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2016-6-12 10: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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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3 天 [LV.2]偶尔看看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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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老爹已经有好几夜没有能睡好觉了,那是因为他的心在一阵阵地绞痛,为啥?因为,他要忍痛卖掉他的心肝宝贝——那头大黄牛。
说起这头大黄牛,那可是大有来历。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孟老爹的家乡实行土改,他分到了一头小牛犊,虽然只是比绵羊大不了多少的小牛犊,却把孟老爹乐得合不拢嘴。是啊,孟老爹那时候才三十多岁,半辈子佃户生活,给地主耕种播收,使用过的牲口,确是不在少数,可是,没有一头是属于自己的呀。这回他有了自己的牛,当然是爱如珍宝。
小黄牛刚断奶,很容易生病,伺候得稍不小心,它就会丧命。孟老爹当然深知这个道理,为了照顾小牛犊,他在栓小牛犊的茅草屋里,搭了个地铺,日夜跟小牛在一起。白天,他舍不得喝完那碗红高粱糊糊,总是自己喝一半,留一半给小牛犊喝。晚上,他睡在小牛犊旁边,听着它返咀咀嚼的声音,咯咯吱,咯咯吱,他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了。
在孟老爹的精心伺候下,小牛犊一天天长大了,一年下来,小牛犊居然长成了威武雄壮的大黄牛。那牛眼,又大又圆,长长的睫毛,真是好看;那犄角,又粗又亮,威风凛凛;那粗壮的脖子,滚圆的肚子,健壮有力的四肢,无不显示着它的力大无穷,就连那不怎么上眼的尾巴,一甩一甩地,也显得那么协调。
孟老爹一边用铁刮子给大黄牛挠着痒痒,一边眉开眼笑地对人说:
“别看它个子大,可它年龄还小着哩,力气还没长全,可是不敢让它出大力。”
周围的人都禁不住笑:
“看把你疼的,疼它比疼你儿子还很。”
孟老爹一点儿也不着恼,反而笑呵呵地说:
“儿子?儿子能帮我耕地?”
引得周围的人呵呵大笑。
孟老爹话虽这样说,可耕牛毕竟是农家的主要动力,拉车、耕地、耙地、播种,哪一项能离得了大老黄?就是磨面,也得由大老黄来干,只要把它的眼睛蒙上,一声吆喝,它便会不急不躁地绕着石磨转起圈来,等到把它的眼罩拿掉,它看到的,是磨好的面粉,当然,那粮食皮子,便会成为对它的奖赏——在给它喂草时,加入其中,以增加它的营养。
大老黄既是孟老爹的宝贝,也是全家的宝贝,孟老爹全家老小都把大老黄看成掌上明珠、心肝宝贝,大老黄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孟老爹全家老少的心。每当牵着大黄牛走出院门时,大老黄大约是为了挠痒,它总要用它那圆滚滚的大肚子,有意地在门框上左蹭一下,右蹭一下,它的这愚笨的动作,总能惹得孟老爹全家哈哈大笑。
大老黄有个怪脾气:若不是孟老爹家的人,是不能牵它的,它会瞪起那两只硕大的牛眼,愤怒地向来者示威,甚至,主动向牵牛者发动进攻,俗称牛抵人,生人没人敢牵它。可是,只要是孟老爹家的人,哪怕是个小孩牵它,它也会温和顺从地跟着走。再就是,只要孟老爹家的人,将缰绳交给生人手里,大老黄同样会温顺地跟着走,好像它心里明白“这位也不是外人,要不然,主人怎么会把我交给他呢?”
孟老爹全家老少,都把大老黄看成了家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员。
孟老爹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县中学读初中,一个在一所完小读高小。一天,邮递员送来两封信,孟老爹拆开一看,顿时,脸上挂满了笑纹。原来,他接到的是两个儿子,分别考入高中和初中的录取通知书。这消息一传开,在村里立马炸开了锅。你想,在那五十年代初期,文盲是中国人的主流,几个村也难有一个初中生,此时,在孟老爹家,居然一下子出了一个“秀才”、一个“举人”,那还了得?全村的人,谁不羡慕?都说孟家的祖坟冒青烟了。孟老爹乐得整天合不拢嘴,好像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岁。
孟老爹高兴是高兴,可紧接着就是犯愁了:两个孩子的学费到哪里操持?再说,孩子要到远离家乡百里之外的学校去读书,去生活,吃喝用度,都需要钱呐。家里日常的油盐酱醋钱,都是靠母鸡下蛋换的,这回,要一下子拿出不少钱的学费、生活费,真的把孟老爹难住了。愁颜逐渐代替了他脸上的笑容。
孟老爹一筹莫展,全家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什么办法,向亲戚邻居三朋四友去借,终归不是个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再说,在那几乎家家户户无隔夜粮的年代里,能够不挨饿,就已经算是富裕,谁家有闲钱相借?最后,孟奶奶说:
“要不,咱把大老黄卖了吧?”
这句话一出口,全家顿时陷入了沉默,孟老爹一袋烟接着一袋烟地抽,可以看出,他的心中是多么地舍不得。可是,舍不得也不行呀,毕竟,孩子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啊。最后,全家决定:“卖牛!”卖掉大老黄的决议,就这样通过了。
离乡间成集的日子,还有好几天,这几天,对于孟老爹老说,心中真是如油煎火燎一样的难受。他从地里干活回来,不吃不喝,先去看看大老黄,用手抚摸抚摸它那油光水滑的黄毛。大老黄也用脑袋不停地在孟老爹身上蹭啊蹭。孟老爹想着明天就是成集的日子,大老黄就要与自己分开了,他心中酸楚,不由得落下泪来。
第二天,孟老爹牵着大老黄出现在集市上,好几个买主围着孟老爹侃价,他们都看中了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大老黄,争着要买。孟老爹自然把价格抬高了好些。即便价格高,买主还是很爽快地把大老黄买下了。
临要牵走大老黄时,孟老爹对着买主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他大老黄的习惯,应该如何喂养,等等等等。买主把百分之三十的牛钱付给了孟老爹,许诺在下一集付清全款。交易就这样敲定了。
大老黄拉着架子不肯跟买主走,回过头看着孟老爹“闷——!”地叫了一声,竟是那么的凄惨,孟老爹的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如果不是在集市上,当着这么多的人,他真想大哭一场。
孟老爹眼看着大老黄被买主牵走了,他站在那里目送着他的宝贝走远了,直到被人群遮挡得看不见了,才转回身来。
孟老爹脚步踉跄地回到了家中。他一句话也不说,坐在床上,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袋。家人知道他心里难受,没有人劝他,因为,谁都知道,这时候任你说什么,都没有用。
屋子里充满了辛辣的烟草味。孟老爹收起烟袋,走到牛屋,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只有喂牛的木槽。孟老爹用手把牛槽里剩下的一些草料,一点一点地向外清理,他清理得是那么地仔细,终于,胖胖的泪滴,重重地砸到了他那粗壮的大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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