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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儿王” 文/宋钢
1966年以前，南市市面上有几个身脚不错的人物，“踢儿王”便是声名赫赫人物之一。 “踢儿王”摔跤出身，和人扎起架子，轻易不出招，随便你“里鹞子”“大别子”乃至“背口袋”，他都能灵巧地腾挪躲闪，看得人眼花缭乱。 只见他左晃身子，右岔开步，身子和对手一贴，又一离，一个“踢儿”，对方身子倾斜了，顺势，将对手撂倒。 那都是玩。 一天，从卖菜大合作社门口路过，“踢儿王”见一个30岁左右男子，揪着个15、6岁的学生，前后推搡着，学生的脑袋被摇得赛“拨浪鼓”。“踢儿王”看不过眼，上前一把抓住男子的手。 “这位老哥，有话好说。”男子手腕被攥疼了，瞪着牛眼珠子吼道:“别咸吃萝卜淡操心！”“踢儿王”掰开男子的手，学生跑开了。 男子指指裤腿，说:“小王八蛋踢烂茄子玩，弄我一裤腿！” “踢儿王”嘿嘿一笑，说:“那也不至于嘛，跟个孩子，多栽面！” 男子脾气火爆，骂道:“栽你妈面！”一拳照“踢儿王”腮帮子捣来。 “踢儿王”头一歪，闪开了拳头。 “这哥们儿，不对了，有话好好说，玩拳，玩脚说好了，不带这个！”“踢儿王”慢条斯理地说。 “玩脚！”男子依仗个高力大，和“踢儿王”支起了架子。 自然，三局两胜，男子被“踢儿王”两次撂倒。 男子站起，扑拉一下身上的土，双拳一握，说道:“老弟腿脚了得，心服口服！”说完，扭头剥开看热闹的人群走了。 几位上年纪的人给两个人都挑起了大拇哥。一位蓄着花白胡须的老者，胸腔里共鸣声极厚，喝道:“介叫耍！” 1966年后，没有了摔跤场，“踢儿王”在家门口聚了几个孩子，没事就教孩子们摔跤玩。 那阵儿，学校不上课，孩子们没什么可玩，学摔跤正好把过剩的精力释放出来。 可临街几个小混混看不过眼，聚了7、8个人，找茬来了。 “踢儿王”看他们赛螃蟹似的横着逛过来，对孩子们说:“散伙，明天再玩！” 孩子们听话，各回各的家了。 两个小混混一左一右夹向“踢儿王”，“踢儿王”突然蹲下身，闪电般一个扫堂腿，两个小混混应声倒地，疼得“嗷嗷”地叫唤起来。 其余几个人蜂拥而上，将“踢儿王”挤到一个墙角里。 “踢儿王”说:“几位兄弟，井水不犯河水，咱没招惹谁吧？” 一个五大三粗混混说:“都是南市的娃娃，别成天让咱哥几个再看见你们，练摔跤啊，找没人的地儿练去，哥几个看着别扭！” 一个矮个，脸上一堆红豆豆的混混说:“介是咱南市雷子，访访去！” 那时，南市有几个“挑号”的半大小子，雷子是其中之一，基本是打群架打出的名声。 “踢儿王”还以为“挑号”人会在乎面子，说:“几位兄弟有号，都是道上的，那群架就不够意思，想在南市站住脚，就来点真格的！” “嘛玩意？”雷子不明白。 “踢儿王”说:“玩拳？还是玩脚？说好了，单挑！” 所谓单挑，就是打架的双方，各出一人，单独比能耐，胜的一方，在当地就称为“老大”，败的一方要俯首称臣。 雷子知道不是“踢儿王”的对手，一挥手喊道:“甭来这套，你那老黄历别给我们翻！”“嗖！”地从腰后抻出一把三角刮刀，其他几个也都抻出长短不一的刀具来。 真是一帮亡命之徒，“踢儿王”灵机一动，喊了声:“来人了！”几个人扭头的刹那，“踢儿王”跳起，两条腿踹在两个人的后背，随后又来了个后滚翻，被踹的两个人，整个一对嘴啃泥。转眼“踢儿王”不见了踪影。 “踢儿王”郁闷好几天，上师傅家看师傅去。 师傅看到自己徒弟无精打采，就问：“介怂样可不是咱家传统啊！” “踢儿王”将两瓶酒放在高低柜上，说：“师傅，您说现在介小青年们都怎么了？个个揣着刀，满处乱晃荡，其实，嘛能耐也没有！” 师傅哈哈一笑：“介世道还真变了，没事别惹他们，干点正事，你那玩意先收起来，别总犯痒痒，真熬不过，来跟师傅玩玩！” 那年，正是学校罢课闹革命时期，学生们无所事事，干嘛呢？“挑号”玩愣的，都争先恐后地要成为南市赫赫有名的人物，好像什么狮子、老虎圈自己的地盘，好在一方称王称霸，有嘛用！想起来，真逗哏儿，纯粹是没事儿找事！ 那阵儿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要被揪出来批斗。“踢儿王”的师傅，也被红卫兵押上了批斗台。 “长城影剧院”的高台阶上，一群红卫兵，将“踢儿王”的师傅挂上了打着红叉的大牌子，上面写着：打倒坏分子付××，师傅高扬着头，造反派和红卫兵们，无论怎么按他的头，那脖子就是直挺挺地昂着。有几个红卫兵用铅丝绑上一摞砖头，套在了师傅的脖子上，但是，师傅的脑袋还是高高昂着。 “踢儿王”看不下去了，一下子拨开人群，跳到了高台上，一把将大牌子和那摞砖摘了下来，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他喊道：“别折磨上岁数人，冲我来！” 几个红卫兵冲了上来，对“踢儿王”拳打脚踢起来，还有一个红卫兵拿来一根木棍，大喊一声：“都躲开，我来。”说着，朝“踢儿王”的后腿砸下去。好多人都吓得扭开了脸，胆小的纷纷挤出了人群。只听“咔嚓”一声，那根棍子变成两截，“踢儿王”岿然不动。 又有一个红卫兵搬来一块长木板，照“踢儿王”的后背砸下，木板也断成两节，“踢儿王”还是纹丝不动。 几个红卫兵气急败坏，拿来了一根铅皮管，正要再砸下去时，忽然，被一个五大三粗的人蹦上来拦下，“哎！介个没有！” 有人认识五大三粗的人，说：“介不是南市雷子吗。” “好啊，要造反啊！”红卫兵们一哄而上。同时，也有7、8个人冲上了批斗台，和红卫兵们推搡起来。 台上乱成了一锅粥，批斗会自然也开不下去了，“踢儿王”拉着自己师傅，挤出人群消失了。 第二天，“踢儿王”找到了雷子，双拳紧握，说：“好兄弟，昨天亏得你们，要不我师傅受大罪了！” 雷子说：“大哥，那帮红卫兵没有那样玩的，欺负人啊！我看大哥是条汉子才两肋插刀，没嘛！咱也是造反派呢，但不像他们，以后有事您尽管吩咐！” 一晃，学生们又都开学上学了，“踢儿王”除了上班，业余时间就到师傅那切磋，师傅将拿手的“连环踢儿”都教给了“踢儿王”。 1988年那年，市里体育局到“踢儿王”师傅家，请师傅担任摔跤队教练。师傅说：“我年岁大了，没那个精力了，还是让我徒弟去吧。”于是，体育局的人找到了“踢儿王”。“踢儿王”还上着班，体育局的人带着介绍信找到了厂里。 时间不长，“踢儿王”被调到了体育局上班。 摔跤队共有7、8个队员，都是从铁饼、链锤、体操田径项目中挑选到摔跤队的。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看上去特别面熟，“踢儿王”闹不清在哪见过，就问：“你姓什么？”小伙子回答：“我姓雷。”“踢儿王”忽然脑中闪现一个人：雷子？“踢儿王”说：“你爸爸是叫雷子吗？”“那是他的外号，他叫雷鸣宇，是我爸爸。” 此刻，“踢儿王”非常激动，拍拍小伙子肩头说：“好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以后好好跟师傅学，你会有出息的！” 摔跤手训练很枯燥，每天除了体能训练，还要抻韧带、划步、绑沙袋训练，“踢儿王”给小伙子起了个名字，叫“二雷子”，小家伙也不喜外，谁喊都干脆的答应。但是有一节，“二雷子”有个火爆脾气，和他爸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天训练，有个小个子队员不小心踩了一大个儿脚后跟，大个儿球鞋被踩掉了，那个大个儿，一个“背麻袋”，将小个儿队员摔在地上，好半天没缓过气来。恰好被“二雷子”看到，“二雷子”沉着脸，推了大个儿一把，问道：“不能欺负人啊，你下手可够黑的！”大个儿不含糊，扬起拳头照“二雷子”脸上捣去，“二雷子”一低头，直冲大个儿肚子撞去，只听一声惨叫，大个儿在地上疼得翻滚起来。 这帮臭小子，没事惹祸，当然，“踢儿王”关了“二雷子”两天禁闭，让他好好反省，但“二雷子”满不在乎，认为抱打不平没有错。还让他爸爸给他送吃的来。 “踢儿王”见到了“二雷子”的爸爸。已经做父亲的雷子稳重了许多，紧紧握着“踢儿王”的手说：“大哥，这孩子打小就爱打架，给我惹不少祸，看他体壮如牛，有劲不知往哪使，这不给他弄体校来了，不听话，您就忽他！（扇的意思）” “踢儿王”笑了笑说：“这小子底子好，调教调教没问题。” 他们互留了电话，答应哪天没什么事聚聚。 训练了多半年，孩子们掌握了各种摔跤的基本要领，尤其“二雷子”是个好苗子，每次点拨几下，就能像模像样走架子，起动作，耍起身段，看在雷子的面子，“踢儿王”教给他几个绝招，很快他就掌握了。 10月份，参加全国少年摔跤比赛，“二雷子”不负众望，还拿来一个奖牌，虽然是铜牌，也是体育局近几年在摔跤项目上的一个突破，受到局里大张旗鼓表彰。 临近春节，队里放假，“踢儿王”也打算好好歇歇，正在家看电视，突然电话响了起来：“是大哥吧？我儿子又惹祸了，我拿棍子揍他，他都不在乎，还是大哥过来一趟，他听你的话！”是雷子的电话。“踢儿王”答应着，赶忙换上了衣服，骑上自行车朝雷子家飞驰而去。 雷子见了“踢儿王”赶忙沏茶倒水，“二雷子”蜷缩在墙角一个凳子上，见到自己的教练到来，“哇”地委屈得哭了起来。 听雷子介绍，感情因为买东西，看到有人加塞，他看不过眼，将那个年轻人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赔了一笔钱算了事。 “告诉他多少遍了，别管闲事，别管闲事，就是不听，真给人打坏了，这不是造孽吗！”雷子气咻咻地喊道。 “踢儿王”免不了劝几句，不疼不痒，但对“二雷子”嫉恶如仇的作法很是欣慰，于是说：“小子，咱们练摔跤的人应当有正义感，但要注意手下的轻重，能不动手就不能动手，知道吗？容易伤人，伤了人就给家大人找麻烦，对谁都不好，懂吗？”“二雷子”点点头，说：“我不想打他，可他张嘴骂人，骂得太难听了，忍不住才打他的。” 看到“二雷子”委屈的样子，“踢儿王”又安慰了雷子几句，说道：“孩子如果天天在家没事，就上我那去，给我干点活，也省得满处乱跑！”雷子高兴得直点头：“那好，以后你每天去教练家报到，省得天天没事出去惹祸！”当然，“二雷子”也高兴躲开雷子天天阴沉的大驴脸，连连点头。 此后，“踢儿王”就拿“二雷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了，每天给他讲活儿，“二雷子”聪颖，很快成为摔跤队的尖子。 两年后，“踢儿王”带队，参加了全国摔跤大赛，经过几轮比赛，“二雷子”进入了决赛。“二雷子”身高没有对手高，可下三路的活儿好，三转两转，就将对手别倒在地，死死压着对手，双肩着地了！赢了第一个回合。 对手也不是吃素的，第二回合对手注意了下三路的躲避，“二雷子”几次进攻都没有奏效，直接弯腰想给对手一个“背麻袋”，对方一闪，借着“二雷子”转身之力，脚下一勾，“扑通”一声，“二雷子”被对方扑倒，经过几个反复，“二雷子”输掉了第二回合。 决定胜负的第三回合，“二雷子”听从了教练的意图，因为是进攻方，“二雷子”拉拽对方，忽然近前，又忽然甩开，搞得对方闹不清“二雷子”的意图，正在犹豫之时，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二雷子”将对方围腰抱起，脚下一绊，仿佛一座山倒塌，对手轰然倒地，“二雷子”就势挤压在对方上身，一个漂亮的5分到手。 再比赛也没有了意义，裁判将两个人置于垫子中间，“二雷子”的手臂被裁判高高举起！ “漂亮！”“踢儿王”一跃而起，冲到场地中间，紧紧抱住了自己的爱徒。 师傅过生日那天，“踢儿王”带上“二雷子”，看到闪着金光的奖牌时，师傅双眼一亮，赶快找到老花镜，反复仔细地观看着金牌，抚摸着金牌上的凸凹线条，忽然喊道：“家里的，把那瓶酒拿来！” 老伴儿正忙着做饭，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进屋问道：“你那酒多了，要哪瓶啊？” 师傅干脆自己走到了柜橱前，取下前面几瓶酒，又伸长胳膊从柜橱里面掏出一瓶老酒，得意洋洋地说：“这酒至少也有50年了，今天，咱就喝这个！” “二雷子”本不会喝酒，为了敬师爷，为了让他老人家高兴，一杯陈年老酒一仰脖下了肚，随后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鼻涕哈喇子都下来了。 师傅兴奋，给“踢儿王”和徒孙“二雷子”讲了一个故事，那是即将解放那年，海河装卸码头，都是当地混混站脚，没有这帮人发话，谁也别想在那混。师傅为了生活，打算也到码头干装卸工，因为那活儿来钱快，只要你有力气，不怕赚不到钱。 可是，刚刚凑近码头，想找个人问一声，一个手中拿着棍子的大秃头指向了师傅，让师傅赶紧躲开，说：“别乱转悠，好狗不挡道！” 师傅那时还年轻，火力壮，没好气地回道：“你嘴干净点，别满嘴喷粪！” 大秃头提着棍子过来，刚想用棍子指点师傅，师傅手脚利落，一把抓住棍子一头，只一搡一拽，棍子就到手中了。 大秃头气急败坏，要冲上来玩命。听到有人喊：“秃子，不可造次，两人好玩好散，玩拳？玩脚？过个话！”原来是码头一霸袁文会。 大秃子看师傅身单力薄，就说：“好，咱们玩脚！” 周围人们将装卸的货物码放了一下，腾出了一块场地，两个人支起了架子。 后面就别讲了，师傅出神入化的“踢儿”，把个大秃头摔得一溜跟头，周围一片叫好声。 “后来，那个袁文会没有小看咱，还让咱干上了二监工，但，咱凭着自己的力气挣钱，监工谁呀，都是穷哥们，都不容易，干了几个月后就跟我叔叔进了皮件厂。” “二雷子”睁大了眼，听得入了神，忽然说道：“嗯，我听我爸爸也讲过玩拳玩脚，原来早就有啊！” 师爷说着，又举起了酒杯，对“踢儿王”说：“来！陪师傅干了！”。“二雷子”也举起了杯。师爷说：“不会喝，别逞能，甭管什么事，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得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傻小子，后面就看你们耍啦！”师傅仰脖干掉了杯中老酒，“二雷子”将自己杯中酒倒在了师爷的杯里，说：“我明白了，这玩拳玩脚并不是那么简单呢！” 师爷涨红了眼珠，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老泪顺着沟壑般的皱纹流淌下来。（529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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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8 21:5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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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发表于 2016-9-21 19:4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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