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立青 于 2016-8-18 17:49 编辑
【原创】风雨校园(上集连载4-1) 立青 四 欢呼国家主席连任,思梅心惊忆爱华姐姐(4-1) 北方的冬季,天黑得早,晚上五点钟太阳就落了,天黑下来。苗立人,石磊,丁思梅几个人,走出教室,去食堂吃晚饭。当他们出了文史楼,就听到校广播站播出:“同学们,请注意,现在广播重要消息,吃过晚饭,同学们立即返回教室,中央广播电台将在晚上六点钟有重要新闻广播,由各系统一安排收听。”听到广播,石磊圆圆的脸上两只小眼睛瞪了起来,吃惊地向苗立人,丁思梅发问:“什么新闻,这么重要?”苗立人以询问的目光看了一下丁思梅,见到丁思梅也一脸茫然,便说:“难说,这谁能知道?有没有可能是国际形势紧张,我国要出兵越南,越南与美帝正打得激烈。”石磊接着说:“有可能,现在全国备战,学校的民兵训练抓得也很紧。要不就是非洲刚果的战局紧张,我国要支援?”丁思梅说:“有没有可能与苏修有关系,他们在我国边境布置重兵,会不会打起来了?”石磊眼睛睁得更大了,说:“要是那样问题可就大了,我们就别想安稳地读书了,该参军参战了。”丁思梅说:“很难说,要不就是国内的什么大事?”苗立人说:“我看,咱们别乱猜了,赶紧吃饭,离六点钟也快了。”说着三人快步走进饭堂。 苗立人走进文史楼483阶梯大教室时,同学们快把教室坐满了,中文系的学生和部分老师都集中在这里统一收听中央的重要新闻。时钟快到六点,大家小声议论着,但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重要新闻,都焦急地等待着。放在教室前面讲台上的收音机,传出六点整的声响时,就听到播音员的洪亮的声音:“各位听众注意,请各级广播电台注意,今晚六点三十分将有重要新闻发表。”本想马上就能听到重要新闻的同学们,一听到六点三十分播出,立即响起一阵焦急的叹息声。还差几分钟就到六点半钟的时候,坐满了上百人的大教室里,突然肃静得如同无人一样,大家都屏住呼吸,只等六点半钟这一刻的到来。六点半钟收音机传出激越,雄壮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歌声,然后便是播音员的浑厚清晰的声音:“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公告,第一号:刘少奇同志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 重要新闻一公布,一阵热烈经久不息的掌声响彻阶梯教室的四壁。“毛主席万岁!刘主席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中国各族人民大团结万岁!”的口号声此起彼伏。中文系的师生一起涌出阶梯教室,涌出文史楼。此时松北大学的师生们像潮水一样,从校园各处一起向学校教学楼主楼门前的广场汇集而来。虽然已经数九隆冬,可是主楼门前的广场上欢庆的人们热气沸腾,广场被灯光照得通明。 旗飘扬,锣鼓喧天,鞭炮炸响。只一会的功夫,哲学系的师生拉起多幅红色的横额,上面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中国各族人民大团结万岁!”的字样,一些同学抬出了毛主席,刘主席的巨幅画像,还有很多同学高举 旗。这时苗立人,周杰,郝翔宇几个人,看到了丁思梅,李晓红两个人都抱着一大捆五颜六色的绸带,朝他们走了过来。苗立人他们赶忙迎了上去,李晓红笑着说:“每人一条,我们中文系今晚要扭大秧歌!”说着大家分别从李晓红和丁思梅手中接过绸带,顺手系到腰间。苗立人见到郭鹏举,白云飞两人指着石磊发笑,就走了过去。郭鹏举笑着对苗立人说:“你看石磊象不象一个地缸?“苗立人仔细一看,只见石磊个子本来就不高,却穿了一件又长又大的棉大衣,棉帽子的帽耳也放了下来,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很是臃肿,确实有点像又粗又矮的地缸,加上腰间系了一条绿绸带,样子有点滑稽可笑。石磊看到大家在说他,他也瞅着大家发笑,圆圆的脸上那对小眼睛笑得眯成一道缝,说:“我全副武装,冻不着。”郭鹏举说:一会扭起秧歌来,有你出汗的时候。”说笑间,广场上的欢聚的人们开始了庆祝游行,哲学系同学们打着横额走在最前面,抬着毛主席和刘主席巨幅画像的同学紧随其后,然后是手持 旗的队伍,再后就是腰系 绸的中文系的秧歌队,最后是各系师生组成的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欢乐的庆祝队伍象一条湍急的河流,轻快地流向校外的学府大道,然后向位于中山路的省委流淌而去。游行的师生情绪高昂,精神振奋。一路上扭着,唱着,欢呼着。“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毛主席万岁!”“刘主席万岁!”的口号声,响彻夜空。积雪在人们的脚下咋咋作响,繁星在漆黑的夜空闪动。虽然是零下二十多度数九寒天,同学们却一点也没感到冷,反而是浑身汗水涔涔。队伍到了省委,在省委的门前转了一圈,便折回学校。在返回学校的路上,同学们边走边议论起来。苗立人说:“这次选举的成功,确实值得庆贺。当前国际斗争风云复杂,美帝国主义在世界各地玩火,挑起战争,东欧的社会主义国家多数倒向苏联变修了。但是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们并不得人心,肯尼迪在选举中被刺杀身亡,赫鲁晓夫在选举中滚下了台。当今的世界只有中国,只有我们中国共产党一派兴旺,万众一心,稳如泰山。刘主席,周总理连选连任,充分说明了这一点。”郭鹏举也兴奋地说:“现在世界上只有我们中国高举马列主义大旗,真正站在被压迫人们,被压迫民族一边。中国兴旺和稳定,便是世界革命人民的希望。”“对,我们在世界上无论说话办事,都是从占世界人口三分之二的被压迫人民,被压迫民族出发,哪怕我自己受冻挨饿勒紧裤腰带,也要以实际行动支援他们的革命斗争。这就是我们伟大的人民,伟大的党。”说这话的是走在郭鹏举旁边的郝翔宇。走在郝翔宇前面的白云飞,听到同学们的议论,回过头来,挥了一下手,边走边想边朗诵自己的即兴诗: “同学们,静一静, 我要兴奋地和大家讲: 每当看到蓝天下, 五星红旗飘扬, 不知有多少连篇的浮想。 亿万中华儿女团结紧, 勤劳,勇敢,坚强! 帝修反的勾结, 掩不住马列主义的光芒! 反华大合唱, 阻止不了中国的兴旺! 赫鲁晓夫滚下了台, 肯尼迪遇刺身亡, 只有伟大的中国共产党, 永葆革命的青春, 像一轮旭日, 升起在世界的东方!” 白云飞朗诵到这里,同学们高兴地鼓掌。白云飞说:“今晚真是高兴,国家领导人的连选连任说明我们党的团结和国家的稳定,我们一天天好起来,敌人一天天乱下去。”与他走在一起的赵诚说:“我从乡下出来时,乡亲们说现在是人逢盛世,国家昌盛发达。”他说到这里,同学们一阵笑声,郭鹏举说:“老雇农说得好,人逢盛世,国泰民安。”返回的路上,大家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学校,不过已经到了夜晚十一点了。同学们回到宿舍,抓紧洗漱赶紧睡下,明天还要照常上课。 晚自习是同学开心的时间,因为这段时间可以由自己支配。除了复习课程外,还可钻心地读自己喜欢的书,查找学习资料。可以在教室学习,也可以到阅览室里学习,还可以到人少的地方例如阶梯教室等学习。无论教室,阅览室,还是其他学习的地方,都是灯光明亮如昼,安逸肃静,看书学习不会有人打扰,真是舒心得很。晚自习教室里的同学不是很多,除了一些有学习问题,约好当天坐班老师解答外,大多数同学都到自己习惯去的地方学习。丁思梅今天的晚自习,留在教室里,她把复习的课程看完,从书桌里拿出《居里夫人传》来读,这本书是从苗立人手中借来的,她刚刚读了一个开头,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她想这真是一本激励人刻苦学习,奋发向上的好书,怪不得看了这本书的同学都说是本生活的教课书。她埋头只管读下去,读着读着就被融化到书中的情节中去了,忘掉了自我。周杰走到自己的身边,她根本就没有觉察到,甚至周杰多次与她说话她也没听到。周杰没有办法,边伸手拽她的书说:“你看什么书呢?和你说话,你都不吱声。”谁知丁思梅并没有理会他,握着书的手情不自禁地跟着周杰拽书的方向去,不肯放开。随着周杰加大气力,丁思梅才恍惚过来,她两手立即把书握紧,使劲地抽了回来,有点生气地说:“你干什么?”周杰立刻笑着说:“你看什么书?这么专心,和你说话都没听见。”丁思梅这时才明白过来,她不愿意把书名告诉他,没事找事惹来麻烦。便把书迅速地放到书桌里说:“怎么,有事吗?”周杰说:“有事,想找你谈谈。”丁思梅一听周杰说找她谈话,顿时心里老大的不高兴。想到周杰总找她谈话,虽然多少与工作有关,但她觉得有些工作未必非要个别谈,于是说:“不行,我有好多功课没有做。”“不要紧,就一会。”周杰说。丁思梅坐在原处没动,眼睛向上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周杰,见到周杰那满是皱纹干瘪的脸正伏向她,心里觉得疙疙瘩瘩的,便说:“实在要谈,明天再说吧。”“不行,明天还有别的事呢。”丁思梅见周杰这样坚决,想到自己毕竟是团支部委员,便说:“有什么事,你说吧。”“工作的事,同学在自习,咱们出去谈。”丁思梅只好跟周杰出去。 走出教室,周杰提出到外面边走边谈,丁思梅说不行,大冬天的外面太冷。周杰又提出到宿舍去,丁思梅说那要走出很远,不如就在教室走廊的尽头,那里还有椅子。周杰只好同意,他们坐下以后,周杰看了看丁思梅,只见她那齐肩的短发梳得整整齐齐,白净的面容和那对大眼睛,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分外美丽动人。周杰发现她灰色的棉上衣的领口处,微微地露出里面的粉色的衬衣。粉色的衬衣,把露在外边的脖颈显得更加白净光润迷人。他的心不由得一动,忙把视线移向别处。此时丁思梅低着头,根本就没理会他,像是旁若无人一般。每每在这时,周杰就好象受到歧视一样,一股无名的恼火袭上心头,却总是无法流露出来,心田里涌出的欲望欢乐之水,很快把他那股无名之火淹灭。周杰对丁思梅说:“我找你谈话,有什么想法吗?”丁思梅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没有,只是好多作业没做。”“作业来得及。我想找你谈谈团支部工作。近几天班里的同学思想很混乱,想开个会研究一下。”丁思梅听到周杰说到这里,便问:“那你与大苗谈了吗?”“他还没谈,也是要谈的。不过我看他的思想,与班里同学差不多,很合拍,很危险。”丁思梅听了感到很意外,忙说:“很危险?有那么严重吗?”“当然,不然我怎么先找你谈。”说到这里,周杰的那两只满是皱褶,干瘦的手在胸前划动起来,随着手的上下的比划,话也就多了起来。“必须看到,现在班级有一种忽视政治思想的倾向,这一点同学的言谈话语都可以表露出来。可是我们有的团员,团干部对此麻木不仁。在他们心中只有学习,智育第一。他们不是团结青年围绕在团组织周围,要求进步,而是疏远团组织,对政治不闻不问,只是埋头读书,死扣书本,这不很危险吗?”他说到这里,好象怕对方听不见似的,把身子向丁思梅倾斜过去,手依然上下比划着。丁思梅低着头,一只手摆弄着棉上衣下面的纽扣。周杰接着说:“团组织是党的助手,是班级的政治核心力量。能不能起到核心作用,主要取决我们团的干部。支部必须强调政治思想工作,强调思想改造,要兴无灭资,彻底改造头脑里的小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思想,使自己成为一无产阶级合格的接班人。 今天找你谈话的目的,就是要在这个问题上有一个正确的认识。这是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要有一个明确的态度,不能随着班里的一些同学说些糊涂话,做一些糊涂事。”丁思梅听了这番话,心想思想工作是重要,可是班级同学的思想不象他说得那么严重,也不知他根据什么说的,便说:“没那么严重吧?我怎么没有感觉出来?”周杰听到她这样说,大感疑惑,说:“你没有感觉?那你是不是也一头扎到学习里,什么也不闻不问,要不怎么能没有感觉?”丁思梅听了,觉得周杰分明在说自己也是只顾学习,不问政治。她想责问他,不过马上制止了自己的冲动,头也没抬平和地说:“我可能也是你说的那种忽视政治思想的人,要不我怎么没有感觉呢?”周杰听了,马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往心里去。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当前我们正在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陆一凡从来不闻不问,依然抱着厚厚的《资本论》读着。他要真学点马列主义思想当然也好,可他满脑子是小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思想。晚上在宿舍睡不着觉,看到月光照进屋里来,便背诵什么‘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这事反映到系里,负责我们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曲一明老师说,看他平时不声不响的,可脑子里的小资产阶级意思不少。更为严重的,团员,班干赵诚,张口闭口三代雇农,根红苗正。事实上怎样呢?忽视思想改造,一心就是学习,竟然在自己的床头贴上了‘吃得苦中苦,方为接班人’。依此为座右铭,给青年什么影响?苗立人身为团支部组织委员对此不批评,不斗争,反而与他们和平相处,和他们一样只顾学习。搞的班级政治空气淡薄,青年不要求进步,不靠近团组织。”周杰说到这里,丁思梅想,这不是把班级说得一团糟吗?事实不是这样,于是截住周杰的话说:“青年要求进步的很多,王秋月,郝翔宇,张若雄,郭鹏举他们不都写了入团申请书吗?苗立人在支委会上多次提出组织发展问题……”还没等丁思梅说完,周杰便插话说:“这只是表面现象,写个申请装装样子而已。除了郭鹏举找我谈过,其余的一个人也没找过我,他们进步在哪里?苗立人确实多次提过组织发展问题,在他看来所有青年都够条件。如果青年都入了团,团组织还有什么用?”丁思梅听到周杰讲到这里,越发不理解,不知道周杰为什么这样看待同学?一种厌恶之情从心里产生。她略微抬头看了一眼周杰,见他上身向自己这面倾斜,那张脸在灯光下道道皱纹显得更加清晰,由于话说得多说得快,口水在嘴角泛起白沫。她立即低下头,不想再去看他,也不想再与他理论下去,一心想赶快结束这场谈话。可是她突然想到父亲经常教育她说,不能以自己的好恶而取舍,尤其是自己越不喜欢的人和事,越要谨慎处之。想到这里,丁思梅耐住性子,把个人的好恶压在心里,不让它表现出来。周杰见丁思梅不吱声,以为自己说的话奏效了,暗自高兴自己的说服能力。他更加起劲地挥动那双枯瘦的手,上身进一步倾向丁思梅,有意拉近与丁思梅的关系继续说:“我是了解你的,听懂老师说,你在高中时就一直担任团的干部,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我们长期做学生干部的人,不会不知道红与专,政治与业务谁轻谁重,谁先谁后。不会不知道政治思想的重要性。想想五七年反右斗争,那时有多少人,就是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处理好,成为向党进攻的右派分子。这个历史教训不值得深思吗?不值得吸取吗?我虽然生活在离城市较远的偏僻的林区,但是就在我们林业中学,有好几个学识渊博的老师都打成了右派。”周杰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丁思梅,见她脸色异常严肃,像是在深思他的话,越发高兴起来,话也就更多了,他继续说:“后来这些右派被送往山里的林场去劳动改造,有的连老婆孩子都带去了。可是就是这样,他们还不服改造,还研究什么学问,建议改革这改革那的,有的甚至还写书作画。可是有谁去采纳,有谁给他们出版呢?一个人没有了政治生命,一切也都没有了。”周杰说到这里,只听丁思梅好象是在问,又好象是自言自语地说:“什么,什么?政治生命没有了,一切也都没有了?”只听周杰说道:“对,就是这样。当一个人在政治上被打倒以后,一切都随之完蛋。尽管在这以前,你也许是一个英雄,或许被当成偶像来崇拜,但是只要是在政治上垮台了,那就像大楼坍塌一样,轰的一声,一切成了废墟,一切都没了。”说到这里,周杰非常兴奋,他那手不是在上下比划,简直是在舞动。然而丁思梅此刻好像有什么沉重的心事,对周杰说:“你说的或许是对的,所以你才紧紧地抓住政治不放。我头痛,就谈到这里吧,让我回去想想。”说着她站起身来,周杰问道:“要不要去医务所看看?”丁思梅淡淡地说:“不用了,过一阵会好的。”说着她丢下周杰,径直回教室去了,连头也没回。周杰跟在她的后面,不知丁思梅怎么了,心里感到一阵怅惘。 2016/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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