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往事

茶炉

过了些日子，各人的情绪总算平定了下来，生活在度恢复了平静。
　　这一天，烩春堂里正在忙碌，单胖子在WC里看报纸，手机搁在前台收银机边上，让刘小平给看着。刘小平正在低头查看收款条，忽然，旁边儿单胖子的手机嗷嗷叫了起来“好讨厌呀！你怎么又给我打电话呀！”
　　刘小平一听这个铃声就想笑。手机铃声在那个时代还是标新立异的玩意儿，不想今天这般发展的迅猛，一般模拟手机下不了铃声，只有比较先进的数字手机才具备这个功能。单胖子喜欢新鲜玩意儿，于是也跟风搞了个铃声，是个娇声娇气的小姑娘的声音。尽管大家伙儿都挤兑单胖子没文化，单胖子却一本正经的说，这个动静总好过猪八戒背媳妇儿那个吧……
　　单总跟茅房学习呢，手机放这儿就是让小刘给看着点，要是有重要指示啥的，赶紧替他接上。于是，刘小平拿起手机，按了接听键，耳朵刚凑上去，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拳打脚踢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压抑的呻吟。
　　刘小平吓了一跳！这时候，有个几乎变了调儿的声音传过来：“救命！救命啊！有活的没有？赶紧想法儿救救俺！”
　　刘小平到底是烩春堂的老人儿，单胖子当初也是看上了他的稳重跟机敏，对面的声音传出来时，刘小平激灵打了个冷战，心说这个声音听上去好耳熟啊，虽然都变了腔调了，这不是....这不是朱司么？！
　　朱大常！这是咋地了？！大常哥一走好几年都没音信，怎么才打电话回来就求救……坏了！准是叫坏人给围攻了，凭大常哥的本事，三五个坏种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可要是一大帮对付他一个，那可就说不好了。
　　刘小平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厕所门口，他的声音也变调了：“单哥！单哥！不好了出大事了！大常哥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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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单胖子根本没上大号儿，躲在茅房里说白了就是躲个清闲。要不说这厮思维方式跟别人不一样呢，连躲清闲都往这地儿躲，您想啊，茅房这种地方平素里除了内急的人，谁会栖身于此思考国家大事呢？
　　单胖子失去了爱情，在他的人生履历表里，就好比塌了半边天一样严重，那个从小玩儿在一起，混在一起，创业在一起的胡家丫头就那么绝情的甩手走人了，那个当年总会甜甜笑着拿小手指头戳他脑门儿要他给自己当一辈子长工的胡家丫头再也回不来了。这还不算最难过的，最难过的是胡家丫头溜号儿了，后补爱情孙竹君居然也撂挑子，跟愣总百年好合去了，全世界的好女人仿佛一夜之间统统从单胖子的眼前消失，全世界的爱情仿佛转瞬之间抛弃了这个曾经风光一时的时代宠儿。
　　事业垮了，单胖子一点都不在乎，当年村儿里那帮瓜怂合起伙儿来算计他，到头来，他没死，那帮瓜怂却纷纷挂科；方保健算是坏人中的翘楚，到最后不还是给他单胖子出的馊主意给捂里边儿了么……
　　亲情淡了，单胖子也不怕，人品搁在这儿，就算铺出去十里地，照样能把亲情找补回来！
　　唯独这爱情丢了，是翻山越岭，漂洋过海也找不回来的。
　　当初，艹！就不该答应那丫头出去，还是老街坊们说的对，咱家的好闺女只要一出去，回来的十之八九变大喇，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放眼天下，哪儿才是清静之所啊！只好委身茅厕，闻着不是味儿，思考天下事。
　　刚入了定，外边儿刘小平变了调儿的声音就闯将进来！
　　“怎么了咋地了啥事儿啊！”
　　单胖子老大不高兴的提着裤子慢吞吞走出来。
　　刘小平啥都顾不上说，拽着单胖子的胳膊就往前台走。
　　电话还没挂断，单胖子系好皮带，抄起手机，耳朵刚贴上，那边儿就传来一声惨叫：“给我往死里打！”
　　单胖子心里一哆嗦！扭脸儿看着刘小平：“这都谁啊这？！”
　　刘小平这会儿再也无法淡定，一脸哭相道：“是大常哥，大常哥遇到坏人了！”
　　单胖子急忙冲着手机高喊：“各位好汉有话好说，大常哥是你不是？大常哥？！”
　　电话那头一阵嘈杂，有个气若游丝的声音远远传来：“是俺……救救……俺……”
　　我艹！真的是朱大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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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朱大常打过来最后一个电话算起，足足有一个多礼拜，再无声息。朱大常是死是活，没人知道。
　　当初朱大常选择离开也是心灰意冷，先是得力助手兼情人小龚跟着王彬那厮突然出走，接着就是城市治理运动再度兴起，把朱大常的买卖彻底断绝。朱大常这人虽然有着不同寻常的经历，但是，由于年轻时代遭受过重大的心理创伤，性格上非常情绪化，一点点小事就能左右他的人生。大常离开后，除去最初的两年春节打过几个电话，之后就再无音讯。谁知道，再次得到他的消息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还没等单胖子确认消息来源的可信度，朱大常的这个求救电话忽然间沉寂了。
　　老办法，沿着电话号码拨回去，但是，永远是忙音，永远打不通。
　　把单胖子给烦的！每天正事不干，抱着电话只管拨。
　　金胖子没事儿过来串门子，听说了这件事后一拍单胖子的大腿【他从不拍自己的，疼】
　　“我说老大！你咋傻了捏？查号啊！查查这号哪儿的，回头请公门里边儿的哥们给断断不就结了？”
　　对啊，单胖子心说我咋就傻了捏？
　　现如今查号，只要找到相应的软件，输入号码，不但能告诉你号码的归属地，还能告诉你号码归属地所在街道跟门牌。那时候查号得先找114，还不一定能查得到。
　　金胖子把号码要过去，在自己的手机上捯饬了一会儿，还别说，不大会儿工夫，结果出来了。这个结果，让包括单胖子在内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个号码居然就是本地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意思了。
　　查到这个号码的归属地就是本地的号码之后，单胖子的心算是踏实了许多，明摆着嘛！这是有人冒用了朱大常的名义打的，再或者就是顺坡就驴，顺杆儿爬之类的骗术，利用了人们对亲人的忧虑跟担心，别有用心的实施欺骗。金胖子给单胖子灌了几碗宽心汤，告诉他别担心了，大常许是根本没事儿，不定跟哪儿呆着呢。这个电话，如果再打来，咱也顺杆儿爬，争取把狗娘养的王八蛋给钓出来，老纸要让他瞧瞧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说也奇怪了，这个电话从此沉寂，悠悠过了小半拉月，就在单胖子差不多把这茬儿给忘到脑后时，这一天，烩春堂前台正在打瞌睡的刘小平忽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给惊醒！还是单胖子撂在前台的手机，还是那个有点搞笑的铃声：你怎么又给我打电话呀？你怎么这么讨厌呀？
　　刘小平浑身一激灵，下意识的拿起电话，按下了受话键。
　　一个老熟悉老熟悉的哭腔儿毫无悬念的出现了……
      刘小平抱着手机这当口儿，单胖子提洛着裤子刚好打茅房出来，刚一出来，就瞧见刘小平抱着自己的手机正朝自己挤眉弄眼，左手抱着手机，右手冲自己使劲晃悠，单胖子何等机灵之人啊，马上就明白了，赶紧系上裤子，跑过来，接过手机，把耳朵贴上去……
　　还是老一套，换汤没换药，单胖子好歹也经历过上一回的惊慌失措，这一次，反而显得十分的老到。
　　跟电话里那个狐假虎威的主儿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商定好了价码儿，吩咐刘小平看好门户，自己开着那辆北京吉普，带上闲赋在家看孩子的金胖子去了派出所。顾伟星听说去抓骗子，立马来了精神头儿，给单胖子安排了精明强干的手下随行。接下来的事情正如单胖子他们所预想的那样，整个闹剧就是一个人做的。
　　这主儿也是高人，一个自编自导自演，就用一部手机整出这么大的事儿来。他根本不知道朱大常何许人也，都是顺着受害人的杆儿往上爬，利用受害人迫切的心理实施欺骗。这是最初的骗术之一，如果接电话的是男人，马上喊叔叔，如果是女人，立刻叫阿姨，通过对方的回答寻找破绽。跟现如今的骗子们相比，最初的骗术显得十分幼稚，而且，很容易就露出马脚。
　　骗子落网，单胖子们得胜还朝，当然了，少不了给顾伟星又树碑立传了一番，把抓骗的功劳统统堆在顾所的光头上，顾所的政绩又上了一层楼。
　　这事儿着实也是虚惊了一场，事情虽然过去了，可单胖子的心里头却挺不是滋味儿，大常哥啊，您老人家到底在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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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日子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冬去春来，春去夏至，北方城市的夏季是很多南方人谈虎色变的。干燥、酷热，高温环境下，就连树荫下边的石头都烫手。尤其到了每年的七八月，室外温度三十多度，相对湿度超过百分之八十，人们无论是行走还是坐卧，都会感到憋气、郁闷、头晕恶心，身体裸露在空气中的部分黏糊糊湿答答的，整个精神状态都显得不好了。
　　烩春堂还是老样子。
　　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单胖子着实成熟了。这家伙先后把周边的两家餐厅盘了过来，扩大了经营面积，增添了经营内容，又“接过”朱大常的“事业”，挂了一个西北地区职业技术培训学院办事处副主任的头衔儿，从大西北招募了几批质量都还不错的学员，充实到了烩春堂大饭庄里，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那位要问了，为啥是个副主任，而不是正主任呢？
　　要说起来，这还是小樊儿给支的招儿。
　　先前朱大常那会儿，啥都是他一力承担，好事坏事都得他一个人扛着，经常很狼狈。小樊儿跟单胖子说，你就挂个副的，回头万一出点啥事，追究下来，你就往正主任身上推，反正咱那位正主任都不知道跟哪儿飘着呢，好歹也得有个可以推卸的地方儿不是……
　　单胖子想想也对，尽管是这样，单胖子做事还是追求精益求精，那些先前朱大常的关系户他一律不接纳，把开拓市场的任务交给了原先西游车队的薛老大他们，请他们哥几个代表办事处去西北挖掘人才，并且再三强调“宁缺毋滥”的原则。
　　薛老大他们师徒四人跑了几趟大西北，还真找到了长期合作的伙伴儿，眼瞅着银行卡上的数字翻倍的往上窜，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转眼就是七月下旬，这一天，烩春堂前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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烩春堂扩大营业面积后，原有的前厅跟后堂之间多了一道室内的影壁墙，东西开辟了两条甬道，分别通向新装修好的12个包间儿，其中最大的一个包间门口贴着一块铜牌牌，名曰“会议中心”。这个会议中心平时没啥人包，主要原因是内部空间有点忒大，一般人请客也用不了那么大的地方，除非是企业搞活动，或者事业单位搞会议来包用。搞会议中心这一出儿还是竹君给单胖子出的主意，竹君的单位也因此成为这个会议中心落成后第一个包场子的公家。
　　上文书咱说了，前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今天来的这位就是奔着会议中心来的。
　　来人看上去文质彬彬，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边儿的眼镜，三十出点儿头，穿着打扮儿颇有儒生的范儿，一张嘴都是文化词儿：“您好，我是汉文化艺术研修中心的老师，我姓传，这是我的名片，我们单位是国家重点扶持的历史文化研修单位，想在您这儿租用场地搞拓展活动，租金好说，一切都好说，只要不耽搁您的买卖就好，您看……”
　　这还看什么看啊，送上门儿的买卖岂有不接之理！况且这又是盛夏酷暑，买卖原本也进入了淡季，人家连价格都不带盘的，有这么一大单生意拱手送到嘴边，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接！
　　头一回，刘小平没有请示单总就应下了这笔买卖。
　　那位传老师也不含糊，当下里就签了租用协议，并且把一大叠儿崭新的百元大钞拍在了柜台上。这就算成了。
　　上午签的协议，中午，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就来到了烩春堂，带队的还是那位文质彬彬的传老师，身后跟着的是一大帮青年男女，还扛着行李被褥啥的，惹得旁边就餐的顾客们纷纷侧目揣摩，这都是啥路数啊？
　　协议都签了，钱也入账了，人家包用了会议中心，怎么使用那就都是人家的事了，至于说带着行李被褥进去，谁都管不着。
　　等所有人都进去后，会议中心的门关上了。那位传老师带着十几位同样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女来到前厅，点了一桌子颇为丰盛的饭菜，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饭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这通吃，吃相是一点都不文雅。酒足饭饱后，传老师带着他们又回了会议中心。会议中心的门再一次关上了。
　　这一关就几乎没再开过。每天，除了一天三顿粗茶淡饭由服务员给送到门口外，里边儿就很少见到有人出来，出来接饭盆菜盆的还是那位传老师。
　　不过，这些日子，会议中心大门紧闭，与外界没有任何沟通，也没有影响到其他包间的使用，也不妨碍其他顾客就餐，所以，身为烩春堂大堂经理的刘小平也就没往那边招呼。
　　单胖子这些日子挺闲的。
　　每天也不去烩春堂听早请示了，打烊也不去听晚汇报了，每天就是优哉游哉的在后海子边儿上垂钓，躺在折叠躺椅上晒他的大肚皮。没几天工夫，肚皮就给晒成了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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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也不知道是刮哪股子邪风，单胖子没去钓鱼，径直来到了烩春堂。
　　一进门儿，大堂里显得有点儿空，往日里熙熙攘攘的景象没瞧见，倒是瞧见不少老客户面带焦虑的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手里的筷子无节奏的敲打着空碗边儿。饭馆餐厅里最忌讳的就是客人敲碗边儿，老话儿说那是骂厨子呢。
　　单胖子一看这光景，气不打一处来，马上给三老四少们陪上笑脸，紧走几步来到了后厨。
　　后厨里边儿也跟前边儿一样，诺大个厨房里，只有陈虹跟小侯两位大厨在忙活，陈虹熬粥，小侯做炒肝儿，忙的满头大汗，手忙脚乱的。那些个配菜打荷的，那些个二炒三炒们都不知去向。看见单胖子，小侯大着嗓门儿冲他就嚷嚷开了！
　　“单总你可来了！你瞧瞧，这活儿我是没法儿干了！人心散了，这大清早儿的，后边就我跟小陈我们两个紧着忙活，服务员，传菜的，还有那些个……怂人都跑到会议中心去了！做梦发财去了！”
　　单胖子眨巴眨巴小眼睛，没整明白咋回事。陈虹苦笑道：“单哥，您是多会不来店里了？会议中心早就包出去了，是刘经理做的主，包给一个什么研修中心，一天到晚讲课，把咱们店的人心都给拢跑了，再这样下去，我也撂挑子了，实在干不动，一大早这么些个事情要做，累死我们俩得了！”
　　啥？讲课？啥课程能有这么大魅力？想当年老纸最不爱的就是听课了……
　　单胖子正胡思乱想着，有颗小脑袋瓜儿在后厨门口一闪，瞧见了单胖子，马上把上身儿也挪了进来，谁呀？刘小平。
　　“哎呀单总啊，您可来了，您不知道吧，鹅给您揽下一个大买卖，一个月租金就三千呢！人家一出手就租了一年的，这大家伙啥都不用干都能吃饱了！”
　　刘小平忙不迭的给单胖子这儿邀功，全没瞧见单胖子的脸上布满的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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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胖子忍了忍满腔怒火，虚胖的脸上由阴转晴，笑逐颜开道：“小平同志啊，你这次的砖头搬得相当有水平啊！你跟咱说说，这个什么研修中心都讲些啥啊？值当咱这忙碌的后厨就剩下侯师傅跟陈师傅俩冤大头啊？”
　　刘小平正嘚瑟的起劲儿，忽然发觉单胖子话里有话，立马刹车，有些惶恐的看着笑容可掬的单胖子，说话也没刚才那么利落了，结结巴巴小心翼翼的问：“单单单哥，您怎怎怎么了？”
　　单胖子再也忍不住，一拍台子，震得台子上的锅碗瓢盆这通哆嗦！
　　“小平啊小平，我把这么大的一摊子交给你打理，你就是这么给我打理的？！打理的外边儿的顾客拿筷子敲碗边儿！打理的满大堂一个服务员传菜生都没影儿？！打理的后厨活活要累死两位大师傅？！麻利儿的，废话少说，说重点！到底怎么个意思？！”
　　刘小平傻眼了。
　　原本以为单胖子会表扬他一通，没想到劈头盖脸一顿大雹子砸下来，刘小平心说坏菜了，好心办了坏事了……
　　从刘小平哆里哆嗦的叙述中，单胖子听得云里雾里的，到了也没整清楚这里边儿的道儿。索性也不搭理刘小平了，撩起后厨的门帘子，径直朝会议中心而去。
　　会议中心大门紧闭，门口站了俩穿戴整齐的烩春堂女服务员，见老大来了，连忙笑容可掬的迎上前道：“单总来啦！您也是来听课的？快快快，里边儿请，前排还有贵宾席呢！”说着，二人伸手打开了会议中心的大门。
　　门才开开，单胖子还没来得及往里伸头，迎面就是一股热浪，热浪里边儿还裹挟着各种汗臭跟臭脚丫子的咸鱼味儿，熏的单胖子差点没吐了……
　　再看里边儿，黑压压一屋子人脑袋，用万头攒动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这帮人的目光全都在会议中心正前方的投影大屏幕上，屏幕下方，有个人正在手舞足蹈的口若悬河。
　　单胖子拿手捏着鼻子，也不往前走，就站在门口，打眼往里边踅摸，他那是踅摸自己的人呢。
　　见没人理他，单胖子的火腾地就窜上来了！
　　“烩春堂的人，都给老子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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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这样下去可不得了。
　　单胖子一嗓子把烩春堂的人都吼了出来，各人蔫头耷脑的从臭气熏天的屋里往外出溜，见了单胖子头都不敢抬。单胖子见人都差不多出来了，赶紧扭头撤步就跑，那股子味儿已经让他忍无可忍了……
　　外边儿客人可都候着呢，再给这帮人开小会儿也没那个工夫，单胖子就跟撵羊般地撵在这帮人的屁股后头，直到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岗位，单胖子这才长出了一口大气。
　　原以为后边就没事了，谁成想第二天，单胖子特意起了个大早儿，开着自己的吉普车来到了烩春堂门口，却发现大门紧闭，二门紧锁，连临时出入的小门儿都没开，单胖子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跟门口敲了老半天，没人吱声儿，单胖子有点急眼，抬腿就踹！
　　约莫有个十来分钟，小门儿开了，睡得稀里糊涂的夜班儿服务员揉着眼屎探出半个脑袋：“谁呀？大清早儿的，这才几点啊？吃早点这也忒早了点儿吧……哟！是单总！单总您您您这是怎么个意思？出啥事了？”
　　“出啥事了？着火了！再睡就烧屁股蛋子了！”单胖子恶狠狠道。
　　夜班服务员立刻睡意全无，仓皇之下四下里张望，嘴里高声叫嚷着：“快起床快起床！着火啦！”
　　喊了半天，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外，烩春堂里里外外居然一个回应的都没有。
　　这可是奇了怪了！
　　不一会儿，小侯跟陈虹骑着小摩托嘟嘟地过来。这一大早，小侯要带着后厨的员工去蔬菜市场批发采购，陈虹要带着其他人忙活早点，每天如此，从没间断过，可是，今天真是奇怪了，平常在后院员工宿舍休息的员工们都不知去向，床铺上被褥都叠的整整齐齐，就好像昨天晚上压根儿没睡过似的。
　　嘿！这可有点儿邪门儿啊！单胖子跟小侯陈虹他们对视了片刻，赶紧进了小门儿，直奔会议中心！
　　推开会议中心的门儿，里边儿黑咕隆咚，静悄悄的。陈虹摸索到墙上的开关，扭开，却发现会议中心里空无一人，内部陈设十分整洁，地面上干干净净的，桌椅摆放也很整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香，看这意思，就跟从来没有人使用过一样。
　　大家返回了前厅，单胖子问夜班服务员“你就一点儿动静没听到么？”
　　夜班服务员很委屈：“一点儿都没。”
　　我去，这不是活见鬼么！
　　正疑惑呢，有个人从小门儿钻进来，见单胖子在，连忙走过来，伏在单胖子的耳边大声嚷嚷道：“小单啊！大爷我昨儿个头半夜起来尿尿，瞧见你们门口停了两辆大轿子车，你们那些个员工跟那帮扛铺盖的都上了那俩大车，奔西山去了。”
　　我去！事情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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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烩春堂的员工都去哪儿了，眼下，开张迫在眉睫，采购迫在眉睫，一天的买卖迫在眉睫，这些个大小事情都要等着单胖子定夺。这要是搁在老年间，单胖子早就六神无主，哭着去找老单出头了，可现而今，单胖子今非昔比，多年前在商海的摸爬滚打，多年后跟着朱大常们刀尖舔血的混，怎么地也混出了名堂。
　　单胖子想了想，扭脸儿对那个值夜班的员工道：“这么着，你跟着侯师傅去采购，侯司，你开我的车去，为防止意外，每个品种多整点儿。”
　　小侯点点头，接过单胖子递过去的车钥匙，带上那个员工直奔西郊批发市场。
　　单胖子摸出手机，拨了个号儿。
　　“大姐夫啊！忙着呢？有这么个事，鹅这里人手不够，从您那儿给我扒拉几个能干的过来，鹅先借用几天。哎呀，大姐夫，咱们一家仍就不舍两家话咧，就这么地了！赶紧喊他们过来，就现在，对着咧！”
　　挂了大姐夫的电话，单胖子又给西游车队的薛老大拨了个号儿。
　　“仁贵大哥啊，哈哈是我是我，小单，啊，有个事啊，您几位恐怕还要跑趟西北给鹅招些人上来，嗯嗯，这么着，您叫上哥几个，呆会上烩春堂来，咱们见面细谈哈！好好好，鹅等着您！回见了您内！”
　　单胖子抬起头长出了一口气，一抹脸儿，笑嘻嘻的问陈虹：“小陈儿师傅啊，您看我都能帮您干点啥？”
　　于是乎，大清早儿的，烩春堂的后厨一大一小，一胖一瘦，两个身影这就忙活开了。
　　要吝抡大勺，十个单胖子也顶不过一个陈虹，要说炸油条，二十个单胖子放在锅边儿上也是摆设。好在小陈师傅很耐心，小单胖子很虚心，一个内行一个外行，哼哈二将搭配的还是很有些意思的，至于说是哪个意思，诸位自己琢磨去。
　　等到小侯带着一车菜回来时，烩春堂的早点已经客满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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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传销这种非法的商业诈骗模式还很羞涩。还不敢见光，还没有现而今这般肆无忌惮，还披着直销的外衣，尽管后来，最初入住华夏的两大传销商洗白摇身一变成了直销商，但是，那种发展下线的营销方式却给国人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随着这两大营销企业的华丽变身成功，仿佛给那些尚在发展中的小鱼小虾们打了一针鸡血，各种巧立名目的传销商人提着包拖着箱子纷纷以各种名义粉墨登场，一时间，神州大地上涌现出各式各样的传销模式，当然了，最最能邀买人心蛊惑人心诱惑贪心的还要说拉下线儿这一类，而且，大部分传销人士信奉的也是这种好像能够一步登天一夜暴富的模式。
那位冠冕堂皇的传老师口中的汉文化研究纯粹就是个幌子，在这面幌子的背后，隐藏的其实就是如今已经臭名昭著的传销。烩春堂的员工们也正是听信了传老师的蛊惑，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转而簇拥到了传销门的旗下，一天到晚没别的，都沉浸在一夜暴富的黄粱美梦当中。
　　前文书咱们说过，烩春堂实行的是股份制，所有与饭店签订过劳动合同的员工每人都持有烩春堂的股份，买卖兴，则员工腰包鼓，买卖衰，单胖子也不会因此让员工们背锅，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大家当初也都认可了的。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恶心事，员工的大量流失导致了饭店的生意遭受重大损失，根据先前与饭店签订的股权之规定，如果在一定时间内，这些持股人还没能回来工作的话，那么他们持有的股权就会被收回，并且还要承担相应的违约罚金。单胖子咬牙忍耐了几天后，撒出去找人的终于有了回音儿：烩春堂的一票伙计都在西山某个国营农场，派出去的人反复给做工作，晓以利害，无奈何，这帮家伙一个个都跟吃了秤砣似的，任凭你嘴皮子磨破，人家岿然不动。这帮人说了，自己马上就要赚大钱了，谁还稀的烩春堂这点股份，至于说交违约金，人家更是信誓旦旦曰：马上就能成为黄金大户，到时候，多少钱都赔得起。
　　我艹！单胖子百思不得其解，这他母亲的都是吃了啥了？一条道走到黑啊这是要……
　　话虽如此，买卖还得继续。好在西游车队的哥几个办事靠谱，加上大姐夫从中协助，很短的时间里，就从大西北给招募了一批人手上来。
　　要说这批人手，那可是个顶个的好把式，与其说是招募，倒不如说是挖墙脚。薛老大受大姐夫的点拨，花了重金，许了宏愿，硬是从西北的几个县城把当地小有名气的后厨班子给凑齐了。这些人来之前都是当地生意兴隆大饭店的后厨人士，当然了，到大城市的大饭店去发展对于他们来说肯定是个大大的诱惑，县城的饭店再豪华，跟大城市的饭店一比就比没了，来大城市发展，不但能学到更多的本事，还能有更大的前途。于是乎，大家毫不犹豫的跟着薛老大们回来了。
　　列位看官问了，为毛以前没想到这一招呢？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可以前单胖子手里没钱啊！这些个后厨好手可都是拿银子从各自的岗位上砸出来的，没有个仨瓜俩枣的甭想打发人家的东家，说的不好听点儿，就跟从前旧社会买卖丫鬟下人一个意思。
　　好手们拉回来了，烩春堂重新又火了起来。
　　就在烩春堂的买卖蒸蒸日上的时候，那些做春秋大梦的老员工们却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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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同年龄的哥们姐们估计有不少人听说过伊犁事件吧。
　　六十年初，自然灾害期间，边疆重镇伊犁的军民受到新沙皇派出来的特务们的蛊惑，携家带口越过边境，跑到了当时的修正主义大本营苏联的羽翼下，过上了他们认为无比幸福的生活。其实，当时的苏联政府并没有把这批流民当成宝贝，只是把他们当成了政治工具，等用完后就撇到一旁不管不顾。这批人于是就成了蜗居苏联的黑户，没有苏联身份，没有户籍，没有尊重，没有生活来源，没有生存空间，更悲哀的是，成为了没有祖国的弃儿。他们当中很多人迫于无奈，成为了远东地区黑帮团体的成员。八十年代后，改革开放，国内的日子好过了，这批当初的弃儿又萌生了回家的心思。于是通过各种关系渠道探听国内的口风儿。中国政府当时的回答很决绝，大致的意思就是：在祖亲最艰难的时候，你们抛弃了她，现在，母亲的日子好过了，你们又想回来分享她的幸福，这是绝对办不到的！
　　说这个典故，跟故事里的这帮自愿放弃股权的老员工们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帮人虽然说陆陆续续的回来，却碍于颜面不好意思登门，只好在饭店附近溜溜达达。好几次，看到了单胖子开车经过，却迟疑不敢说话。
　　其实，侯师傅跟陈虹老早就注意到了，但是，一想起那些日子的遭遇，这二位干脆装没瞧见。直到有一天，有个老员工饥寒交迫，实在转不开了，找到了刘小平，央告小平给搭个桥，想跟单经理认错，还想回来接着干……
　　单胖子其人，真就是个菩萨转世，心肠忒软，见不得自己熟悉的人遭罪，尤其被一大帮故人围在当中，左一口哥右一口总的吹捧时就更是如此。不过这一次，小侯跟陈虹都站在他的身后，每当单胖子想开口原谅时，陈虹就使劲清清嗓子。
　　后来，单胖子被这帮人搞得实在有点恼火，啪地一拍桌子：“早他妈干嘛去了？日进斗金？一夜暴富？赚大钱？你们赚得大钱呢？掏出来我长长眼啊！都拿规矩当儿戏，除了事了就跑回来装可怜！你们把我这里当成啥了？！你们跟饭店签的合同可都还在呢！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想耍赖门儿都没有！少废话，凑钱交罚款！股份没收了！”
　　单胖子说完，起身拂袖而去，剩下一屋子大眼瞪小眼儿的呆了好一阵儿。陈虹跟小侯也走了，身后的会议室里骤然响起了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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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月子

　　单胖子下班后，通常是会去村儿里找愣总喝一顿，这一对难兄难弟一上酒桌，就开始互相大倒苦水，末了，俩大老爷们伏案痛哭，惹得一班服务员都不敢进包间儿……
　　喝罢哭完，单胖子醉醺醺的开着他的吉普车，歪七扭八的沿着城乡交界的土路回家。那会儿，醉驾还没入刑呢，喝高了危险驾驶的主儿何止单胖子一个！
　　单家大院儿他是不想回去，黑更半夜的，一个人，抱着一只猫，孤单单守着那么大的一个院落，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
　　单胖子醉眼朦胧的把车开到了小范儿的家门口，吉普车好像也跟单胖子似的，打了个醉饱嗝儿，噗嗤一下熄了火儿。
　　喝太多了，腿跟灌了铅一样，单胖子挪了半天都没能把自己这二百来斤的身子骨挪到车外。看着眼前熟悉的院门，单胖子攒足了力气，大喊一声：“救命啊！”紧跟着嗓子一热，哗啦一下子，都吐了。
　　小范儿家里还真没人。
　　人呢？
　　小范儿平时就跟他娘住在小院儿里，遇到想出活的客人，小范儿不管白天黑夜，接了电话拔腿就走，小范儿他娘也不问也不打听，反正到了月末，孝顺儿子一定会把一叠厚厚的人民币拍在她手里。
　　可这会儿了，快12点了，小范儿家里居然空无一人。
　　单胖子吐得七荤八素，翻肠倒肚，终于吐干净了，脚底下跟踩了棉花一般，东倒西歪的下了车，扶着车身，浑身上下臭气哄哄的就往小范儿家院门方向走，刚走到院门儿口，身后冷不防被人重重一拍：“哎呦喂！这不是单总么？怎么着？您找小范儿啊？小范儿出去有一会儿了，好像听说是胡家千金大了肚子，胡家打不着车，这才找了小范儿……”
　　说话这位是谁，单胖子根本就没看清，但是说的话单胖子可是走心了。
　　“啥？晓楠大肚子了？是闹肚子了还是吃坏了？她家那个德国二椅子呢？我艹，怎么没人告诉我啊！”
　　单胖子扭身就窜到吉普车前，跟先前那副烂醉如泥的状态大相径庭，摘手刹，踩离合，挂倒档，轰油门儿等等一气呵成！吉普车怪叫着原地兜了个大圈儿，径直朝离这儿最近的海清医院狂奔而去。

茶炉

自从胡晓楠绝情离去后，单胖子的心里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不断的沉底，沉底。闲暇无事时，眼前总是掠过儿时的那一幕幕过往，心在淌血。所以，单胖子打从那儿起，就拼命给自己的工作加码，不允许自己有闲下来的时候，他害怕自己一旦闲下来，那些往事便会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穿透他脆弱的心，让他活在剧烈的镇痛里。
　　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情感经历，单胖子又岂能忘却！
　　胡晓楠离开了他的生活，离开了他的空间，离开了那个曾经属于她与他的温暖小屋，跟着那个来自德国的二椅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单胖子自打胡晓楠离开后，几乎很少回到单家大院。今儿个是醉猫开车，懵懵懂懂开到了单家大院的隔壁，来找小范儿。醉眼朦胧中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好像是说胡晓楠进了医院，大了肚子什么的，单胖子就跟踩了店门坐在弹簧上似的，酒也醒了一多半儿，开车就奔海清医院而来。
　　海清医院在村头的十字路口，大晚上的，路上车很少，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不怀好意的闪来闪去。
　　单胖子的大吉普旋风般的冲进医院正门儿，胡乱往花坛前一停，单胖子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医院，跟个没头的苍蝇在大厅里瞎转，抓着个人就问妇产科在哪儿。
　　当单胖子气喘吁吁跑到妇产科那条走廊时，却没看见人。单胖子一拍脑袋，马上又沿着走廊往回跑，他这会儿都嫌电梯不够快，三步并作两步的蹿上了六楼，刚拐进手术室的走廊，远远儿的就瞧见了胡大叔跟小范儿还有小范儿的大姐正在闪着小红灯的手术室门口转圈儿。

茶炉

眼尖的小范儿他大姐瞧见了气喘吁吁的单胖子，几步上前，一把扯住了单胖子略显油腻的小胖手，怒不可遏道：“小兔崽子！你咋这会儿才来？！你媳妇跟里头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你个小兔崽子！有人生没有教的玩意儿！把人家小姑娘肚子搞大了就当缩头乌龟！什么玩意儿！”
　　单胖子一脸懵逼，敢情自己跟胡晓楠分手这位大姐一点都不知道啊……
　　小范儿赶紧把大姐从单胖子身边拉开“姐姐姐！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人家单哥跟里边儿那位现在啥关系都没有了知道不！里边儿那位早就把我单哥给甩了你知道不！里边儿那位跟一个德国的二椅子跑路了你知道不！”
　　小范儿越说越气，嗓门越来越高，脑门儿上青筋都暴起来了。
　　手术室走廊入口处探出来一个脑袋：“嘛呢！吵什么吵！这儿是手术室，严禁喧哗！要吵外边儿吵去！”
　　单胖子没在意范大姐的无理取闹，反而攥着胡大叔的胳膊连连追问道：“叔儿！晓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胡大叔也是才知道自己家老闺女早就跟单胖子分道扬镳的事实，老头又急又气，可眼下闺女都成这样了，再生气也得等到闺女从鬼门关回过魂儿啊！
　　胡大叔的眼神儿里有好多歉意，哆嗦着嘴唇半天没说出一句整话来。
　　一旁的小范儿搭腔了。
　　从小范儿的嘴里，单胖子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茶炉

自从离开了单胖子，胡晓楠的日子并不像她预想的那样顺风顺水。
　　首先，她跟的是个从前的“师姐”，转性后女变男的二椅子，这就注定了胡晓楠感情生活的悲剧开端。这个二椅子的人格不是一般的分裂，简直就是八般的。平素里的人格表现是爷们儿，到了黑灯瞎火那会儿，人格表现马上回归到了娘们儿，搞得胡晓楠非常恼火却又无可奈何，因为每次当胡晓楠翻脸说分手时，二椅子就又变回了爷们儿，一副可怜兮兮的操行百般哀求，诅咒发誓的。要么怎么说女人是水做的呢，胡晓楠的心肠一次次的被这个从德意志跟屁虫般跟回国的二椅子的眼泪击溃。更让胡晓楠忍无可忍的是，这个表面上温文尔雅的爷们居然还有变态的癖好，他从不跟自己同房，每当饥渴难耐的当口儿，这孙子就从床底下抱出一大堆女人的内衣胸罩跟丝袜来，悟在脸上嗅个不停，一副性致勃勃的恶心模样儿，把胡晓楠给恶心的不要不要的。
　　这种不正常的同居关系勉强维持了不到三个月，二椅子突然人间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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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椅子人间蒸发得很突然。
　　这孙子什么都没带，只是把胡晓楠的信用卡给带走了。等胡晓楠发现人没了，卡没了时，心思还没往坏处上想，一直到傍黑子，二椅子还是人影全无。打他手机，关机；打传呼，打爆了也不回。胡晓楠还是没往坏处上琢磨。一直到晚上十一二点，还是没啥动静，胡晓楠这才慌了神儿。
　　那时节不同今天，互联网高度发达，想查个什么信息，打开手机连上网，几下子就能搞定。那个时候，网络还只停留在视频聊天阶段，一部分可以拥有网络的国人守着网络玩游戏看岛国文艺片儿，还没到网络深入千家万户的时候。胡晓楠的信用卡是国际通用的，如果当时能有现在科技这般发达，马上就能知道自己的卡是不是被盗刷了，钱是不是被取走了，那时候不成啊。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上午，中国银行开门儿，胡晓楠第一个冲了进去，拿到号儿机吐出来的第一张号纸，直奔服务窗口。
　　果然，这张信用卡上的钱统统不见了。
　　胡晓楠跟二椅子走到一起纯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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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愣总在德意志见到胡晓楠跟她这位“师姐”后，愣总心里直犯嘀咕。胡晓楠何等精明之人啊，在愣总的脸上马上就看出了端倪。可是，当时的科研任务比较重，胡晓楠顾得了这头就没法顾那头，权衡再三，决定等回国后再跟愣总说明白这事儿。于是，这一拖，就拖出事儿了。
　　这位二椅子起初也是个阳光灿烂的大男生，后来，受到了一些前卫思潮的影响，尤其是在他染上了毒品后，性取向忽然发生了变化，有人后来分析说，这可能是毒品影响到了思维闹得，咳咳，谁知道呢？
　　原本胡晓楠跟“她”住的挺和谐，彼此相安无事，胡晓楠回国工作，与单胖子腻腻歪歪的日子里，这位二椅子也没啥不正常的表现。但是，该来的他终究还是要来。就在单胖子忙于事业无暇顾及胡晓楠的时候，这位二椅子忽然转性回归了。
　　谁也不知道他是啥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本来就应该是男爷们的，反正就是突然就变了。变了以后的二椅子开始疯狂的追求起远在天边的“小师妹”，洋鬼子们追求女生的那一套全都用上了，大有不追到胡晓楠誓不罢休的意思。
　　咱们老年间不是有句话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么？
　　胡晓楠这块金石起初还稳如泰山，然而，胡晓楠毕竟是个女孩子，加上单胖子老跟那儿端着挺着装逼，平素里生活上思想上精神上对胡晓楠也是有一搭无一搭的，给二椅子钻了一个大大的空子！
　　胡晓楠没能挺得住二椅子的钻石戒指攻击，到了还是点头应了他。
　　于是，这二位又一次同居了。
　　这一次的同居，刚开始还挺有那么会意思，无论后来胡晓楠自己回忆，还是他们两个租住地的房东的描述，都是正常的男欢女爱，期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正常。两人俨然夫妻，出双入对，勾肩搭背的，在那条小街上，一个人高马大金发碧眼的洋鬼子跟一个小鸟依人的中国姑娘出来进去的，让不少上岁数的老人瞧见胡晓楠都觉得脸上臊得慌。
　　二椅子失踪了，信用卡给刷爆了，胡晓楠找遍了所有他们两个人曾经光顾过的地方，没有；跑到德意志大使馆去查签证，结果发现，二椅子在刷光信用卡前三天就偷偷去办了回国的签证……
　　胡晓楠病倒了。
　　要是普通的头疼脑热也就罢了，胡大叔带着闺女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做梦都没想到竟然查出来这闺女已经怀孕小半年了！饶是胡晓楠平常喜欢穿宽松的衣裳，所以，身子齐了变化老两口居然一点都没瞧出来……
　　这一没拜堂，二没洞房的，这咋就整出来个外孙啊！这要是传出去，街坊四邻的还不笑掉大牙！
　　老两口决定闭口不言，把闺女接回家调养，这一养就是几个月。
　　单胖子跟愣总喝得酩酊大醉那个晚上，胡晓楠跟家突然感觉不对，只喊了句疼，就跌倒在过道儿上，老两口吓得顿时没了主张，身边儿连个帮忙的都没有，打单胖子的电话，没人接，老两口胡乱翻着电话本，六神无主挨着个儿的拨打，一不留神，小范儿给接了！
　　等到了医院，一通检查之后，急诊科的大夫表情严肃的告诉老两口，胡晓楠有生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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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晓楠在德意志搞的是核医学方面的课题，这就不可避免的要涉及到放射性物质，尽管平素里科研人员都“铅进铅出”的【穿上含有铅制夹层的防护服】，多多少少能遮挡一部分有害物质，但是，任何防护措施都有百密一疏的时候，长期暴露在放射性物质照射下的胡晓楠到底还是没能躲过这种伤害……
　　医院方面给胡大叔老两口下的病危通知也是这个意思。
　　这下，胡大叔老两口更是六神无主了。
　　老胡搓着两只手，鼻涕眼泪一大把的来回来去打转转。胡大妈俩眼失神地望着走廊的天花板喃喃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啊！老天爷啊！睁睁眼吧！”
　　小范儿的大姐匆忙赶过来，手里抓着个黑包，包里是她这一周的营业额。
　　小范儿的大姐是个好人，古道热肠，街坊四邻有口皆碑。听兄弟说了这事，想都没想，打开保险柜，把一礼拜的营业收入一股脑塞进黑包，打了个车就奔医院来了。
　　老胡两口子哭的浑身哆嗦，小范儿跟他大姐一起这通劝，就在这当口儿，单胖子连滚带爬的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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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在单胖子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保孩子还是保大人。
　　单胖子直到这会儿都还没从酒里醒过闷儿来，眼前一直晃悠着跟愣总推杯换盏时的忧郁，身体轻飘飘的，脖子上顶着的仿佛不是他的大肉头，而是一块沉重的大石头。
　　医生的声音似乎遥远而缥缈，胡大叔胡大妈的哭泣显得那么的虚幻，小范儿跟他大姐那种满是期待的眼神儿又好像如此的不真实。单胖子低着头，使劲从迷惘中挣脱着，脑海里闪现出他与胡晓楠过往的一幕幕……
　　胡晓楠第一次进单家大院儿，第一次在单胖子面前表现的肆无忌惮……
　　胡晓楠洁白如藕的胳膊箍住单胖子的脖子，急促的呼吸拍打着单胖子那颗寂寥的心……
　　胡晓楠倾其所有为单大妈置办了开店的一切，带着单胖子跟他那帮狐朋狗友一道去给单大妈新开张的小店儿归置忙碌……
　　胡晓楠跟单胖子一天三顿的煲电话粥，让身边一干人等羡慕嫉妒恨的不得了……
　　单胖子奋力从酒精构成的迷离世界中挣脱出来！
　　这一刻，单胖子终于大彻大悟！
　　单胖子果断的接过医生递过来的那份生死契约，在家属一栏上规规整整的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果断而坚定的告诉医生：“无论发生什么，保大人！”
　　胡大叔两口子惊呆了。
　　小范儿跟他大姐惊呆了。
　　单胖子的形象在那一瞬间周身上下弥漫着无穷尽的正能量，在大家的眼里，这个昔日胆小怕事的小胖子在与己毫不相干的问题上来了一个华丽转身，坚决果断的承担起一个爷们的担当！
　　当灿烂的晨曦从东方冉冉升起时，手术室门楣上方的小红灯熄灭了。
　　手术室的门无声的向一旁滑动，主刀医生疲惫不堪的走出来，望着走廊中期盼的人们，轻声道：“请孕妇的家属跟我来一趟。”

茶炉

这些日子，单胖子没去烩春堂上班儿。单家大院儿里倒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比平常接待参观还热闹。朵朵懂事的趴在窗台上，竖起耳朵，听着满屋子的人声鼎沸。
　　单胖子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会儿这么清醒。
　　手术室外边儿，医生要求见孕妇家属，胡大叔老两口当时已经哭晕过去了，小范儿姐弟俩手忙脚乱的跟那儿伺候着，单胖子毅然决然的把自己当成了胡晓楠的家属，跟着医生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医生表情非常严肃的看着单胖子：“您是患者的亲属？爱人？那我下边要说的事情希望您务必保持清醒的认知，不要激动。可以么？”
　　单胖子的脑海里，已经把最坏的地方都想到了，因此，医生这样的表情跟这样的语气也就没有让单胖子有啥忐忑，相反，单胖子倒是希望医生赶紧把话说出来。
　　见单胖子的脸上波澜不惊，医生的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
　　“先生，您太太的病因比较复杂，已经超出了我们妇科的治疗范畴，我们打算请放射科跟血液科的专家做一次会诊，但是，您跟她的孩子……很抱歉，我们尽力了。嗯，根据您太太的既往病史及她自己的口述，我们初步判断，您太太很有可能是放射性物质导致的器质性病变……”
　　单胖子不用再听下去了。
　　与胡晓楠大小姐的过往一幕幕从脑海中掠过，单胖子此时此刻方才知道啥叫做后悔。后悔当初没能好好的疼爱她，后悔当初对她不冷不热，最后悔的是，真他妈的不应该同意她出这个国门！
　　说啥也都晚了，事情已经发生，那就只有坦然面对，孩子没了，可以再生，跟谁生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胡晓楠不能再走弯路。单胖子甚至还想到了日后跟胡晓楠重头再来……
　　就在单胖子大脑过电，急速闪回时，医生的话再一次残忍的打断了他的美梦。
　　“先生，最坏的预计是，您太太可能再也没有做母亲的能力了，对此，我们非常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