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2015-5-24 17:27 |
---|
签到天数: 9 天 [LV.3]偶尔看看II
|
姚泉名
生活中,大家免不了会常给人起个诨名,或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或是为了泄一下愤。欲给人冠以诨名,必须注意的第一点,就是要抓住人物特点(这跟写作文差不多了)。如人个子高,就美其名曰“长子”;人皮肤有健康之美,则赞之曰“黑皮”;人善于抢先逃跑,则爱称其为“跑跑”,如此种种,不一而足。第二点,是要有创新意识,不能墨守成规,人云亦云。诨名多用来寻乐子,若一味严肃拘谨如老夫子,则无乐甚也。所以要大胆突破。怎么突破?当然得自己琢磨去。第三点,是要注意适用的场合,以不招来麻烦为度。如,在人家新女友面前,就莫再喊人家“苕货”了。再如,就算很讨厌一个人,也确实已经给这人发明了很贴切很别致很经典的诨名,也不需要当面告诉人家,以免大家变成搏击运动员。第四点,对“好人”,诨名必须有善意;对“恶人”,诨名不妨有“恶意”。
细细想来,起诨名的规矩还是蛮多的,干什么事都不易啊!
常言云:“人无诨名不发。”不知有何说道,反正诨名还是蛮重要的,没见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好汉皆有诨名吗?而且,诗人一叫“王幸福”,就几乎妇孺皆知了。
那诨名起得有水平的,还得是古代诗人。他们的诨名虽然类型繁多,但很专业,大抵都与诗词相关。
最常见的,是由诗人的性格或创作风格而来。唐代诗人,多属此类,如陈子昂以其诗词意激昂,风格高峻,大有“汉魏风骨”,被誉为“诗骨”;而王勃以其诗流利婉畅,宏放浑厚,独具一格,人称“诗杰”;贺知章秉性放达,自号“四明狂客”,因其诗豪放旷放,人称“诗狂”;李白之诗想象丰富奇特,风格雄浑奔放,色 绚丽,语言清新自然,被誉为“诗仙”;杜甫之诗紧密结合时事,思想深厚,境界广阔,人称为“诗圣”;贾岛一生以作诗为命,刻意苦吟,人称其为“诗奴”;李贺之诗善于熔铸词采,驰骋想象,运用神话传说创造出璀璨多 的鲜明形象,故称其为“诗鬼”;刘长卿擅长五言诗,他的五言诗作是全部诗作的十分之七八,人称其为“五言长城”;温庭筠才思敏捷,每次作诗,八叉手即成八韵,人称他为“温八叉”……
其次,是来源于诗人佳作中的词句。清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载,史文靖以《春日即事》命题作诗,诗人管文初诗有一联曰:“两三点雨逢寒食,廿四番风到杏花。”史文靖击节叹赏,人遂呼管文初为“管杏花”;晚清谢章铤《赌棋山庄集·词话》载,宋人许秋史曾有“人在子规声里瘦,落花几点春寒骤”有个好诨名,对诗人很重要之句,为人所赏,呼为“许子规”;唐代赵嘏在描述边塞凌晨景色时,有“残星数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的诗句,博得了杜牧的吟叹,称之为“赵倚楼”;秦观有一首《满庭芳》,首句为“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谯门”,苏轼看后极为赞赏,称他为“山抹微云君”。此类佳话甚多,不一一。咱们的“王幸福”之名,其来源于“纵做鬼,也幸福”的惊世骇俗之句,当属此类。
还有些诗人的诨名属于合并同类项得来。如清代冯金伯《词苑萃编》载,邹程村说,宋代诗人应子和曾因“蜡烛短烧红”、“风雨落花红”、“雨岸夕阳红”等三佳句,被人称作“三红秀才”,那么咱们的王世禛有“春水平帆绿”、“梦里江南绿”、“新妇矶头烟水绿”等三佳句,也可称为“三绿词人”。清人徐釚所撰《词苑丛谈》载,清诗人毛稚黄有“月明背著陡然惊,不信我真如影瘦。”“空闺寂寂念相闻,书来淡墨知伊瘦。”“鹤背山腰同一瘦,且看若个诗仙。”“西泠十子”之一的沈谦遂戏称毛稚黄为“毛三瘦”。北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引《古今诗话》载,有人告诉词人张先说,因为你的《行香词》里的佳句“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太有名了,所以别人都叫你“张三中”。张先大不以为然,说,哎呀妈呀,为啥不叫俺“张三影”呢?俺的“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压卷花影”、“柳径无人,堕飞絮无影”不就是俺最好的诗句吗?都不会起诨名你们!“张三中”,还以为是我在张罗召开三中全会呢!
此外,诗人的诨名还有来自于他的创作题材的,如厉鹗的《东城杂记》中说,张先有野花诗十首,一时盛传,人们叫他“张野花”,也有人叫他“野花张”(这张先的诨名还是蛮多的嘛),咱们刚被抓起来的“周老虎”近似之;还有来自于诗人的某种兴趣、爱好的,如范仲淹喜欢弹琴,且平时只爱弹《履霜》,于是人们便喊他“范履霜”。
尽管诗人的诨名多多少少存在戏谑的成分,但善意多,恶意少。宋人阮阅所著《诗话总龟》中记载,有个谢学士,写了三百多首关于蝴蝶的诗,其中不乏佳句,如“江天春暖晚风细,相逐卖花人过桥。”“狂随柳絮有时见,舞入梨花何处寻。”摹写细腻传神,颇有意味。时人谓之“谢蝴蝶”。将大男人喊作花蝴蝶,你认为是善意还是恶意?宋代吴聿《观林诗话》载,诗人鲍当,有一首《贫女吟》,其秀句曰:“贫女临水妆,徘徊波不定。岂敢怨春风,自无台上镜。”此诗一出,人皆唤鲍当为“鲍贫女”。将大男人竟喊成女人还是“贫”的,你认为是善意还是恶意?清人祁文友诗曰:“昨夜东风吹雨过,满江春水长鱼虾。”大诗人王士禛很喜欢,便开祁文友的玩笑说,古人见到好句子,便得给诗人起诨名,你的这两句很不错嘛,我想据此喊你“祁鱼虾”,可怕你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很为难啊!后来想起宋代大诗人梅尧臣因为写有《河豚》诗,被刘原甫称作“梅河豚”,按照这个例子,我还是喊你“祁鱼虾”吧。在座的人都笑起来。你说这是善意还是恶意?
当然,也有“恶意”多,善意少的。清代厉鹗所著《宋诗纪事》中有这么个故事,杨畏这位老兄,历经北宋神宗元丰朝、哲宗元祐朝和绍圣朝三代,因其圆滑善变,官运亨通,可谓“三朝红人”,但人们却非常厌恶他,名之曰“杨三变”。另有一人名叫薛昂,薛老兄依附奸相蔡京,也是飞黄腾达,马屁拍的那叫响,他有一首《和<驾幸蔡京第>》云:“逢时可谓真千载,拜赐应须更万回。”阿谀奉承,以此为甚,人呼其为“薛万回”。有一次,杨畏到薛昂府上喝酒,没见到别的客人,老杨就问老薛家的幕僚:“没有请别的客人了吗?”这幕僚倒是个直筒子,马上答道:客人容易请,但难得“杨三变”和“薛万回”这样的好对子啊!一时呛的老杨哑口无言。咱们“范跑跑”“王幸福”之诨名,从字面上来看,问题不大,“跑跑”近似于爱称,“幸福”是人类追求的目标。但网民呼之之时,大多却是反讽,只怕就是“恶意”多而善意少吧!
看来,诗人的诨名,就是诗人的广告词,除了能展示其诗才的高超或低劣,还可以展示其德行的高洁或低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