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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李芳洲的世界 于 2016-9-28 14:27 编辑
枕头,拳头
李芳洲
我被鹏飞吵烦了,想放弃他不管。但又觉得有背于职业操守,便决定开车带他到一处永不再有烦恼的地方去转悠,看看是否能使他清醒与觉悟。
出了郊外,人车稀少,除引擎轰鸣便是他不绝于耳的唠叨、诉说。说工作同事间不和,家庭不睦,孩子不听话,父母不理解,兄妹多算计,朋友同事升迁了自己却不得志!这些我早已倒背如流的老生常谈。我倾听着,敷衍地答应着;车子却越开越快。
终于他不耐烦了,问:
“亲爱的,你要带我去哪?”
我说:“带你去一个永无烦恼的伊甸园。”
“凡间有这种地方吗?”他问。
“别急,半小时就到了。”我说。
车速减慢,羊肠小道旁有些稀稀落落的树,拐过去便是一座陡峭的山。风景虽不独好,但也绿树葱浓野花妖艳。倒有几分“鸟鸣山更幽”的意境。一泓清溪涓涓地淌着;他扬手想让我停下观望;我故作不知,继续向山上挺进。一阵阵由轻微到剧烈的颠簸后,选一处平坦地停车,我开门先跳下来。顺手抄起两瓶饮料命令道:
“到了!跟我走。”
鹏飞如坠雾里雾中,用空洞迷茫的眼神看着我,也礼貌地跟着我这位女士前行。五分钟后,他疑惑惊讶地叫到:
“哎呀!你有没有搞错,这不是埋葬死人的坟地吗,跟永无烦恼的伊甸园不搭调嘛?”
“是昨晚没睡好做了恶梦还是神经错乱啊?”他恶毒地问。
我拍拍他的肩膀,递去一瓶水笑道, “鹏飞老兄,你给我听着,我说这是伊甸园就是伊甸园!想想看,活着的人哪会没烦恼?你知道‘工作’两个字在拉丁语的意思叫‘刑具’。自苹果诱惑了夏娃,激怒了上帝,就把亚当、夏娃赶向人间。从此人就不得不用辛苦的工作赚钱养活自己,伊甸园的幸福无忧快乐便永远结束了。从此要工作,工作前要读书学习,之后要结婚生育养育……不停地参与愿意不愿意,自觉不自觉的竞争中。这场马拉松有多紧张激烈甚至惨烈,输赢有努力,有机遇,还有意外的偶然、幸运。只有到这长眠,烦恼苦痛才一了百了。天上的伊甸园只存在幻念中,人间的 我细细地再品读,“名花无意坠风尘,那是上帝犯下的错误,哀哉,痛哉,她虽为名妓,拿下多少官员,仍然有真情真爱,愿薄命的红颜好好安息……”。坟场墓地则是看得到摸得着!我记得你在大学是念哲学的,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我认为你心胸不够豁达,过于放大了许多问题的细节,既然来了,让我们看看这些墓碑;当你我化为骨灰葬身此地时,人们怎样给我们写墓志铭呢?”
他那得体的休闲服不停地被枝杈刮擦,坟头的草和小树在风中摇曳。我俩都穿着休闲服穿梭其间,两人若所有思地看着墓碑,墓碑上有的写得很好,其中有哲理性的,有诗情画意的,也有朴实无华检索着辛劳一生的……
走了一程,有些累了、饿了。我和他选了一块用华丽的大理石做的大墓碑的大坟前,铺块塑料布坐下来。拿出小蛋糕和饮料作临时午餐。我们是老朋友,不用客套,各自用湿纸巾擦了手,便开始各取所需地吃喝起来。在这样的荒郊野外,孤男寡女并肩坐着,我突然有了想笑的冲动。他咽下一口蛋糕和水,莫名其妙地望着我,我站起来,不看他的眼睛,却将视线投向那块大墓碑。因为墓沿上还有新鲜的红玫瑰,花圈和墓碑都写着“这里葬着我们爱过的维纳斯!”我拉起坐着不动的鹏飞,要他和我一起读墓志铭上检索版的故事。女士优先嘛,他只好服从我的指示。文字动人凄楚,哀婉中有无限怀念与怜惜,我想,死期已两年半,还会有男人们来送玫瑰!在人情冰冷的神州实属罕见。只有大洋彼岸的玛丽莲梦露这位草包美人至今还能享此殊荣。那位叫“维纳斯”的名妓,不知可有这等幸福、殊荣?
我恍惚从中想起了什么,但是又不敢确定!性急的我不管这的信号好不好,也抖着手拨通友人的电话,
“喂喂,超兄,我是白云啊。听得清吗?”电话有些遥远,有些不连贯。我转了几次身,调整着方向,便急不可耐地说,
“我同朋友在墓地,看到有个墓碑上写着‘维纳斯’,不会是你曾让我采访过的她吧?她…她…她那么美艳绝伦,难道……”
超兄不等我继续往下说,用沉重忧伤而沙哑的声音,叹息地说:“是她。在你采访后不久,便死了。死于争风吃醋的官员之手,日记大半被抄走,只有两本由我和另一个朋友保存的还在。你是唯一可以阅览的作家……可千万别将日记一事告诉他人!否则会惹上杀身之祸……”
电话内容鹏飞是不知道的,我们也不知是怎样离开这片墓地的。鹏飞好奇于“维纳斯”的身世,常向我追问,重要而可喜的是,他从这天起变得开朗,大脑思维定式也有了改变,格局因此变大;做事方法、行为习惯,也随之改变,感谢之余他常送我百合花、水果,要求快些成为我这篇“维纳斯”作品的读者,催命鬼似的要我放下其它约稿先写。说实话,我本能地排斥、厌恶烟花女子,恨她们无耻地出卖色相肉体,使多少男人堕落流连风月,使多少妇女痛断肝肠,万般无奈让家庭破裂,孩子遭弃受害辍学,甚至走上歧途与无辜。
我的性格决定我的朋友多为男性,他们花哨的行为和满口黄段子,时常被我谩骂。大家说是有些怕我,不如说是宠我,或者是好男不跟女斗吧,总之有我在,个个不敢,至少是嘴上不敢造次。但是大家熟知我厌恶风尘烟花,所以有意回避此类话题。
有一天,大家约好一同外出,便在外面等我,却不知我在里屋午休,便大谈起一个叫“维纳斯”的女人,个个说起她的舞姿美艳、歌喉动人、征服男人的手段了得,口若悬河。说到床上功夫还发出暧昧的淫笑;说起她拿下官员所用的手段,有娇矜的柔情,结合着放荡与闷骚,岂是李师师“纤手破新橙”,T型台上妖娆的佳丽,茶花女一笑倾倒万人可比!男朋友们垂涎欲滴,兴致勃勃,正放肆地议论着。我突然徐徐地将门打开,怒喝一声:“在说谁呢?”
众人大惊无语。
“什么‘维纳斯’,敢不带我去看看。本小姐非要去见识一下不可!”我吵着闹着不依不饶,大伙儿只好好言抚慰。
“这样吧,其实我们也只是听说,见过她表演的艳舞,你是记者兼作家嘛,如果真有兴趣,明晚听说有她的节目,我们就舍命陪‘君子’,招待你夜总会走一遭!”他们说。
我几分不屑几分好奇地去了,心想,有人买单,不看白不看。
艳舞是惊世骇俗的,不与细表,当压台戏‘维纳斯’跳起孔雀开屏,我也惊呆了。难怪,难怪,人称‘维纳斯’身材曼妙,五官惊艳,一个飞吻,一挑眉梢,便撂倒一大片男人,尖叫声、呼喊声,口哨声,掌声,响彻耳鼓。那舞姿优美随意,变量到美不胜收。又加演了两个节目才能谢幕。她的风姿绰约、舞台步法更是令台下掌声雷动。
当晚她换装出席权贵们的晚宴,宴会上除两三个朋友,多半我都不认识,但我亲眼得见她周旋于官场的男人中,一会儿骚首弄姿,一会儿是高贵地娇滴,有时还一低头地如温柔少女的矜持……谈吐时用名言警句与现实的网络语,生活化无缝对接,巧舌如簧,妙趣横生。推杯换盏给不同人敬酒,引经据典,或中国古典或希腊罗马神话,一点不落俗套,逢迎卖笑引用的也是李清照、苏小妹的诗词,动作温雅,表情妩媚。我细细端详她,宽宽的额头,嵌一双明眸大眼,鸭蛋型的脸上有一个酒窝,薄嘴唇口型不大不小,笑起来上翘微弯,高鼻梁挺拔微勾,有点像希腊鼻子,下巴形状也很好看,一双长得反骨的耳朵上挂着嵌着钻石的翡翠耳环,手指上戴着一个大钻戒,一只手戴着镶满宝石的手镯,另一只手戴着名贵的瑞士坤表,裙装就是最时尚的ZARA……席间,她和一男人跳了两曲探戈,还独舞了一支白鹤展翅。唱了一首《是否》,一首经典英文情歌。像我这般挑剔得有些刻薄的女人,都对她艳压群芳的美,绝佳的舞姿,迷人的歌喉,得体的语言修养,端庄大方的仪态,叹为观止。惊叹上苍是怎会造出这等极致到完美的尤物,而一想到宴罢席散,她将和谁共枕于笙歌后之良宵,便又不禁酸楚!我好笑,我又不是男人,犯得着吃飞醋嫉妒吗,轮得上我怜香惜玉伤感么,分不清是爱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使我无来由地对维纳斯有种关注和兴趣,想打探、了解、侦询、洞悉;有想潜入海里万里深沟,探究秘密的愿望和渴求。我将此心情告诉了朋友们,他们要我保证切莫伤害她,得到保证后,他们中的一个爱她的超哥领我出席了一场由新旧钢铁国企老总交换接力棒的宴会。老的王总因诸多因素罢官;除业绩不佳亏损外,还要把心爱的维纳斯让予新老总照应和眷顾。我扮演了超哥的女友,所以得以近距离观看维纳斯盾牌的另一面。
我们去得早了点,超哥和卸任的老总很熟,因此也不避讳。王总对新老总林康说:“老林啊,我此去凶多吉少;维纳斯是我此生的最爱,不管她爱不爱我,反正我是被她征服了的。她虽是风尘女子,却本质不坏。魅力无穷,功夫不凡。连我那口子都愿为她擦皮靴、洗衣服、泡茶、做饭菜。她是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女子,她也是自由的,绝不愿嫁作人妇。对错姑且不论,你我皆男人,咱俩朋友一场,请你多给她一些关照。主要是用钱方面。她的装扮、玩乐,开销不小。她不可以被任何人独享、独占,这点你可要明白。她给你多少,你就享受多少。她喜欢切尔耶夫斯基《怎么办》书中的名妓尤莉。那尤莉无论将军怎么爱她,她都不肯嫁他。愿意保持妓女身份,知爱、懂爱、惜爱,所以永远愿做将军的情妇!维纳斯爱着两个男人,是谁有那么幸运我不想知道。你也别问,问也白搭!只要有美女能陪睡使你销魂荡魄,陪你玩性爱游戏,尽兴开心,死了也值;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管他妈那么多……”
“我再说一遍,我娶不到她是一种遗憾。相信你这个刚从大山沟里出来的老土,是一定会喜欢上她的。咱们的婆娘跟她一比,连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你知道多少大官都为她神魂颠倒,一会儿她会来的。我今晚就要走了,唉……”王总长叹一声,以手抹泪!
新老总林康说:“哎呀,您老兄还这般柔情,看不出来喔。她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何苦来着?”
王总说:“女人嘛,只要有机会伴你过夜便够了,尤其像这种极品的名妓。李师师也不可能让宋徽宗独占,不是吗?你不懂女人,味道差别大着呢!我以前没尝过她,也跟你想的一样,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正说着,一阵清脆的高跟鞋音由远而近,伴着名贵香水味,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一群男女簇拥下,维纳斯和大家走进客厅。握手问好,各就各位地坐下,相互介绍完毕,超哥最后挤过去,把我介绍给了维纳斯。她看着我笑道:“白云,多么纯洁干净的名字。”
摆上饭局,酒过两巡,卸任的王总简单讲话祝酒,着重把新老总林康介绍给维纳斯,满含醋意地希望两人做好朋友。他要林康多多关照这位红颜知己的妹妹。我不多说话,冷眼旁观,维纳斯毕竟是妓女,没有王总多情。我从心底崩出“婊子无情”四字;她们用身体卖钱,用脑子运算如何捞钱,如何用计谋钓大鱼、寻猎物!果然待一轮轮灌酒后,香艳绝伦的维纳斯便锁定新目标林康。只见她夹菜时用筷头故意碰飞了林总的筷,待林埋头到桌下去捡的时候,维纳斯用脚趾轻轻一夹林总的耳朵,用脚掌轻拍两下他的脸颊,再用脚背刮了下他的鼻子,又迅速用脚趾琴键似地敲打两下他的额头,把脚缩回鞋子。一切是那么准确快速、不经意、流畅,切换配合仿佛电影蒙太奇。就这几下,林总脸红耳热、心跳肺痒,被征服了。大家要维纳斯为王总辞别歌舞,维纳斯站起来先唱了一首《是否这次我将真的离开你》,又唱一首《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看不清是欢喜或伤悲,“美女的风雪将我密密包围,我尝尽了感情的盛开枯萎,为她我才懂释怀的泪”。大家欢迎她又唱了一首《是什么留住了我的眼泪》,“是天上的星星还是你懂的,又一次和爱情说再见,我扬起头不伤悲”……歌声很有磁力,尤其在这样的场景,显得特别伤感和忧郁,王总已经哭了,为了渲染气氛使悲情色 淡化,大家欢迎维纳斯表演了一小段经典芭蕾,还有一个《来吧,亲爱的五月》……
宴毕,众男人皆醉得不行,只有几乎不饮酒的我静观这事态的暗幻,会留下什么样的幻念。相信那一切将纤毫毕现,在不远处等待。看得出维纳斯绝非等闲,她被男人们众星捧月地宠爱着,用姿色与肉体加技巧玩弄男人于鼓掌,使其拜倒在裙裾,以为自鸣得意地棋高一筹,绝艳佳丽才貌双全、聪慧过人,有资本有头脑,远胜玛丽莲梦露草包美人十倍。自觉歌舞堪比邓肯,文采不输《望江》薜涛,至于轻佻卖弄之术集古今中西之大成,因此无往而不胜。她不仅不掩饰自己的身份,还有自得意满之感。并醉心于名妓和“维纳斯”的封号,不在乎风尘女子一说,见到我好像也不讨厌、不回避拒绝我的探问的眼神。也不知是自信、炫耀还是示威,她居然愿意接受我的采访,还让我欣赏她捉弄男人、恶搞他们的精 视频。
两周后的一天,我回家的路上接到维纳斯的电话,说一定要马上见我,地点在帝国酒店的包房。我不知这女人搞什么名堂,稍稍迟疑,便答应赴约……
桌上的茶点、瓜果很丰盛,两杯咖啡下肚,她便单刀直入问我:
“你是超哥的女友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这很重要吗?”我傲慢而挑衅地说。
“我看不太像,”她说,“我阅人无数,但还是想从你口中吐出不是的莲花。”
我笑了,“你眼光很准,今晚邀我来就问这个?”又讥讽道:“你每日那么忙,怎舍得腾出时间印证这小事?”我说完眯缝起眼睛。
维纳斯说:“我实话对你说吧,不管我如何玩那帮臭男人,他们都心甘情愿。但是冰雪聪明的你知道那是为了生计,也为恶搞和报复。只有两个男人是我的心爱,其中就有超哥。请你别笑我。我是个需要很多爱的人;这世界找不到,只有超哥、春哥使我珍爱有加;我虽然同男人们寻欢作乐,那也是不得已的魔咒,是我用生命肉体的代价交易换取的,是无奈、绝望,收获的一点成本残羹。然而只有超哥、春哥带给我欢悦和心动,和他们做爱我才投入、销魂。和他们我会如胶似漆,灵肉合一,渴望憧憬,叹夜短、恨鸡啼……我的情形他们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他们理解我、尊重我,知我身不由己的虽强颜欢笑,痛不欲生。所以我们间有爱有真也有情。你是尊贵的无冕之王。在这块土地上,不也常言不由衷,不由自主,不也困惑、挣扎、出卖良心,痛苦迷茫与盲目服从,万般无奈地将真事隐去,以假大空示人。不也是另一种意义上和我们一样卖笑卖身投靠权贵吗?妓女,“记者”一字之差而已。”
她有几分尖酸、刻薄、鄙视,对无冕之王的记者大不敬;可是有良知的记者,哪个又敢说她所说的不是事实呢。我泯一口茶,似无话找话或转移话题,说:“我很爱我的职业,尽管有诸多不如意。”
“想问,你呢?是否也对你的职业满意?”不过问的是眼睛不是嘴。
她何其聪明,直直地看向我,说:“我从前在大学也是学新闻的,你不相信吧。只是一件意外改变了我的人生。”
我捕捉到她眼睛里闪过流星划过的一亮,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她说:“美丽和财富一样,不一定都是好事。犹如洁白无暇遭污染率最高。我从事性行业虽属意外,被迫,不愿意和不得已;不过嬉笑怒骂,插科打诨,玩刺激玩心跳,玩奢侈玩享受。还能看到最真实的丑陋与邪恶,接触到人性中最隐秘的那一面。敢说你们不敢说的话。我们跟运动员一样,用自己的健康青春患得患失。运动员是一球一球地打、踢、拼、抢。我们是用肉体色相笑容换别人的喜欢和我们的所需!我们用的是床榻枕席,不是铺好的草坪绿茵场。没有啦啦队的呐喊加油,有的是红灯绿酒中的喧嚣,从中选找兔子、野猪还是狮虎。那也是战争,是没有硝烟的沙场,也如商海宦海般风云莫测。”
“像我吧,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婊子。”她轻蔑地调侃着,“我是被大官们争抢着包养的,但又不同于二奶。我不固定地隶属于某一个人,凭兴趣,凭出资,凭品味,自选。有点类似茶花女玛格丽特。然而我也有大老板,所以要全然自如也不行,只多少有一点自己的生活。因为我是女人,需要权力和拳头的庇护。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遵循规矩也是混不下去的!”
我问:“你从前也是学新闻的,怎么没有继续完成学业,去到这条道上来发财呢?你不愿意就不用回答。”我自知无权打听别人的隐私,“如果让你不快,请你原谅我没有恶意。只是,只是……”
我还没说完,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地喝道:“只是什么!?”
我说:“因为我觉得你天资品赋过人,身材样貌绝美,走这道可叹可惜。”“第一次见你,我真的就很珍惜你。”我有点嗫嚅地说。
她没有立即回答,却当着我的面打了个电话。我估计肯定是打给一个什么官员吧。
她用娇嗔的口吻说:“真的,我今天头疼。不能来陪你咯。”
也不知那人说些什么,肯定有些不悦;维纳斯便说:“求你了,算我欠你一夜嘛。我一定会补上的……”
放下电话,她说:“我这段故事只有超哥、春哥知道一点,就把你当闰蜜一吐心曲吧。”
“我十八岁顺利考进某名校新闻系,自视甚高的我虽说工程师的父亲已经下岗,当老师的母亲那年月收入也不高,但也算书香人家,我自信才貌双全,只要努力便一定会成功……那个学校靓女虽多,可以与我相比的几乎没有。我是当然的校花,众星捧月般被男生们追逐宠爱。但性格倔强的我,拒绝所有的橄榄枝,不接受任何馈赠。一个偶然,认识了一位青年才俊,舞会上常受邀共舞。他学识渊博温雅,风度翩翩,貌似星探,名片上头衔显赫;他彬彬有礼,热情大方,很绅士,与女孩交往很有分寸。在将近一年的交往中,我不再有高强度的戒备,开始接受他的礼物,玫瑰、香水、时装,坤包,化妆品,耳坠等。父母一再告诫我,世上坏人多,要小心。不要贪图男孩子的东西。我想,我们认识那么久,他不是,绝不会是。大家都叫他‘张总’,他要我称他‘张哥’,大二的寒假以前,他约我到杭州旅游;我说我不敢,爸妈要骂的。他说,‘我叫我表妹陪你,怕什么,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他的表妹比我大,也带去认识了我父母,因此爸妈就同意了。他的豪爽在我同学中有目共睹,为了向我示好,他愿意取悦我的所有同学。大家都羡慕我傍上了大款富二代。”
“放假前,他给我家送去了不少年货,便带我上火车软席。我本想坐飞机,他却说‘傻丫头,火车可沿途看风景,跟我一起,怕你将来坐飞机太多还嫌烦呢。’我家境不宽裕,但养在这个水箱里的鱼,哪知道社会是有多干燥,甚至会使小鱼遭到暴晒。一昼夜后,他让我们转车,也不知是在什么车站下车。一路上海侃神聊,根本就没注意。下车已是深夜,只好找店住下,却不知怎地,喝酒后我就睡死了一样。醒过来却见住在隔壁的张哥压在我身上,疯狂做着叫我惊恐不堪的事!我被他脱得一丝不挂,短暂的无意识后,便模糊地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我下意识地尖叫挣扎,打他骂他是畜生,不要脸。他却连抽了我两记耳光,打得我两眼直冒金星,竟一下子昏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把我用被褥裹起来塞进汽车,不让我穿衣服鞋子,怕我呼叫寻机逃跑。就这样我被送到杭州一家很大的窑子。在一路上,张哥一改从前的绅士和温雅,凶相毕露地和他的合伙人随时轮奸我。还拍摄录像带,淫笑着说这是下马威的培训。要我丧失廉耻,打破少女的羞耻感,方才能很好地侍候各种嫖客!他说,‘我们那就缺你这样名校的校花,要靠你撑门面,要你做台柱;为猎到你,花了太多的功夫和钱;钱是小事,陪了你一年,你得给老子赚回来’。”
“到了窖子,觉得那里的姑娘们确实个个年轻漂亮,大都是拐骗或买来的,个个叫天天不应,叫神神不灵。起初要我接客,我死也不从,妈咪出面劝、吓都没有用。我绝食抗争,因为跳楼上吊都无可能,张总愤怒了,便用皮鞭棍棒打我,用打火机、烟头烧我的头发和阴毛。我哭喊着要他杀死我……他淫笑道‘我花这么大功夫弄你来,是为我赚钱的,让我亏本成全你一死,没那本书卖。’这天,他很不耐烦地说,‘你听着,想死也可以;有几个选择——一是用琉酸毁容;二是挖掉双眼割掉鼻子和舌头,扔到大街乞讨;三是剁掉四肢,扔山里喂野狗;四是绑起来,先往阴道里灌辣椒水,再像非洲人那样割掉阴唇,让藏獒咬死。给你两分钟思考,名校大学生嘛,脑子应该不笨。’ 何去何从,我哭着,众姐妹哭劝让我从了吧。说多好的美女!我哭,姐妹们也哭,哭自己也哭别人。”
“当晚我便洗去泪眼,走向卖淫的生涯。有几个很有钱的矿主,说玩腻了一般妓女,要他们弄个大学生来过瘾,于是他们千方百计地找上我!那时我还不到19岁。一年半的卖笑使我痛苦不堪,我的小费常被检查搜走。可以让我看书但不准写字,纸笔身份证全数没收,由于我美艳过人,几乎夜夜有人需要,小费颇丰!虽然无人愿意救我,但是玩我的兴致还是很高的。我喜欢诗词歌赋,所以有些官员商人喜欢同我聊天、饮酒。张总呢也给我们治病,不为别的,为了持续性发展,赚钱。他们经营着餐饮、桑拿、三陪一条龙服务。我唱歌便是在那时练出来的,我幼小学芭蕾舞,因此常登台献艺。”
“他们对我管控很严,不准许任何客人带我出去。我把私房钱藏在一位好姐妹处,思量着等待机会逃跑。为了这一天,我委曲求全取悦张总们,用顺从、听话、懂事,卖力地工作以博取信任,使之放松警惕。功夫不负有心人,也许是上苍可怜我,终于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那天张总、李总、吴总商量了多时,同意把我借给一家他们好友开的夜总会表演艳舞。报酬很高,所以他们在钱的面前妥协,答应了。预计要演三场;我是有备而去的,因此演得格外卖力。场场爆满。前两场一演完,不等卸妆,他们便把我接走了。最后一场是我唯一的机会,陪同看管我的吴总被拉去喝酒,因为这家夜总会要求进一步合作。而接我的车在路上与人擦刮、争吵,被警察拦着和另一司机解决纠纷。所以叫我在后台休息室等。我想,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我跑进洗手间,脱掉戏装,迅速洗完脸,把碰巧挂在那不知是谁的工作服穿上,戴了顶清洁工的帽子;大步流星地穿过后门,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
我问:“你为什么不到公安局派出所?”
她说:“我不敢。因为干他们这行,同公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到火车站后,我紧张惶恐,朝一家大门店的老板娘走去。我简单地哭诉了自己的遭遇,请她帮忙隐藏我。那人很善良,叫我别哭,叫她老公挡在外面看着。迅速把我藏进天花板,还给我吃了点心和水。说,‘千万别吱声,一切有我们!幸好没有其他人看见,等我们找好车送你到另一座城市,你再乘火车回家’。此刻我已经惊弓之鸟般虚脱了,孤立无助地挣扎在生死线上……”
“藏好不久,就听到张总等人挨家挨户地询问、喝骂、威助,问‘有没有见到一个姑娘到附近来过,要被我们查出来躲在谁家,我们便把这店砸了烧了,看你们生意还做不做。谁提供了消息我们会有奖’。摩托车、汽车一辆一辆奔驰到各店铺搜寻,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刀具绳索、棍棒铁条。我躲在天花板里,吓得瑟瑟发抖。闻听着下面的对话,老板们说,‘我们这都是做生意的,哪看到你们什么姑娘?’还有一个人说,‘我们是卖衣服首饰的,来的多半是姑娘,谁知哪一个是你们要找的!’一轮一轮连续一周,老板两夫妇把我换了几处地方,怕人多嘴杂,总在深夜将我转移。到第八天,他们把我装进一口大箱子,放到货车里;对司机千叮咛万嘱咐把我送到上海,他们相信那里就不会有危险。就这样我得以辗转回川。”
“母亲见了我,哭得昏死过去。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气得脑溢血中风而死。我在家里待了不到半年,无脸上学,也得不到家族亲友的同情谅解。仿佛这遭遇是我自找的,是品行不端,爱慕虚荣,道德败坏,伤风败俗,有辱门庭,为父母两方亲戚所不容。还叫所有姑表兄妹远离我,好像我是瘟疫一般被唾弃!至于同学就更不用说了。轻蔑不屑,伤害污辱,耻笑使我流干了眼泪。等我病好,便告别母亲外出谋生。”
“我曾到宾馆做服务员,在肯德基端盘子送外卖,再到茶房里参茶倒水,在时装店卖过衣服,商场里卖过化妆品,保险公司当过销售……但都因为没有文凭失去了上升的空间。这期间我没有忘记学英语,学电脑,学中文,想当个文秘。虽然挣钱不多,还要寄钱给母亲治病,我本想平静安稳地度过一生,然而厄运好像总与我过不去,影子似的紧紧依偎着我。我恋爱了一位大学老师,在即将婚嫁时,他忽听同学讲起我的身世,便决绝地和我分手,我因此大病一场。更重要的是,张总们不甘心失去我这棵摇钱树,追到老家威胁病弱的母亲交人。还到我舅舅家找麻烦,好心人便劝我找个有力的靠山,最好是臂膀很硬的,出面打招呼。否则此生凶险……我万般无奈,便在朋友的安排下,和有钱的富商保持了这种关系。一周五天为他们所用,有两天可自由支配。他们拍胸脯地说,从此决不会有那类恶棍敢来找死,这样我才有了安宁富裕和你看到的情景。”
“我觉得自己这样不伦不类,是官妓非二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有时骨子里的骄傲清高也时常抬头啃咬我;使我灵肉撕裂,于是我拼命用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纸醉金迷,不停歇地折腾来麻醉自己。从某些崇拜我,想得到我但又被我讨厌的男人身上,寻刺激,找乐子,捉弄他们。用异化的方式求平衡。用恶作剧辱人格,甚至没人性的方式像吸海洛因似地满足精神需要!我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快乐,一想到我老了病了会很惨……”她说着,没有流泪,但眼里有亮亮的东西,一秒钟便蒸发了。她说:“我渴望爱情与家庭,但是我能有吗?是谁毁了我?是命运,是无知,是社会,还是别的什么!”
“那位新上任的林总,怎么样呢?” 我问她。
她想起什么似的,打开手提电脑,放起一段视频。
我先看到她进门用脚踩踏匍匐在脚下的林总,接着翘起二郎腿让林舔她的脚趾、脚板,然后和他上床。在高潮时将其一脚踹下。
又一段视频是重新开始,完事后让林把她的下身舔净。
另一段视频是叫表妹送来一条狗链子,叫表妹把链子套在林总的脖子上。她自己骑在林的背上,让表妹牵着链子拉着他在这套房子的每间屋子地上爬行了好几圈……
还有更离谱的一段视频是,她让林跪在床前,看着她与另一男子做爱,之后命林总将那男子和维纳斯的下身舔净,然后为两人放好热水,洒上花瓣,将两人分别抱进浴缸。看着他俩洗鸳鸯浴与泡泡浴,洗好后为两人擦身、穿衣,还送两人下楼上车,而林却在旁边行注目礼。她说林老土是她最讨厌的男人,常让他眼巴巴看着她和另外的男人乘车绝尘而去。
我想,这一切如果是电影倒也罢了,可这些人我都认识,见过。不是电影、电视,也不是为了吸引眼球搞钱,我迷惑、错愕,又恶心又不解。好像到了动物世界一样。我感叹什么时候开始人变成了猫狗,闻舔不该闻舔的地方,用最高贵的五官——舌头,去青睐最不该青睐的地方!是人、动物颠倒了不成。
对于遭受众多男人蹂躏过的维纳斯,有变态扭曲报复性,利用别人的向往、欲求、好色、猎艳来践踏基本的人性与尊严,固然可恨、无耻。也许想利用这种下品的冲动,去找回自己失去的尊贵,以求得支撑,是可恶可厌的。而林总六尺男儿,为何配合服从地默契到天衣无缝,顺从到五体投地,这又是为什么。弱者表面强大,自卑显示给人的是自信与自大,如维纳斯。林总却欣然将工资卡和自己的各种收入都交给维纳斯,而她还安排人去公司里监管财务,这又是为什么。还有那个被罢官的王总,这些男人难道被取消了大脑,为了肉欲或情欲,真的只会用下半身去思考问题了吗?他们做过这些,真的以为别人不会知道。他们拿什么来统治这巨大的国有钢铁企业,有何面目去面对员工们。我想,维纳斯把这几段视频掌握在手心,是为了绑架林总的精神意志和金钱,还是稍不满意便拿出来要胁?这个女人是可怕可恶的——如果我的推理正确……如果她没这么坏,只是恶搞、玩玩,又另当别论。总之,看过视频我对维纳斯的同情、珍惜锐减。真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管遭遇过什么,也未必该用卑下拙劣、肮脏鄙俗不堪的行为去践踏他人。因为那也是一种变相的嗜血反应。我无法想象超哥、春哥何以爱维纳斯至深,如果他们也看到这几段视频。会不会男女性别差异,感知不同,认知不同呢。是不是他们比我更有深度,更了解男人的龌龊,所以觉得维纳斯这样做更能让他们的酸葡萄、醋意,一吐为快。会不会是他们从维纳斯敢于向此类企业高管下狠手的举动中,找到了仇富仇官的宣泄和满足?又一想,会不会他们也有如当年的周邦彦,躲在床下,听宋徽宗与李师师谈笑、吃橙子的尴尬情结,找到了释放的快感……也许因看到嫉妒火焰烧烤同类,自己的痛苦就得到了减轻。也许没有也许,或者还有更多或者!思维情绪,既会相向,也会相反而行。狄更斯说,“人们在奔向天堂的同时,又会同样朝相反的地狱奔去。” 人的心理情结既复杂多变,又简单混沌。既模糊朦胧,又清晰如水。任何精密的机械、电脑,都无法与人脑的纵横沟壑的思考、感情的丰富细腻、善变的莫测微妙相比。
记不清是怎样同维纳斯分手的,我心情复杂,事务繁多,也有些厌恶,几乎没有再见过她。只知道她捐赠过一所希望小学,供养过几个云贵山区的女童上学。真是天使与魔鬼乃人性的两面,相互折射。
我再一次与超哥聊天时,问起他可曾见过维纳斯拍的那些视频,他不以为然地苦笑说,
“这算什么,比这荒诞的我都见过。你以为自己是正人君子,少见多怪!我见过她惩罚当年诱骗她的张总们,她令他们在大冬天剥光了衣服,把他们的生殖器夹在冰块里,冻了一小时。还用牙签刺他们的生殖器,这样还不解恨,还用上医药冷冻素,把张吴李三个当年逼良为娼的老总们,酷刑拷打。同样冰冻、药冻,如法炮制。她不嗜血,所以没有杀死他们,算是手下留情。她让这三个人,多次去舔生产小狗后的母狗的下身…….”超哥看着我的迷惑,继续道:“你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怎么复仇成功的?那就是用自己的魅力,情场手段,博得权贵欢心后,假他们之手,合理合法抓捕判处了这群恶棍;解救那帮姐妹。不仅如此,还为当年冒险救她的老板娘夫妇出资几十万,挽救了他们即将倒闭的生意,为他们上大学的儿女支付了两年的学费,报恩。”
“她之所以性格奇特乖张,是命运的捉弄,近乎灵异的鬼祟造成的。她一会儿温和平静,如池塘;一会儿豪侠好义,奔放如大江东流;一会儿凶险恶毒,似百浪滔天,怒不可遏地吞噬一切。幸好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若是一个政治家,那该何等可怕!我和春春理解她,怜爱她。不是因为她性感和美丽,是因为我们对人性的认识比你深!希特勒为啥先灭奥地利杀犹太人,拿破仑为啥征服欧洲,不仅是二人都有不幸的童年遭遇,以致扭曲了心灵,因此变态血腥,才导致了人类的灾难。我们的爱和友谊,多少可为她的精神疗伤,使她不至崩溃。其实她的人格已明显分裂。话又说回来,有多少人能在恶劣的环境下,面临意外不分裂,不扭曲,不变态。”
我问他:“那她又怎么会突然香消玉殒呢?”
超哥说:“因为有两个官员与红顶商人斗富斗气,争风吃醋,一个把她带走了,另一位自觉受辱,发誓要将其抢回来。于是在高速路上玩车技,撞车,大家都死了。这是一种版本。另一版本说,一位官太太举报丈夫贪污腐化,此人知道维纳斯与她丈夫关系甚密……那人被双规后,另几位官员也同她关系过从甚密,知道维纳斯爱写日记,怕她的日记落到纪检部门,便伪造车祸将其撞死,并趁机偷走了日记。”
“故将真事隐去,只让贾雨村以假话对世人云雨……”
我回家翻看超、春两人保管的日记,基本上都记录着官员们与她的私情,不想找死,不想麻烦,我劝超、春二人还是在坟头墓碑前将两本日记烧给维纳斯。“化作泥土香如故”“子本洁来还洁去,随风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有没有香丘已不重要,那一生转战在枕头、拳头,驰骋穿梭于夸富赛权的角斗场的美女安息吧,不会有人为她破案追凶,将真相示人的。春、超二人有心无力。
唉,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四五年。长江后浪推前浪,城市里一辈新人换旧人。华灯下依旧歌舞升平;月亮走了还有星星,有的是科学家、探险家,在浩瀚的太空用高倍望远镜为我们搜寻——只要市场有需要,权贵还没有浮云。
2012年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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