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梦已发白

张世杰 · 发表于 2013-10-8 10: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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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代序）

在世界文艺圈里有一句像流行性天花一样的感慨，叫做“知音难觅”。于是有了卞和三献和氏璧的悲情，有了梵高一生卖不出一张画只好用来生火的凄凉，有了尤三姐血染鸳鸯剑的绝唱……这里的原因是很难说得清的。只好采用科学界常用的假说方法了。

其实每一个艺术品（包括美女）都有她自己的特定的欣赏者。都被设定好了相逢和离别，都有一个缘起和缘灭的问题。在艺术品被创作的过程中，艺术家像太阳喷发耀斑似的给她注入生命，同时也在不经意间定型了她的命运。使她在某一点上只属于那个“知音”，并在他的眼里因而成为唯一。无论有多少双眼睛在扫描，唯有他才能找到那个未曾约定却是专意为他暗藏的精神震撼点。于是石破天惊。于是崔莺莺听懂了张君瑞的琴声。史铁生来赴与地坛公园的百年之约。于是铁凝发现了罗丹专意在“思想者”的一直被冷落的后背上为她准备的“力”的炫舞…
可惜，我的心还在寻觅，知音仍深藏不露

上篇

*

你的罪名已经定了，就是美得不可抗拒。

我痛恨一切的专制，即使是美的王朝，即使那王座上坐着的是你。

因为你美的自私，心灵荒芜成了沙漠。

然而雪花来过，春风来过，虹来过……

能再惨烈一些吗——宛如一次维纳斯的美丽伤害。

               *

亲爱的，当你在风中解开发辫的时候，并没有抖落我凝聚在上面的目光呢。

我想给你唱一支歌，只是夜太深了，不如到你的梦中去诉说。

道过了最后的一声珍重，我把你托付给了明净的朝霞。

*

我害怕在你的记忆中消逝，更甚于怕在这个世界上消逝。

你从尘埃中拾起的这颗心，是从《欢乐颂》的大乐章上失落的一个音符。

看过了你再来看这个世界，自杀的哲学就没有了道理。

在镜子里永远不老的只是你的微笑。

经常漾起笑纹的脸上不会变成沙漠。

你笑我的爱花癖么？那不过是爱的隐喻，谁叫你生得这么如花似玉的？

你在平静的无知中开完自己的花朵
我在燥动的忧伤中撒尽自己的露珠

               *

不要怜惜我，请怜惜那个不曾怜惜过我的人

玫瑰如果只有艳丽而没有刺，它还能争得这么多的赞美么？

每一块伤疤都是一块铠甲，当我的心上布满伤疤的时候，亲爱的，你就无法再伤害我了。

你有一身冰雪似的肌肤，为什么就不可有一副冰雪似的肝肠呢？

亲爱的，我的心若是长在你的身上，这个世界就尽善美了。

湖波呀，你白白地泼溅，你洗不尽的我的泪痕是生活上的蚀。

*

春天到了，我偷偷地练着嗓子，不愿落在夜莺的后面。

当春天赐给花朵以芳华，柳丝以轻柔的时候，我是不是也有权力提出自己的要求呢？

春呀，如果我的心也背叛了我，我就只剩下一个躯壳了。

当你忽然回头的时候世界便成了可知的。

在这样的迷朦夜色中，我和你除了知道这个月轮之外应该还知道些别的什么。

你能充实一个世界，为什么不能充实一颗心呢。

生命叫你到这个世界上来，只是为了叫你阻止这个世界的调令。

我既然第一个发现了你，我就是你绝世之美的绝对的解释者。

*

花骨朵所许诺的，并不都是颜色和芬芳。

孤独的星，请接纳我，也好组成一个爱的星座。

勿忘我！我希望这个诗意的花名，不是一个被遗忘的诗人想出来的。

能够解释爱的，只有爱本身。

露水所表白的，并不都是夜的相思。

在没有一丝光线的夜里，我们先要失去自我，然后才能溶和在一个完美里，而不是一个虚无里。

我不是不想睡，亲爱的，我只怕一闭上眼睛，你的光辉便要发生漫散射。

亲爱的，熄了灯后的你才是最美的，因为你再不能拘束我的想象力。

*

你说认识我用目光点燃的朝霞，认识我用泪凝成的露珠，你怎么会不认识我的苦衷呢。

野蔷薇，你若是肯做我的国花，我就做你的国王。

梦，因为它的虚幻而无限趋向于美，但也因为同一个虚幻而永远达不到美。

我的心虽然很渺小，却足以在它的渺小中拥抱这个伟大的世界。并和这个世界和平共处。

梦啊，我用心房的红酒款待你，你还走么？

或者温存它，或者杀死它，只要能使我的心平静，就是来自你的赐与呢。

我之所以不朽，是使你发现了你除了美丽之外还有一颗心。

亲爱的，今夜那中天的白月是你向我悬起的降旗吗？

*

我自信我没有在春天里失宠，因为我又一次在春夜里失眠了。

你这样难以捉摸的一笑，使这个春天变成了无题。

春风，如果你没有背叛，就不该带着她的发香来，而应该带着她的心香来。

在我们交换第一个眼风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私相授受，你还能夸耀自己冰清玉洁吗？

在爱的边缘，秘密总是半透明的。

仲夏夜，你只捧出一盘星斗，就能买去我的隐私权吗？

瞧你那眉眼盈盈的样子，不知是刚走出我的梦呢，还是要走进我的梦？

亲爱的，当你睡醒的时候，你会发现春夜的安危是悬在你的一根头发丝上。

            *

爱神，你既然盲目如此，为什么还不让位呢？

你笑得多迷人啊，可惜我只能接受它，却不能收藏它。

你的浅笑本来就很淡了，还要溶在月光里，我怎能找到它呢？

报春的花儿总是孤独的。

露珠，你点染在黄花上，是为了软化那花儿的心吗？

亲爱的，我把这几个字刻在心上，就不怕这颗心变成化石。

我不知道如果没有你我会怎么样，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是你说的，多么长的吻也会夭折的么？

*

米罗维那丝，我猜你那断去的手，一定是指着自己未被察觉的瑕疵。

你只要说出那一个字，我俩的灵魂便都会得救。

我不问你对我的印象如何，我只问你对我有没有印象。

善于爱的人，必然也善于失恋，所以我是现实主义的爱神。

受了爱人的欺骗是痛苦的，但是苦不过亲自去拆穿这个骗局。

所以，我不怕你骗我，只怕你的骗术不高明。

歌德说，我若是爱你，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说，你若是不爱我，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

亲爱的，当你在梦中迷路的时候，我总是离你很近。

在我的观念里，新世界是需要再发现一次的。

在毛毛雨中，花朵、蜜蜂和诗人都是同类。

在花团锦簇中，谈论花开花落是残忍的——即令谈的是真理。

如果黑格尔是在失恋中，他还会说“一切现实的都是合理的”吗。

你可知道，云和霞的区别就在于一束光。

我若说这星空是一顶嵌满珠宝的冠冕，你可愿意戴着它做一夜的女王？

在受到你嘲弄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你是陌生的。

花儿的美丽并不是要衬出叶子的不美。

如果你梦见了有人在为你受苦，而你又无力解救他，亲爱的，就请在梦醒后的凄凉里远远地叫他一声吧。

*

最美的一朵花，有权要求整个世界来装饰自己。

啊，花儿，你只有在将落的时候，你才觉得不如叶子么？

星啊，你的孤独是因为你迷失在自己的星光里。

你现在还不是一朵花，但会在爱中获得一次开放。

迷的魅力在于它没有被猜破，但更多的是在于它迟早要被猜破——你这个迷中的迷呀。

你若是读不懂我的眼光，就只好去读我的眼泪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应该更美，更迷人，因为有了这个期待，所以你才只能倾倒我，不能迷死我。

星啊星，你是用了什么办法一下子就满足了所有这些企盼着的眼睛呢？

难道只是为了使我心向往之，你才离我这么遥远而又这么深不可测么？

当我怜惜你的孤独的时候，我便忘记了自己的孤独。星啊，辉耀我。

*

当我从恨中回来的时候，我发现恨只是爱的一个装饰音。

真正的美，不是被发现的，而是被预知的。

爱的统治永远是绝对的君主专制。

爱是雪下的暗流，不以浪花为美，而以秘密为美。

爱的宣言里，不许问为什么。

内心的狂热和表面的冷静怎么能和谐在一起呢，我却和谐了，因为我别无选择。

在深深的无法解脱的痛苦中，我发现我的存在是真实的。

               *

如果我能再生一次，我一定要一颗玻璃的心脏，它很容易破碎，却不容易溶化。

我的心！如果你不是玻璃，为什么会破碎？如果你是玻璃，为什么不会坚硬？

我不明白一件事：到底是夜色染黑了欲望，还是欲望烧尽了黑夜？

不是我有能力恨你，而是你有能力迫使我恨你。

我迷失在你的心中，是因为你的心中还有雨雪。

你若是春天的雷霆，亲爱的，我就是你永远不息的回声。

当你隔着花瓣看世界的时候，不要让那花瓣沾上露珠，它太像泪了。

在我明澈的眼睛里，你才真是美的，如果你一定要我隔着一层泪花，你还能这样骄矜吗？

*

是的，我当着你的面哭了，我不指望我的泪水会软化你，只是指望我的泪水会净化你。

我不能把泪水压下去是怕迷蒙了心中的你呀

你或者是圆的，或者是趋向于圆的，因为圆是你的主题：月亮。

月亮，我不能想象你没有一颗心，因为你使我理解的多于使我迷惑的。

*

你若是失去了爱，而没有死，那一定是爱本身死了。

你若是过分地孤芳自赏，怎么还能分出一分爱来给这个世界呢。

月亮和你的区别是：月亮只能使人生出爱慕，而你却使人在爱慕中混杂着一丝欲望。

如果你的美是第一个奇迹，那么带着这个美的爱，便是第二个奇迹。

今夜的最大秘密是月蚀之后将有美人蚀。

*

歌德说，人的才能是在私生活中孕育的，这是真的，但同样真的是人的才能又必须在公众生活中分娩。

我发现的秘密链是：世界为了留住活力，创造了男人，为了留住男人又创造了女人，为了留住女人，最后创造了梦想。

今夜的月光是许给情侣的，偷看的人要受到失眠的惩罚。

孤独者的月亮是个死去的月亮。

我知道今夜最大的秘密，却不知道和谁去分享这个秘密。

我不愿意说这样的话：“女性的一切她都有了，只是缺少一点女人味。”

爱是有节拍的，所以你冷漠得有理如同我热烈得有理。

心儿以爱神之箭留下的箭孔表示自己的富有。

*

守着你的时候，我只知道爱你，离开了你的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爱你。

你是从我这里认识了爱的，亲爱的，你为什么不能再在爱中认识我？

青春是短暂的，这是我们的幸运，因为我们至少可以看到青春之烦恼的尽头。

你是我的标题
我是你的发挥

美呀，你是在她身上显示多样性，而在我身上显示透彻性的么？

你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拒绝我，那就是答应了我之后不再让我请求了。

我不惊奇你使我着了迷，只惊奇你仅仅使我着了迷。

你能使我心动基于你也有一颗心。

在末日审判到来的时候，我的心将起诉你的心。

是巨大的痛苦而不是防腐香料，使我的心垂于不朽。

*

美呀，你是造成了一个人的幸运，却在那个人身边造成了这么多的不幸，你还美么？

表白的艺术就是在不断的展开中失去自我，然后又在不断的升华中重塑自我。

否定了一切之后的肯定，失去一切之后的获得，毁灭了一切之后的新生，这就是爱的历程。

我如果和别人一样地爱你，这爱反而显得平凡了。

自然之美和精神之美互相传授花粉的时候，爱的季节就开始了。

我要你把你的心嫁给我的心，而你不过是这颗心的嫁妆，而我不过是这颗心的聘礼。

世人给你命名为风暴角
我却给你更名为好望角

你迷失在情海狂涛中的时候，我的名字是你远方的灯塔

你在我心上的投影是个血色的十字架
你在我梦中的影像是个荒凉的处女地。

*

但是你的笑涡很深，它盛尽人间所有的欢乐，我便没有欢乐了。

没有听到那个爱字，亲爱的，我是不敢去祷告的。

花儿呀，我宁可要你少一分妩媚，也要你添上一个笑涡。

爱一旦被唤醒，便只好永远醒着。

当你对着我笑的时候，那笑纹便是这世界的边涯

当你对着我笑的时候，我能从那笑浪中采下一朵莲花

凡人生活在尘世上，不平凡的人则生活在玄思里

绝望是生命中的黑洞。

今天，我的泪只要有一滴落在感情的天平上，欢乐和忧伤就会失去平衡。

我的泪在长了文字的雪野上，溶去一个轻浮的名字。

那虹是蓝天的情书么？

*

当你藏起你的笑涡的时候，亲爱的，美便残缺了。

在爱的名义下，一片小小的落霞有权要求天空敞开无边的怀抱。

云，你接受了太阳的亲吻之后，你才会变成霞呀。

真正的爱不回答为什么，因为它没有世俗的原因。

这个世界若是失去了爱，它还肯开一朵花么？

那面镜子是空虚的，当它从你那儿获得充实的时候，便把空虚给了你。

我的新世纪是你的纤纤素手剪的。

我爱这个世界是从爱你做起点的。

*

在女性特有的气质里，你只选择了天真，而天真是只许赞美不许挑剔的，我为什么不允许你天真的无知呢？

你跟我谈到整个世界，唯独没有谈到我，你是犯了蔑视罪？

亲爱的，如果你接受了这几个字，被废黜了的爱就重新登基了。

你贯于使我失望，但从不使我绝望——若是不能透过雨云看到虹霓，那才不是你的崇拜者呢。

是的，我俩相识了这么久却没有相互理解，这不是因为我们精神没有交流而是因为我们的精神过于纷繁复杂了。

你能够使我伤心却不能使我灰心，亲爱的，凭着你的美和我对于美的理解，我敢于期待我能配得上的仁慈。

黑夜，是孤独者的王国，是飘泊者的心的故乡，当一切都在黑暗中隐没、消融，失去了界限，我便在冥冥中感到一种不分明的企盼和依稀的温柔。

*

你用谎言教给我什么是恨，却没有教给我怎样去恨。

我不恨你没有来，我只恨我不能给你留下这片夜景，亲爱的，那花香正在飘散，那月亮也正在变瘦呢。

赞美你！你的一涡浅笑就交融了幸福和痛苦，就勾通了现实和美梦——你是从哪学到这种演技的呢？

亲爱的，当你知道了有人在为你受苦的时候，你会是幸福的吗？

把我当成你的回声吧，亲爱的，我最终会消融在你的祷告声里。

你的心是天国派出的驻在尘世的办事机构，它处理爱情事务，和世俗无关。

亲爱的，你的美主要是在黑色的瞳孔里，我想它一定是与黑夜有关。

你的魅力，主要是在我精神的视觉里，在我热病似的想象中——但因此就可以不在我的心上吗？

*

如果开花只是意味着调谢，爱美之心便是残酷的了。

如果爱神是盲目的，他便不会把我和你领到性的妙幕之前。

如果爱神不是盲目的，他便不会把我和你领到性的妙幕之前便止步了。

不要碰落我睫毛上的泪珠，亲爱的，那只是我给你的回礼。

答应我的爱需要勇气，拒绝我的爱同样需要勇气，亲爱的，

心，如果表白得过多，那心也会迭价的。

我的心总是空虚的，因此它总是没有阴影的。


*

爱的投影便是恨，因此这些影子尽管是黑色的，却不妨碍它有完美的形式。

爱，其实是判给放纵之心的一座巴士底狱。

爱，是在自身之外去寻找自我，因为我们所爱的，总是和自己最相象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在爱的给与中表现自我，又是在爱的接受中实现自我的。

不知道自爱的人是不能谈论爱的。

*

在人生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投影，而投影和投影的重叠部分就是人们相互理解的部分。

纯粹的光和纯粹的影一样，都不能构成一件艺术品。

艺术家的第一天赋，不是去发现美，而是要去解放那被形体禁锢着的美。

鲜花在取得含意之后，就非是黄金的价值所能衡量的了。

爱情的表白具有新生命诞生时所具有的一切庄严性。

当一朵花牵动了这么多爱美之心的时候，它就不仅仅是一朵花。

爱是冲破自我封闭的最好方式。

爱的丰富性，一半是在热恋中，一半是在失恋中。

花朵，嫁给春天是妻子，依附于冬天便是情人。

*

音乐，以其无限的宽广性任人想象，而诗歌则以其无限的深刻性教人反思。

在艺术美神那里，美术是她的美痣，音乐是她的气息，而诗歌则是她的眼神。

音乐是一个民族的灵魂，美术是她的表情，而文学则是她的良心。

美是灵魂所认可的映像，因此，我们可以从一个人的审美观最终评定一个人。

在古希腊那里，人第一次通过艺术成为神。

在艺术王国里，四季的轮回只有一次，那么美丽的春天是被赐给古希腊了，这就说明了为什以当我们站在那些举世闻名的艺术残迹面前的时候，往往有一种伤春之感。

*

今天的话题是：蠢才扮成天才显然比天才装成蠢才更容易成功。

塑料花的唯一罪名是它太像花了。

如果你得不到我们的拥戴，你就只能是个在野的美神。

蜜蜂落在纸花上，那是整个春天的悲剧。

爱是这样一件艺术品，它以白天为暗面，以黑夜为亮面，又以黄昏和黎明做成中间色。

美丽的神话是人类在宇宙岛上治疗孤独感的非自然疗法。

人在爱着的时候就是神了。

诗，实际上是人与自己心灵的密约，没有心的地方没有诗，心上没有秘密的时候也不会有诗。

人类最大的狂想是使心逃脱心房的幽禁。

每一首诗都是精神的私生子，谁也不知道它是从何处来的，但它一定有一个来处。

凡是没有经过诗歌加冕的美，都是些野性的美。

诗人和女人最大的危险是轻易接受别人的赞美。

*

诗的第一属性是永远年轻。

爱是美的浓缩。
美是爱的展开。

以水做材料的最成功的作品是女人，最奢华的作品是美酒

外貌之美是可以抵御的，而内心之美却不可抵御。

美的边界就是人的想象力的边界。

美，是心灵对它所接受的印象的再创造，所以一切美的都是艺术的。

*

所以，赤裸裸中只有美的坯子而没有美。

会美的人都会把审美的眼光引到一个焦点上，不使它散开成为贪婪。

真的，会美的人都会把美延伸到一组虚线上，然后运用想象创造一个新的只属于他自己的境界。

你若是能把有限的美扩张成一个无限的晕环，你就给自己加冕了。

美是整个宇宙岛的最后遗产。

一切艺术都是在升华到诗的境界后被评价的，因此，诗是艺术王国的大宪章。

爱，应该是所有的美的集合。
美，应该是所有的爱的展开。

*

诗是诗人心律的外延，这心律类似于一种波，当这波扩散开来的时候，诗人便完成了自我扩张——心的扩张，所以说，诗人的全部野心都在心上。

所以说，尼采的哲学其实更像是诗人哲学。

是尼采给神办了回归大地的签证，他们的人间名字叫超人。

诗的本质是另一种形式的祈祷，因此，诗注定了是一种最接近宗教的艺术。

我总是有这样一种感觉，美术是属于自然人的，诗歌是属于社会人的，而音乐则是属于自由人的。

*

诗人啊，你若是满足于平庸，你就生在一个升平盛世，做一个歌德派诗人

你若是梦想流芳百世，你就生在一个盛世的前夜，做一个叛逆诗人

如果可以选择，我要选择耶路撒冷的哭墙做个朝圣者

如果可以选择，我要选择君士坦丁堡做个中世纪君王

但是，如果真的可以选择，我还是要选择我的时代做个苦吟诗人。

*

诗人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季节，就是永远的春天——这是诗人常常受到暴君嫉妒的地方。

但正是这个永远的春天使得诗人的播种没有了收获——他只好去收获悲哀。

*

当你的钱多得像沙子的时候，小心你的心灵不要被沙化，如果被沙化了还要小心不要变成沙漠。

从不会流泪的人，他的生活早已因失水而被风干了。

使生活失去色的，不是失望太多，不是希望太远，而是心灵的麻木。

“如果没有压力，琴弦会发出声音吗？”

               *

探险的魅力在于不断与死神的周旋中使个性张扬达到极限，其次才是认知的扩张。

探险家的特质是，总是想踩在那条不断前移的地平线上。

战争的本质是由个别人僭越了死神的职权。有些伟人（或写成伪人）发动战争其实是对死神构成了侵权。

*
如果我说贝多芬的出现只是为了平衡一架命运的天平，天平的一端是绝对的激情，另一端则是绝对的死寂。

如果我说贝多芬就是人们一直在寻觅的太阳的伴星，你们一点也不要惊讶。

说贝多芬是乐坛上的拿破仑只说对了一半，那就是他们的世界性，但一个是用军刀割断了旧世界的脐带，而另一个则是用指挥棒唤出了新世界的婴啼。

我一直到想，贝多芬之所以耳聋，是不是把他的听觉给了这个世界。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贝多芬站在一只包容了他全身的大耳朵里倾听，并说道：“这就是我和我的世界”。

真的，为什么不雕一个这样的贝多芬像呢？

他没有用王冠装饰自己的头顶，只是为了用荣耀装饰它。

*

蜜蜂落在纸花上是个错误，但是很美。

水中月影虽然虚幻，但它没有反面。

不要羞于你的眼泪，它只有一种含意，就是证明你还年轻。

艺术使人成为神，科学使人成为超人。

我在世界的外面看见世界的形象，原来它是那么脆弱，那么容易受到伤害。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爱，只知道我没法不爱。

诗人一生也离不开爱的乳头，因此它永远不会失去童贞。

美只是爱的衣裳，它穿在爱的身上，使爱不再瑟缩。

你是命运宣示给我的另一面的面孔，看见了你，我便可以和命运和解了。

爱是装在美之杯子中的佳酿,而欲望只是浮在上面的泡沫。

心上着露时，便是诗，心上着霜时，才是绝唱。

使人沉沦的，绝不是爱。

*

女人是上帝在一次醉酒后创造的爱情之杯，以后凡是有女人的地方，总是散发着一丝醉意。

人在出生时的第一声婴啼便预言了他的一生是悲剧式的。

在美和爱的枝条上，女人都是没有熟透的神。

神们不愿说破的秘密是，他们都不可遏止的倾慕着人间。

世界上最彻底的征服是爱的征服。

女人啊，如果你让美高过了生命，你便成了一座雕像。

轻易不被觉察到的美，才是最深层次的美。

夜是梦想家的魔巾。

如果你认出那颗美人痣是个孤星，你便吻到黎明之唇了。

米开朗基罗的大卫石雕像是无须用呼吸来维系的永恒生命体。

爱是唯一要在心之震颤中才能传播的一颗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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