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往事

茶炉

别人过日子呢都是奔着好了过，奔着上坡走，唯独这猴三儿过日子他是奔着孬了过，奔着下坡溜儿！这老年间有句话，叫船小好调头，说的就是猴三儿开店以后第一回倒霉遇上三查运动那会儿，要是那会这猴三儿聪明，看得清楚脚底下的路该往哪儿转，兴许这会儿啊也能过上踏实安生的日子。赚不赚钱的咱不好说，最起码儿，不至于像现而今这副半死不活苟延残喘的德行……
　　现而今的心の美就像是满园子霜打的秋菊，残花败柳，一地的死瓣儿。往日里那些个翘首弄姿的假东阳婆子们不是给遣返原籍了就是给拉到农场筛沙子，那几个临时从东莞找来充门面的假东洋婆子也给治安联防队设计拿下……猴三儿的那颗饱受摧残的小心脏不断被打击着，眼见就快蹦哒不动了。
　　这种情况下，猴三儿才响起来要改弦更张，可改弦更张需要大量的钱财啊！心の美被政府三番五次的重罚已经罚到近乎倾家荡产，猴三儿当年靠澡堂子聚敛的财产也已经见了底儿，如果改弦更张，就意味着要在内部动大手术，要把那些个东洋风格都改回民族风格，把那些个小隔间儿改成大池子跟淋雨大隔间儿，上下水都要改，这些个改动随便捏出来一项动辄就都是大钱！
　　因为猴三儿的人品在这一片儿实在是混的忒没溜儿，所以，没有一家儿买卖人愿意跟他有借贷关系，猴三儿的几个发小儿又都没他混的好……这会儿的猴三儿真正就是欲哭无泪！
　　这人吧，到了绝望走投无路的光景儿，一般有三种表现。
　　这第一种表现呢，表现在外表上，沮丧，颓废，一蹶不振，心灰意冷，借酒浇愁。一句话，消沉下去，永不回头；
　　第二种表现呢，也表现在外表上，不服，较真儿，顶牛，一根筋，不听劝，孤注一掷，背水一战，上一把输了，这一把老子保准能赢回来……一句话，这是标准的赌徒；
　　还有第三种呢，这第三种的表现就有意思了。表现在内心中。表面上见人说人话，该阳光绝对不当面下雹子。但是，一旦您转过身儿去，跟您身后打算捅上一刀的绝壁是这种人。这种人自己破败了，会把自己破败的原因迁怒于他人，只要人家过的比他好，他就会发狠，生气，愠怒，咬牙切齿，诅咒人家不得好死，总之一句话，我过不好，谁都别想过好……一句话，羡慕嫉妒恨。
　　猴三儿恰恰正是这第三种人的集中体现。
　　烩春堂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那可真就是芝麻开花节节高。隔着一个拐角儿的猴三儿每天都站在澡堂子二楼临街的窗户后边，冲着烩春堂前门儿的方向吐口水，拿着黄纸儿剪的小人儿又撕又扯，还把单胖子等人的名字写在黄纸上，每天都要烧上一遍，您说这得多大的仇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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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嘴给街坊四邻下帖子那天，猴三儿原本打算也凑过去蹭个吃喝，却没成想这张大嘴竟然就把自己给漏掉了！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反正都请了，就是没请他猴三儿！这下，猴三儿每天烧的名字撕的小人儿又多了一个。
　　猴三儿这个气啊！气的头晕脑胀，肋叉子臌胀，一个脑袋三个大，跟屋里转了一宿的磨磨儿！早上，猴三儿出来倒夜壶，老远就瞧见了几个工人模样的人正在爬电线杆子，边儿上还停了一辆车，车身上醒目的喷涂着电信施工几个字。您说人家工人干活儿碍着猴三儿什么事儿了，人家那是公差，干与不干都碍不着旁人，猴三儿就偏偏看不得，心里这么想着，手里的夜壶调转方向，朝着人家停车的方向猛地泼了出去！
　　“猴三儿你丫找抽呢！艹你大爷！你丫往哪儿泼呢？！我艹！这臭！你麻痹猴三儿你丫死全家！”
　　由于距离稍稍有点儿远，猴三儿又没那么大的臂力，夜壶里的污秽之物没泼到人家的工程车上，却全部都浇到了两米开外骑车经过的一位下夜班的人身上！
　　这下儿可算是惹着太岁了！这位骑车人是区卫生防疫办公室的干部，就住这一片儿，每天都会打猴三儿家门口经过，跟猴三儿没有什么交集，平素里倒也相安无事。也搭是活该猴三儿倒霉吧，今儿个这位干部下夜班回家，经过猴三儿门口时，被突如其来的污秽腌臜之物浇了个满头满脸，有一条女人的月经带湿哒哒的挂在这位干部的耳朵上……
　　这等奇耻大辱，人家岂能善罢甘休啊！猴三儿怎么倒霉的我就不描述了，总而言之吧，这一壶夜尿让猴三儿又搭进去几千块大票的罚款。
　　正所谓屋漏偏遭连阴雨，接二连三的遭遇不幸，猴三儿都归咎给了前边儿的烩春堂，猴三儿的歪理邪说认定，要是没有烩春堂挡着自己门口的这条道儿，这条道就能往宽了修，自己就不会把夜壶扣到人家卫生防疫办干部的脑袋上……这都是啥理论啊？！
　　张大嘴女儿的婚礼即将举办的头一天夜里，烩春堂后门儿那里，有一条黑影蹬着后山墙的凹凸部位偷偷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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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伟星待人接物总是端着一副笑眯眯的面孔，这让很多不了解其人的犯罪分子们松懈了警觉，低估了对手，从而一败涂地。猴三儿可不是那些废柴，作为几进几出派出所这等高级场所的人，猴三儿最害怕见到的就是顾伟星的笑脸儿。海清区派出所有句顺口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顾所的大板儿牙。
　　顾伟星笑起来，首先是露出大板儿牙，加上鼻梁上的金边儿眼镜，乍一看上去，活脱脱就是兔八哥儿。顾所一露大板儿牙，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而且是倒八辈子的血霉。
　　猴三儿一见顾所的笑眯眯，心里顿时麻了爪儿，脚底下本来都抹足了油，却怎么都卖不开步儿。
　　“哎呀，这个这个，小王，王鹏对吧，你看我就不喊你外号，那是对公民的不尊重嘛，一个人来到这世上，名字是爹妈给起的，不喊名字喊外号，这样多不好。对吧，小王。”
　　猴三儿战战兢兢的连连点头：“政政政政府英明。咕咕咕咕咕咕所您您您您您您找我？”
　　顾伟星推着猴三儿进了大堂，拖过来一把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摸出来一盒香烟，抽出一根，在手里晃悠。
　　猴三儿原本特别有眼力件儿，这会儿光顾着哆嗦，连给领导拍马屁这等大事儿都忘干净了。
　　顾伟星忽悠了半天烟卷，见猴三泥塑木雕般没反应，叹了口气，自己摸出打火机，点燃。慢条斯理道：“小王啊，这个这个，是这么个事儿。啊，有人说见到你昨天后半夜翻墙进了烩春堂的后院，有这个事情么？你翻人家的后院墙进来打算做些啥啊？”
　　猴三闻听此言，吓得后退了几步，噗通一下跌坐在地下！
　　天啊！这怎么可能啊！我出门是后半夜，一个鸟都没有，这一路上，半个人毛都没见着，要真有谁瞧见我翻墙，那不是活见鬼了么！慢着！活见鬼？！！
　　猴三儿坐地下胡思乱想着，汗珠儿开始没有节制的顺着额头往下流。
　　顾伟星连吸了几口，把烟蒂丢到脚边，用力踩了几下，然后站起身，弯腰轻轻的拉着猴三儿的胳膊往上一拽，跟老鹰捉小鸡儿似的把猴三儿连提带拖拉到了大门外。
　　坐进派出所的小面时，猴三儿的脑子还在各种急转弯中，到底是谁看见我了？
　　在派出所审讯室里，顾伟星笑眯眯的给猴三儿放了一段录像片儿。
　　录像片拍的不是很清楚，不过调整了亮度跟对比度后，画面上正在翻墙的那个人的脸还是相对清晰的呈现在猴三儿的眼前。艹！这不是我么？！哎不对，等会儿，我翻墙没人见着啊，谁拍的？
　　顾伟星关掉录像，回到审讯台后边，摸出根香烟叼上，慢悠悠道：“猴三儿，这两天你是不是又交过一笔罚款啊？你乱倒污物，给人家卫生部门的干部戴了一顶月经帽，有这事吧？那天，据街坊说，你本来是打算把污物泼给人家通信部门的工程车的，结果，力量不够，全给人家路过的卫生局干部倒上了。你看你，从小就不注重锻炼身体，扔个东西都扔不到位。”
　　猴三儿还是一脸懵逼。
　　顾伟星又打开了录像机。
　　“看看，最新科技，数字监控镜头，那天早上，人家在烩春堂后街安装的就是这个东西。配合派出所辖区治安联防使用的。王鹏啊，你说你要是不犯贱的话，还至于给大家当这个反面教材么？放着好好的正道不走，非要走歪门邪道！老实交代！你都给烩春堂下了啥药了？！年纪轻轻不学好，学潘金莲给武大郎下药！我告诉你！刚刚接到急救中心电话，有人快挺不住了，死了人的话，啥下场，王鹏你知道对不？说！老实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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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个都没死，不但一个都没死，大多数人在放空了肚子里的杂货后，慢慢都有了好转。当然了，这事情不能跟猴三儿说明白。录像中没打马赛克的脸，顾所口中所谓的急救中心电话，外加顾所的笑眯眯，猴三儿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猴三儿从椅子上站起来，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我招我招我都招！求政府宽大啊！我就是往大铜壶里边撒了点巴豆粉……”
　　事情水落石出，单胖子又一次洗脱了嫌疑。尽管如此，张大嘴的婚宴给搅黄了，良辰吉日给错过去，张家人的心里头怎么着都有些过不去。单胖子带了厚礼，诚心诚意上门赔不是，言明这一次，选择良辰吉日，请所有街坊都来，免费给张大叔儿的闺女办这个婚宴，用最好最周到的服务给张大嘴以及老少爷们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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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有完没完

　　好不容易，张大嘴闺女的婚礼热热闹闹的办得了。张大嘴也当众给单胖子道了歉，事情呢眼瞅着也慢慢消停了，单胖子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连着好几天都没来饭店，猫在大院儿里自己的那间小屋儿，抱着朵朵发呆。朵朵善解人意的趴在单胖子的大腿上，耷拉着耳朵跟眼皮儿，跟着单胖子一起发呆。
　　这许多天，单胖子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就坐在小屋里发呆，他爹那边他也不去看看，他娘倒是来过几趟，见儿子魂不守舍的样子，摇摇头，叹口气。知子莫若母，尽管儿子长大后，她这个当娘的没有尽到责任，但看着胖儿子的神态，单大妈知道，胖儿子这是遇着事了。儿子的事儿她这个当娘的不懂也帮不上啥忙，那天满院子的外地娃娃闹哄哄的一折腾，差点把单大妈吓出个好歹来，幸亏竹君姑娘跟街坊小金相继“及时”赶到，才解了困局。单大妈伺候前夫这么久，老两口通过聊天儿，单大妈这才知道，胖儿子这些年过的并不顺心，这个打小儿遇事就躲，不愿意承担责任的孩子如今要独当一面，单大妈打心眼儿里不放心。可不放心又能咋样？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长大了，翅膀硬了，也该摔打摔打了。
　　老单的病情经过晓楠的团队努力，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老单竟然已经能从床上起来，在医护的搀扶下简单的在屋子里走上几步了。晓楠那丫头有日子没来，听她的同事说，她接了个课题，没日没夜的忙碌在研究所里，连自己家都很久没回……单大妈跟老单私下里嘀咕过，要说这晓楠丫头是真不错，要长相有长相，要学问有学问，还是个海归，可就有一样儿叫人不放心，这丫头这么忙，忙的连家都能不管不顾的，哪儿有时间跟胖儿子成家啊！竹君姑娘呢？大企业的大管家，人漂亮，办事有板有眼，干脆利落，说一不二，听说，胖儿子遇到不少坎【音读ken四声部】节都是竹君姑娘给摆平的。竹君姑娘经常来家看望，问寒问暖，帮着做这做那，让俩老的从心里往外感觉着亲。这俩闺女要是能合起来该多好……
　　单胖子发呆可不是因为情窦初开，这个早年在村儿里折戟沉沙过的大男孩一天到晚跟家发呆，发的是事业上的呆。朱大常走了，安置办歇了，烩春堂三天两头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大姐夫那里，张大姐因为老父亲的事情负气甩手，一走了之，洋为中只好又把晋味小吃兼并起来，里里外外都是大姐夫在操持；最近还听说洋八路老革命威廉大爷的身子骨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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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朱大常拍屁股一走了之，安置办明面儿上关门大吉，但是，安置办留下的那一堆破事儿却时不时的敲打着单胖子无辜的小心灵。三天两头就有对安置不满，对用人单位一肚子抱怨，对自己命运非常失望，对职业技校欺骗他们感到无比愤怒的学员们跑来找单胖子闹腾。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半年多以后，才渐渐的偃旗息鼓。这期间，朱大常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黄鹤渺渺，了无音讯，手机停机了，呼机也停机了，这世界上，似乎压根儿就没有过朱大常这号人。
　　这期间，烩春堂经历了两次大动荡。
　　第一次是后厨部分员工集体“飞跃”，被一个心术不正的老学员带着跳槽到了别处，那一次，让单胖子差点跳楼，因为这几位跳槽前全无征兆，跑路那天，恰逢烩春堂包场子，个体劳协的尤主席过生日，单胖子紧急从朱大常留下的先遣图上调兵遣将，好不容易才凑合过去。好在尤主席也不是外人，出点儿小纰漏人家也没有在意。
　　第二次，侯师傅老家来人，突然把他喊回去，主厨离开，整个后厨就由陈虹担纲。小侯走了半个多月，这期间，祸事不断，搞得陈虹焦头烂额，单胖子屁都不会，后出的事一点忙都帮不上，干瞪眼干着急。
　　两次大动荡让单胖子痛定思痛，痛下决心，侯师傅回来以后，单胖子把几个核心主管以及几位持有烩春堂股份的股东们叫到一起，先开了小会儿。会上，单胖子说了自己的想法，单胖子的打算是烩春堂重新分配股权，把百分之五十的股权重新分配给那些先前的老股东们，余下的百分之五十按人头及级别高低分成若干份，分配到所有烩春堂员工的头上，这些得到股份的员工们必须要跟烩春堂签订用人合同，合同细则单胖子草拟了个提案，让几位大叔跟主管们研究讨论。经过交流，老股东们一致同意了重分股份的建议，那些主管也没有异议。如此，在剔除了老股东及主管们的股份后，单胖子选择了一个日子停业一天，召开了员工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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烩春堂自开业到今天，员工大会的召开还是头一次。
　　临时搭起来的台上，各位老股东陆续就坐，台下的员工们有不少没见过台上所坐之人，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单胖子从楼上下来后，宣布员工大会正式开始。
　　首先是致辞。
　　单胖子也没多废话，简言意概的说了几句，然后马上进入了关键环节。
　　单胖子环顾台下，道：“各位同仁不都是饭店开创之初过来的，但都是饭店的主人翁，这些年来跟饭店荣辱与共，做出了你们最大的贡献。为了答谢各位同仁的无私奉献，我决定自即日起，将饭店股份的百分之五十均分，诸位同仁人手一份儿，饭店若是亏损了，亏损我自己承担，不会连累在座的诸位同仁。如果饭店盈利了，挣钱了，年底的按股分红绝亏待不了大家！不过丑话我得说在前头，饭店的股权任何人无权向饭店以外的人或者单位转让，每一份股权都是诸位在饭店的投资，饭店荣，诸位有钱拿，饭店损，如果是因为诸位当中的某个人而损，那么大家将因为这个人的过错连坐。”
　　单胖子说到这里，小眼睛打量了一下台下的动静，发现大家伙儿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非常专注，单胖子心里有底儿了。口气放缓和了些，继续道：“当然了，我是绝对不希望有上述那种可能发生，在座的同仁们也绝对是热爱本职工作，热爱饭店，并且以店为家的，因此，饭店希望，每一位即将获得股份的同仁都能够与饭店签订一份用工协议，这样做并不是要各位签订卖身契约，我们不是旧社会，更不是资本家，我们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每位持有饭店股份的同仁能够一心一意的投入到工作中去，无论以后大痛小伤，饭店都会负责到底，绝不食言！我的话说完了，大家看还有啥意见建议想说的，现在就说说吧。”
　　说完，单胖子坐回自己的位子，端起小茶壶。
　　单胖子在台上这通慷慨激昂的陈词，让早就悄没声息呆在前厅廊柱后边的愣总连连翘大拇指。单胖子的成长历程当中，愣总刘逸授是位不可或缺的见证人。以往，愣总对单胖子的印象就是个胆小怕事，遇事就闪的主儿，今日听了单胖子的话，愣总不禁感慨万千：单总成熟了，能挑起大梁了。
　　同样感慨的还有一位，孙竹君。
　　对于竹君而言，最初的单胖子让她倍感敬畏，后来，这种敬畏又变成敬慕，再后来，敬慕改仰慕，仰慕又成爱慕，爱慕遂成了眷恋，总之，竹君对单胖子的情感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得了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竹君愈发的意识到，对单哥哥的那份情愫无论如何都不能逾越理智的鸿沟，对于单胖子跟之间发生得胡晓楠的爱恋，孙竹君无力阻挡，也无力插足。竹君为此一度陷入了复杂的自责中。
　　刚才，跟愣总前后脚进来，听了单胖子的发言后，孙竹君释然了。她觉得，自己只要默默的守候在单哥哥的不远处，默默的注视着这个带给自己新生的男人，他若有难，她定会挺身而出，倾力相助；他若获得幸福，她会在不远处给予衷心的祝福……
　　此时此刻的竹君对单胖子的情感纠葛终于得到了溶解！
　　这功夫，单胖子那边又有新的动向。员工们已经有条不紊的排起长队，在主席台一侧的签约处开始为自己的人生谋划新的起点。
　　这一天，我不敢说是不是单胖子的新起点，但我敢拍着胸脯说，这一天，是烩春堂里这帮员工的新起点。因为就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后厨还有些人在蠢蠢欲动，外边还有些老学员蠢蠢欲动，然而，过了今天，那些虚妄的东西都将烟消云散，员工们一旦持有了单位的股份，就意味着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饭店的主人翁，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家增光添彩，而绝对不会看着自己的家败在自己的手里。
　　单胖子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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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烩春堂，咱掉个头去洋为中瞧瞧。
　　自从张大爷被顾伟星拿下以后，张大姐就跟大姐夫别扭开了。
　　这事儿其实跟大姐夫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不但没有，起当初，张大姐给老家打电话时，大姐夫横竖拦着不叫打，怎奈何张大姐一瞪眼，半辈子惧内的大姐夫只好作罢，这才惹得老丈杆子身陷囹圄，张大姐呼天抢地大撒泼。
　　就在烩春堂那边儿轰轰烈烈搞股份制的同时，洋为中这头儿已然是乱了阵营。张大姐坐地撒泼，抱怨大姐夫不给力，不去想办法把老丈人捞出来，却还在这里一心一意做生意，大姐夫平素里就老实巴交，被个蛮不讲理的婆姨指着鼻子连骂三天，再老实的人也给骂毛了。
　　那天，洋为中的员工们才起床，就听见餐厅门外乱成一团。
　　张大姐拎着包袱皮儿，不顾大姐夫的劝阻，头也不回的跑出小区，边跑边骂：“鹅蒸四瞎了眼，嫁了你这不中用的窝囊废！老娘不跟腻过咧！离婚！你更着腻地锅台过气吧！老娘鹅不伺候咧！”
　　张大姐头也不回的走了。大姐夫没撵上，一屁股坐在地下，愣了半晌，嚎啕大哭。
　　大姐夫的跟班秦东见状，赶紧招呼几个伙计过去把大姐夫从地下给搀起来，连拍带揉的胡噜了好一会儿，大姐夫这才止住了哭嚎，抹了把鼻涕眼泪，嘶哑着嗓子吩咐道：“秦东，小吃店鹅盯着，洋为中腻先管着，她要气就随她气！孙二娘跑咧，黑店鹅照样开！”秦东一咧嘴，心说，大姐夫这是给气糊涂了，鹅蒙开地哪是黑店么……
朱大常这一跑路，表面上看，是他那个什么安置办彻底的黄了，实际上，不仅仅是一个不合法的安置办倒台的问题，里边牵扯到了不少事儿，洋为中的法人代表虽然是老威廉，但老威廉压根儿就不参与经营，不过挂个名儿而已，实际经营管理者是朱大常。朱大常这一跑路，加上张大姐临时撂挑子，洋为中顿时乱了套。
　　员工们人心惶惶，这几天，相继又有公安登门拜访，挨个找员工了解朱大常的情况，搞得这些出门在外讨生活的年轻男女们更是惶恐，甚至有人提出要辞职回家。大姐夫眼看着要镇不住了，急得直挠头！这可咋整啊！
　　慌乱中忽然想起来去找老革命洋八路求救，于是大姐夫带上削面刀片，揣着几分忐忑去找老威廉。路过居委会门口时，遇到了管计划生育的柳大妈，柳大妈瞧见了大姐夫，问他是不是去找楼上的洋八路，大姐夫说是，柳大妈跟看外星人似的看着大姐夫：“咋？你还不知道？老头住院了，听说病得不轻，外专办都给他老家那边儿打电话了，说是医院报了病危……”
　　大姐夫如同遭了雷劈一般，傻呆呆不知所措！这一年来，光顾着挣钱，大姐夫很少去看望老人家，连老人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居然一无所知……大姐夫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忙拽住柳大妈的袄袖子急火火问道：“大妈，老同志住在哪个医院？！”
　　得到答复后，大姐夫忙转身，撒腿就往医院方向跑！边跑边念叨：“老仍佳腻可千万莫初四啊！”
顾伟星这一日闲着无聊，没穿制服，溜溜达达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转到了烩春堂门口。
　　看了看饭店门口正在忙碌的早点摊儿，喉咙里咕噜了一声，这才响起来还没吃早饭。顾伟星通常都在所里吃早点，外边的早点他嫌不卫生，今天是闲的忘了，无奈何，都走到这儿了，只好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餐巾纸，伸手又从桌上的筷子笼里挑出一双洗过的筷子，反反复复的擦拭。擦完筷子又擦桌子，又从装小碟儿跟勺子的塑料筐里拿出一个小碟子，重新摸出一张餐巾纸……
　　老半天，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扭脸儿朝正在忙碌的服务员喊着：“一碗豆腐脑儿，一笼包子，两根儿油条！”
　　豆腐脑是北方城市的经典早点之一。豆腐脑也有叫做豆腐花、豆花等名称的，是著名的汉族小吃。区别于老豆腐（老豆腐较豆腐脑稍硬，形状则相同。豆腐脑如妙龄少女，老豆腐则似半老佳人。大清早儿的，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儿，就着油条那么一吃，又饱肚子又暖心，别提多美了。
　　包子油条外加一碗豆腐脑，吃的顾伟星脑门儿上浸出了汗珠子。他刚想起身，兜里的手机忽然急促的响了起来。
　　顾伟星习惯的打开手机，才听了没几句，眼睛就瞪圆了：“我艹！又来？！还特么有完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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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最喜欢吃豆腐脑，嫩嫩的豆腐脑，浇上醇香的卤子，吃上一碗，那叫一个美啊！ 吃这豆腐脑，有的配着包子吃，有的搭着芝麻酱火烧吃，都是很美味的早餐！
　　将干黄豆浸泡一天一夜，充分泡涨；

　　将泡好的黄豆放入料理桶里，加入1500克的水，将料理机放在浓汤的档位，开机2分钟黄豆充分打碎成豆浆；

　　取干净的纱布将豆渣过滤出来。

　　将过滤好的豆浆入煮锅熬煮10分钟，要不停滴搅拌，防止溢出；

　　将内酯用温水融化；

　　取一干净容器，倒入融化的内酯，将煮开的豆浆（温度略降后）浇在内酯上，容器盖盖。

　　几分钟后，豆浆凝固成豆腐脑状。

　　将黄花、木耳、香菇提前泡发，改刀切小块；

　　炒锅倒入油、放肉馅煸炒，再放入葱花炒香、倒入黄花木耳香菇翻炒，倒入热水略煮后，勾芡调味，淋上香油即可

　　吃的时候将卤汤浇在豆腐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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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老威廉逃过一劫

　　大姐夫满头大汗的出现在重症监护病房时，正赶上护士在换床单。
　　大姐夫见此情景，一直悬着的那颗心刹那间崩溃了！倚着门框出溜到地下，放声大哭！
　　“老先生啊！饿来晚了啊！呜呜！腻都不饿一哈，都不给饿舍句话……”哭声戛然而止，大姐夫一口气没倒腾上来，晕厥了。
　　正在收拾病床的护士见状惊讶不已，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跑过来把大姐夫搀扶起来，又揉胸又搓背的，好一会儿，大姐夫才缓过一口气来。
　　护士小心翼翼的问：“您这是？”
　　大姐夫泪眼婆娑的指着收拾了一半的病床，道：“那位老先生四饿滴亲扔啊！”
　　护士一脸的恍然大悟，捂着嘴吃吃笑了。
　　大姐夫有点生气“仍都不在了，你一个护士还笑的出来！”
　　护士也没说话，拉着大姐夫离开特护病房，穿过走廊，来到了普通病区的第二间病房门口，推开门，指着里边靠窗户的大床道：“您的亲人已经脱离了危险，是我们院长亲自做的手术，不打扰了，您请进吧，病人刚刚撤掉了特别监护，不要长时间的交谈。”说罢，轻轻带上门。
　　大姐夫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的老威廉，心里悲喜交加。
其实，在往医院跑的一路上，大姐夫已经给所有与老威廉有过一面之缘或者关系不错的人挨着个的拨了电话，甚至于给远在千里之外的黎轩和木木也去了电话。可现在，看着老先生毫发未损的躺在床上，大姐夫的心里五味杂陈，喜忧参半。
老威廉忽地睁开眼，一下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大姐夫，手臂轻轻动了动，大姐夫赶紧过去，紧紧握住了老人的手。
　　“哎呀，可吓死饿咧！老仍佳，都怪饿，四鹅没能照看好腻。”
　　老人的眼里闪过一丝顽皮，微微咧开嘴笑了，有气无力的说：“后生娃，饿还没吃够腻底刀削面，咋舍得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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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夫连工作服都来得及换，顺手从工服口袋里摸出来那把削面的刀片，递到老人眼前：“老先生，饿蹦来四气给拧老仍家做面，饿连工服都没脱咧。”
　　老威廉孩子般的笑了：“傻孩子，老汉饿还末吃够你削底面面，咋舍得走？”
　　一老一小就这么又笑又哭的，一眨眼工夫，大半天过去了。
　　一直到了中午，老威廉推了推大姐夫的胳膊：“后生娃，回气吧，家里还有一大摊子四等着腻咧，饿不要紧，饿大儿子下午就能赶回来，放心吧。”
　　告别了老人，大姐夫走出了医院大楼。正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大姐夫才听了没几句就慌了神儿，拔腿就往洋为中跑。
　　洋为中出事了。
　　就在大姐夫医院陪护老威廉的这一天上午，辖区派出所的那个哭丧脸吴道子带着一帮手下去了洋为中。吴道子这个人是典型的小人，他听说洋为中的老外法人病危了，不说去医院瞧上一眼，送点温暖，反倒带着人跑来餐厅找茬儿。就因为上一次在餐厅查三证时吃了瘪，回到所里又挨了所长指导员一通狠批，之后在所里一直不得烟儿抽，心里一直结着疙瘩。这一次，上头下了文件，新一轮的三查工作马上开始，这一轮的三查规模比以往有所扩大，吴道子觉得，他又有用武之地了，而且，听说了洋为中法人病危的消息，这个小人马上兴高采烈的带着一批联防队员踩着钟点儿来到了洋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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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夫刚跑了没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马路边儿上想了想，又折回头跑回了医院。
　　如此往返的折腾了两趟，当大姐夫再次出现在洋为中门口时，自信心简直要爆棚了。
　　吴道子正在里边儿大耍威风。
　　一上午，饭厅里的顾客都叫他跟他的手下给恶心跑了，几个歪瓜裂枣围在吴道子身边吆五喝六的吵吵着，餐厅里的服务员跟传菜员们胆战心惊的排着队，手里都紧紧攥着三证。
　　见大姐夫走进来，吴道子恶声恶气道：“谈老板是吧？听说你们这儿的那个洋大爷快嗝儿屁了？是不是啊？赶紧的，老丝瓜瓤子早死早托生，赖在我们这儿装他妈什么大尾巴狼啊？那一辈儿都他妈死光了才好呢！省的占着茅坑不拉屎，把机会让给年轻人不是更好？操！说你呢，你的证儿呢？！拿出来拿出来！”
　　大姐夫冷着脸，左右打量了吴道子老半天，手揣在裤兜里，就是没有抽出来的意思。
　　吴道子的邪火腾地一下，被大姐夫给点着了。
　　“艹尼玛的！臭外地！跟老子耍横是不是？告儿你！老子这回不怕你了！你们那个老不死的说话就他妈死了，老子倒要看看你们他妈的还有什么尚方宝剑丹书铁券！”
　　吴道子满嘴喷粪，恶言恶语，手下的那帮喽啰们随声附和，餐厅里，除了死盯着吴道子的大姐夫，没人敢吭声。
　　大姐夫慢吞吞的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手里多了一部崭新的小机器。
　　吴道子干过经侦，从缴获的赃物中见过这东西，叫做微型摄像机，俩巴掌大小。吴道子不知道这个山西梆子这会儿拿出这么个东西是要干啥，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山西梆子此时此刻拿出这个东西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吴道子刚要说话，大姐夫已经笨手笨脚的把摄像机的数据线连到了餐厅的电视上边，打开了摄像机的开关，电视上很快就出现了影像……
　　电视里到底播了些什么，先埋起来不说，但是，当吴道子看完电视后，四脖子汗流，说话也不利落了，站起来，又坐下去，强撑着查完了最后一个员工的三证后，哆里哆嗦的扶着桌子站起来，啥也没说，踉跄着离开了洋为中，身边那帮联防队一看也都跟着跑了。
　　电视上到底播了啥？却原来是市里一把手跟分管经济及治安的正副书记们去医院看望老威廉的段子……

茶炉

单胖子有阵子没瞧见愣总了。
　　第二次三查运动毫无征兆的悄然展开，满大街再度布满黑皮跟灰皮们，其中穿着大头鞋，抡着棒棒的灰皮居多，那架势，活像当年关东军麾下的高丽棒子。还别说，真挺像的。
　　第一次三查已经闹得鸡飞狗跳，大部分没三证的外地务工者已经被遣返原籍，据说，家属们光是交罚款就是个天文数字，并且，天晓得那些被缴纳的罚款都飘向了何方……
　　第二次三查，灰皮们恨不能掘地三尺，就是这样，也没能完成上级分配下来的指标，于是，火急火燎的灰皮们开始耍无赖了，甭管是有证还儿是没证儿，大街上瞧谁不顺眼，一把抓过来搜出三证，当街扯碎后，轰赶到卡车上，凑齐了人数马上开车奔郊区的砂石厂。如此一来，大街上的外地务工人员更加稀有，就不用说那些个街头摆摊卖早点的了，市民们一觉醒来，发现以往方便群众的那些个便民措施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便是满大街的灰皮们……

茶炉

灰皮们在大街上耀武扬威，惹得路人纷纷侧目相向。大街上一派萧条冷清，大爷大妈们起个大早儿却连个晚集都没赶上，啥都没有。想吃个油条兑豆浆，找不见了；想买点小菜儿，农贸集市里空空如也；那些起大早赶上班的人们出门一瞧，以往顺这条街排出去能有二里地的小吃摊儿全都消失了……
　　如此一来，倒是便宜了大街上两边儿开饭馆的老板们，那些个看上去很不卫生但是物美价廉的小吃摊没了，人们没得选择了，只好不情愿的屈就到他们的饭馆来吃早点，尽管东西还是那些个东西，但是东西的价格却比路边摊的价格超出两三倍都不止……
　　单胖子家的早点一如既往的红火。
　　烩春堂的早点属于自主经营，跟那些个路边摊全无半点关联，材料是餐厅的材料，主理是餐厅的厨子，桌椅板凳都是餐厅现成的，路人不必坐在马路牙子上，边吸溜豆浆，边就着车辆经过时卷起的尘土啃油条，宽绰的前厅，整洁的环境，还有免费的米汤……这些个措施让烩春堂的早点营生比这条街上任何一家都要火。
　　大爷大妈们颤巍巍走进来，服务员们忙上去搀扶，落座后，服务员们就开始给老头老妈们上早点。内位问了，大爷大妈又没点餐，你们怎么知道他们要吃啥呢？这就得说人家烩春堂的服务功夫了。但凡头一回过来的老街坊们，只要是吃过说好的，下一回再来一准儿点的还跟头一回一样，烩春堂的服务员们在时不常过来巡店的胡晓楠的启发下，形成了一套不成文的规矩：记录每一位老回头客的饮食习惯，这样一来，不仅留住了回头客，还节省了点餐时间，并且赢得了老顾客的一致赞扬。好买卖靠的就是口口相传，一传十传百的，烩春堂的早点生意越来越好，并且还带动了日常的餐饮经营，让烩春堂的买卖在这条街面上风生水起。
　　做买卖，您就得勤着点儿。勤着点儿琢磨，勤着点儿观察，勤着点实践，要么坊间都管餐饮业叫勤行儿呢，不勤谨点儿哪儿来的好口碑好人缘儿好买卖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茶炉

单胖子闲了下来，就开始琢磨事儿。
　　三查运动又来了，来了就来了呗，烩春堂里里外外的员工们都有三证儿还怕他查么？话虽这么说，单胖子还是三令五申的给员工定规矩，工作之余没事多休息，别满世界乱窜去，想念乡党了，就打电话，传呼费手机费只要不超过300，店里一律给报销。如果真有事需要马上就办，跟他通个气，他负责车接车送。这样，一方面保障了店员们的切身安全，另一方面，也让这些离家几千里的人们对单胖子跟烩春堂有了更深的依恋。这本身也是凝聚力的一种，让单胖子给发挥的淋漓尽致。
　　烩春堂这边都料理停当了，洋为中那头呢？
　　洋为中那头无需单胖子操心，老威廉死里逃生后，开始注重身体，大儿子从海外回来后留下不走了，跟他的英国老婆一道操持起对父亲的照料，洋为中的大事小情就都落到了大姐夫的肩头上，对于这一点，大姐夫倒也不担心。经过这些年的磨砺，大姐夫手下的员工班子日臻成熟，小侯的大徒弟秦东现而今也当上了洋为中的总厨，洋为中把特色小吃提到议事日程上以后，秦东更是如鱼得水，带着一班老学员把个洋为中搞得有声有色，翻台率回头客在附近的小吃店里力拔头筹。
　　烩春堂跟洋为中的业务都不需要单胖子操心了，需要单胖子操心就剩下大红灯笼高高挂，吹吹打打迎进门了。
　　这胡晓楠自打回了国，便全身心的投入到了事业当中。胡晓楠的事业心日益高涨，以至于起初还隔三差五的巡巡店，到后来连巡店都免了，干脆以单位为家，没日没夜的搞她的课题去了。单胖子提出去陪陪她，晓楠妹子以单位涉密为由拒绝了；单胖子又提出带晓楠去见见两边儿父母，顺便征求个意见，把婚事早点定下来，晓楠妹子又找了个借口给推后了……
　　时候久了，单胖子有点毛了，这个智商高于情商的胖子不知道胡晓楠这些个托词到底是几个意思，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给好哥们好同志愣总去个电话，约个酒局，边吃边聊。电话打过去，盲音，愣总那头没接。过了一会儿，单胖子又重拨过去，还是盲音。这就奇怪了，愣总的电话在单胖子这儿永远是畅通的，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单胖子干脆不打了，跟店里吩咐了一下，出门开车直奔愣总集团的总部而去。
　　到了地方，径直上楼来到愣总办公室门外，却出人意料的看到，愣总办公室的门上贴着一张政府有关部门的告示。
　　告示的内容说的很工整，说了一堆套话官话，单胖子竟然没看明白。但是落款的大红印章却是异常醒目：“XXXX法院”
　　我艹！单胖子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单胖子找遍了楼上楼下，最后在大厦一层找到了负责看门的大爷。从大爷的口中得知，愣总的公司好像牵涉进了一桩走私大案，前些时候，法院检察院都来了人，把愣总和他的随员班子都带走了。
　　这他么到底是哪儿跟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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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义薄云天

　　奇怪的是，这一回，单胖子找遍了电话本上凡是跟政法部门有点关系的主，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给他答案的，就连朱大常的老上级的回答也无法让单胖子明白，郭建国只说了一句：要相信组织，相信政府。
　　平常这两句话说出来频率最多的地方是人民信访办，但是，基于一般常识，相信的结果就是打回原形，恶性循环。所以，当这两句话从郭建国这个位置上的领导嘴里说出来后，单胖子马上恭恭敬敬的用鞠躬点头配合着自己谦卑的声调连声道：“感谢党！感谢首长！我知道了。”
　　单胖子一脑门子官司，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逛，忽然，手机响了，赶紧停路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看，竹君的号。
　　单胖子猛然想起，竹君不是内什么ABCD队的么……
　　竹君的话很简洁，告诉他别满世界乱找了，单胖子的这通打听已经引起某些单位跟某些人的注意了，这对愣总目前的处境只有害处没有益处。
　　单胖子开车直奔了单家大院。
　　竹君早就等在那里。
　　竹君的神情有些疲惫，眼圈发青，自从改邪归正浪子回头以后，单胖子还是头一回见这妹子抽上烟卷了。
　　在单胖子的小屋里，竹君深吸了一口烟，给单胖子讲述了一个荒诞离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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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的一天，愣总的集团接待了一个来自南方的采购团。具体是什么单位，竹君无法做深入的了解，因此也就以采购团称呼。这个采购团的采购意向很明确，都是与愣总集团经营的项目有关，几乎囊括了能源、电子及工业自动化应用等领域，如果确认无误的话，这将是村儿里当年前所未有的“巨单”。若是接好了这一大单，愣总的集团最起码来年可以松快很多，因为采购团的领队在与愣总草签协议时无意识的透露了一个信息，即所有商品交接完毕后，后续的维护保养这一块儿也将由愣总的集团全权代理。
　　因为涉及的面儿太宽太广，愣总的集团当时根本集不齐清单上的商品，愣总紧急从全国各地的分公司及一二级代理那里抽货向总部集中，对方交纳了数额可观的订金后，从愣总这里提走了一部分商品。之后不久，采购团的主管从南方发来传真，要求愣总集团提供一种清单上没有的商品，说这是他们那一方临时要求的。拿着传真，看着传真上的商品名称，愣总一时间愣住了。
　　这个东西愣总听说过，但没见过，咨询了集团其他股东，股东们当中有老谋深算的主儿提醒他说，这个东西在国内属于国防口的东西，并且是涉密产品，世面儿上根本就没有经销的，如果有，那也只能是国防口特批特审的机构在做，如果民营企业做了，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愣总掂量来掂量去，在办公室里琢磨了一整天，最后去问了村儿里的大姐大韦总。这位韦总进村儿前是国防科技口儿吃军粮的，对国防科技口的东西门儿清，愣总亲自跑过去请教，韦总瞧了瞧他，道：“不是大姐说你，你真是愣啊，啥都敢接，这个东西别说是你了，就算是跟里边儿混过几天的大姐我都不敢接。这个东西应用范围窄，属于专项专用产品，具体用在哪儿大姐真不敢告诉你，既然小刘你找来问，大姐只能掏心窝子的劝劝你，千万别接，接不得。”
　　从韦总那儿回来，愣总的心里七上八下的，都快放弃这个念头了，就在他驱车回到集团总部时，一个电话打进来，是办公室秘书打来的，说是有位军工企业的副总到访。
　　愣总忐忑不安的回到办公室，一进门，小会客厅的沙发上马上站起一人，热情的迎了上来。
　　“哎呀哎呀，介不是小刘么？咋？不认得你王叔叔啦！就是住你家楼下的王叔叔啊！哎呀一晃儿都介么些年了，自打我转业去了沿海，咱们两家儿多久都没在一块儿聚聚了！哎呀我薛伙计！”
　　一口浓浓的胶东腔儿，满嘴的大葱味儿，熏的愣总差点一个趔趄。想了想，终于想起来，还真有这么一位，老父亲家楼下的，从前是干地勤机务的，后来八十年代第一次大裁军时转业去了沿海城市，举家搬走的，平常跟老爷子关系不错，是老爷子最好的棋友，自己小时候也常跟着大哥二哥去王叔叔家蹭吃大葱卷饼，王叔叔的老伴是胶东人，做得一手杠杠的煎饼。
　　故人相见，自然格外亲热，愣总赶紧把王叔叔让进办公室，扭头招呼秘书：“上好茶！”
　　一番寒暄后，王叔叔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摸出一封信，递给愣总。
　　牛皮纸的信封，挺厚实，写着刘逸授亲启。
　　愣总打开，抽出信纸，展开来细细观瞧，原来是二哥写的，让愣总有啥好买卖照顾照顾王叔叔，说王叔叔现在是沿海某城国防军工企业的副总，这次回来是找合作找项目的。
　　二哥推荐，愣总岂有不敬之理，更何况刚听王叔叔说了说他所在的企业的情况，愣总十分高兴的应了下来。
　　接下来，王叔叔跟愣总的交流就有意无意的开始倾斜，不知不觉的，愣总就钻进了这位王叔叔的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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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愣总听说王叔叔的企业就是制造那种产品的时候，那心情真真就是喜出望外，这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所有的戒备心在这一刻都被利益心理给淹没了。
　　接下来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没出半个月，采购团需要的产品就从第三方发车运送到了客户手中，愣总这边钱款入账，除去撇出来给王叔叔的那部分外，愣总的买卖赚了个杯盘钵满！愣总当月就给集团上上下下发了红包，甚至于门口的看门大爷都有份儿。集团上下谁见了愣总都是笑脸相迎。
　　好日子也就维持了个把月，突然有一天，检察院的人找上门来，要求愣总协助调查一件特大走私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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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件事情的经过大约就是这样，现在我们还在动用关系做调查，到底刘哥在这里边儿淹了多深，南方的那个采购团跟所谓的王叔叔之间有什么关联，整件事的背后海有多深的水，这都是我们目前正在调查的。因为不是一个系统的，内部的组织关系规定不能越权。我们的调查也是私底下进行的，毕竟刘哥是我们系统里的领导，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有责任有义务搞清楚事情的原委。所以，大哥大，求您别再到处乱闯了，您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让事情更复杂，刘哥也就冤沉无边了。”
　　竹君顿了顿，抓起桌上的茶杯咕嘟咕嘟灌了半杯，抹了把嘴角的水珠，继续道：“目前，就我们所掌握的情况看，刘哥是被人下了套儿，因为事情发生以后，南方的那个采购团人间蒸发了，那个所谓的刘哥街坊王叔叔也没了踪影，王叔叔所在的军工企业我们秘密做了外调，对方保卫部门证实，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号人，而且，企业的产品也压根儿就没有走过民间的销售渠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刘哥笃定是掉进了别人给他埋设的陷阱，所谓的军工产品弄不好都是伪造的。大哥大，您好好回忆一下，刘哥在黑白两道儿上有没有什么不大公开的仇家，或者商业对手一类的。因为通过我们的排查，那些曾经与刘哥有过交集的商业对手都与这件事情没有关联，黑道儿那头我们还没有进一步摸排，想请大哥大协助我们去了解了解，看看这一方面有没有可以突破的地方。”
　　单胖子目瞪口呆。
　　愣总那么聪明鸡贼狡猾的主儿居然也能叫别人给使了绊子下了套儿，还栽的那么狠，犯坏的这主儿得多机灵啊……想着想着，单胖子忽然一拍大腿道：“有了！妹子你等回儿啊，我这就给金总拨个电话去！”说着也不管竹君伸手要阻拦他，摸出电话就给隔壁的金胖子拨了过去。
　　“金总啊，内什么，我单总啊！最近买卖好不？我儿子又长了几斤肉啊？哈哈~没别的事儿，就是有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想请金总您老人家移步我家，当面讨教啊！哈哈！”
　　艹！单胖子跟金胖子家就是一道高墙的距离，吃饱了撑的这个距离还要电话联络，平常想找金胖子了，单胖子都是站在墙根下边扯脖子揪嗓子的嚷嚷，只要金胖子没跟伦敦里边儿拉萨，一准儿屁颠儿屁颠儿的赶过来。
　　果不其然，没多大会儿，金胖子摇摇晃晃的就来了。
　　跟竹君都认识，金胖子从不拿自己当外人，进屋落座，先翻腾单胖子的抽屉，找吃的。单胖子一撇嘴：“你丫都肥成呐样儿了还惦记着吃！甭翻腾了，我翠花儿姐管你管的够瓷实的啊，兜里连个十块钱都不给你留啊？得得得，赶紧的，问完事，跟哥哥妹子陪你去吃顿好吃的。”
　　金胖子一听好吃的，不翻腾了，停下手，瞧瞧单胖子，又瞧瞧竹君那张少有严肃的脸，也就知趣的换了一张正经脸，问：“啥事啊，搞得这么严肃。”
　　当金胖子听完事情的大概后，低下头想了半天，又是啃指甲又是嘬手指头的，把个竹君给恶心的赶紧扭过脸儿去不看了。单胖子赶紧给金胖子点了根儿烟，给他夹在手指头中间。
　　老半天，单胖子给他点的那根烟都快空烧完了，金胖子忽然抬起头看着单胖子道：“单总，我想我知道这个背后使坏犯阴的王八蛋是谁了！你还记得前几回给三棵树使坏的内主儿么？”
　　单胖子的脑袋嗡地一家伙！以往的那些个事情过电影走高速般地从脑海里一幕幕掠过，最终都定格在一个人的身上！
　　单胖子使劲一拍金胖子的后背：“我艹！我怎么就没想到捏！还是金总脑瓜子好使，对啊！谁跟愣总有血海深仇啊？谁是愣总这辈子最不想再看见的啊？啊啊当然咧，周敏是例外里的例外哈。谁是春风得意时被愣总一棍子打下十八层地狱的？我艹！十世恶人方保健啊！除了他，还能有别人么？！还会有别人么？！哎呀我的亲啊！金总你可帮大忙了！”
　　竹君皱了皱眉：“方保健？这不是那个通缉犯么？”

茶炉

到底是体制里的人，竹君离开单胖子家没几天，电话就打回来了。
　　跟单胖子约了阳坊涮肉，顺便把金胖子也叫上了。
　　约定的钟点儿，在老城西阳坊涮肉馆门口，瘦的跟一根儿竹似的竹君外加俩胖的直喘的肥仔碰面儿了。
　　包间儿里，竹君连着敬了金胖子三杯白的，把个金胖子弄的受宠若惊，一个劲儿的朝竹君鞠躬，把竹君给逗乐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各人都打了饱嗝儿，单胖子要了壶碧螺春，一人一杯这儿喝着，竹君开口了。
　　“两位哥哥，整明白了。刘哥就是着了人家的道儿，而且种种迹象分析，着的就是那个通缉犯方某健的连环道儿。这个事儿吧有点曲折，容妹子慢慢儿跟您二位往外捯饬。事情是这么这么这么回事儿……”竹君的话匣子打开了。
　　这个连环套儿骗局当中，那个最先出现的采购团是藏在背后的方某健组建的，其组成都是南方道儿上的人五人六儿，在司法机关那儿都有案底，起初的采购，基本滴水不漏，做的很正规，介绍信，银行汇票，包括各人的行头，看上去都真是那么回事，采购回去的商品并没有到达所谓的南方，而是在村儿外倒了手，转给了二道贩子们。里外里，采购团只赚不赔。
　　第一单做的很顺利，愣总刘逸授的警觉心松弛了。而这个时候，“王叔叔”恰到好处的出现，跟愣总大打亲情牌，并甩出了愣总二哥的举荐信，搞得好不热烈，所以，当采购团提出要那种军工产品时，愣总虽然思想上还有警觉，还知道去找韦总论证可行性，但是，丰厚的利润跟巨大的合作前景让愣总的警惕性搁了浅。
　　交易达成后，采购团黄鹤一去没了影儿，“王叔叔”也回到了他在南方某地的破平房里继续做黄粱梦，而那一批打着军工产品烙印的东西却被方某健转交给了南方沿海的某走私集团。某走私集团将这批高仿产品秘密运送到了东南亚某国，在那里的造假工厂进一步的加工后，经由大飞走私快艇重新运回了大陆，最后，仍旧被以愣总集团的名义转卖给了西北某国防工程。
　　经过有关单位查证，这批军工产品是仿造的，但是仿造的程度很高，几乎真假难辨，但也不是不能辨，最真的是产品的外观，最假的是产品的核心芯片，芯片是南亚某国仿造的英特尔冒牌货，使用起来不会有大问题，但使用周期很短，一旦用在了关键的系统上，潜在的威胁会给整个系统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另外，这种冒牌货的编号只要上线查询马上就会露馅儿。
　　方某健重新回到了幕后，这批产品在投入运营后的第四个月出事了，西北国防工程因此被搁置，主要负责人受到了党纪政纪的严厉处分，一线部分主管还受到了司法调查。此事影响极其恶劣，被逐级上报到了司法最高阶层，这才引起了重视，通过艰难的查证，最终把愣总给圈进去了。
　　愣总这笔买卖做的那叫一个冤！比窦娥冤多了！更冤的是，他还没处申冤去，因为抓不到幕后主使，取不到能够为他洗冤的证据，一旦落案，愣总是不是永无出头之日且不说，能不能活那都是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