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2016-7-2 08: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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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xiangxiaoshun 于 2016-7-14 21:18 编辑
一
本文是对一次伟大遭遇客观如实的记录。它太伟大了,不是寻常经验。所以,在记录过程中必需对它进行一点哲学的还原,不然,没有人能够理解它。本文是一个事件记录,也有适当的哲学分析。
张春燕家在和我家遥遥相对的高观山脚下,我出家门抬头就能够望见她家。
低矮的几间瓦房,有一种一直都被高观山压着无法动弹的样子。还记得好多年前,十多二十年前吧,张春燕家这几间房子看上去尚有几分新气,至少屋顶是平整的,但是,这些年,大老远也看得出房子已经破旧得很厉害了,特别是屋顶不再是平整的而是呈现出波浪起伏的形状,虽然一日两日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似乎它们一直都是这样的,但是,一两年过去了,一眼就看得出那“波尖”比当初高出许多了,“波谷”则低下去许多了,让人惊心。
显然,这几间房哪天说倒塌就倒塌了。可是,一天天过去,一月月过去,一年年过去,也不见张春燕家为他们这几间房子做点什么,更别说修新房搬出旧房来住了。
张春燕家很穷。父母俩都是勤劳苦干的农民,虽然一年出头都在没日没夜地劳作,却收入有限。收入有限,却和我们村里大多数人一样,得拿近一半的钱出来交“农业税”。“农业税”是村民们对必须上缴的这费那税笼统的称呼,官方定义的“农业税”只占其中很小一部分,不在这部分之内的正式名字叫做摊派,县上有摊派,镇上有摊派,村上也有摊派,名目很多,“农业税”一年交两次,每一次都会增加一批名目和款项。如果你不怕在高音喇叭里每天把你的名点几遍,在群众会上站端端作检讨,甚至戴上“钉子户”、“难缠户”的帽子,你也可以暂时把“农业税”拖欠着。这几年,在我们村里,那几个有名的拖欠“农业税”的“钉子户”、“难缠户”,每次大小群众会上都得扯着耳朵站着端端开会。像张春燕父母那样老实本分又自尊心极强的人,在高音喇叭里点他们的名、让他们在群众会上站端端作检讨,等于是在要他们的命,而其他的事情他们又做不出来,所以再多的“农业税”他们都不会拖欠一分。这样一来,张春燕家仅因为“农业税”就只有受穷了。由于要供她两姐妹读书,她家就更得受穷了。她就两姐妹,没有兄弟,姐妹俩书读得都不错,特别是她妹妹,很聪明,学习成绩很好,都说只要好好送她妹妹,她妹妹是能把书读出来的,她家有人把书读出来了,她家的状况也就有改变的希望了。于是,她家就不遗余力送她俩读书了,要把房子弄一弄,也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就算如此,她家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弃张春燕继续上学了,只供她妹妹一人。年级升得越高学费就越贵,贵得吓人,学校乱收费,读书的钱就是一个无底洞,供两人供不起。等她妹妹上高中时,我还听说就为给她妹妹交学费,她家已经欠了好大一笔债了。
不过,张春燕家的状况就这样,她两姐妹却一天天让人看到她家的希望。张春燕妹妹读书成绩一直都很好只是一个方面。不能不提她两姐妹出落得一天比一天标致,女大十八变,到两姐妹成人了,就都成了一出门就会让一条沟都亮一大截的两枝花了。一沟人都在说其实好多时候养儿还不如养女,这两姐妹一定能够把她们家的现状改变了。我们这里的人本来也是重男轻女的,但是,这些年,他们的观念在发生变化了,越来越多的事例让他们相信,有个模样俊俏的闺女嫁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家,比有个聪明能干的儿子靠他白手起家的奋斗改变家庭状况来得快捷方便多了。人们说张春燕两姐妹能够把她们家的状况改变过来,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也有不好的消息传来。说是张春燕神经出问题了,她已经发了几次疯病了,有几次都去跳堰塘,好多人拉也拉不住,她父母正四处求医治她的病。后来又有传言说,她父母带着她四处求医在哪儿遇见了一个高人,高人说她其实是观世音菩萨下凡,让她出家为尼修行,将来定能够救苦救难普渡众生,如果逼她过世俗生活,嫁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恰恰是有违她的本性,可能会叫她的结局很不好。
听到张春燕是什么什么下凡的传言我当然觉得很好笑,尽管我能够理解,这些穷苦艰难的乡下人,说他们活在水深火热中并不为过,什么菩萨观音之类的传言不管有多么虚妄,也到底给他们提供了一点精神安慰。
说张春燕家在逼张春燕过世俗生活,逼她嫁人,应该是真的。她父母见张春燕成人了,长成个大美人了,就要用她招一个上门女婿。当然,有给家里增加一个劳动力,缓解经济压力的意思。听人们说,张春燕却死活不肯,她几次跳堰塘有两次就因为家里逼她要给她找个倒插门丈夫,人选都给她定了,她却既不要留在家里,嫁人就要嫁出去,也不要父母给她找的人,她要自己找自己喜欢的人。我想其实她可能没有什么疯病,“疯病”都是她父母逼的。
闹了一阵子,事情好像平息了,没再听说张春燕寻死觅活的事了。听人们说她父母听了高人的建议,暂时不再提说给她找倒插门丈夫的事了,更不提倒插门丈夫一定要是他们选的那个人了,由着她了。
我的学校在大路边,沟里一大半人,包括张春燕他们出沟去都要走这条大路上过。过去我也经常看见张春燕出沟去,比方说出沟去赶集什么的,她年龄越大见她出沟越频繁。这倒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自从听说她家里人不再逼她嫁人后,我几乎天天看见她出沟去,而且那气场、那情景、那阵势,比起以前那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至少显然是难以让她父母和我们沟里的一般人接受的了。
先说以前看上去她虽貌美如花,走在路上给人她把光辉洒满了一路之感,却也只是个规矩内敛的女孩。而现在,她简直就是张扬了,把光辉灿烂的青春、火热躁动的青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的青春表现得淋漓尽致。
于是,似乎是很自然的,太自然了,没多久我就看见她出沟进沟都不是一个人了,也不是两个人,而是身边簇拥着一大群小青年,全是那种翅膀刚刚硬自觉广阔天地将是我一个人的、天下所有的小母鸡我都要拿下但还没飞起来也不见得就飞得起来的小鸡公角色,对她如众星拱月,前呼后拥地来前呼后拥地去,似乎要把一条路、整条沟都席卷而起再摔个七零八落。
她这幅情景对我们沟的人当然有一定的刺激性了。不过,它远不是如今我们沟的人无法想象的,我甚至觉得我们沟的人对它有一种无言和默认。
时代的巨变就像世纪大洪水,不仅袭击了大地方、大城市,把那些地方都变成了汪洋大海,也使我们沟这样的偏远闭塞的乡村洪水浩荡,波翻浪涌。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许多现象,人们既不可不怪又见怪不怪。
这几年,在我们镇出现了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都是小青年,有的还是初级中学生,他们不是镇长镇党委书记的公子,就是原一贫如洗现今却已是地方上大富者们的少爷。地方上典型的官二代和富二代。
他们不读书,是在校学生也不好好读书,没人惹得起他们,也没人敢惹他们,但他们对不富不贵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们,却见谁惹谁,有一种我是官二代富二代我怕谁的气概。
有一段时间,一镇的人都在谈一件事,关注一件事,并且谈之色变,人心惶惶,特别是家里有女上学的人们。原来,晚上镇上学校放晚自习后,回家的女学生路上遭一伙人的袭击,很多女生被猥亵,有人说还有被拖到树林里强暴的。说是这伙人就是以镇长的公子为首的一伙小青年,他们不是当官的儿子,就是老子是有钱的。这场风波因为学校不得不下令女生晚上不上自习课,在家自习,即使到校自习也得有家长全副武装接送,才算平息了下来,尽管还听说他们大白天也在路上袭击女生。
后来,这伙人的目标转移了,转移到各村上那些待字闺中的农家女儿们身上了,套用他们父亲们的官话说就是“工作重心从城市(镇上)转移到农村(村上)了”。其实这在情理之中。在一镇的群山之间,虽然贫穷的气焰处处皆有万丈高,隔着绵绵群山也多远都能一眼看见,但是,在这些群山深处的野草丛中却有多少散发着乡野气息纯洁无染天然自然的奇葩。人就是欲望,钱和权就是欲望的催化剂,她们岂不会成为这伙相信钱和权就是一切的公子少爷们渔猎的目标,而她们自身也并非都是安安静静的,贫穷、欲望、躁动等等,也使她们要挣脱束缚,要走出大山,要跟上时代,要洗去土气涂脂洋气,要鸡变凤凰,再加上无知和天真,她们中间的一些人可以说和这群公子少爷是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我时常去镇上。几次都看见一个个一身乡土气,也一身穷气,但也看得出全身上下都还未被触及和染指的姑娘让这一伙官二代和富二代,还有他们的跟班们前呼后拥着招摇过市,她们也个个都有自己身份被提升了、面子被光鲜了的得意满足之状,俨然她们是被仆从抬着、被王子皇孙簇拥着从人群中走过的女王或公主,而官二代富二代们则是他们又猎获一个上等猎物,他们爱猎谁猎谁的骄横自豪,不可一世。
这些姑娘有些就是我们村的。但是,下一次看到她们,她们就已经全变样了,洋气了,还涂脂抹粉的,但身子粗了,乳房大了,漂亮了但松浮了、不实了、不美了,一眼就可看出她们被整个糟蹋了,不知她们到底是鸡变成了凤凰呢,还是凤凰变成了鸡,身边也没有那些她们眼中可抬升她们、提升她们、荣耀她们使她们被人们刮目相看的上等人了,在发廊里照相馆里百无聊赖地混着,不再正眼看那些一身土气和穷气的乡下人,一副正思量着只有离开这个地方到外边的大世界闯天下的寞落迷茫模样。看到她们这样,你也许会有替她们不值的心情,但是,谁又能做什么呢?
我听人们都在说,我们镇这伙官二代富二代放出了话,他们的目标是把全镇二十个村所有长得漂亮的实女子全部玩了。我们镇就二十个村,我们镇这伙官二代富二代要把我们镇所有村漂亮的实女子都玩了。这听起来真是太狂妄太野蛮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是,我的感觉是我们镇的人们并不觉得多奇怪。看涌现于视野中的那些事情,对这伙官二代富二代把他们的豪言壮语付诸实践,身体力行,一镇的人尽管议论纷纷,但在这议论纷纷之下,我仍然感觉到了那个东西:无言和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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