爷毛了，讪讪地收起支票，从公事包里一张一张的往外掏大票儿。磨磨蹭蹭好半天，才把票子凑齐，老大不情愿的递给了金胖子。
　　金胖子看都不看就收下了，顺手从兜里掏出单胖子早给备好的收据，顺手从张大爷的上衣口袋那里拔出一杆钢笔，龙飞凤舞的签上了三个字。
　　大院儿外边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一辆空调大巴稳当停在院门口。这是小范儿临时从哥们那里借来的。
　　小范儿在金胖子进院之后立马给顾伟星打了电话。
　　电话里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顾伟星又不是糊涂蛋，当然明白这是单胖子在向自己买好儿，还搭着有给朱大常洗脱罪名的顺水人情。顾伟星满口答应下来，赶紧布置去了。
　　这头，金胖子收了银子，带着一大帮人出了院子，安排他们上了车。然后，借口打电话在车下边磨蹭了一会儿。
　　躲在墙角拐弯处的单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儿，心说“对不住了大常哥，兄弟这也是没办法啊，一锤子买卖就是今儿个了。”
　　不一会儿，小范儿凑过来跟他咬耳朵：“顾所儿答应了，那边都布置好了。”
　　单胖子听罢赶紧朝金胖子那边儿摆了摆手儿，金胖子这才装模作样的收起手机，上了大巴车。
　　大巴车绝尘而去，单胖子忙叫上小范儿上了自己的吉普，不紧不慢的远远的跟在大巴车后边。
　　大巴车风驰电掣的开上了国道。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小范儿跟顾所事先合计好的仙客来大酒店门口。
　　张大爷一路上心里还在犯嘀咕，猛一下，车停了。金碧辉煌的大酒店摆在眼前，酒店门口停满了各色高档豪华轿车，显得格外的火爆，张大爷这才安下心。
　　金胖子招呼学员们下车，顾伟星西服革履的站在酒店门口，看到金胖子，忙热情的迎上来。
　　虚情假意的寒暄了一番，顾伟星叫过来一个领班打扮的警员，带着几十号人绕过酒店正门，朝后院走去。张大爷想跟着，却被顾伟星拦住。
　　顾伟星看了看，见那些学员已经走完，忽然脸一沉，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本，朝张大爷眼前一晃：“警察，跟我走吧。”说着一挥手，从那些高档轿车后边一下子钻出来一大票警员，把张凡田跟金胖子团团围住。
　　顾伟星黑着脸道“都带回去！收队！”
　　张大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金胖子故作惊慌，顾伟星双手揣在裤兜里，趾高气扬的带着队伍走了。
　　远处，单胖子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这时，电话响了，刘小平打来的，说有人在烩春堂闹事。

茶炉

第一百二十、唯恐天下不乱

　　单家大院这头刚消停，烩春堂那头又出事了。
　　单胖子心说，这都是什么日子口儿啊，怎么这么乱！这正是，按下了葫芦又起了瓢，日子嘛，不就是一件事紧接着一件事的折腾，哪儿有个完啊！
　　单胖子处理完大院儿的事儿后马上给逃亡路上的朱大常挂电话，可是，怎么打，电话里总是一个甜美冷静的女声反复告诉他“对不起，您呼叫的客户不在服务区”……
　　单胖子顾不上这许多，赶紧开车往回赶，天晓得，还有什么糟心事儿在等着自己。
　　今儿个烩春堂本来有包场，是单家的老街坊张大嘴聘姑爷，烩春堂上上下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原先住在杂居村儿的老街坊们纷至沓来，大家伙儿有说有笑，一派祥和喜庆。大门口，一身绫罗绸缎的张大嘴跟他的俩小子正在招呼宾客，老街坊们纷纷把贺礼递上。
　　张大嘴的嘴本来就大，见着这么些个礼包现金，嘴更大了，乐得都快咧到后脑勺上去了！
　　“哟！王妈妈，您身子骨儿还是这么硬朗，小女的婚事多亏您给操心呢，快里边儿请……哎呀，西门老弟！老没见了，家里都挺好的吧，来就来吧还带那么大的礼，来快里边请……哎呦哎哟这怎么话儿说的，武二哥您来了，我武大哥呢？噢瞧我这破记性，我金莲嫂子有喜了，哎我这儿离得远了来往也不利落，那什么，等小女的婚事办妥了，我立马就过去瞧我大哥大嫂去！三老四少，大爷大伯，叔叔婶婶，今儿个承蒙各位关照，小女大喜，有劳各位大老远的赶过来，我张大嘴这儿给各位请安了，各位都里边儿请！”
　　热闹的喧嚣声不仅惊动了整条街上的注目，还惊动了一个人，谁呀？东洋汤池心の美的老板猴三儿王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