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后的雪域，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情人（二）

樟树

        60后的雪域，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情人（二）                
                     ——身后自留千载名

   成都已不是第一次来，却也没超过两次，此次距离上次已过五年。户外千里生辉的姚敏早给安排好住处，一下火车与张果老乘的士直到宾馆。我的方向感挺好，成都的的士很实在，没有象出来时的那个火车站的士那么热心拉着你看街景。的士虽然穿街过巷，但方向总是指向西边，四十来分钟便到了。
    到宾馆时间较晚，价格恰似宾馆设施一样比较朴素，没预设的那么好，但洁净安静，临时安置身体和灵魂，三尺之躯足以安眠，便宽怀起来。第二天早上与杨总签完简单的合同，杨总把我和张果老送到了锦里大门前。
    街道两边的景物，建筑、绿树、阳光依稀留有帝王将相、文人墨客、才子佳人的灵气，更兼省府之地，自是不可方物。
    历史上的成都，以织锦而名天下，到蜀汉时织锦被名蜀锦。南朝梁时李膺《益州记》记载：“锦城在益州南、笞桥西流江南岸，昔蜀时故锦官也。其处号锦里，城墉犹在。”——这个是来钱的事，三国蜀汉在此设立官署，集中织锦工匠，就像今天的开发区，——于是此地成了蜀锦的生产地和蜀锦物流集散中心。这个管理机构叫锦官，开发区叫锦里。蜀锦成了蜀汉经济的命脉，从此后特指代原称，成都叫锦官城。
   狭窄而有些湿润的巷子，青石板铺成的街道，街道边有浅溪，溪上有月桥，翠树随巷势种植浓荫匝地，修竹缘傍水丛生秀丽映人。两边房屋建筑风格，古仿明清，揉以川西民风民俗地域特色，融以秦汉三国精神灵魂，其景致大气，超越了国内其他的古街建筑。站在巷子拐角处，悠远清扬的古筝声从树荫茶楼客栈酒肆戏台间传来，恰如站在时空转换的虫洞边，仿佛就要飘然穿越去远古的年代。
    但我喜欢青衣美人的味道，虽然临街却是吊脚楼，幽幽暗暗的环境，淡淡单单的茶香，倚窗而坐，楼下是巷子，吊脚的楼下有水有木桥，水里养着青葱的青衣美人，她又叫孔明草。这东西在我乡下是水田稻苗间的杂草，叫卵布兜，它抢肥料要扯掉的。长在这里却叫青衣美人，还叫孔明草，霎时小鸟依人，霎时智慧高大，名也命也。青衣美人楼下，是锦里书苑，水上小木桥象征性的拱着。主人潜心坐着做自己的事情，额前一支大笔倒垂着，文质彬彬的。背后是书画文案，靠内的两方悬挂着字画，上有美人下是字画，锦里最优雅的角落。
    古韵幽幽的锦里，它和成都的另一个地方宽窄巷子一样，是吃货的天堂。荞面、三大炮、牛肉焦饼、黄醪糟、糖油果子，像一个个小妖，眨巴着诱惑的眼睛；看着牛肉豆花、三合泥、撒尿牛丸、牛肉焦饼、酸辣肥肠粉、钵钵鸡，你似贪婪的饕餮。巷子里流淌的香味，柜台上陈列着的色香，缭绕着似近还远的筝声，你所有远大的理想都会放下，掏出钱来，吃尽你的喜爱。在一个老板娘分外漂亮的小摊边，张果老已经走不动，非要买下那尤物无比的小吃当中餐，还感叹“不骗你，若是冰冰在这里，保证会也一步走不动。”是呀，一个大老爷们都如此，何况天性吃货女人们呢？
    不经意间穿过一道小门，到了武侯祠。张果老大声说：“不骗你。票都不要买。”地道的益阳话成都妹子居然也听得懂，话音刚落，一声“啷个不要票啰”从小窗口后面传来，惊得张果老慌忙拿出门票，转头对我说：“不骗你，这里有验票的。”
    武侯祠合祠着刘备与诸葛亮君臣，它是中国唯一的一座君臣合祀祠庙。陈寿《三国志》记载“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足说明刘备对诸葛亮的倚重与信任，坊间传说诸葛亮更是忠心耿耿，堪称千古聪明一人，君臣故事一直在官场和民间传颂，二人合祀祠庙，似乎 自然顺理成章。
   惠陵是先主刘备的陵墓。刘备公元221年成都称帝，223年为报吴夺荆州及杀关羽之仇，举兵进攻孙吴，在夷陵为吴将陆逊所败，逃回白帝城。三月，刘备忧劳病重，托孤于诸葛亮、李严。四月癸已，病亡于永安宫，时年六十三，谥昭烈皇帝。八月，刘备安葬于惠陵。
   武侯祠是祭祠诸葛亮的。刘备驾崩十一年后，诸葛亮积劳成疾病逝，《诸葛亮传》记载：“十二年春，亮悉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据武功五丈原，其年八月，亮疾病，卒于军，时年五十四。亮遗命葬汉中定军山，因山为坟，冢足容棺，敛以时服，不须器物。”至于他的祠庙从什么时间开始搬到锦官，与刘备合祠，那时史家考证的，不过“锦官城外柏森森”，说明唐时君臣就已经团圆。
   走近惠陵，树荫隐隐，照壁森严。走进去，过神道，被褐红色砖墙环护的就是惠陵。巨大的锥形土堆，上面竹树森然，竹枝树叶随风摇动，凉飕飕的感觉后背升起。前后没有行人，这样的地方，老人不愿来，不凭吊历史的不会来，不是几缕阳光从缝隙中漏下来，我几乎要拔腿逃走。墓地周围便道很干净，围着走了一圈。长眠于此一千七百多年的先主刘备，能够有甘吴两位夫人长相厮守，即使偏安一隅，也是三国时候攻城掠地的英雄豪杰，也值得了。蜀汉虽然最先灭亡，曹吴后来也是为人作嫁裳，但同对手曹操与孙权相比，刘备多赢了这方宝地。如今曹操的墓地被盗被毁早已消失不知何存，孙权的墓穴虽葬金陵今朝却也无影无踪只剩导游口中的“那边”的传说。“一抔土尚巍然，向他铜雀荒台何处寻漳河疑冢；三足鼎今安在，剩此石鳞古道令人想汉代宫仪。”追思过历史，出来驻足长联，怎能不长叹嘘唏？
    诸葛亮无论正史野史坊间传说，都是神一样的人物。纵观诸葛亮一生，他的事业由“火”兴起，亦由“火”结束，十分宿命。感先主刘备三顾，由是驱使，从火烧新野开始，火烧博望，到火烧赤壁，三把大火，使刘备由无到有，由弱到强，由强到鼎足称帝；可是天命难违，即使得到凤雏卧龙的刘备也统一不天下，恢复不了汉室，凤雏骄而非命，诸葛亮终忧劳而病入膏肓。最后一次出征，在五丈原病发，自知天命难违，却点四十九盏灯火祈求上苍再借十年生命。谁知被大将魏延撞破好事，灯息人忘，魏延最终被诸葛亮设计以有“三根反骨”的罪名杀死。
    如今君臣长生地下，朝夕相处，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他们在世时，君臣勠力同心，联吴抗曹，东征西战，一心恢复汉室，可惜一个遗恨而死，一个抱忠而亡。为君为臣，堪称后世君臣楷模。然而这些年跳出《三国演义》，从《三国志》等来了解二人君臣关系，似乎没有那么单纯。
   刘备有大志，欲伸信义与天下，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百折不挠，终成帝业。但是这只是表象，他性格的另一面，他用人心机太重，处世常怀妇人之仁，谋事忧愁寡断，所谓匡扶汉室惜才爱将，其实是骨子里面流氓气息的表露。他最大的财富和幌子就是汉室宗亲，如今天的官二代，有皇家血统，这也让他赢得了追随者，关张赵诸押宝似的跟定他。
   刘备处理不好刘氏宗亲、结义兄弟与赵云、诸葛亮等的关系。先看他对桃园结义的兄弟态度，“关羽、张飞等不悦，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愿诸君勿复言。羽、飞乃止。”刘备过分的依靠诸葛亮，使桃园结义的关张不高兴。关羽张飞“止”没有呢，没有，以至后来火烧赤壁这样存亡的大战，诸葛亮仍要设计制服关羽；关羽荆州兵急，刘备硬是不发一兵一卒，以致关羽弃荆州走麦城而亡。说明刘备平时领导工作，君臣兄弟失察无度，常有矛盾出现，和个稀泥，大家碍于刘备，不说罢了；至于到要命的关键，兄弟也能放弃不顾。
    刘备的知人善任，和今天一样，有条件有圈子的，不是圈子里面纵有天大本事，也是白搭。庞统是“凤雏卧龙”之一，四海皆传得一人得天下。庞统投刘备，“先主领荆州，统以从事守耒阳令，在县不治，免官。”，刘备让他当个从事——相当于今天以副代正——担任耒阳令。没人举荐虽是凤雏，也不重用。后吴国大将鲁肃修书举荐，内部诸葛亮讲好话，刘备才“见与善谭，大器之，以为治中从事”，也只是“ 刺史的高级佐官之一，主众曹文书，居中治事，故名治中”，相当于今天副秘书长之类。看得出刘备并不喜欢庞统，也不是以大业为重，重用人才。一次刘备失仪饮酒，庞统进谏，结果刘备借酒发挥，“怒曰：‘武王伐纣伐，前歌后舞，非仁者邪？卿言不当，宜速起出！’于是统逡巡引退。”刘备的贤与仁就有看衣帽取人和喜好用人了，多少多了点“伪善和虚假”吧。
   刘备对他倚重的诸葛亮，也是用而防之，并非演义说的亲密无间如鱼得水。如夺取汉中时，诸葛亮只在后方管粮草，随军谋士是的、法正，诸葛亮的参谋作用也不多；如关羽驻守荆州，没有用赵云，最终导致荆州失去，关羽被杀。若采用诸葛亮意见，调关羽回西川，恐怕就不是这结果。然而谁叫他们是结义兄弟，摆明不信外人啊；再如为关羽报仇，刘备似以完全不信诸葛亮，导致一败涂地，此时法正已亡，诸葛亮感叹“法孝直若在，则能节制主上，令不东行；就复东行，必不倾危矣”，可见刘备真正信任的是法正，诸葛亮略逊一筹。
    至于白帝托孤，刘备实属无奈之举，诸葛亮与李严同为顾命大臣。病榻上的刘备谓亮曰 ：“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 不才，君可自取。”亮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先主又为诏敕后主曰：“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汉室儒家文化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讲究的就是正统，而这个正统就是依靠一套完善严格的封建礼仪来约束执行的。其核心“三纲五常”，从家到国，规范得严严实实，君臣不得也不敢越雷池半步，以此来维护家庭朝廷的稳定。
   而诸葛亮精研儒学礼制，好《梁父吟》，未出山时常把自己比之管仲与乐毅，——没有称帝的野心。刘备算是吃定诸葛亮，道他功高权重奈自己无何，却怕他欺凌弱主。此际一番话，威恩并举，软硬兼施，把诸葛亮唬得诚惶诚恐，涕泪四零，最终言听计从了。
    为什么刘备君臣之间会有这样的龌龊？究其原因，诸葛亮一生战略战术，基本是按隆中对策而行，而刘备胸无大志，似乎还是个投机分子，能偏安一隅称帝就心满意足；另外诸葛亮的亲弟兄诸葛瑾在东吴位极人臣，让刘备何能对诸葛亮完全信任？可见在蜀汉刘氏政权序列里，诸葛亮位极丞相，并非刘备最核心信任的人物。
   诸葛亮的衷心，仅对蜀汉刘备，以他的话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确是做到这一点。刘备在世的委屈在刘备死后，诸葛亮无所顾忌，一方面全心实施隆中方略完成先主一统大业，一方面也是长嘘长期打压的戾气。
    但是历史告诉我们，刘禅平庸而不昏庸。刘禅是官二代，虽贵为帝子，却大权旁落，以至碌碌无为，于是无关朝政，饮酒作乐，仅按诸葛亮意图发诏书而已。这完全是诸葛亮专权造成的，227年诸葛亮出师南征，上《前出师表》；228年诸葛亮经斜谷出祁山，没有报告领导，错用马谡失街亭，“亮拔西县千余家，还于汉中，戮谡以谢众”，诸葛亮自请处罚，降级三等做右将军，还是行驶丞相权力；同年冬继续用兵，没有报告领导，仅上《后出师表》。特别是《前出师表》，暗示刘禅一无是处，反而处处为难自己。历史上刘禅在诸葛亮死后图存二十多年，若真为昏庸之辈，怕也难说。
    大权独揽导致人才稀缺，这一点先主刘备表率在先，诸葛亮依例于后。曹操手下谋士大将如云，而刘备手下屈指可数，以致后来出现“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困窘局面，诸葛亮仅有的接班人姜维，虽五丈原全身而退，却要依靠“死诸葛吓退活司马”。兵寡将零，蜀汉灭亡，何足怪也。
    在刘备死后，大部分时间后主居成都，自己据汉中。大小国事，一权独揽，后主“建兴元年，封亮武乡侯，开府治事。顷之，又领益州牧。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由是观之，诸葛亮五十四岁而寿夭，是一心为公过劳而累死的，若分扶持后主自理朝政，若广延人才等等，也许历史不会是这样罢。
   你说这么多年，君臣在地下能相安无事么？然而为什么诸葛亮在历史上成为神一样被人歌咏敬重怀念呢？良有以也。 一个民族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封建帝王的兴衰史，每一个封建王朝遵循的王道核心，还是“三纲五常”，帝王无论贤与否，都盼望内臣外将以命相随忠心耿耿。自古佞臣易得，良臣难寻，而封建帝王必须有良臣良将来辅佐家业，必须树立一个如此的良臣良将的道德和职业标杆，于是诸葛亮便应运而生，因为他忠君护主，因为他智慧如神，因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更因为他只自比“管仲乐毅”而已，——若他有政治野心帝王思想，只怕连山也出不了。
    武侯祠二门有块匾，叫“眀良千古”，十分有名，是清人吴英所题。“眀”明显是个错别字，据说它错得有来历，是书家王羲之最先写的。中国文字有个怪现象，哪个名家出错便有人追随。而吴英所处清朝，文字狱厉害，写个“明良千古”，若被上纲上线做余孽杀了，岂不冤哉？于是效法王羲之错一笔，既然避祸又显见识，何乐不为？况且现在依我看来，是不是暗示君臣之间多了些什么呢？当然我无异颠覆历史与公众的看法，旅行臆想而已。——今天叫武侯祠，而不叫昭烈帝庙，当年功高震主，今天也确实功高盖主了啊。
   说实在的，游武侯祠太累，同行张果老一进门便找地方抽烟。再看武侯祠里的游客，拥挤不说，还一个个肃穆无趣，真以为自己聪明智慧真诚起来。看时间已过中午，逃也似的离开去锦里中餐了。
   下午去杜甫草堂，广夏万间，绿荫袅袅。诗人应该不寂寞，也应该不惦记茅屋被秋风所破，即使真吹破了，旁边随便一幢都是诗人名下的产业。草堂前通往黄四娘家的花径，那时应该浅篱明媚，哪像今天阴翳蔽日呢？诗人虽然仕途不畅，但是每天黄昏沿着小径去女邻居家去赏花，去吟诗，应该是很快乐逍遥的，“留连戏蝶 舞，自在娇莺恰恰啼”，写景呀，写人呀。斯情斯景，不也是后世文人墨客羡慕效法的么？
   成都是块宝地，时运不济的李商隐也到过成都， “美酒成都堪送老，当垆仍是卓文君”，一千多年前的成都已是女人颜值最高的地方，街头女人，个个是文君。难怪今天的成都依然是美女迤逦，处处风姿绰约，晚上流连文君故里，霓虹缤纷明暗，徐行慢走的女子，顾盼生辉，足让你魂牵而魄冻，不能自已。
   然而诗人不论是杜甫还是李商隐，他们若真是这样莺莺燕燕，语软花浓，他们的名字又何能流传到今天？成都是他们能够建功立业的地方，这里有平台，有榜样，有美景，有美女，有美酒，象诗人陆游叫喊的：“老子从来薄宦情，不辞落魄锦官城。生前犹著几两屐，身後更须千载名。”有机会，足以背井离乡，拼命拼运。
    今天我也来了，只是我是来打酱油的，除此外，看看风景，看看美女，端着酒杯，怀怀古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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