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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长篇小说《水流沙》第一部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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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6-11-19 11:52
  • 签到天数: 37 天

    [LV.5]常住居民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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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6-9-27 20:04:2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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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
                                             第一章

                              一

       生产队通知吴嗣石搬家。为了加快进入共产主义的步伐,所有荔枝村的乡民,都搬进知稼轩里居住。为的是方便生活集体化。
    毛毛听人说:知稼轩就是石家塝,石家塝曾经是母亲的老家。毛毛曾听过许多关于石家塝的传说,最吸引他的是每天都可以去吃饭,谁都可以去吃。有人说:“石家塝的饭,再暗也不暗,就是你半夜去,也有饭吃,而且,不要钱。”
    毛毛问妈妈是不是真的,妈妈摇头叹气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都过去好多年了,你问它干啥?”毛毛问别人,很多人都说是真的,可没谁知道是为什么。
    虽然说是妈妈的老家,毛毛却从来没有进去过。知稼轩的院落好大好大,毛毛跟着妈妈,踏进了妈妈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
      知稼轩的朝门很是高大,左面墙壁上凸现着一个很大的红色的寿字,右面墙壁上凸现的是知稼轩三个黑色的大字。毛毛不知道寿字和知稼轩三个字的含义。
    整着院落坐北朝南,院落前面是一个三亩地大小的池塘,院落后面是一座小山。院落的围墙把小山围了起来,小山就成了院落的后花园。
    前院朝门口处,两边各有一间厢房,中间是宽大的过厅。朝门口外面,院墙八字型向两边分开。跨出朝门口是一个半月型的小坝,小坝连接着逐级而下的几级石板梯,石梯坎下面连接着一条狭长的地坝,狭长的地坝外的堤坎下才是池塘。
    知稼轩是一片三进院落的建筑群。朝门口的过厅像戏台般的宽大,两边的厢房全是用木板镶嵌而成的木屋。走进朝门是一个长方形的天井,左右各有几个自成院落的偏院。
    天井往里是一个能安放几十张饭桌的过庭,两边各有几间雕梁画栋的木板屋。过厅里面又是一个天井,天井三面都是可以住人的屋子。左右各有一条过道直通里院,过道里光线暗黑,过道的墙壁是用木板镶嵌而成,两边都是可以居住人的房间。过道出去又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天井。
    天井四周是整座院落的主体房屋。正屋在高出一米多的石台阶上,一排五间,台阶下的两边各有四间厢房。这个颇具规模的乡村地主庄园,就是解放前远近闻名的石家塝。
    院落里的住房迷宫似的,毛毛从小到大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房子。朝门口墙壁上的红色寿字和知稼轩的黑色大字,这字是什么人挵的?为什么要挵在墙壁上?没人说的出来。明明墙壁上写着知稼轩三个大字,可又为什么称呼这里为石家塝呢?毛毛找人打听,也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妈妈也解释不出来。

                                  二

      知稼轩从建院起始,恐怕也没有这么热闹过,大大小小的房间都安排上了住户,只管人们有地方睡觉就成。荔枝村要把所有的村民全都搬进这院落里来,因为共产主义提前来到了。
    人民公社是个大集体,要让村民过集体化的生活。
    乡村的八月阳光灿烂,池塘里荷花飘香。老远就能看见朝门口墙壁上的‘知稼轩’三个黑色大字。人们来来往往喜气洋洋,兴高采烈的抬着家具往院子里搬家。
    农民的生活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吃饭不要钱了。方圆数十里的人家,都集中到知稼轩里居住。吴嗣石被安排在偏西院正房的西北角,吴嗣石一家五口住一间屋。正房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比毛毛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女孩的名字叫徐语菊和徐语芸,毛毛分不清她们谁是谁,她爸爸叫徐应山,以前常来帮妈妈干活儿。右厢房有个小男孩叫陈老五,他们家人口很多,他妈妈叫左陈氏。左厢房有两个大姐姐,一个叫傅金容,一个叫傅芙容,她爸爸叫傅银寿,妈妈叫郝铭贞。
    屋子太狭小了。靠后墙只能并列安上两张大床,靠西边的窗户下仅能安上一张条桌,床前仅剩了一条逼仄的过道。一只大箱子无处放,里面是养父生前珍爱的书,这么多年没剩几本了,是那些来干活的人帮吴嗣石找回来的。
    吴嗣石正想把箱子推进床底,杜乡长走了进来,她问说:“打整归于了吗?”吴嗣石笑说:“差不多了。”
    杜乡长说:“这下好了,孤儿寡母再不会挨饿了,就是房子小了点,只有挤到住了。”
    “多亏了你们哟……”吴嗣石真诚地说:“我一个妇道人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互助组,合作社,从初级社到高级社,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喔,现在又成立人民公社了。”
    吴嗣石不无感慨地继续说:“这些年多亏了政府,多亏了杜乡长,多亏了乡亲们。去年毛二生病,医院要钱才给治病,说我们不是贫下中农,说贫下中农可以赊账,地主富农不行,说救死扶伤也是为贫下中农服务,万般无奈我来找你,不是你给钱,恐怕……”
    杜乡长说:“莫说那些,今天是好日子,该庆贺乔迁之喜。”她从身上摸出糖来招呼孩子,“来来……都来吃糖。”她摸着毛毛的头问道:“这孩子在读书了吧?”吴嗣石说:“快上二年级了还没取学名呢。”杜乡长问:“怎么没取名字?”
    吴嗣石说:“他爸爸在世时说给他取个好名字,我还没有想好该取个什么名儿。”杜乡长说:“你们是个特殊的家庭,这也是几个特殊的孩子,现在生活好了,幸福像飞来的一样。”
    “飞来幸福。”吴嗣石轻轻地念着这四个字说:“杜乡长说得真好,幸福像飞来的一样。”杜乡长继续说:“这几个孩子给你有缘分。飞来幸福,飞来情缘。你小的两个是女孩,四个孩子的名儿就叫飞来情缘吧。”杜乡长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能取单名,单名的名字容易与别人重复,还是取三个字的名好,中间还差一个字,你说这个字用什么好呢?”吴嗣石说:“还是听你的。”
    杜乡长说:“我看这样吧,中间就用云字。云者,说也。云就是说的意思,用它来诉说你们的飞来情缘。”杜乡长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吴嗣石说:“孩子就跟着你姓吧?”吴嗣石说:“不,还是让他们姓石。”
    杜乡长沉吟片刻,说:“好吧,老大就叫石云飞,老二石云来,老三石云情,老四石云缘。”她问吴嗣石,“你看如何?”吴嗣石高兴地说:“飞来情缘,好呀。”
    突然,什么地方响起一阵鞭炮声,人们不以为然,以为是那家庆祝乔迁之喜。不一会儿骆海忠走来说:“云中山死了。”有人问:“生的啥子病?”骆海中说:“没听说生病,还在抬柜子,刚把柜子抬到家,躬身子往下放时,打了一个屁往地下一缩,没得气了。”杜乡长问:“他搬在那里?”骆海忠说:“东偏院东厢房住我隔壁。”杜乡长说:“走,看看去。”

                                    三

    老远传来女人唱歌似的哭声,大院里的人很多都去探看,也有人探究人是怎么死的。
    不几天传出风言风语:说云中山长得如花似玉的女儿云行雨,被乡卫生院的院长导德厚看上了。导德厚为了得云行雨欢心,想方设法把云行雨弄进乡广播站当了播音员。谁知乡武装部长张银金又看上了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云行雨投怀送抱了。这下急坏了导德厚,眼看美女投向他人怀抱,又恨、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为了挽回败局成天往云家跑。一来二去不知怎么和美女的妈妈陈文君扯上了关系。
    这些传言谁也不知道真假。但过了不久,四十多岁的乡武装部长张银金和黄花闺女云行雨结了婚,二十几岁的导得厚也带着他四岁的儿子导建住进了陈文君的家,成了陈文君的小老公。人们都说月老乱点鸳鸯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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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1-19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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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8 22:34:28 | 只看该作者
      第四卷第九章
       
                               一

    川东的夏夜,酷热难当。人们爱在山坡上纳凉。人们聚在一起便天南海北的吹起牛来。陈老五说:“严进林严进国和我,那天路过死狗湾。瞧见了一件希奇事。”石云来问道:“啥子希奇事哟?”严进林说:“一个老头和一个女的,在死狗湾凹凼凼里面偷情。”
    人们的兴趣来了,都问是怎幺一回事。陈老五说:“那天,我们看见一个肥女人走前面,一个老头走在后面。两个人脚前脚后,走进了死狗湾那凹凼凼里。那天的把戏真好看……”陈老五停住不说了。石云来问道:“后来怎样?你啷格不摆了呢?”陈老五说:“不好说,说出来不好听。”
    严进林说:“啥子不好说哟。我给你们讲算了,那天那两个人走进去以后,我们悄悄地躲在坡坡上,两个人话都没有说一句,那个女的就被那个男的脱得光光的,那个男的也脱了个光条条,哎呀你们没有见着,男的爬在女的肚皮上,好大一阵才搞完。”石云来说:“是不是真的哟?”严进林说:“那个龟儿哄你。过后,我们还到现场去看了的,地上还留得有像米汤一样的水水,很多蚂蚁在爬。”
    严进国说:“地上还洒得有从他们荷包里掉出来的割冲籽,不相信你自己可以去看,现在恐怕已经长出苗苗来了。“陈老五说:“你们猜,那个男的是哪个?女的是哪个?”石云来说:“我们又没有去看到啷格晓得是哪个?”陈老五说:“是你们大舅舅吴嗣礼和你们原先那个表嫂任和美。”云行有说:“狗肏的老流氓。走,我们去抓他龟儿出来整他龟儿一顿。”
    陈老五说:“南瓜儿是民兵营长,他们是亲戚,整了你脱得到手?算了我不去。”云行有把严进林叫到一边,对他说:“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严进林问道:“啥子事情?”云行有凑在严进林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严进林惊愕地说:“整你老汉?”云行有说:“不是老汉。是后老汉。”严进林说:“我看差不多。”云行有说:“帮不帮?不帮算了。”严进林问道:“为啥子呢?”云行有说:“你问石云飞嘛。”严进林把石云飞叫到一边,问他道:“云行有叫我帮忙整他后老汉,你知道为什么吗?”石云飞细声说:“那龟儿不是人……”
    他把导德厚半夜摸进云行的屋子,去摸徐语芸的下身的事情,告诉了严进林。严进林听完对云行有说:“这个忙给你帮了,狗日的后老汉都不是人,我还巴心不得你们和我一路,去把严有鱼抓出来整一顿,只是你们没有谁敢去。”
    他又对在场的人说了要去整个人,为顾全云行有的面子,没有说为什么要去整卫生院的院长,只说医生耍流氓去教训他。叫兄弟伙各自去准备,等会儿在此一道行动。

                       二

    午夜过后,气温还是那么酷热。为了不惊醒别人,云行有翻墙进去,打开了西偏院的后门。一行人悄悄地摸了进去,院子里一般的家庭,为驱暑热大都敞开着门。云行有事先指点清楚了导德厚住哪一间屋,睡在哪一张床上。几个人扑上去,把他从床上抓起来。导德厚睡眼惺忪地连声问道:“你们做啥子?你们做啥子?”
    严进林憋着嗓子说:“找你有事情。”导德厚说:“你们是哪个造反派的?”严进林说:“红岩二中的,问啥子?想报复吗?”导德厚说:“不是不是……我想……我可没有得罪你们红岩二中的造反派呀。”陈老五推了他一把说:“走,不走打死你龟儿。”导德厚说:“有事情就在这里说嘛。”几个人围上去,把他的两只手反扭到背后,推着押了出去。这个时代,造反派随时随地抓阶级敌人,无人敢说什么,也见惯不惊了。            
    几个人把导德厚抓到知稼轩后的罗家堡上。严进林憋着嗓子说:“你自己做了些啥子事情各人坦白交代。”导德厚说:“我没有得罪你们红岩二中呀。”陈老五说:“你个老流氓,还给我们两个装洋蒜,你自己做的事情你不晓得。”导德厚说:“我……我……我只是给她们检查身体呀。”石云来问他道:“你戴手套了吗?”导德厚吱吱唔唔说不出来。
    严进林为了不露出破绽,特地找来他的二个同学,一个叫水二哥,一个叫黑娃。这时,水二哥用手榴弹狠砸导德厚的胸部,砸得导德厚嗷嗷叫。罗家堡下面是一条公路,不时有汽车从下面经过,借着汽车经过的灯光,黑娃把匕首举到导德厚眼前。说:“你狗日的吼,小心老子给你放血。”水二哥举着手榴弹说:“你晓得这是啥子,你如果不老实,我就把你捆起,把手榴弹放在你肚皮上,把眼线拉了,你知道后果如何?”
    导德厚胆战心惊的说:“我说实话,我一定说实话。我不晓得那个女娃儿是你们的人,我看她长得漂亮,就动了色心,没有戴手套摸了她的生殖器。”黑娃说:“那叫生殖器吗?”导德厚答道:“是的。”黑娃说:“你说清楚啥子叫生殖器哟。”导德厚说:“就是……就是……”
    水二哥把手榴弹狠劲砸在导德厚胸膛上说:“你狗日的还不好意思说了么。”导德厚连声说:“叫麻屄……叫麻屄……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有人窃窃地嬉笑。陈老五说:“你狗日的胆子大得很咯。半夜三更都敢去摸别个的麻屄,你的胆子还小?”导德厚说:“我那是给她们盖铺盖呀。”

                             三
             
    水二哥伸手到他下身,“呼”地一下扯出一把阴毛来。导德厚痛得哎呀一声,又不敢大声喊叫。只说:“留点嘛……留点嘛……”黑娃看见了也伸手进去扯出一把阴毛,见他两人扯得起劲,陈老五也伸手进去扯出一把。导德厚说:“哎呀,别扯了嘛,留几根嘛,留几根嘛……别扯了嘛,留几根嘛……”几个人扯完了下身的阴毛又伸手去扯腋下的腋毛,扯得导德厚哇哇乱叫……天快亮了,导德厚才被放回去。
    第二天,云行有说:“你几爷子屁眼真黑,导德厚被你们打断了二根肋巴。”陈老五问道:“他知道是哪个整的他吗?”云行有说:“看样子他在医院也搞了些名堂,也去摸过女娃儿的下身。他说不出来是谁干的。”
                                              第四卷第十章

                                 一

    快过年了,知稼轩的人有年猪杀的家庭不多。由于粮食的关系,许多的家庭,一条猪喂养一年都长不大。为了过年能吃上猪肉,许多人就盼望自己养的猪,突然生急病死掉。有些胆子大的,夜间悄悄把猪杀死,对外慌称自己养的猪儿,昨黑夜生病死了。
    胆子小的不敢擅自杀,就悄悄的把猪儿推进粪凼里,让它自己淹死,翌日大张旗鼓的喊人来看,然后洗刷打整出来过年吃。
    地富反坏右就不敢这么做了。只乖乖的把猪送去食品公司,食品公司按猪的总重量的百分之七十折算肉票,送猪的人可得其中的一半。但猪必须长到六十五公斤重,食品公司才收购。重量不能差一星半点,重量不足自己抬回家,过年就别想吃猪肉了。如果和食品公司收猪儿的人关系好,重量不足那收猪的人会说:“这是哪个养的猪,这个猪儿喂不大,是个霉团团,可以收了。”没这层关系,即使重量只差半斤也只有自己抬回去。
    地富反坏右的家庭,喂猪儿更艰难。有的两三年,都只有看着养不大的猪儿,吃不成猪肉。吴嗣石家根本无能力喂猪,一年就看生产队年终时,一人分发半斤八两的肉票。今年蔬菜公司无钱与生产队结算,生产队就无钱给社员兑现分配。生产队联系信用社,信用社与生产队达成协议。生产队出面担保出借据,以后由生产队在各家的收入里扣还。
    凡年终有赢余的人家。每人到信用社借款四元。石云飞家四口人,可借一十六元钱,这下有钱过年了。生产队给各家各户送来了借条。石云飞拿到手的借条上写着:
    石云飞,家庭出身地主。家庭人口四人,向信用社借人民币壹拾陆元正,由生产队负责扣还。下面写着借款日期和生产队盖的公章。

                        二

    大清早,石云飞高高兴兴地走了十多里的山路 来到信用社所在地天星桥,排着队等候借钱。他在心里盘算着。两斤猪肉一元五角,三丈白布十元钱,有肉吃,一人还可以做一套新衣服。不知道盛家人会不会给妹妹做新衣服?可以给妈妈商量,也给妹妹做一套。今年可以好好过一个春节了。
    石云飞来到窗前,办事员接过他的条子看了看便扔了出来。石云飞拣起来又递进去。办事员又给他扔出来说:“你这条子借不倒钱。”石云飞举着条子问道:“为什么?”一位中年妇女接过条子,看了看也说:“你这条子我们不借钱。”石云飞又问道:“为什么呢?”中年妇女说:“我们的钱不借给地主富农。”
    石云飞说:“蔬菜公司欠生产队的钱,生产队与你们联系好了的,统一来借,以后统一归还,你们不借钱,我们啷格过年?”
    年轻人说:“你们解放前不是很有钱么?拿来用嘛。”这一句话,气得石云飞差点吐血。自己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解放前有钱没有钱,关我什么事。
    闻言,他气愤地说:“你们讲理不讲理,我找你们主任。”年轻人指着中年妇女说:“她就是陈主任,你找她吧。”
    陈主任说:“反正你这样的人,在我们这里借不到钱的。”石云飞说:“这可是生产队欠我的钱呀。”陈主任说:“这个我们管不着,反正我们不能借钱给我们的阶级敌人,这是信用社的宗旨。”
    石云飞无可奈何,只垂头丧气的走出信用社。没有借到钱,肉票只有眼看着变成废纸,过年吃不成猪肉了。
    眼看时近中午,肚子饿的咕咕直叫。石云飞摸遍全身,也仅只找到七分钱。酸辣小面二两粮八分钱,手上只有七分钱,怎么办呢?他对服务员说:“我用一两粮四分钱,只买半碗面行不行?”服务员说:“不行,不行,一碗二两,不吃各人走。”石云飞正往外走,严进林走过来问道:“你啷格走啦?”石云飞说:“买一碗小面差一分钱。”严进林说:“你把你的钱粮拿来。”石云飞把自己的二两粮七分钱交给他。

                         三

    严进林接过钱,口里念念有词的念叨:“三八二十三……三八二十三……三碗小面。”女服务员接过钱和粮票,口里重复了一遍:“三八二十三,三碗小面。”正撕票时,石云飞说了一句:“三八二十四,怎么二十三了?”女服务员猛醒过来说:“差点被你麻倒了。”她数出七分钱和二两粮说:“三碗还差一分钱,只能买二碗。”
    严进林把钱和粮票还给石云飞说:“三八二十三,关你卵相干!你要多嘴,这下吃求不成了,不是我小气,舍不得那一分钱。你这一多嘴,好脏我的班子,还像我算不来账一样。”
    回家还要走十多里山路,只有饿着肚子回去了。
    云行有也在面馆吃小面,见此情景,摸出几个镍币取出一个说:“拼你一分钱。”石云飞接过钱,连说了几声谢谢。没有饿过肚子的人,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他对云行有很是心生感激。
       回到家里时,公社的高音喇叭正播送广播剧,一个男孩的声音说:“妈妈,我要吃机器米煮猪脑壳……”
    机器米煮猪脑壳,多么好的生活呀,可自己……由于粮食不够吃,一家人把米磨成面粉混合着菜叶熬粥喝。
    自己和别人相比,简直生活在两个天地。这不是自己没有能力,是不公平的政治待遇。为什么生活在同一个国家,为什么不同等对待。石云飞真有些气恨。
    可是恨谁呢?恨共产党么?杜尹霞就是共产党员。这些年,不是杜乡长帮助,他们家的日子肯定更艰难,也许他连小学也难以读毕业。
    农村里像他这样的孩子,有几个读了初中的,他毕竟还读了一年半。那一年弟弟生病,如果不是杜乡长拿钱治病,弟弟难活到今天。他曾经在心里感谢过共产党,感谢过毛泽东,可现在……?
    他真不知道现在到底怎么啦。他觉得他自己真不该生活在这个时代,有时他真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中国人,祖国呵,你为什么嫌弃我们……

                                四

      过年了,没有什么好吃的。吴嗣石把白萝卜拿来切成小颗粒,然后煮一点米,再把微量的米粒混合在大量的白萝卜粒中。别人晃眼一看,还是吃的大白米干饭。没有肉,连菜油也没有一滴,一家人清汤寡水的就过年了。
    石愿平是个黑人没有户口,没有户口就没有粮食关系,这对这个家庭是一个沉重的负担。然而日子还得过下去,艰难伴随着这一家人。
      春节过后到处都张贴着: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石云飞很想当中国人民解放军,那是一条通往幸福的金光大道。可是人家会要自己吗?石云飞心中多少有些忐忑。想不去报名,又怕别人说你对现实有抵触。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看看,谁知别人连门都不让他进去。
    盛成厚说:“你不能进去,你进去干啥子?莫必你也想当解放军?”石云飞说:“当解放军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不是说每一个公民都可以报名吗?”
    盛成厚说:“你也算公民吗?”石云飞有些气愤的说:“我不是公民我是什么?你欺负人。”
    盛成厚说:“你来看……”他把他引到办公室门口,那里贴着一张告示。上面写着: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不得入内报名。
    石云飞悻悻地走开了。盛成厚在他的身后说:“你去当解放军,莫把我们的枪背到台湾去了。”
    这句话很伤石云飞的自尊。他愤懑,无处发泄,恨不得大声呐喊:“我不是坏人,你们为什么容不得我们!”

                                 五

      石云飞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虽然生活在这个社会,可这个社会却不容自己。
    从他出生的时候开始,人们就在他的身上打上了阶级的印记。他是来这个世界上帮别人还债的,这一笔糊涂债原本给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救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把好事做成了坏事。好人因此丢掉了性命,自己也要为那做好事的坏人,去还那一笔永远无法还清的债务。
    说实话,他不相信所有的地主富农,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即使所有的地主富农,都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如今也不该把这笔账计算到他的头上。
    自己和石云来都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自己真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遗产有人继承,难道罪恶也要人继承吗?而且不继承都不行。他为此深感委屈,这委屈无处诉说?无人聆听。
    他只能把委屈悄悄的埋藏在心底。他想起了大姑,想起了大姑留下的女儿,石愿平,但愿……公平,但……愿……公……平……。他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什么时候,自己这样的人,才能像所有的人一样,生活在公平的社会环境里。
       有人看见闻六儿经常回白坟堡的羊圈来,同时来的还有一些社会上的青年男女。有人说那些人是偷了东西在那里分赃、也有人说那些人是在那里赌钱、有人说那是一个赌窝。但干部门没有谁去管他。
    严进林领着人和外边来的人打了一架,双方不分输赢。后来不知怎么和好了,那些人都是严进林带来的,他老汉是党委书记,谁敢去管呀。那里渐渐成了一个龙蛇汇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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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1-19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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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8 06:47:26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卷第五章

                                一
                         
      会场设在复元寺小学的操场上。前半场坐的全是学生,人民公社的社员站在两边和后面。会场气氛紧张严肃,到处是背着老式步枪的民兵。主席台设在校门口,主席台两边的两根大黄果树上,横挂着一条条幅,上面写着“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十个大字。台上坐着大队干部,张国全,盛月桥,莆妖言,盛成厚神气活现的坐在台上,张猪儿跑上跑下的张落开水,扩音器里播送着“社员都是向阳花”的歌曲。
    盛成厚来到扩音器前,歌声停了下来。盛成厚说:“斗争大会现在开始,把阶级敌人押上来。”话音刚落,几个背枪的民兵从学校大门里押出三个人来。走在前面的是扬海云,胸前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新富农”三个黑字,后面的是王学忠,他的胸前挂的牌子上写着“坏份子”三个黑字,走在后面的是一个妇女,胸前挂的牌子上写着“蜕化变质份子”,当她抬起头来时,人们才看清她是杜尹霞。“哇……杜乡长。”人群起了轻微的骚动。
    民兵让三人低着头站在主席台边缘。盛成厚待三人站好后又说:“现在请治保主任莆妖言讲话。”莆妖言来到扩音器前,清咳了几声嗽,喝了一口水,拖长了声音说:“我们……和你们,都是一家人,乡里……乡亲的,你知我识,这些年来……没分敌我。现在要分敌我了。他们……”
    他指了指台前站着的三个人说:“是国民党蒋介石派来的……哦…不对…是国民党蒋介石留下来的。是专门留下来搞破坏活动的……阶级敌人,你看王学忠,他两个哥哥都跑到台湾去了,他留下来干啥子?肯定是……搞破坏活动的。我们要随时提高警惕。表面上看起来……我们这个地方是平静的。但是阶级敌人,一定不会甘心他们的失败,必定千方百计的进行破坏。要保住我们的红色江山……不容易呀。地主富农不整啷格得了,你看新的富农又冒出来了。扬海云靠剥削一个小长工,修起了恁么漂亮的房子。一些老干部不注意自己的思想改造,也蜕化变质了。搞什么三自一包,四大自由,走资本主义道路。还有一些坏分子搞投机倒把,盗窃集体财物。现在开展清理阶级队伍,就是为了保卫红色政权,现在让大家揭发批斗。”
    莆妖言讲完了。盛成厚站出来说:“闻六儿揭发批斗。”闻六儿战战兢兢的走到主席台扩音器旁,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说啥子呢?”他转脸望干部。盛月桥从座位上站起来说:“给你讲了恁么大半天,讲啥子你还不晓得?讲扬海云怎么剥削你的。”
    扩音器里响起了闻六儿战战兢兢的声音:“外公外婆死的时候,我只有十岁,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扬海云叫我到他屋去搭伙,每一个月的粮票交给他,饭在他家里吃,自留地由他种,我人小工分少,每个月的工分钱只有一二块钱,伯母不要我的钱,叫我留起自己打零用,没有想到她被大火烧死了。
    那一年我们真惨,晚上没有多的铺盖,冷起来没有办法,三个人挤在一起,把蓑衣也拿来盖起,稻草也成了我们的铺盖,扬伯伯从没有让我饿肚子,我不知道他们收留我就叫剥削,早知道这样会害扬伯伯,我就饿死也不会上他们家去,害……”
    “停……停……停……”一个三十几岁满脸大麻子的人抓起了闻六儿面前的扩音器,转脸对盛成厚说:“把这个娃儿弄下去!弄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群人,为首的就是这个大麻子。“严书记。”有人认识他,原来这人是新上任的党委书记严有鱼。
    “你们这叫什么?这叫斗争大会吗?这简直是给阶级敌人歌功颂德。你看……你看,这也叫斗争大会!?一点火药味都没有。来人!把这三个家伙跟我捆起来吊起!”严有鱼话音刚落,立即跑上来几个人,把扬海云,杜尹霞,王学忠五花大绑,然后吊在了黄果树上。
    严有鱼对那些大队干部说:“你们大队才三个坏份子?你们的阶级斗争觉悟到哪里去了?你们大队近五千人,按百分之五计算就有二百五十个坏人。你们一定要加大打击力度,你们这也叫斗争会,难道还要给他们讲道理吗?好人打坏人,坏人该着打。地主富农就是我们的打击对象。我们现在是要狠狠地打击他们。不但要在精神上,而且要在肉体上给他们以沉重的打击,打死一个少一个。你们知道我是从五星调上来的。五星的地主富农,老子咳嗽都要吓得他们全身发抖,老子乜斜他一眼他们都要打个冷兢。老子盯上哪个必定吓得他尿裤子。”
    严有鱼对莆妖言说:“把你们大队的所有地主富农都挵到台前来。”莆妖言说:“有些岁数大的没有通知他们开会。”严有鱼说:“你看你们搞些啥子明堂。派人去抓,凡是有口气的都要给我抓到这里来。把会场里的地主富农给我全都捉到台子上来。”
    盛月桥问道:“富裕中农抓不抓?”严有鱼说:“富裕中农目前暂时是还是团结对像,可他们是两面派,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稍不留意,富裕中农就会倒向敌人那边去。我们要密切注意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发现有反革命行为,坚决给予镇压打击。”严有鱼盯着莆妖言说:“把地主富农抓上来!”莆妖言接过话筒大声吼道:“把地富反坏右全都抓起来!”

                              二

       看见杜乡长被捆绑着吊在树上,吴嗣石一下子懵了。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被人捆绑着吊在树上呢?此刻听大喇叭喊把地主富农抓上来,即刻被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的瘫坐在地。几个如狼似虎的青年民兵向她扑来,一个背枪的十五六岁的小轻年,看见她软瘫在地上,嬉笑着说:“啷格的,心虚了吗?”严有鱼向那小青年大声吼道:“石龙明。对阶级敌人,不可以心慈手软,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党正在考验你。”
    石龙明立即回答说:“严书记,看我的!说完话举起竹棒朝吴嗣石劈头盖脸的打去,年轻人打一下。吴嗣石的身子抖一下,也许是受不了竹棒的重击,吴嗣石伸出胳膊挡了一下,石龙明大声吼叫着说:“快来打!快来打!这个地主婆子要反抗啦!”几个手持棍棒的人围上去,棍棒雨点般落在吴嗣石的身上。不知从那里冒出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儿童,哭喊着“妈妈……”扑上来为吴嗣石护挡落在她身上的竹棒,吴嗣石手疾眼快的把孩子拉进怀中,像母鸡呵护小鸡似的护着,战战兢兢的说:“儿呵,你们来做啥子哦……”
    几个民兵扑上来,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两个少年胳膊反扭起来,石龙明问严有鱼道:“严书记,这两个小地主捆来吊起不?”严有鱼点着头说:“这才像贫下中农的革命后代,你的这点精神可佳,对敌人就应当这样,小地主也捆起来吊起。”吴嗣石疯了似的喊:“别整我的孩子!别整我的孩子!把我捆起来吊起都要得……别捆我的孩子呀!……”那凄惨无奈撕心裂肺的声音催人泪下。

                                三

    一个和石云飞一般大小的男孩。手里拿着弹弓站在一旁观看,神情难以琢磨,滴溜转的眼睛里流动着诡异的光波,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嘴唇,似在打什么鬼主意捉弄别人。一会儿像走神了似的,两只眼睛滴溜溜的往树上乱转,那神情好似在寻找该把石云飞吊在哪里合适似的,石云飞无端的对这男孩生出些须恨意来。
    小男孩一溜烟跑了,民兵把石云飞兄弟俩往黄桷树下拖拉,意图很明显,是想把兄弟俩人捆起来吊在树上,两个孩子拼命挣扎。陆续被抓起来的一些人被捆绑着吊在了黄角树上。围着吴嗣石的民兵还在抽打她,不知从哪里又跑出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八九岁的小姑娘来,一个女孩用身体拦着举起竹棒的民兵,说:“你们为什么乱打人?”一个上去扶着吴嗣石说:“妈,你又没有做坏事,他们为什么打你?”一青年见有人敢站出来拦阻,骂骂咧咧地说:“狗日的地主崽儿,皮子痒了不是。”说完话举起棍子向小女孩打去。
    蓦地感觉棍子被人从后面抓住,他回身一看,又一个和那两女孩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子拉住他的竹棒说:“不许打人。”民兵说:“你要做啥子?”男孩口里说:“你敢打我姐姐老子先整你龟儿。”说完话从身上摸出鹅卵石向民兵砸去,一个民兵被砸中头部,鲜血即刻冒了出来,那民兵赶紧丢下手里的竹棒取下背着的枪,神情紧张地盯着小男孩说:“你……你……要做啥子?”盛成厚老远看见跑过来喝道:“盛成龙你要做啥子?”小男孩说:“哥哥,他要打我姐姐。”盛成厚盯着他问道:“盛成龙……你……姐姐?”盛成龙说:“你和爸爸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也问了妈妈。妈说我和石云情石云缘是三胞胎,生下来被姨妈抱去喂的,你们不是商量把她们要回来吗?”走过来的严有鱼问盛成厚道:“她们两个真的是你的妹妹?”盛成厚点了点头说:“小时候被抱起去的。”
    严有鱼说:“怎么搞的?怎么搞的?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阶级敌人来给我们争夺接班人来了,一定要把她们弄回你家去,不能落到阶级敌人手里。你看如果再不抓阶级斗争啷格得了。你的弟妹是我们的阶级弟兄,必须立即把她们拉回无产阶级的革命阵营,现在你把你的弟妹招呼到,其他的人赶紧把地主富农坏分子全都抓起来捆绑起吊上树去。”盛成厚对两女孩说:“听见了吗?那个人是党委书记,是大干部,今天斗争阶级敌人,你妈妈的成份是地主,是坏人,所以要斗争她,你们俩如果要闹,就会像你哥哥那样被抓起来,同样要吊到黄桷树上去的,莫必你不怕?!”
    石云情说:“我妈妈是好人,不是坏人。”盛成厚说:“她不是你妈妈,只是你们的姨妈,我早给你说过你们是我妹妹,妈妈生下来给的姨妈,让她抱起去喂大了给他的儿子当媳妇的。”石云情说:“不管你啷格说,我只晓得是妈妈把我们养大的,我妈妈是好人。”
    盛成厚对几个民兵说:“把这两个女孩子拉住。”几个民兵抓住两个女孩子的手,石云情拼命挣扎,石云缘只是哭泣。盛成龙拿着石块站在两女孩旁边,看谁要打他姐姐他就准备用石块砸他。几个民兵拉着已经瘫软在地的吴嗣石往树下面拖去。石云飞兄弟俩眼看就要被吊上树了,石云情还在拼命挣扎,同时口里大声喊:“哥哥,哥哥!我的哥哥呀!……”石云缘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你们这是为什么呀?!你们这是为什么呀?!……”盛成龙被盛成厚拦着,他并没有就此罢休,虎视眈眈的盯着拉石云情和石云缘的民兵,做着随时都有可能投掷石头的准备。

                              四

    突然,拉起绑着石云飞的绳子往黄桷树上挂的一个民兵“哎哟”一声,脸上突地生出一个包来,另一位愣怔了瞬间,突然什么东西打在他的头上。民兵痛的哇哇叫唤,额头处立即淌下血来。人们愕然间,拉着石云飞和石云来的民兵都受到了袭击,头上都冒起了一个大包,拉着吴嗣石往树下拖拉的民兵也挨了石头。
    民兵惊慌失措的取下背在背上的枪来,紧张的寻找攻击来的东西出自那个地方。突然一人喊:“在树上!在树上!”枝叶间,那拿弹弓的男孩坐在上面,正用弹弓装上子弹寻找射击目标。被攻击过的民兵举枪向那男孩瞄准,认识男孩的人赶紧把举枪的民兵拦下。有人悄悄的细声说:“那是严有鱼的儿子大烟杆。”
    严有鱼气的七窍生烟,望着小孩吼道:“你在上面做啥子?”小孩说:“耍晒。”有人问:“是你拿弹弓打人吗?”小孩说:“没有呀,我打的是雀雀。”严有鱼说:“你晓得今天在做啥子?”小孩说:“不晓得做啥子。我只看见有大人欺负小娃儿。”严有鱼说:“你信不信把你抓起来吊起?”小孩说:“你抓呀,我又不怕。”
    严有鱼大声吼:“把这小娃儿给我抓起来吊起。”可没人行动。一个年岁比石龙明年长点的青年劝严有鱼说:“小娃儿,不求懂事。”同时对树上的娃儿喊:“大烟杆,你还不下来!”严有鱼对劝他的年轻人说:“石龙全,上去把大烟杆给我揪下来。”石龙全对树上的小孩说:“快下来,别在上面千翻了。”小娃儿不理会石龙全的,只往树上爬,爬到一枝不大的枝桠上,重新坐好说:“你们这些大人没人性,连小娃儿也欺负,老子看不得小娃儿受欺负。小娃儿做错事了吗?没有晒。欺负小娃儿,老子就打雀儿耍!”
    严有鱼气的跺脚,抓过民兵背上的枪,哗啦一声推上扳机,随即举枪向树上的小孩瞄准,蓦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扑了上来,抢夺严有鱼手里的枪,口里大声骂道:“严麻子,日妈你要做啥子?你敢打死老子的儿子,老子回去就把你那两个儿子杀了!你做的出来老子也做的出来。”石龙全说:“你们俩口子吵啥子嘛,小娃儿懂个啥子嘛,哪个娃儿都迁翻了几天的。”
    他对抓住石云飞俩兄弟的民兵说:“把这两个小崽儿放了,免得大烟杆又弹你石头,你看石主任和严书记都吵架了。”石龙全又走到盛成厚面前说:“把几个小娃儿都招呼到,那女人是你亲戚?我看暂时就不捆绑她了,免得几个娃儿来捣蛋。”
    严有鱼气的团团转,嘴唇不停的颤动着,呼呼的喘粗气,口里说:“老子还没遇上过这种事!老子还没有遇上过这种事!……”石龙全让那些民兵捆绑其他的地主富农坏分子,暂时把吴嗣石丢在了一边。他对严有鱼说:“这地主婆,是不是你老婆的亲戚哦……”严有鱼气咻咻的说:“锤子个亲戚,大烟杆是恨我和他妈两个做那事……哼!狗日的,专和老子作对!”
    石龙全说:“都姓石,可能有点亲戚关系也说不定,你才和主任结婚,也许你不清楚。”严有鱼说:“真的不是亲戚,不晓得狗日的,啷格会帮他的忙?”石龙全说:“小娃儿,总有点千翻,大点就好了。”那漂亮的女人站在树下,对树上的小孩喊:“砍老壳的,滚下来!”小孩说 :“不下来!”女人说:“你要气死我。”小孩不应声,只往高处爬。严有鱼对女人说:“不把你儿管到,老子早晚要整死他。”女人说:“日妈你敢!你把他整死了你那两个儿也别想活!”石云飞不知道小孩是谁,对小孩顿生好感。对严有鱼则从心底生出了仇恨来。
    石龙全连推带劝,把严有鱼和漂亮女人劝离了会场。立马找来了几个年岁大点的农民,说:“赶紧把杜乡长放下来。”几个农民面面相觑。石龙全轻声说:“龟儿不要忘恩负义,不是杜乡长把土地承包到户,你几爷子还在饿肚皮呢。”几个人正动手放绳子,石龙明过来说:“大哥,阶级敌人不斗了么?”石龙全对石龙明说:“你少管闲事。”石龙明说:“我的哥,你可马上要当严书记的妹夫了哦,还敢照顾阶级敌人?”石龙全说:“不放下来吊死了下回斗争谁去?我是照顾他吗,这是为下一步斗争敌人做准备。”石龙明说:“你这是狡辩。”石龙全说:“你信不信当哥的捶你?”石龙明不服气的咕噜:“晓得杜乡长是好人,可她已经蜕化变质了呀。”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会场里还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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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7 20:05:45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卷第二章


                                  一

      天井里面的过厅如今做了食堂,西偏院的一间厢房作了厨房。伙食团,大锅大灶,过日子颇有讲究。晨早稀饭馒头,有时吃包子。中午晚上猪油炒菜,天天三菜一汤。七天一个大牙祭,三天一个小牙祭。小牙祭吃的是回锅肉和酥肉汤外加两个素菜,大牙祭吃水八碗,扣肉、烧白、粉蒸喜沙、腊肉圆子、红烧肘子……八个荤菜一个汤。时不时的还增加上一条脆皮鱼或者一个红烧蹄膀。大牙祭一律按乡村里交男嫁女结婚办宴席的标准,乡民们真是一步跨进了天堂。
    “恁格舅子昆的,”盛月桥说,“这阵才像生活嘛。石金山那阵只不过整点青菜白饭萝卜汤,油水都没得一点。他那一家人和掌门师几爷子,天天整得油即麻花的,杀鸡炖膀的嗨油大,我们穷人也就只是混个肚皮饱。现在而今眼目下,大家都吃一样的伙食,哈哈……还是共产主义好哦。”
    有人说:“你耐烦些哟,那些年吃莫合,又没有哪一个要你一分钱。”盛月桥回答说:“这阵要了你的钱的吗?这阵你还不是吃莫合!大哥不说二哥,两个差不多。”那人无话可说了。盛月桥感叹道:“现在什么都好,就是没有牌打。”有人小声说:“狗改不了吃屎。”

                             二

       食堂吃饭没有固定的席位,凑足八个人就是一席。这一天汤德元碰巧和吴嗣石一家人坐在一起,听见盛月桥的话他对吴嗣石说:“人与人不同,花有几样红。一个过筛囥十个癞格宝,你把过筛揭开,有的癞格宝马上就跳,有的夺一下才跳,有的你夺都夺不跳。人也是这样的,有的人能当地主,有的人永远不可能当地主,只能当穷人,为什么呢?那些日子过得好的人,有几个不是勤勤恳恳,辛勤劳作换来的。天上从来就没有掉过馅饼,同等的生活条件和生存环境,人家能当地主你为什么不能当?那些巧取豪夺,强行霸占别人土地的人恐怕还是不多,反正我们这儿我没有听说过。”
    张德元用嘴努了努盛月桥继续说,“像你姐夫盛月桥,莆妖言,张国全,那几爷子哪个不是赌博输光了钱把土地卖了,不然他们会成贫农么?石金山是读书人,听说以前当过革命党。”
    吴嗣石说:“没听说过,可不晓得为什么他要天天煮饭,敲梆梆喊别人来吃饭。”汤德元说:“我也不晓得,‘石家塝的饭,再暗也不暗,暗也暗得宜当。’我听几个老年人说过,他们小时候就是这样子的,据说是上一辈人遗传下来的,没谁知道是为什么。”
    “细妹,明天到双碑担肉尔泥。”盛月桥走过来对吴嗣石说。吴嗣石转脸问道:“啥子肉尔泥哟?”盛月桥说:“大炼钢铁用的。”吴嗣石说:“我走了孩子们呢。”盛月桥说:“他们都恁大了,伙食团的饭天天煮起的,你怕饿到他们吗。去干活还有钱,女的一天一块,男的一块多。”

                                 三

       双碑不知道有多远,妈妈几天回来一次,天没亮又走了。妈妈没在家,孩子们只有自己打理。石云飞早早从床上爬起来,石云来八岁了,能自己穿衣服。石云情和石云缘才五岁,石云飞一个一个给她们穿好衣服,再带弟弟妹妹到食堂吃好饭,自己才和弟弟去上学。
    放学的路上,石云飞看见一些大人站在前面的路旁争论什么。老远听见杜乡长生气地说:“恁么多红苕不收回去,以后你们吃啥?你们生产队长呢?”盛月桥说:“骆海忠上山担白泡石去了。”杜乡长说:“他也上山去担白泡石?”盛月桥回答说:“那是头等大事,他不去哪个去?”杜乡长的声音:“你们队上没人了么?”盛月桥说:“除了干部就只有老人和妇女,全是半劳力。”杜乡长说:“把人全找来,把这些红苕全搬回去。”张银金说:“靠那点么。”他举了举手中的报纸,继续说:“现在粮食亩产上千斤上万斤了,你吃得完的粮食。”
    杜乡长说:“亏你还是公社干部,一个大队四千多人,全公社两万多人,一天要吃多少粮食。如果全国都这样糟蹋粮食,早晚有一天得饿肚皮。盛月桥!随便啷格你都得把这些红苕搬回去。”石云飞每天都从这里经过,这一片一片的红苕挖出来堆放在地里已经好多天了。
    孩子们一窝蜂围了上去,张银金正在给手表上发条,云行有上去一把抓过来说:“给我看看。”张银金连声喊:“别搞……别搞……”云行有把手表拿给石云飞说:“你看看,这是手表。”石云飞伸手去接没接住,手表掉到了得上。
    张银金走上去拣起手表,看了看,又放在耳朵边听了听,连声说:“坏了……坏了……”杜乡长说:“可能发条坏了,换一根就行了,我换过的。”张银金问:“多少钱?”杜乡长说:“六块钱,小事情。”盛月桥责问石云飞:“你啷格搞的,这表是杜乡长的,张部长在给她上发条,这下弄烂了该你赔。”杜乡长说:“算了,一件小事情,你各人去还是找人来挵红苕吧。”

                               四
    六块钱成了沉重的包袱压在石云飞心头,妈妈不在家,到那里去找六块钱来赔杜乡长呢?他想破头也想不出办法来。翌日是星期天,徐语菊和徐语芸提着书包来找他一起做作业,当她们摸出课本和钢笔时,石云飞的眼睛亮了,记得有一次他去修钢笔,换坏了的笔帽和笔管都要两角钱,从此以后,他凡是看见别人丢弃的坏钢笔,都捡起来带回家,把他自己认为能用的拆下来收起,这下他把它们全找了出来,好大一堆。
    “你把这些拿来干啥子?”徐语菊问他。石云飞说:“卖钱来赔杜乡长。”徐语芸知道摔坏手表的事,说:“赔手表钱呀?你这些卖给哪一个,有人要么?”石云飞说:“修钢笔的,不晓得他要不要 。”徐语菊和徐语芸都说:“坏了的钢笔我也有,你也拿去卖了吧。”
      结果让他们大失所望,修钢笔的看了他们拿出的笔套笔帽和知晓他们的来意后连连摇头,无论他们说什么修钢笔的坚决不要。他们垂头丧气的回到家里,云行有提着书包摇摇摆摆的走来了。说:“不做作业你们走哪去了?这阵才回来,我都来了一趟了。”他扭头往外喊:“二娃子,他们回来了喏。”徐语芸说:“我们去帮石云飞卖旧钢笔,他想卖了钱来赔手表。”
    云行有说:“杜乡长又没有估倒要你赔,着那些急做啥子。”徐语芸说:“表是你整烂的,该你赔。”云行有说:“我姐哥和她都在乡里当干部,她好意思说要我们赔么。”石云飞说:“反正手表是在我们手上坏的,人家不说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云行有说:“有钱你赔嘛,反正不关我的事。”云行国说:“哥,你还是找妈要六块钱赔别个吧。”云行有说:“反正我不干。”一天,徐语菊跑来说:“伍家河来了几条打鱼的船,打起的鱼找人破肚子,一分钱一斤,破完就称称秤拿钱。”石云飞惊喜地道:“真的吗?”
    徐语菊,徐语芸和石云飞来到伍嘉河边。几条打鱼的小船,几十只水老鸦在清澈的河水里穿梭,不断的有水老鸦把鱼衔上来,大鱼就几只水老鸦一起拖。石云飞问道:“你们要人破鱼吗?”打鱼的人说:“要的,一分钱一斤。”
    连着好些日子,石云飞和徐语芸姊妹俩放学以后就跟着打鱼的船后面跑,好不容易凑足了六元钱,石云飞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搬开了,心情愉悦起来。当他把六元钱交到杜乡长手里时,杜乡长问道:“你们哪里来的钱。”徐语芸说:“我们帮打鱼的人破鱼肚子挣的钱。”
    杜乡长的眼神里流露出异样的赞许。石云飞转身走后,听见杜乡长不知道和谁在说话:“龙生龙凤生风,老鼠生儿会打洞,这话有什么科学依据,不晓得这种说法是从哪里传起来的,这有违人的本性,孩提时代的人,如果没有环境因素的影响,都很诚实,善良。人的好坏不可能取决于家庭出身,更不可能和血统有什么关联。”石云飞不明白杜乡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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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7 20:06:41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卷
                                            第三章

                           一

                                                                        
        谁也没有想到伙食标准下降得这么快,好日子维持了一年,餐桌上就不见肉的影子了。打牙祭半月一次,吃的是豆制品炸的假水八碗,味道可口,还是很好吃的。妈妈还是几天回来一趟,很少有时间照看她的孩子。                     
    “毛毛……妈卖屄跑恁快干啥子?鬼撵起来啦?”放学回家的路上,有人在后面喊石云飞。他回头看,原来是吴金贵。石云飞停下脚步,回头说:“大表哥,我……”吴金贵一拍脑袋说:“日妈你叫石云飞了大嘛,你看我……喂,你帮我给西偏院的傅芙容带一封信给她。”石云飞说:“你们……”吴金贵说:“我们一起在排灌学校读书,我有事给她说。”石云飞问:“写的啥子?”吴金贵说:“日妈小娃儿问这些做啥子,你把信给她就行了。”
    石云飞把信交给傅芙容,说:“这是吴金贵给你的信。”傅芙容那好看的脸儿红红的,露出几丝羞怯,像怕被人发见什么似的。从此,石云飞家的西窗下,经常响起口哨声。石云飞站在条桌上看外面,花园里已经没有花了,满园是葱郁的竹林。吴金贵从外面翻墙进园里来,轻轻的吹几声口哨,傅芙容偷偷地从西园后门溜出去,俩人一起翻院墙出园去了。石云飞发见偷偷溜进溜出的,还有王学忠和傅金容。

                         二

    一天,石云飞听见隔壁傅芙容在哭,傅银寿很大的声音说:“你和别人耍朋友我不会干涉,可吴嗣礼那一家人,说话带把子打死人,没有一句话入耳朵。
    你晓得他们那个贫农啷格来的,原来他们家自己有些田产,又租种了石金山的土地,日子过的还算殷实,可吴嗣礼染上了赌博,把自家的土地输完了,还拉了一屁股的债,幸好解放了,他龟儿才找了个过婚嫂。那吴金贵,还是那女人带来的,一家人说话,日妈老子龟儿不离口。这样的人家,你要嫁给他,那可不得行。”郝铭贞说:“家丑不可外扬,莫嘿实吼,现在自由恋爱,你管得了。”傅银寿说:“吴金贵有堂客你晓得不?”傅芙容带着哭声说:“有堂客不可以离婚么?”傅银寿说:“听说被吴嗣礼烧了火的。”郝铭贞说:“啷格撇脱,长在克西头上的差不多,再说这关我们女儿啥子事。”傅银寿说:“反正我不同意,吴金贵来老子不打断他的脚杆才怪。”
    “那我的事情呢?”傅金容说,“人家王学忠是个孤儿,手脚勤快,这回去担肉尔泥的钱一分都没舍得花,全给了我。”郝铭贞说:“那可是个好孩子,可惜爹妈死得早。”傅银寿说:“他爸爸省吃检用买了很多田,从来没有见他穿过一身新衣服,他把银元放进牛屎里堆在街檐下,有一次棒老二去抢他家,翻遍了他家也没有找到钱,他俩口子被打惨了,他老汉的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后来他老汉说要买田买土地都没得人相信,说你买得起我便宜一半卖给你,直到把银元拿出来别人才傻了眼。”
    傅银寿最后说:“金容还小可以等几年再说,芙容的事没得商量,你跟吴金贵说别让他跑起来了,如果不听招呼的话,他要敢来你看老子啷格整他。”
    妈妈回来了,石云飞把听到的大表哥的事讲给妈妈听,很多的话他听不懂,只是听到什么说什么。妈妈给他说:“哪天你去舅舅家,把大表嫂喊来我有话问她。” 隔壁的气氛紧张起来,后园稍有点响动,傅银寿提着扁担就往后园子里跑,像提防强盗似的。傅金容见父亲没把自己的事说得那么绝,好说歹说把王学忠拉了来。
    王学忠不敢进门,傅金容鼓倒把他推进门去。见着傅银寿时王学忠头都不敢抬,傅银寿看在眼里,又好气又好笑。说:“要耍朋友就好好的耍,不要现怪像哦,金容还小,结婚的事就等几年再说吧。”
    石云飞成了秘密的信使,傅芙容和吴金贵成了惊弓之鸟,小心谨慎的防备着随时可能发生的责难。石云飞知道傅芙容和吴金贵她们在什么地方约会,那是一个凹形的地方,三面高中间低,不到跟前发现不了他们。一天,石云飞和云行有、陈老五放学回来,看见傅银寿提着扁担满院子乱转,见他们就问:“你们见傅芙容和傅金容了吗?”三个孩子都说没有。
    石云飞对云行有说:“啷大的扁担,不打死人才怪,不得了啦,要出人命的。”石云飞对云行有和陈老五说。“我晓得她们在哪里耍,我们去告诉他们不要回来。”

                           三

    老远,石云飞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躲躲闪闪的,一会儿爬,一会儿躬起身子小跑几步,像怕被人发现似的。云行有说:“你们看那个人肯定是去偷看傅芙蓉她们耍朋友的。”陈老五说:“不要脸,走!我们去砸他龟儿。”几个孩子顺手从地上拣起几块石块,向那偷偷摸摸往凹形地爬去偷看傅芙容耍朋友的人围堵过去。快追上了,云行有突然喊起来:“云飞,云飞,莫追,莫追,那是你家大舅舅……你家大舅舅……”石云飞仔细一看,不是吴嗣礼还是谁。怎么办呢?孩子们犯难了。陈老五说:“来,我们躲起来一起吼。”云行有说:“吼啥子?”陈老五说:“吼哦……乱吼。”三个孩子躲起来。云行有喊:“预备起……”三个孩子齐声吼:“哦……”他们偷偷一看,吴嗣礼爬起来没命的跑,一会儿不见影子了。
    没多久,傅芙容和吴金贵从凹形地里跑出来,慌慌张张地问:“你们吼啥子?”三个孩子都说:“没得啥子……没得啥子……”石云飞对傅芙容说:“你们不要回去,你爸爸提着扁担到处找你们。”
    吴金贵对傅芙容说:“我回去了,只要他不看见我和你在一起,他不会打你的。我回去一定和任和美离婚。我保证以后再不说怪话了,说话再也不带把子,你相信我?”傅金容说:“只要你说话不带把子,我老汉就没得话说。你可一定要改掉这个坏毛病啊。”吴金贵说:“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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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1-19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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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7 20:07:45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卷第四章
         
                               一
                               
    荔枝村流言四起,说吴嗣礼这个老人公烧媳妇任和美的火。有人背着吴嗣礼传唱:“烧火老,九道箍,不变黄牛就变猪。”吴金贵要和任和美离婚,任和美坚决不同意,打打闹闹上了法院。
    傅芙容为了要知道结果,扭倒要跟着去法院探看究竟。法厅上,吴金贵呈述离婚的理由:“我们没有感情基础,没有共同语言,我们的婚姻是包办的。”
    吴金贵继续说,“那一年我才十七,在排灌学校读书,父亲托人去说的媒,虽然我们同在一个学校读书,说媒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办结婚证也是父亲和她们家里的人一起去办的,办结婚酒成亲我也没有回家去,所以我要求离婚。”
    法官问吴嗣礼:“是这样的吗?”吴嗣礼说:“我是他老汉,给他办这些事情有什么错?”法官说:“你这是包办婚姻,不合法。”吴嗣礼说:“三姑六婆,明媒正娶,那点不合法?”
    吴金贵指着他父亲说:“他包办的堂客我不要,他和任和美有私情。”法官问:“你啷格晓得?”吴金贵说:“有一天,我看见任和美往死狗湾凹凼凼去,父亲远远的跟在后面。我不知道她们要干什么就远远地跟着,可……她……她……她们……”
    吴金贵情绪激动起来,指着吴嗣礼和任和美说:“她们脱光了衣服裤子,他爬在她的肚皮上……”吴嗣礼说:“你狗日的打胡乱说……”任和美指着吴嗣礼说“是他……他……古倒要我……去的。”吴嗣礼吼起来说:“你狗日的也打胡乱说。”

                          二

    法官敲着桌子说:“别吼别吼……一个一个的说。”吴嗣礼说:“他们打胡乱说。”法官说:“再吼让你出去。”他指着任和美说,“你先讲。”任和美说:“那一年他们请起媒婆来提亲,父母同意了这门亲事,后来是他们去办的结婚登记手续。”
    法官问:“办理结婚登记你没有去吗?”任和美说:“我晓都不晓得他们哪阵去办的结婚证,是我父亲和他们一起去办的。”法官又问:“那时你多大?认识吴金贵吗?结婚以前你们有没有谈过恋爱?”任和美说:“还差一个月满十六岁。我和吴金贵都在排灌学校读书,是同班同学。父母要我结婚,就不要我去读书了,后来回到家才知道要嫁的人是吴金贵。”
    法官说:“你和他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是怎么发生关系的?”“我……我……”任和美嚅嚅嗫嗫地嚅动着嘴唇,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了下去:“结婚那天我没有见着吴金贵有点奇怪,晚上了他还是没有回来,我一个人东想西想的,很久没有睡着,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半夜,突然觉得有个人在摸我的咪咪,轻轻的揉着捏着,摸了这个又摸那个,后来这只手又顺着肚皮摸下去,摸倒那点,轻轻扯毛毛,后来这只手又在那点……又在那点……抠起来,还往……还往里面夺,另一只手也伸起来摸咪咪。开始我迷迷糊糊还以为是吴金贵回来了,后来觉得不对头。我骇怕起来了,嚇得全身发抖。屋里黑黢吗孔的伸手不见五指,我喊又不敢喊,吼又不敢吼。开始我不知道是谁,后来刘过河不知在什么地方喊吴嗣礼,那个人才偷偷地溜了出去。‘你到哪里去了来?’刘过河的声音。‘我屙屎。’我听到吴嗣礼回答的声音才知道是他。”
    吴嗣礼一直在叽叽咕咕地细声说:“狗日的打胡乱说……”听见这话声音提高了些:“狗日的打胡乱说,狗日的打胡乱说……”法官敲着桌子说:“没让你说别开腔。”

                           三

    任和美继续说:“第二天,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刘过河不知道被吴嗣礼支到哪里去了,他跑进屋来扭倒我,要我和他来一回。我不干,他一把抓住我拉到床沿边,把我按倒在床沿上,他人站在床沿边,双腿夹住我的大腿,把我俩只手用一只大手抓着,按在我的头顶上,我一点也动弹不得。他一只手空着,几下子就把我的衣服裤子扯脱得干干净净。那东西硬硬的,他想搞进去我拼命挣扎。只累得他满头大汗也没有办法,说‘我们就这样打起光条条站着,等会有人来看见了你啷格说。’天啦,这叫我啷格说得清楚?俩个人打起光条条站在屋子里被别人看见了,人家会啷格想啷格说,我啷格办啦,我被吓住了,胡里胡涂的让他搞了一回。”
    她停了停又说:“后来他又要来,我不干了,他说‘你身上哪点有点疤,哪点有颗痣我都搞得清清楚楚,你左边屁股靠大腿那点有一颗小志,你不干我就给别人说,还有你大腿靠近那个东西那点……我真是没有办法呀……”她蒙着脸哭了起来。
        吴金贵离婚了,傅银寿防贼似的防备着吴金贵闯进他们的家庭生活。石云飞充当着信使,爱恋在秘密中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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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1-19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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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楼主| 发表于 2016-9-27 20:08:20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卷第五章

                                一

      好日子不见影子了,餐桌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一家一户各发一个本子,上面写着你家几口人。开饭的时候,食堂里的人用筷子沾上印泥,在本子的空格上杵一下,你家有几口人就发几罐饭给你。每罐饭都是一样多的份量,规定每人定量为:早餐二两米、中餐三两米、晚餐一两米。许多的家庭因为吃不饱饭吵架打架,日子过的艰难了。
    开始定量的那些日子,食堂正中央还有一个大黄桶,里面装着青菜叶或者白菜叶煮的汤。人们争先恐后地去捞菜汤,后来菜叶没有了,换成了加了盐的蒸脚水。
    人们的生活里不见一滴荤腥,有的人因为喝多了盐汤,得了黄肿病死了。
      大炼钢铁下马了,妈妈回来了。人们吃饭只能在食堂里吃,任谁也不准把饭菜端出门去。各家各户的坛坛罐罐锅瓢碗盆,始初进食堂时就收得干干净净。如今人们的眼睛都盯着食堂,食堂不给吃的人们就只有饿肚皮。张国全任队长,人们的生死大权掌握在他的手里。
      “妈妈我饿……”年幼的石云情和石云缘,吃完自己罐里的饭,总是可怜兮兮的望着妈妈,每当这个时候,妈妈都把她罐里的饭一分为二,赶进两个妹妹的碗里。
    “妈……”石云飞觉得妈妈吃饭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好像故意在等两个妹妹向她要饭似的。石云飞想把自己的饭倒点给妈妈,可妈妈总是拦住他说:“你自己吃吧,我够了。”石云飞明显的看出妈妈瘦了。他在心里说:“妈妈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啦。”
    许多贫困家庭里的孩子,都曾有过这样的恐惧,担心自己的爸爸妈妈,万一爸爸妈妈没有了,自己可怎么办呢?
    妈妈不可避免的病倒了,全身浮肿,手指一按一个凼凼,弟弟和妹妹围着妈妈只有哭,石云飞心急如焚但又毫无办法。眼看着妈妈不行了,杜乡长来了,她带来了两包营养粉。
    妈妈问:“你啷格晓得我病了哦?”杜乡长说:“你们的情况我都了解,可是……嗳……你可不能倒下啊,你倒下了,孩子们啷格办呢。我跟你说,你病好以后,去那些机关,学校,厂矿的伙食团的渣子堆。那里有别人丢弃的莲花白心心,也就是头头,洗干净了是可以吃的,我都吃过的。这只是暂时的困难,挺一挺吧,过了这一关会好的。”妈妈后来说:“营养粉是米糠做的。”多亏了这两袋营养粉,妈妈站了起来。           

                                    二

       饥饿袭击着人们,肚子空荡荡的,只要看见能吃的东西,就延伸起想把那东西吞进肚子的欲望。陈老五邀约石云飞去抠花生,石云飞把偷来的花生装进书包里,想带回去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吃。不想上课不小心掉了一些在地上,老师没有说什么,只叫他捡起来自己收好。
    谁知张猪儿把这件事告诉了张国全,石云飞被抓了起来。张国全冷笑着说:“好大的胆子敢偷花生来吃,在哪点偷的,有哪些同伙,坦白得好只扣你两天的饭,否则的话,你们家这个星期就别想吃饭了。”石云飞被吓得哭起来,扣全家人七天的饭,天啦……妈妈怎么办?弟弟妹妹怎么受得了?石云飞恨不得一头撞死。
    张国全大声喊:“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张猪儿大声说:“交待出你的同伙来……”“我……我……”石云飞想说,但终还是没有说。盛成厚举起竹棒说:“不坦白老子打你龟儿。”
    云行有站出来说:“南瓜儿你吼啥子?花生是我抠的,我给他的,有本事你扣我的饭,扣我们全家人的饭。”“这……”张国全转过身来看着陈文君说:“是你……?”云行有说:“不相信?”说完他转身跑了,不一会儿提着一袋东西来悉里哗拉的倒出一堆花生来。云行有指着地上的花生说:“看见了吧……你晓得啥……我给他的……”
    陈文君抓起刮刨去打她的儿子:“你格砍脑壳的……”云行有围着人群转圈子,陈文君追几步歇一歇又追几步又歇一歇,也许她并没有真心想打她的儿子。张猪儿说:“他们还偷了向日葵的。”张国全问:“哪个偷了向日葵?”张猪儿指着石云飞说:“他们几个……”盛成厚说:“好哇这回你总跑不脱了。”
    说着话举起棍子向石云飞走去,石云飞吓的筛糠般发抖,连声说:“不是我……不是我……”盛成厚说:“不是你是哪一个?快说……”石云飞说:“是……是……我不晓得……”
    张猪儿说:“你不晓得?我看见你在吃,你还说你不晓得,你哄鬼去吧你。”陈老五战战兢兢的说:“是我……是我去摘的……”盛成厚不无兴奋地说:“又来一个,好哇,这回我民兵营长有得事干了。”
    云行有边跑边说:“张队长,你几爷子不把他们给放了,老子这阵就跑到大队去吼,不然就到公社去找我姐夫,看你龟儿几爷子跑得脱不。”陈文君加快了追的速度,气喘嘘嘘的骂道:“你狗日的胆子大了,你敢去……看我不打死你……”云行有边跑着边问道:“放不放?”
    盛成厚正在找绳子准备把石云飞和陈老五捆起来吊起,这是他的拿手好戏,自他当民兵营长以来不知道捆绑过多少人。盛月桥走上去拦住他说:“算了……算了,这点小事把他们放了吧。”贫协主席发了话还有谁不听呢。石云飞和陈老五免去了一顿绳索之苦,石云飞和陈老五心里不知有多么感激云行有。

                                  三

      后来石云飞问云行有道:“你哪来那么多花生?”云行有说:“我晓得他几爷子悄悄分的,我家也分了一份,干部都分了一份的,江惜河没有要,他也没有干涉也没有吼。”石云飞有些惊异地问:“江惜河没有要?”云行有说:“他是大队长还少吃的。”
      孩子们恨死了张猪儿。陈老五对石云飞说:“整他龟儿一回。”石云飞说:“啷格整呢?”陈老五说:“写传单骂他。”石云飞问:“写些啥?”陈老五说:“写张猪儿我儿。”石云飞说:“要得,还写他老汉张国全我儿。”陈老五说:“你的字写得好些,你写我去发。”
    陈老五发传单被抓住了,大人们又好气又好笑,问谁写的,陈老五不说,陈老五被母亲狠打了一顿,但他就是不说是谁写的,孩子们被拉来对笔迹,然而还是没有找出来写传单的人是谁。陈老五虽然被母亲痛打了一顿,然而心里却觉得特别痛快,总算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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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1-19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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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楼主| 发表于 2016-9-27 20:09:17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卷第六章

                                 一

      日子越来越艰难了,伙食团里每天供应的都是稀饭,说是稀饭,其实就是大量的牛皮菜叶青菜叶混合着红苕叶和屈指可数的米粒,人们每天的定量只有一两米。傅银寿病了,医院检查出来是癌症。人越来越瘦,只剩皮包骨头,让人见了害怕。
    一天,他把郝铭贞喊到面前说:“嘴巴苦得很,你找点糖我吃嘛。”这年头饭都没得吃,哪里找得到糖?有钱也没有地方买得到。傅芙容和傅金容把吴金贵和王国忠找了来,看他们能不能想办法,他们听了什么话也没有说,就一声不吭地走了。俩姐妹很是生气,可她们心里也明白,这糖的确不是好找的东西。
      谁知过了几天,吴金贵带来了一包褐黄色的粉状物,一尝果然是甜的,傅芙容高兴得跳起来,说:“你真有办法。”吴金贵垂头丧气的说:“王学忠被抓住了。”傅芙容愕然道:“你们做了啥子事?”
    傅金容焦急地问:“你们做了啥子事?他在哪里被抓住了?现在他人在哪里?急死人了。”吴金贵说:“我们去砍了队里的几根甘蔗,去时给张国全说了的,当时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可以去砍,我们以为他同意了的。”傅芙容问:“你们砍甘蔗来做啥子?”
    吴金贵说:“我们把甘蔗砍成节节放进磨子里推,然后把压出来的水放进锅里用文火熬,就是我拿来的那东西。”傅金容焦急地问:“王学忠人呢?被抓到哪里去了?”
    吴金贵说:“我听说王学忠被抓了,赶紧去找张国全,我问他砍甘蔗他同意了的,为什么还要抓王学忠,他说同意我去砍,没有同意王学忠去砍,他去就叫偷。”
    “我又去找我老汉,我老汉叫我别管,说这是他两家的世仇,说解放前他们几个打牌,王学忠的老汉是保长,经常带起人去抓赌,害得他们牌都打不清静,说王学忠的老汉平时装得正儿八经像好人一样,穿得破破烂烂像穷人一样,隐倒把银子藏在牛屎堆里,有一回张国全赌输了钱卖地,他把地价压得很低很低,害得张国全翻本的机会都没得,张国全不整他整哪个。‘他啷格当保长的?’我有些不想信我老汉说的话。老汉还说:‘解放前他们家还有俩个大鸡老壳……’我不明白啥子大鸡脑壳。老汉说:‘王学忠还有两个哥哥,一个不晓得在哪个部队当军长,一个在城里哪个银行当行长。王学忠老汉的保长就是这么当上的。’王学忠被捆起送到大队去了,我赶紧把甘蔗水熬了送来。”

                                     二

       大队有一间专门修来关押人的石房子,几个人急急忙忙的跑去看,石房子里没有人,一问说已经送到公社去了,一行人又急匆匆赶到公社,公社公安说偷东西刑事拘留十五天,已经送到看守所去了。
        当王学忠从看守所出来时,傅银寿已经去世了,去世前吃了王学忠和吴金贵为他熬的糖,听说了王学忠的事情他泪水长流,后悔不该对孩子们的事情横加干涉。王学忠因为双手被捆着在树上吊了一天一夜,右手血脉不通现在已成残疾,永远伸不直了。王学忠恨死了张国全。
      白坟堡建了一个灯炮厂,文昌庙建了个学校,死狗湾驻扎了解放军部队。吴嗣石病好以后,常背着背兜到这几个地方去转悠,有时运气好还能拣到一块肉皮什么的,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能充饥裹腹也不错了。
    家家户户的锅都被砸烂了支援大炼钢铁,吴嗣石把煨罐找了出来,三个石头支起一个灶,夜里偷偷把拣来的东西煮给孩子们吃。孩子们的脸色稍好了点,自己也不得浮肿病了。
    什么东西也没有拣到时,她就到地里去挖牛皮菜头头,把菜头切成一片一片的晒干,然后磨成面,煮东西的时候混合在里面,比甘蔗渣,烂红苕,观音米好吃些也有用些。

                                三  

    日子在艰难中一天一天的向前移动。一天放学回来,食堂外边围着很多人,石云飞挤进去一看,清一色的水八碗,登登肉、烧白、粉蒸肉、夹沙肉……虽然看上去份量不多,晃眼一看还是像眉像眼的令人垂涎欲滴。
    馋得石云飞清口水一下就涌了出来。“啷格还不吃?”他问身边的人。云行有说:“等哈儿有人来参观,等人来了喊预备起,才开始吃。一人就这么一碗饭,现在如果吃了,等参观的人来了就没得了。”
    有人问:“哪点来的人参观?”云行有说:“我妈说的是大干部,我姐夫都叫我妈注意点影响,可能是省里头和中央的大干部吧。”石云飞吞咽着清口水等了很久很久。陈文君,张国全,盛成厚,盛月桥一行人来了。
    张国全说:“等号,吹口哨大家一起吃饭。现在宣布纪律:一是没有听见口哨响,任何人不准先动筷子,大人各人招呼好自己的娃儿,如果哪一个不听招呼,全家人扣一个星期的饭。二是客人来了,各人吃自己的饭,不准乱说乱动,客人走了,才准许离开。三是客人无论问什么,都只准说好不准说坏,不准说吃不饱,要说天天都有肉吃。以上三条大家记好,哪家不听招呼就扣一个星期的饭。现在可以坐到座位上等吹口哨一齐动筷子。”
      人们的眼睛都盯着桌子上的饭菜,石云飞只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突然哨子响了,人们狼吞虎咽起来,那状况难以形容。石云飞不知道来的是些什么人,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他只觉得饭菜特别香、特别好吃,可就是太少了,吃完了眼睛都还在桌子上扫视,看哪里掉没有掉一粒饭粒。
    上学的时候路过朝门口。听见杜乡长说:“你们这是弄虚作假。”张银金说:“现在你不但是社长还是乡长,说话注意些。上头要求要这样,不摆个样子给他们看你说得脱。”江惜河说:“都怪我们没本事,把生活搞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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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1-19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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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楼主| 发表于 2016-9-27 20:09:48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卷第七章


                                   一

       食堂照例按时敲钟吃饭,然而人们按时能领到的口粮,早餐一把胡豆、中餐两个红苕、晚餐一碗菜汤。饥饿疯狂的袭击着人们,凡是能吃的都往肚里塞,那不是吃东西只能叫装填肚子。
    甘蔗渣苦涩难咽、黑色的烂红苕苦得像吃药、观音米只是一种泥土。观音米吞咽不下去,就搓成母指大小的圆形,用筷子往喉管里夺。简直说不出来人们的日子有多么的艰难。
    一天,石云飞放学回家的路上,一个小碗大的嫩南瓜深深的吸引了他。人们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没有办法。他实在是饥饿难耐,身不由己的走了上去,摘下嫩南瓜儿,找了一个角角,把南瓜洗了洗吃了下去,谁知吃完不到三分钟,就把刚吞进肚子里的南瓜哇哇地吐了出来,吐得头昏眼花,从此石云飞再也不敢生吃瓜果蔬菜了。
    街上出现了抓吃食物的人,不管你在吃什么,也不管那食物有多么的烫手,乘你不留意一把抓起。边跑边往嘴里塞,不管有多么烫嘴巴、也不管有多少人打他,也阻止不了他把抓到手的东西吞进肚子里。等他把食物吞进肚子里,任随你如何打骂也不还手。饥饿让一些人没有了尊严。

                                二

    “细妹,你大妹石天仪被押送回来了。”一天张二河对吴嗣石说。“什么?在哪里?”吴嗣石很有些惊疑。张二河不知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因为饥饿,说话的声音中气不足:“我刚才走堆屋路过时看见的,还带有一个没有满月的娃儿。”
    堆屋的晒坝上站满了人,老远听见江惜河说:“你回来了,就好好的劳动改造。啷格在娃儿面前说地主里面有好人呢?有好人也不能够在娃娃面前说哇。”
    一个穿公安制服的人闻言制止说:“欸!你啷格说话的?地主就是地主,哪里有好坏之分?是地主就是坏人。”江惜河说:“难得给你两个说。”杜尹霞说:“你大老远的来辛苦了,把人交给我们吧,你可以回去了。”公社公安员姓赵,赵公安推着那人说:“走,我请你喝酒。”
    几年不见,石天仪长成大姑娘了。模样没一点变化,只是满脸菜色又黄又瘦,走路说话病秧秧的有气无力。“姐,有吃的吗?”来的人走了,石天仪急切地问。吴嗣石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石天仪说:“我恐怕活不成了,如果我死了,你一定得照顾好这个孩子。”吴嗣石说:“年纪八轻的,莫说那些丧气话。你来信不是说还没有结婚吗?哪里来的孩子?你不是说在城里教书吗?啷格会?……”石天仪说:“一言难尽……”她挣扎着站起来,说:“我来时看见外面有菜,去搞点来吃。”吴嗣石说:“要不得,生产队的东西莫去弄。”石天仪说:“我好多天没见粮食,饿的实在受不了就只有找菜叶吃。”

                          三

      听她说好多天没吃粮食,吴嗣石赶紧跑回知稼轩。把牛皮菜头磨的粉倒进口袋,又把煨罐用布包好,悄悄地拿到堆屋来。
       堆屋里,石天仪正在吃洗净的牛皮菜。吴嗣石说:“你别吃生的会生病的,找点水来煮起吃。”看见煨罐,石天仪说:“快,烧点开水。”人们吃食堂柴草到处都是。吴嗣石三个石头支起灶,一会儿水开了,石天仪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原来是干馒头。她找出身上带的茶盅,把干馒头用开水泡起。
    吴嗣石奇怪地问:“你还有干粮?”石天仪说:“为了孩子,都是趁押解我的人,去吃饭的时候,找好心人要的点馒头。”吴嗣石说:“你几天没吃粮食都各人不吃点?”石天仪说:“我尽量忍着,实在受不了时才吞点。这几天到了乡下,我想难给孩子找到吃的了,自己就不敢再吃。大人可以吃菜叶子,婴儿可吞不进去。”
    吴嗣石问:“你怎么搞成这样子了?”石天仪说:“城里在清理阶级队伍,找阶级敌人。”吴嗣石不明白,什么阶级敌人?问道:“啥子清理阶级队伍?啥子阶级敌人的哟?”石天仪说:“就是我们这样的人,是他们的阶级敌人。”
    吴嗣石大吃一惊,悚然道:“我们是他们的阶级敌人?”石天仪说:“凡是地主富农,都是他们的阶级敌人。心地善良的,只叫你跪碳渣玻璃渣,跪高板凳。那些存心不良的人,就趁机嬲你,你不从就打你,打死了还说你是畏罪自杀。现在到处都在整,好像乡下还好些。”石天仪不无担忧地说:“到处都在清理阶级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还会清理到乡下来?”
    吴嗣石不解的问:“我们啷格成了阶级敌人呢?”石天仪说:“解放前三年,凡是在地主富农家庭里生活的成员,只要你的年龄满了十八岁,你本人的成份,就是地主富农,就是他们的阶级敌人。”吴嗣石惊愕地说:“为什么呀?”石天仪说:“说是你的吃穿用度,是劳动人民创造的,你享受了劳动人民的成果,坐享其成,剥削了劳动人民,因此就成了敌人。”吴嗣石愕然说:“唔呵,恁么可怕。可你那年还没有十岁呀?”
    石天仪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不小心在上课的时候说了一句:地主不一定全是坏人。”吴嗣石说:“这话也错不到哪里去呀?”石天仪说:“就为这,他们说我为地主阶级歌功颂德,说我是阶级异己份子,把我拉来吊起打,强逼我承认想变天复辟。我不承认还用扁担砍我。几个人提着膀子拖我去批斗,裤子拖掉了也不闻不问。让我举起稻草跪板凳,那滋味难受,跪得我全身发抖也不准把稻草放下来,放下来乱棒打你。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我早就不想活了。”

                          四      

    吴嗣石说:”你不是没有结婚吗?哪里来的孩子?”
    石天仪叹了一口气说:“人死容易,活着难啦……孩子的妈妈是我同事。1949年她十八岁,那时她在学校读书。可别人说她读书的费用来源于地主家庭。班上一个学生的家长是科长,每个星期都到伙食团打一顿牙祭,准吃不准包。科长以上的干部可以享受。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说了一句‘大家都在过荒年,这样做不公平。’就为这句话,她被关了起来。这孩子在监狱里出生,母亲生下她上吊自杀了。没人来认领这个孩子,看着她不由想起小时候,我就收留下她来。可是我难养活她。”
    吴嗣石问:“你说的什么变天复辟?”石天仪说:“说地主富农想国民党回大陆,说地主富农想过以前的好生活。”吴嗣石说:“地主富农想国民党回大陆?国民党回不回大陆与地主富农有什么相干?”石天仪说:“你这话可不能到处说.可要记住,许多话人家能说你不能说。许多事别人可以做,你不能做。”
    吴嗣石说:“现在连话都不能乱说了。”石天仪说:“是啊。”吴嗣石问:“你这样了,二妹和三妹呢?”石天仪说:“三妹还在读书,二妹这回也差点被整了。刚到重庆时,二妹为了上户口,几天不吃饭饿得黄皮寡瘦装病骗户籍的事,现在别人晓得了,说她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恁么狡猾,要把她扫地出门,开除她的工作。”
    吴嗣石不解地问道:“又是啥子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石天仪说:“就是指出生在地主富农家庭里的人,本来是坏的,经过他们的教育可以变为好人;”吴嗣石惊异地说:“有这样的道理?”石天仪继续说:“反正他们说出来的话就是道理,而且是颠覆不破的真理。二妹晓得有人要整她,就想了一个办法,设了一个局,二妹人长得漂亮,皮肤又白又嫩。这回见她要被清退回家,有人就称脚动手的想占她的便宜。
    车间里有个人,经常趁没人的时候伸手来摸她一把,二妹经过几天的仔细观察,一天趁他来摸她屁股的时候故意挣扎,把手摔到冲床下,砰地一声,冲床冲断了二妹左手的三根指母。事后她对别人说,那个人上班打瞌睡,手停在冲床下不动了,她是为了把那个人的手拉出来,自己不小心受的伤。
    摸她屁股的那个人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见她受伤了,以为是自己闯的祸,吓得傻了似的,后来见他这么说就不敢乱说了。就这样厂里给二妹办了因公伤残,二妹的工作就是这样保住的。”
    吴嗣石不明白这世道怎么啦,但有一样她听明白了,像她这样身份的人,以后不能乱说话,乱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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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1-19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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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8#
     楼主| 发表于 2016-9-27 20:10:12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卷第八章
                               
                                一

    翌日,吴嗣礼闯进了堆屋。石天仪睡在一堆谷草里没有起来。“日妈张国全叫我来问,你啷格不上班?”吴嗣礼进屋就问。
    石天仪说:“我生病了。”吴嗣礼说:“生病了?妈卖屄晨早我看见吴嗣石给你送饭来。日妈生病了你还吃得下?饭菜不准出食堂,日妈我们是亲戚,我才没有开腔。”他说着话走到稻草边蹲下,殷情地说:“大妹儿,日妈你一个人睡起冷不冷哟,要不要有个人大伙睡。”
    石天仪侧起身子说:“你是生产组长,不大不小是个干部,说话做事都该注意些。”吴嗣礼说:“大妹儿只要你听话,日妈我这个干部会照顾你的。”石天仪说:“我不要哪个照顾,病好了我自然会下地干活儿的。”
    吴嗣礼说:“不劳动者不得食,日妈我给你打个招呼,你不下地可要被扣饭喔。”石天仪说:“你不是看见我生病了吗?”吴嗣礼笑嘻嘻地说:“我们俩来欢喜一回,日妈我一定好好地照顾你。”
    石天仪说:“啥子欢喜一回?你走!你走!我好了自然会下地干活儿的。”吴嗣礼嘻皮笑脸地说:“来来来,日妈欢喜一回。”石天仪说:“你别乱来,我要吼的。”吴嗣礼说:“妈卖屄好好给你说你不听,你吼吧,周围团转都没得人。再说你是阶级敌人,我是贫下中农,贫下中农搞地主富农,好人搞坏人,莫来头……”他一边说话一边脱衣服,几下子就脱得赤条条的。
    石天仪还没来得及应对,吴嗣礼一下子扑在石天仪身上。他力大如牛,尽管石天仪全力反抗,衣服裤子还是被他脱光了。别看石天仪满脸菜色,身上的肌肤白皙细腻。吴嗣礼腾出手去摸石天仪嫩白的肌肤、去摸乳房、去摸生殖器、摸的欲火更盛。他把赤裸的石天仪按倒在稻草上,迫不及待的捏着那话儿,妄想把它夺进石天仪的身体里去。
    石天仪双脚乱蹬拼命挣扎,拼尽全力抵抗,口中大声呼救:“来人呀!抓流氓呵!救命呀!……”吴嗣礼终不得如愿,突然精水射了出来。石天仪感觉下体一片冰凉,一些液状物在下体流动,她不知道是吴嗣礼的精液,只见他站起来穿衣服,嘴里还在叽里咕噜的说:“你狗日的不干,害的老子没过到瘾,日妈你那个东西,长起来就是给人搞的,我搞你一回,是看的起你,是做好事.你想想,如果你愿意嫁给我,老子就回去离婚,你嫁给我了,就可以把成份改了。解放那年你才多大,十岁吧?以后你就不是阶级敌人了。如何?想想吧?”
    正此时,一个人旋风般的闯了进来,目睹眼前的情景,明白发生了什么,捏起拳头向吴嗣礼扑去。吴嗣礼大喝一声:“王学忠!你格老子敢做啥子?莫必你坏份子敢打我贫下中农?共产党的监狱你还没蹬够?还想进去吃几天牢饭是不是?真是吃了豹子胆!坏人敢打好人了!”
    怒气冲天的王学忠闻言成了泄气的皮球,怒视着吴嗣礼呼呼喘粗气,咬着牙停住了脚步。石天仪赶紧抓衣服往身上穿,同时瞪着吴嗣礼说:“各人滚,不然我告你强奸……”吴嗣礼冷笑着说:“你阶级敌人,告我强奸?有人信?还是想想你自己吧。”
    石天仪说:“你滚不滚?不滚我就去找干部,我不相信没有说道理的地方。”吴嗣礼穿好衣服,拍打拂去了粘在衣服上的稻草,若无其事的往外走,临出门还回头对王学忠说:“你龟儿记到。”

                           二

    吴嗣石到食堂为石天仪打饭,炊事员陈生于说:“生产队长张国全、生产组长吴嗣礼、都来打过招呼。说石天仪没上班干活儿,不准发饭给她。”吴嗣石去找江惜河。
    姜惜河从身上摸出一斤粮票和五角钱说:“你去给她买点吃的吧,你妹妹的问题,涉及到阶级立场,我也没有办法。你最好把她搀扶到地头去,即使爬到地边,队长组长就没话说了。”
    石天仪由于过度的饥饿、过度的生吃菜叶。不知道患了什么病,凡是菜叶子,不管生的熟的,吃进肚子就全吐了出来。吴嗣石一家把红苕叶选来吃了,把为数极少的饭粒偷偷倒在一起,悄悄给石天仪送去。
    石天仪知道自己难逃此次劫难,便什么东西也不吃了,她对来看她的吴嗣石说:“你一定要想法养活这个孩子,她和我们一样都命苦。为什么世界对我们这样的不公平,即使父辈有错,我们也没有错,即使父辈有罪恶,这一笔糊涂账,也不应该计算到我们的头上。
    出生在这种家庭里的人,到底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要给地主富农家庭出生的人,这样的政治待遇?就是因为政治待遇的不公平,才导致这种家庭出身的人,在社会生活中备受欺凌。只准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接受劳动改造,说话做事必须得小心翼翼。别人可以做的事情我们不能做、别人可以说的话我们不能说、为什么要把我们整成三等公民?
    论说我们并不是出生在这种家庭,只是被这种家庭收养。我们也只是在这种家庭里生活过,为什么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整我们。原因是收养我们的人有罪恶,可收养我们的人有罪恶吗?即使有,这罪恶应该由我们来继承吗?他们这样对待我们,我们这一代人算是完了,但愿孩子长大了,能享受到公平的政治待遇,所以她的名字我都给她想好了,叫石愿平。(但愿平)
    希望待她长大了,不再是什么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她妈妈就是说了一句“不公平”,就被人整死了,但愿噩梦别延伸到下一代,但愿我们的孩子的孩子,能公平的享受到阳光雨露。”
    石天仪伸手抚摸着石愿平稚嫩的小脸,说:“这孩子和我们一样,命也是很苦的……”她说着想起了什么,眼泪流了出来,吴嗣石看她这样也跟着伤心起来。停了很久,石天仪才又慢慢地说:“也许你现在没有感受到,不公平对人的伤害有多深。
    小时候父母对我们不公平,现在社会对我们不公平,我想总有一天,人们会公平的对待,来到这世上的每一个人的。石愿平只能给石云飞作女儿,看样子阶级斗争的风,早晚会吹到农村来的。江惜河不是对你说,我和他们的问题是阶级立场的问题吗,我想这种斗争在他们党内也许已经开始了。
    从他们整我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想到也许有一天我会死的。姐,我知道你心肠好,和养父一样。可石愿平只能离我们越远越好,解放的时候你已经超过了十八岁,你从小在地主家庭长大,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把你整成他们的打击对象地主份子。
    姐,我教过书,有些事情比你懂得多点,中国不可能永远像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只不知道这一天有多远多远……为了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你受多大的委屈受多大的伤害,你都得活下去。你有一个三长两短,孩子们啷格办?
    石云情和石云缘你最好送回你二姐家去。我知道你养了她们这么多年了,感情上肯定难以割舍。我们这个背负着莫须有罪恶的家庭,孩子一辈子都逃不掉莫须有的罪恶。也许到时候为了不受牵累,你二姐家会来找你要人的。”石天仪说累了,想坐起来又无力爬动,看着婴儿说:“你把她抱走吧,我恐怕难熬过今晚了。”吴嗣石把稻草扎成一捆为石天仪垫在背后说:“你病成这样,今晚我就陪陪你吧。”石天仪说:“几个孩子还在家里呢,你回去吧,也许我不会有事的。”自己无源无故的成了别人的敌人,吴嗣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为什么,她这一辈子也活了几十年了。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更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她尊从养父的教诲,凭天地良心做事为人,自己会有错?她想不明白。

                       三

    石天仪死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正直青春年华,就这样离去了。吴嗣石在骆海忠和扬海云的帮助下,把石天仪葬在了养父墓旁。这里埋着的,还有她的男人和养母。养父和养母,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可她认为他们是她最亲的人。养父常说好心有好报,可好人不得好死,这就是所谓的好报么?她不明白。
    她原本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鬼神,养父从小就对她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神,要想过好日子就要辛勤劳动,要想买田地就要勤俭节约。无论别人说养父有多坏,也难以抹去她对养父母的思念。打死她也不相信养父是坏人。很久很久,她抱着石愿平坐在墓旁。石云飞石云来石云情石云缘找到墓地来了,“妈妈……回家吧。”石云缘可怜兮兮地说。
    第二天,徐应山说:“张二河死了。”吴嗣石惊诧地问道:“昨天都好好的,生什么病?”徐应山说:“昨天夜里,你大哥吴嗣礼看见张二婆婆肚子鼓鼓的,弯着身子从后门进来。吴嗣礼问她怀里是啥子,张二婆婆慌神了,结结巴巴的说:‘没得啥子,没得啥子……’  
    吴嗣礼去摸出来是茄子。原来是饿得受不了去偷的茄子,张国全说扣他们家三口的饭,谁想到张二婆婆夜晚上了吊。张二河发现了又气又急,赶紧去解张二婆婆上吊的绳子,不知是脚踩滑了还是啷格一回事,一下子就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就咽了气。一家人就剩下他外甥闻六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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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1-19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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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楼主| 发表于 2016-9-28 06:43:09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卷
                                              第一章

                                一

    在吳嗣石的精心呵护下,孩子们像出土的竹笋,不经意间就成半大小伙子了。只那稚嫩的身躯显现出,他们还只是一个孩子。石云来比哥哥矮一头,说话的声音正逐渐变粗,眼看就走进入青少年的行列。石云情和石云缘聪明伶俐。俩女孩同样打扮,站着不说不笑不动,吴嗣石也分不姊妹俩谁是谁来。
    岁月如梭,多少的酸甜苦辣,多少的艰辛劳苦,只要孩子喊一声“妈妈”。甜蜜的话语驱散了忧愁烦闷。一股清泉流进心田,艰难困苦瞬间就不复存在了,油然还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欢悦。
    这种欢悦就是人世间的天伦之乐。孩子们无意间的一些举动,为吴嗣石梳理头发,为吴嗣石拂去身上的尘埃,有意识的端茶递水,有意识的端来板凳,有意识拿来毛巾给母亲擦汗,于无声处显现着孩子们对母亲的关爱。
    孩子们簇拥在母亲周围,叽叽喳喳的嘘寒问暖,叽叽喳喳的诉说自己长大了的理想,多是许诺怎么怎么帮助妈妈,稚嫩的话语流淌着真挚的情感,无不让吴嗣石心情愉悦。人们都知道她和孩子的关系,见她不辞辛劳无微不至,谁都说她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石天仪的担心并没有出现,食堂解散了。吴嗣石在屋檐下打了一眼灶,就在屋檐下烧火煮饭。农村施行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包产到户,自主经营,超产得奖,开放自由市场。农副产品可以在市场上自由交易,人们对生活又燃起了希望。农家划分了自留地,饲料地,这是一块可以完完全全自主经营的土地。

                            二

      吴嗣石病了,严重的风湿心脏病把她捆到了床上,稍稍移动身体就心跳气喘,完全丧失了劳动的能力。吴嗣石的自留地紧靠着陈生于,妈妈生病了,十来岁的兄弟俩披星戴月,好不容易把生产队划分的自留地翻了出来,准备学着别人的样儿种麦子。
         “你们啷格不留一条路出来!?”看见石云飞兄弟俩沿着生产队划的线翻挖出来的地,陈生于气势汹汹的说,“站起没有锄把高,嫩嘀嘀大点,也想种庄稼,别把土地糟蹋了,你们必须留一条路出来!最少也要留两尺宽!”石云来说:“你走沟里不行么?十多公尺长要留两尺宽的路,我们要少种多少麦子。”陈生于说:“你不留路可以,以后我走路就往你地里头踩。”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怎敢和大人理论,没有办法,只好沿着划线留出两尺宽的一条路来。
    谁知第二天,留出来的路就被陈生于挖了过去。石云来愤愤不平地说:“狗日的欺负我们,老子给他挖回来。”石云飞说:“算了,妈妈生病了,我们别惹事让妈妈生气。”
    石云飞带上弟弟到松林坡上开出一些荒地。麦子种上以后,兄弟俩除了上学读书的时间,一心扑在了自留地上。家里的事情就留给了俩个妹妹。
    粮食情况稍有些好转,每人每天定量有六两米面,俩姊妹从来没有煮过饭,为了大家都能吃饱肚皮,姊妹俩不敢把锅上的痕迹洗掉,留下痕迹下次煮饭的时候,就按头一天留下的痕迹加水,而后把大哥量出的米面混合着菜叶倒进锅里,煮好以后等大哥回来加点盐巴,一家人的生活就这样平静的往前移动。

                                  三

    几场春雨下过,麦苗窜了出来。石云飞听别人说,一窝麦苗只需要四五根就行了。麦种不多,为了能够种满土地,他下种的时候每窝只丢了五粒麦种。没有想到下种的麦子,并没有全部长出麦苗。这下可好,麦苗长得稀拉拉的,怎么办呢。
    坎下是集体的麦田,麦苗郁郁葱葱,有些不是麦田的路边地角,不知道怎么也长出来了一簇一簇的麦苗。石云飞看见有人把田边地角的麦苗移去补缺窝,他也学别人一样,去挖那田边地角的麦苗来补缺窝。
    不料他正埋头挖麦苗时,突地听见陈生于喔荷连天的吼:“你格老子好大的胆子,敢偷生产队的麦苗。”石云飞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我……”
    陈生于说:“放到那里不准拿起走!”此时正巧江惜河路过,听见陈生于的吼声说道:“陈老大,你啷格欺负孤儿寡母哟,田边地角的麦苗,明明是耗子藏在那里的存粮长出来的麦苗,他撬起去补缺窝,你怎么说人家是偷生产队的?你一个老农民,怎么也这样打胡乱说?真不晓得你心里想些啥子。”陈生于哭笑不得,说:“大队长,我还不是为了生产队以后有麦苗补缺窝……”
    江惜河“哼”了一声,自顾自走了。身后留下了几句愤愤不平的话:“你吃干饭都不长了,人家十二三岁,就没有一点怜悯心……”江惜河走远了,陈生于转脸对石云飞道:“你狗日的手脚快,老子都还有很多缺窝没有补呢。”

                           四

      这天石云飞放学早,弟妹们还没有回来。他许久没亲手煮饭了,乘此空闲,一边看书一边煮饭。杜乡长来了,石云飞喊了一声:“阿姨好”连忙起身找凳子。
    “不坐,我来看你妈妈。”杜乡长边走边说,“看的啥子书?”石云飞说:“红楼梦。”杜乡长笑了说:“看得懂吗?”石云飞笑了笑。杜乡长说:“我有很多现代文学书籍,哪天我找人给你送来。”石云飞问道:“什么书哟?”杜乡长答道:“烈火金钢,家、春、秋、还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杜乡长说着话走进里间屋。吴嗣石欠了欠身子,杜乡长赶紧拦住她说:“别动,别动。”吴嗣石大声喊儿子:“飞儿,烧点开水。”“常来又不是客,别去麻烦了。”杜乡长说:“我要调动工作了,以后恐怕很少有机会再来看你。”她说着从身上摸出几张五圆的钞票说:“这是三十块钱……”吴嗣石说:“老用你的钱真不好意思呀。”杜乡长感叹地说:“你是一个好心肠的人哦,大大小小五六张嘴巴,这些年真难为你了。如今你又病成这样,这点钱拿去看病吧,这家人离不开你呀……”说着话的杜乡长,伸手摸了摸石愿平稚嫩的脸蛋,叹一口气又说:“你妹妹死了,又给你添了一张嘴巴。”
    杜乡长深深的叹息说:“以后,我可能来的时间要少些了,你如果有事情,你就去找江惜河,他是一个好人,就是胆子小。我给江惜河商量了一下,你病好点就到鞋厂去上班,让江惜河照顾你点。困难补助的事我也给江惜河说起过,让他尽力而为。如果你们是贫下中农,就什么事情都好办,只可惜……”吴嗣石说:“难为你了。”杜乡长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沉默着似在想什么,没有再说话。
      孩子们放学了,石云来石云情和石云缘都先后进来看妈妈。见了杜乡长,都说了一声:“阿姨好。”吴嗣石说:“吃饭去吧,给阿姨舀一碗来。”杜乡长说:“别去舀,我吃过了。”屋外石云飞说:“大妹,你每天都没有洗锅吗?”石云缘说:“人家留着水印子,第二顿煮饭,才知道加多少水呢。”石云飞哈哈大笑说:“加多少水都不知道,真苯,二天长大了,我不要你当媳妇了。”石云缘带着哭声说:“人家没煮过饭嘛。”石云情大声喊:“妈,大哥欺负妹妹……”石云飞说:“别哭,别哭。哥逗你玩的……”
      这是一个丰收的季节。一片一片金色的麦田,微风吹来麦浪翻滚。学校放了一个星期的农忙假,家家户户都在承包地和自留地里忙碌。一群孩子,主动来给吴嗣石一家收麦子。
    吴嗣石也能下床走动了,她为孩子们煮了一锅冬豌菜稀饭。看着收回来的几百斤麦子,吴嗣石的心放下来了,困苦的日子总算熬过来了。
      自由市场活跃了,鸡鸭鱼肉,鸡蛋鸭蛋,应有尽有。鸡鸭一斤四毛,猪肉一斤七毛,一斤鱼三毛五分,五分钱可买两个鸡蛋。日子好过了,笑容又回到了农民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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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1-19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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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10#
     楼主| 发表于 2016-9-28 06:44:07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卷第二章

                             一                        


      填履历表是石云飞最感头疼的事情,“出生。”别人问他。人们对地主两个字深恶疼绝,只要你说出家庭出身是地主,瞬间就会招来冷眉白眼。“农民。”石云飞总是这样回答。有的人也许没有留意,就把农民填上去了,留意的人会重复反问道:“问你家庭出生。”石云飞故意装傻,好似恍然大悟的说:“哦,你问家里的畜生?畜生我们家有啊,鸡啊,鸭啊,就是没有猪。”问话的人忿忿然地吼道:“我问的是你的家庭出身成份,真笨!”石云飞傻傻地答道:“地主,怎么啦?”问话的人真认为他笨,头脑有问题,也不再和他计较。      
      石云飞读书十分用功,就是在粮食最紧张的日子,石云飞也刻苦的学习。班上学习园地上沾贴的,大都是他和两位班长的作业。班主任竭力为他争取助学金。那助学金也只昙花一现,第一月领了六元钱,第二月四元钱,第三月二元钱,后来就再也没有了。石云飞去问,人家回答说:“你别异想天开了,助学金是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享受的,你地主富农的子女,不配享受!有钱就读!没有钱就滚出学校去!”石云飞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同,自己的身上背负着父辈的罪恶。虽然非常渴望那可以改变他命运的几元钱。只因为他的身后,那被称为地主的家庭,他的希望成了泡沫。他颇感失望又无可奈何。
    孤儿寡母,日子艰辛。石云飞刚考进中学的那一段日子,早上和中午,都没有一粒粮食进入肚子。晚上回去,把一天的定量全煮上,他一个人的米不多,一天的定量六两米,磨成米面能煮上一碗米羹。他给妈妈说要早起上学,早上现煮来不及,学校离家远,中午不可能回家,他给妈妈说把早上和中午的全煮上,早上的早上吃,中午的带去学校,可背着妈妈他把翌日的米羹全喝了。
    抑制不住腹中饥饿,经受不住米羹香味的诱惑。妈妈也许发觉过,可并没有责备过他,也没有办法为他重做。
    翌日早晨空着肚子去学校,同学们从没见他吃过中饭,随时随地都只见他匍匐在课桌上,那模样不是在听课,倒像是在睡觉,可他的成绩却特别的好。正副班长是女生,三人的作业轮流出现在学习园地上,因为学习成绩好,石云飞颇得老师赞赏。
    初一的学生年龄小,调皮的多,有时全班留下来接受老师处罚,老师都先把石云飞叫出来,让他先回家去。贫穷的日子过起艰难,头发长出几寸长了也无钱去理发店,班主任看他头发长的实在太长,给他五角钱,让他去理发。石云飞花一毛钱推了一个光头,把余下的钱还给老师。老师见了笑说:“推光头多难看呀。”石云飞不好意思说怕多用了钱,只说:“这样凉快。”  
      
                               二
             
      石云飞以乡村为题,写了一篇作文,学校掀起了悍然大波。许多老师认为这一篇作文写得好,写出农村的夜晚,“万籁俱寂,鸦雀无声。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手电筒的光束把黑夜分成两半……”文中也抒发了他对母亲的爱:“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她把爱无私的奉献给孩子,无怨无悔,当灾难来临时,她首先想到的是孩子,当家中没有粮食的时候,如果只剩最后一口米饭,她会毫不犹豫的喂进孩子的嘴里。”
    他写母亲出生在乡村,他爱母亲也爱乡村,乡村的山,乡村的水,像母亲一样可爱……”有的教师认为这篇作文写出了他热爱母亲,热爱生活的真实感情,认为这篇作文用词语也用得好。可另一些教师则认为这一篇作文反动。把社会主义的新农村描写得这么黑暗,说他的母亲是地主,这样描写地主是什么意思。说这是一种极其反动的思想,必须受到批判。最后要石云飞写出深刻的检查来,准备接受批判。
    当石云飞垂头丧气的回家从小学校门前经过时,被石云来的班主任叫住了。说:“回去给你家长说,你们欠学校的钱这几天一定要拿来缴了。你去年读六年级的学费还欠着,你几个弟妹去年的学费也还没有缴,你和你弟妹总共欠了四十一元零三角钱,你自己算得到的,学杂费一学期三元四角,书本费二元五角,至少你得把去年的二十三元六角钱拿来。前几年是杜乡长来帮你们办的减免。由于你们出身在地主阶级家庭,去年免了的今年要补交。明天你一定要拿钱来,拿不来钱,你的弟妹明天就别来学校上课。”

                             三

      回到家里,石云来正在生炉子,天井里全是烟。俩妹妹哭兮兮的站在门边。“怎么啦?”石云飞问道。石云情说:“生产队在分鱼,一个人半斤,可称好了张国全说我们是超支户,要我们拿现钱,我们没有钱,他又给我们倒了。”石云来火气冲天地说:“倒了算啦,不吃不得死人。”石云情说:“我要嘛,去年才吃过一回,好久都没有吃鱼了”石云缘也泪眼婆娑。石云飞说:“别哭,等会儿看妈妈回来,看能不能想点办法。”石云来说:“想得到屁的个办法,学校还等着要学费呢。”石云飞打定主意,再也不去读书了,家里没有一个劳动力,日子过的艰难。他都十四岁了,也该给家里减轻一点负担。“去他娘的检查,不写了。”他在心里说。“在哪里分鱼?”石云飞问石云情道。石云缘说:“在堆屋。”石云飞拔腿就往堆屋跑。
      堆屋地坝里,只剩云行有和盛成厚俩人。见了石云飞,云行有说:“来把你家的鱼称去。”石云飞说:“我妹来你们不称她,不是还给她倒了么?”盛成厚说:“张国全有点可恶,欠生产队的钱,又不是欠他私人的钱。大队给每个生产队,都是按人头来计算的,每个人半斤,不给你留起来做啥子?各人来拿去吧。”云行有说:“我看你最好不要读书了,你妈又有病,没劳动力争工分,日子怎么过哟?你看我们生产队,好多娃儿没有考上初中,不读书了还不是照样挣工分。”石云飞没有说什么,提着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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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8 06:44:55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卷第三章

                                一

      当晚,杜乡长来了,孩子们和她很亲热,说这道那的,不知怎么把学校追要学费的事情说了出来。杜乡长说:“不是给你们减免了的吗?怎么?……”
    石云来说:“校长说我们出身成份不好,人家贫下中农的娃儿都没有减免,地主的娃儿还减免学费,就要我们补交。说如果不拿去补交了,就叫我们别去学校上课了。”
    杜乡长说了句:“怎么可以这样……”就没有再说话了,神情有些沮丧,也有些无可奈何。孩子们散去了,都去做自己的家庭作业。杜乡长有很重的心事,不想久留,摸出些钱对吴嗣石说:“去把孩子们的学费缴了吧,尽量让他们多读点书,以后我不方便来了,今天我都是悄悄来的,来了被人看见会给你惹麻烦的。”
    杜乡长没有说,其实她没有调工作,而是被挂了起来,连工资都停发了,还有可能被开除党籍。以后泥菩萨过河,也许自身都难保了。这些话不好对吴嗣石说,不等吴嗣石说什么丢下钱悄悄的走了。

                                  二

    石云飞不去读书了,无论吴嗣石怎么劝说,他终是不去了。说这个家庭需要劳动力,不是他就是弟弟,自己是哥哥,该当承担哥哥的责任。由于贫穷和饥饿,有些孩子小学没读毕业就失学了。吴嗣石觉得石云飞身世可怜,该当竭力让他多读点书,她想让石云来辍学。石云飞不听她的,说什么事都可以听她的,就这件事情不行。
    几个孩子能把书读到现在,全靠杜乡长时不时的帮助。可现在……吴嗣石听人说杜乡长犯了错误,被撤职了。从杜乡长的谈话中,吴嗣石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要发生的事情跟杜乡长有关,杜乡长这么好的人会犯什么错误呢,三自一包四大自由。不是政府的政策么。靠这政策日子才好了起来,吴嗣石想不出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石云飞做梦都想着上学读书,他现在每天都带着一本小说和一本新华字典,休息的时候,有时看小说,更多的时候是把新华字典当成小说读,
       云行有已经长成一个青年小伙子了,一群半大小子追随他左右。生产队兴修水利改田改土。专门抽调年轻人组建改土民兵连。连长盛成厚,副连长江惜河。盛成厚当了连长不做事了,坐在一间用农房临时做的指挥部里,偶尔去工地转一圈。江惜河每天和改土连的战士同劳动,抬连二石垒砌堡坎。有人私下说江惜河犯了错误,不然不会来抬条石,没有犯错误怎么不和盛成厚坐镇指挥部?
    民兵战士生活集体化,每天列队早请示晚汇报。举着红宝书背颂毛主席语录,最后同声喊:祝伟大的统帅万岁万岁万万岁,祝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

                               三

       “你看,云行国给我妹妹的,帮忙看看写的些啥子。”上班途中,徐语芸拿出一张纸条给石云飞看,徐语菊说:“姐,人家给的信,你啷格随便给人看呢。”石云飞晃眼一看,上面这样写着:
    语菊: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难停留在心窝。每当想起你的时候,总有许多的话想向你诉说。可每当见了你,却又不知道如何说。
    你是春天含苞待放的花朵,我多希望变成一只蜜蜂,伴随在你的左右,为你辛勤劳作。鲜花需要绿叶陪衬,我愿永远成为绿叶,即使零落成泥碾作尘,也无怨无悔。如果我的出现让你不快乐,我会悄悄的离开,不给你留下丝毫的难过。如果你不拒绝,我愿意变成清甜的溪水,让你畅饮幸福,享受甜蜜和快乐。           
    行国抄
      石云飞看完,把纸条递给徐语菊说:“云行国写给你的信,他想和你耍朋友,你不该乱给别人看。”徐语菊颇不满的看了一眼姐姐,伸手去接纸条。徐语芸抢先一把夺下纸条,几下撕得粉碎,说:“呸,没有媒人自己耍朋友,不要脸。”
    几个半大小子围着徐语菊,用手指划着脸唱道:“羞,羞,不要脸,猫儿咬你的肚肌眼,咬到脚,我不说,咬了屁股咬老壳……”“去去去……”石云飞把几个半大小子赶开说:“再吼打你们……”徐语菊捂着脸,蹲在地上哭起来。
    石云飞劝她道:“人家是喜欢你,才给你写纸条。你不喜欢他,就算了。可别哭,哭了反而惹人笑话。”徐语菊说:“害得别人羞我,烦死了。”云行国来了。脸儿红红的低声说:“你不晓得……我有好喜欢你……才给你写信的,你……你别哭……你别……”徐语菊说:“你滚,你各人爬,以后我不想看见你了。”
      不知什么时候,云行国喜欢上了俆语菊。一天不见她,云行国坐卧不安,两只脚好像不听指挥,不由自主的往西偏院移动。他和云行有,都是因为不用功读书,没有考上初中。天天往西偏院跑,又没有理由。石云飞有很多小说,就只说去找石云飞借小说看。不知不觉又迷上了小说书,又认识了不少生字。写给俆语菊的信,就是模仿小说“小城春秋”写的。


                                  四

    看见了地上撕碎的纸片,云行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徐语菊这样子,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低着头默默地站在一边,徐语菊还在骂他:“不要跟到我一路走,各人滚远些,烦死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滋生了爱意,那怕只是单相思,也会让人魂不守舍,失魂落魄,想见她想得茶饭不思,见了她却又生出羞怯来,连抬起头看一眼的勇气,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云行国就陷入了这样的境况中。
    他喜欢徐语菊,不知多少次,他把她的名字用手指写在地上、写在桌子上、写在墙壁上、他在心里说:“徐语菊我爱你。”可要他把这三个字,当着徐语菊的面说出来,他说不出来。
    他把这种情意深深地埋在心里,不好意思把这心思告诉别人。小说看多了,就模仿书上的词句写了封信,从邮局寄给了徐语菊。可信不知道怎么落到了她姐姐手上。其实是徐语菊没有读多少书,不理解信中的意思,才把条子给徐语芸看的,徐语芸也难解其中之意。这才把条子转到了石云飞手上。
    徐语芸思想封建,根本不理解云行国的这种行为,认为不经过媒人介绍,就自己耍朋友可笑、可耻、又不正经,当她听说云行国想和徐语菊耍朋友时,鄙视之情油然而生,一把抓过纸条几下撕得粉碎。
    此刻看见云行国走来了,徐语芸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还“呸”了一声,而后扬长而去。从此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什么场伙。只要一看见云行国,就往地上吐一口唾沫,再“呸”一声。有时还小声咕噜道:“不要脸。”然后厌恶的避开他。
      云行有见云行国尴尬的样子,说:“你这个人也真没用,写啥子情书哟,看起了哪个女娃儿,请媒人去说一声就成了,哪得这么费事。……”他看云行国还在原地傻傻的站着,转身对石云飞说:“我们走。”身后传来徐语菊的声音:“你各人滚。”石云飞回身去看,见云行国步履蹒跚,磨磨蹭蹭踌躇不前,走一步三回头。

                                五

       云行国陷入了无法解脱的相思情绪之中,尽管徐语菊对他及其冷淡,徐语芸对他嗤之以鼻,然而他却难以控制自己想见徐语菊的欲望。他不敢直接到西偏院来,怕徐语菊看见了他生气,只有在朝门口找一个不易被人看见的地方,徐语菊和徐语芸过去了,他才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无论徐语芸用什么难听的话骂他,用刻薄的话呵斥他,也无法把云行国赶走。
    徐语芸无计可施,唯有让徐语菊离他远点。云行国成了徐语菊的影子,她在哪里他也必定在哪里。渐渐地徐语芸发觉,无论徐语菊需要什么,话一出口,他需要的东西不一会儿就会出现在眼前。
    改土连的人很多,每天中午送饭来,天天是干馒头,徐语菊无意间说:“干馒头真难吃,有麻辣小面吃就好了。”言者无心闻者有意,云行国拿起茶盅就往红槽坊跑去。
    从改土连工地去红槽坊有十多里山路,往返近三十里地,半个小时后云行国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徐语菊面前。徐语芸见云行国真为徐语菊买来了麻辣小面,轻蔑地瘪了一下嘴,说:“不要吃他的。”石云飞说:“人家这么远去给你买起来,你别辜负了别人的一片心,大不了吃了把钱和粮票给他。”
    看得出来徐语菊对云行国跑这么远的路,去给她买麻辣小面颇为感动。听了石云飞的话,从身上摸出粮票和钱给云行国。云行国不接又怕她不吃,颇不情愿的接了过去。徐语芸见徐语菊吃了云行国买回的面,脸色即刻由晴转阴,唠唠叨叨地数落徐语菊:“你几辈子没有吃过面条吗?好吃男人要拉账,好吃婆娘要上当。不晓得哪得这么下贱……”几句话说得徐语菊鬼冒火,吃完面后就往工地走去。

                                  六
                      
       工地在对面山坡上,徐语菊想找一个清净一点的地方,不想听姐姐的唠叨。当她正往山坡上爬时,蓦然听见后面有人喊,回头一看见是云行国追了来,徐语菊不知他追来干什么,怕姐姐又有闲话说,加快了上山的脚步,云行国发疯般地追来,拉起她就往山下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炮……炮……。”
    原来徐语菊走后,石云飞突然想起组长说的中午山上要放炮。说:“糟啦,中午山上要放炮,快叫徐语菊回来。”云行国闻言边跑边喊徐语菊叫她别上山。突地,山上响起轰隆隆的爆炸声,云行国抬头一看,铺天盖地的碎石从山上飞下来,云行国不及它想一把拉过徐语菊翻身扑在她身上。
    徐语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阵霹雳扒拉的响声停息后她翻身爬起来连声追问云行国道:“打倒你了么……打倒你了么……”云行国没有发现身上有什么异样,见徐语菊着急的样子,笑了说:“没啥。”徐语菊一下扑在云行国怀里说:“吓死我了。”瞬间,一股麻酥酥的电流透遍全身,云行国舒服得快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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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8 06:45:55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卷第四章

                                一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工地上竖起了醒目的大红标语。
    这些变化与石云飞没有什么关系,他被安排去给别人一起开山取石,再把开取出的石块用来垒砌堡坎耘造梯田。石云飞初学石匠,一心钻研如何能把钢钻的钢火淬得更硬一些,如何顺着岩石的纹路才能又快又好的开出条石来,云行国比他大几岁,就权充他的师傅了。
    云行国把烧红了的钢钻子,从火里取出来伸进冷水里,大约半分锺以后又取出钢钻,然后指着还在冒热气的钢钻尖尖说:“你看吧,从这里开始,会泛起一股蓝火,待蓝火升至钢尖时,再把钢钻又伸进水里。这只是打一般石头用的钢钻,如果打青石要淬黄火,打比青石还硬的石头,就要淬白火,白火不好淬我都搞不称透。”
    云行国又教石云飞如何开山取石,如何打穴眼和如何使用大锤。石匠的嘴最烂,看见女人过路就打胡乱说,远远一个姑娘来了。云行有摸起大锤吼道:“小妹儿你走慢点哟,你看哥哥来打你的那眼眼啰……哎!……小妹儿你慢慢走喔……你看哥哥来弄你的那口口哟……哎!……”那姑娘来到近前喊道:“哥,你乌火连天吼啥子?”原来这姑娘是云行有的妹妹云行奇,她说:“公社通知你们改土连,改土的工作要停下来,今天下午到工农剧场看戏和参观新富农庄园。你们民兵营长呢?”盛成厚闻声走拢来问道:“啥子事。”云行奇说:“下午看戏和参观你晓得不?”盛成厚问道:“戏票呢?”云行奇从身上摸出一叠票来说:“你要把改土连的人招呼好,看完戏就要去参观,明天要开斗争大会。”
    云行奇走了,王学忠对云行有说:“你嘴巴还是该积点德,别这么打胡乱说的,你看你妹……”没等他说完云行有抢着说道:“关你鸡巴事……”正说着话,过来几个背老式步枪的年轻人,问说:“哪一个是王学忠?”王学忠答说:“我是。”一个青年说:“跟我们走。”王学忠问道:“到哪儿去?”那青年又说:“喊你走你就走,到哪儿去不是该你问的。”王学忠说:“我不去。”
    那青年喊他同来的人说:“把他捆起来。”几个人上来抓王学忠,一个人拿出绳索来捆他。王学忠说:“我做了啥子事情?你们来抓我?”云行国上来问道:“他做了啥子事情?你们要抓他。”盛成厚说:“你妈没给你说吗?现在定了他是坏份子了。”云行国问王学忠道:“你偷东西了吗”王学忠说:“我天天跟你们一起上下班,到哪里去偷东西。”来抓他的青年人说:“坏份子不一定是偷了东西才是坏分子。坏分子是思想坏,虽然他没有偷东西,肯定时常想偷东西,想偷东西不就是坏份子了么。”
    王学忠被抓起走了。石云飞不明白,王学忠怎么就成坏份子了呢?一个人想偷东西也会成坏分子?谁知道他想了要去偷别人东西的?即使他心里想了,只要没去,就没犯法,怎么就成坏分子了呢?

                              二

      下午看的是话剧,一个青年工人星期天去打野鸭子,买了一套148元钱的衣服,剧目叫“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让石云飞没有想到的是,去参观的新富农庄园会是扬海云的家。
       石云飞没有忘记三年前的那一场大火。那是一个秋日的下午,石云飞放学回家,快到家门口时,蓦然发现百坟堡下浓烟滚滚,阡陌小路上有人在跑,有人在喊:“失火啰……失火啰……”
    石云飞跑到失火点,大火呼啦呼啦燃得正旺,屋顶全塌了,三间茅屋成了一遍火海,扬海云抱着头蹬在一边,扬阳晃望着大火嚎啕大哭:“妈……妈……妈妈……”石云飞问扬阳晃道:“你妈妈她们?……”扬阳晃哭着说:“她们都没有跑出来呀……”火从堂屋燃起,堂屋里堆满了柴草。俩个妹妹玩火引燃柴草,大火瞬间封门,抢东西的婆婆和妈妈进去了就没再出来,只杨阳晃眼疾手快的抱出来了一床铺盖儿,堂屋就烧塌了……
    闻六儿泪水涟涟地站在一旁,自从外公外婆去世以后,他一直就住在扬海云家。外公外婆在世时,他就没有读书已在生产队上班了,他人小工分少,生产队分的钱他自己打零用,自留地和饲料地由扬海云耕种,收成作为闻六儿一日三餐的用度,扬海云把他和自己的子女相同对待,过年也同样缝制一身新衣服。
    这场大火这家人仅从火里抢出来一床铺盖,扬阳晃的婆婆,妈妈和两个妹妹被大火吞噬了。这个家庭的一切,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其后不久石云飞去看过他们。那时,他们在废墟的一角搭起了半边毛草屋,几块条石上放了一排竹棒,竹棒上面放上稻草和一张破草席,闻六儿还和他们住在一起,没有盖的半边屋的地上,三个石头支起锅,就在那里煮饭吃。

                            三

    三年过去了,石云飞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出现了一座全新的三合院。正房一排三间二层楼的砖瓦房,两边各两间厢房,院前一排四间羊圈,院前院后的坡坎上,几十只山羊悠闲地吃草。白墙黑瓦隐现在绿竹丛中。不知道哪来这么多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往院子里走。扬阳晃和闻六儿瓜兮兮地站在一旁,石云飞问道:“你爸呢?”杨阳晃说:“上午被人叫走了。”
       正房楼上中间堂屋是客厅,两边各有一套三人坐的皮沙法,后墙一个方茶几,两边各有一个单人坐的皮沙发。楼下堂屋的摆设和楼上一样,只是沙发是木制的。楼上两边居室里各安放着一张有踏板的老式架子床和老式家具,楼下两边居室各安放的是新式架子床和新式家具。二楼堂屋有一部红灯牌的收音机,楼下堂屋有一部蝴蝶牌的缝纫机。左边厢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饭厅。右边两厢房空着,里面只有一辆飞越牌自行车。楼上楼下都有背着枪的民兵走来走去,不准人在屋中逗留。一个参观的人说:“这一家人打整得这么巴什,不晓得哪来的钱?”一个人说:“人家喂养羊子找的钱。”另一个人说:“喂养羊子找钱又不犯法,肯定是偷的钱。”先前那人说:“人已经被抓起来了,明天要开会,到时你就晓得了。”
      就在这天下午,吴嗣石被叫到了大队办公室,几个人详细讯问了她是那一年进的石家门,那一年在石家结的婚。大队书记张国全对她说:“解放前三年你就是地主家庭里的成员了,你本人的成份要算地主,从今以后你只能规规距距,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今天晚上就不准回去了。”江惜河说:“人家屋头还有几个小娃儿,你不让她回去娃儿啷格办?”莆妖言说:“你让她回去跑了啷格办?”江惜河说:“跑了找我要人。”莆妖言说:“明天早晨到大队办公室来。”吴嗣石走了,江惜河对治保主任莆妖言说:“上级要求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打活老虎,这个人最多算只死老虎,暂时应当摆在一边,别忘了当前首要的政治任务。”张国全本想说什么,听江惜河如此说,没有再开腔了。
      吴嗣石被放了回来。她明白,石天仪说的事情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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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8 06:48:18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卷第六章
       
                              一

      徐应山生病了,去医院检查是三期肺结核,这是一种极可怕的,难以医治的传染病。因为是上中农,不是贫下中农,只是革命的团结对象,不是依靠对象,看病就必须付钱。没有钱交不齐住院费,病人就只好养在家里,三五天必须得到医院去看病取药。
    从家里到医院十多里山路,徐应山走几步就累得直喘气,必得停下来歇一歇,这样走走停停,到医院已是中午了,医生早过了下班时间。徐语芸天蒙蒙亮就往医院跑,早早为父亲挂好了号。可到时间医生要下班,父亲没有到,急得徐语芸似热锅上的蚂蚁。眼看着医生要走了,徐语芸只得厚着脸皮上去说好话:“医生求求你,我们家远,父亲有病走的慢,求你等一会儿吧。”
    心地善良的医生就留下来,有时很久很久病人没有到还是耐心等待,态度不好的医生无论徐语芸怎么乞求,还是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徐应山走不动路,徐语菊一个女孩子,背几步,扶一阵,又拖又拉,好不容易来到医院,医院看病只看上午,医生走了,这一趟就白跑了。
      云行国叫上石云飞主动找来了滑竿,徐语芸虽然看云行国不顺眼。人家来帮忙,她对他的态度稍稍改善了些。许多人怕受传染都躲得远远的。没有想到云行国和石云飞会主动找上门来。徐语菊连声说:“谢谢你们……。”在她心里对云行国又多了几分好感。这些日子搞阶级斗争,虽然他还是形影不离的跟着她,然而却没有多少语言交流。
    徐语菊问他道:“你不怕被传染吗?”云行国说:“为了你我死都不怕。”徐语菊问道:“你真的喜欢我吗?”云行国无言的点了点头。徐语菊又问他道:“你喜欢我什么呢:”云行国抿着嘴腼腆地笑了,轻轻摆了几下头,说:“不晓得。”徐语菊笑问道:“你心里啷格喜欢我呢:”云行国说:“就是一天不见你,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心里猫抓似的难受。”徐语菊说:“见了我呢?”云行国说:“见了你一身轻松,心里就充满了说不出来的愉悦。”徐语菊说:“真的吗?”云行国笑了。

                               二

       一天,徐应山对徐语菊说:“从云行国的眼神里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如果是这样,你就给他说,叫他母亲来说媒吧,趁我还有一口气,就把你的婚事办了,对你母亲我也有个交代了。”徐语芸说:“爸爸,你各人好生将息身体,着那些空急做啥子。”徐应山说:“我恐怕难过这一关了,不把你们的人户放好,我那有面目到地下去见你们的妈妈。”
       徐语菊把父亲的话告诉了云行国。云行国听了心里乐开了花,立即求他母亲找媒人去徐应山家提亲。陈文君惊诧地说:“你哥都还没有说媳妇,你就着急起来了,把你哥的媳妇娶了才可以考虑你的,别人说道‘大伯子命不好,喊兄弟媳妇叫嫂嫂。’那成啥子话。”云行国说:“反正我是非她不娶。”等了一会儿陈文君想了想又说:“徐应山那两个女儿是还是长得漂亮,干脆把俩姊妹全娶过来,两兄弟娶两姊妹,来个姊妹花,要得,就这么办。”陈文君笑着说:“明天我就请媒人去提亲,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云行有听弟弟说妈妈要把徐语芸说来给自己做堂客,这才对徐语芸关注起来。云行有从来没有发现徐家俩姊妹这么漂亮,颀长的身材,皮肤娇嫩白皙,椭圆的脸蛋白里透红,眉眼透着灵秀,蓦地见面顿觉赏心悦目,心里说:“真好看。”两姊妹长得一模一样,真是一对美貌的俏佳人。

                         三

      徐应山的病情加重了,连着好几天床都下不来。云行国一直守在病床前,抱上抱下,端饭喂水,倒尿接屎,实在困倦了就在床沿躺一会儿。徐语芸对云行国的成见逐渐减退,为徐语菊能找到一个这样的男人尤生羡莫。
      陈文君央人来提亲,徐应山答充了这门亲事,但要陈文君尽快娶亲过门,他要亲眼看女儿放了人户,才能放下心中的这块石头。这个地方的人对登记结婚并不看重,只要有三媒六证,办宴席请了客人,就算成婚了。
      石云飞问徐语芸道:“你喜欢云行有吗?”徐语芸说:“人家请起媒人来说媒,爸爸都答应了的,有什么办法。反正他对我好我就和他过,对我不好我就各人回来。”石云飞说:“他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你们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徐语芸说:“可惜我比你大几岁,如果你和我同岁,你请起媒人来说媒,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这后一句话刚巧被进门来的云行国听见。他对徐语芸说:“一天到晚光说别人不正经,各人都要过门了还说这种话,这叫正经么?”徐语芸乜斜了云行国一眼,说:“关你屁事。”陈文君请人翻了黄历择了日期。办了二十多桌酒席,迎娶新人过门。徐应山在病中,同时嫁二个女儿也无能力筹办陪奁,婚后大女儿去了陈文君家,二女儿留在了西偏院,云行国说这样好照顾岳父的病。实际上他是看不惯继父导德厚的一双盯着徐语菊团团转的眼睛。
      徐应山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人瘦脱了形,脸上一点肉也没有,颧骨突起老高,猛一见了让人害怕。云行国尽心竭力的服侍他,徐应山己经失去了自理生活的能力。见父亲病成这样,徐语菊只有哭泣。人们都说徐应山找了一个好女婿。云行国和石云飞把徐应山用滑竿抬到医院。医生不给病人看病了也不拿药了。说:“回去准备后事吧。”
      徐应山去世了,一切丧事都是云行国料理的,徐语菊和徐语芸悲伤哭泣,六神无主。云行有没有到岳父家来,徐语芸说:“严有鱼的继儿子大烟杆和小烟杆把他叫去操社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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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1-19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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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8 06:49:10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卷 第七章

                                一

      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被几个凶神恶杀的民兵,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叼在手中,反剪双手捆绑起往黄桷树上吊。黄角树上吊着十几个大人,地面上有民兵在捆绑被抓去的大人,还有大人被反剪双手押往黄角树下。目睹这场景,石云飞不由得生出几丝恐惧来。细想自己并没有干坏事,却要无端遭受惩罚,几丝恐惧变成了无比的愤恨。
    仇恨的种子在生根发芽,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国民党真能再回大陆,老子一定去求国民党,杀死你们。正当石云飞恨的咬牙切齿时,突然听见往树上挂他的民兵哎呀了一声,快要搭上树的绳子滑了下来。接着,抓着石云飞反绑在背后的手的人也哎哟一声,丢下了石云飞的胳膊去摸自己的脑壳,一下子摸出一手的血来,这人随即惊慌失措的大声喊:“哎呀不得了!不得了!阶级敌人开枪了!”
    当人们发现那小孩儿,石云飞发现了是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正用弹弓打那些捆绑吊他上树的民兵。那瞬间,石云飞不知道对那个小孩有多佩服,油然升起一股感激之情。后来却听有人说他是严有鱼的儿子,这有些让石云飞挵不明白了,儿子怎么和老子作对?石云飞对他的心情复杂起来,既感激他又在心里恨他,感激他因此免去了吊上树的痛苦,妈妈也因此逃脱了被吊到树上的厄运。恨他,是因为他是严有鱼的儿子。

                                  二

      没想到在改土连,石云飞见到了这个曾经帮助过他家的男孩子。他原来也是荔枝村的人,老汉死了以后,妈妈嫁给了严有鱼。后来随妈妈去了五星,认识他的人喊他大烟杆,听说原来他老汉姓赵,他原来的名字叫赵朝林,妈妈改嫁的时候他还小,随即改了名叫严进林,他还有个弟弟人称小烟杆,原来的名字叫赵朝国,后来改名叫严进国,听说赵家还有个女孩子,石云飞不认识。石云飞对严有鱼恨之入骨,知道严进林是严有鱼的继儿子,心里便升起了几丝隔膜,原本的感激之情也减少了许多,时常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能和他走的太近,因为他是仇人的儿子。
      云行有和严进林严进国常给人们胡乱吹嘘,说城市里发生的奇闻怪事。每当这时候,石云飞总是坐在一边独自读新华字典,有时也看小说。一天听严进林说:“城市里正搞文化大革命,市长区长还有学校的校长全遭红卫兵批斗。当官的全被弄来啄老壳,戴上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走资派三个大字,斗得哈屄龊龊的……”
    石云飞从报纸和广播里知道,为了防止走资本主义道路,防止中国成修正主义,防止中国改变颜色,整个中国都在搞文化大革命。一些大得不得了的干部,国家主席,曾经南征北战的元帅,一些省长市长,石云飞不明白中国到底怎么啦?石云飞不相信,那些将军元帅会是广播报纸上说的叛徒特务走资派。如果他们真是坏人,中国的革命能成功么?这只是石云飞心里想的,却不敢也不可能对别人说。至于谁当省长谁当市长,谁当革命委员会的主任,与他没多大的关系。他只担心母亲和自己这一家人,别被牵入革命的旋涡,就谢天谢地了。

                                三

       改田改土民兵连,名字响亮。实际上是各生产队抽调出来的年轻人,龙蛇混杂。大队选择一个荒山坡,响应号召学大寨,云造梯田,应付上面的人来检查。做的是一些难见效益的活路。至于以后能种出什么庄稼来,这和来干活的人无关。来干活的人干了活得不到效益,工分还要回各自的生产队去分配,来干活的人许多都是磨骨头养肠子混工分。
    除了为数不多的积极份子,没几个人自觉自愿的拼命干活。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懒一点的连钟也不想撞。盛成厚是很少来工地站一站的。只江惜河带头劳动。只要休息和上班的钟点到了,江惜河就自觉自愿的去摸到手锤錾子,叮叮当当的敲起来。有人见江惜河开始干活了,也只好跟着去,有的人就不以为然,仍然谈天吹牛晒太阳,像不知道该干活了似的。江惜河只是自己做,从来不喊别人,即使他喊,很多人也不会听他的。
    干部们没有办法,就给每个组队规定任务,采石组的人三个石头算一个工。只要你开采出三个石头,你就可以得一天的工分。一日,民兵营长盛成厚,来验收严进林他们班开采的石料。严进林跟在他后面,点完石料后盛成厚走了。严进林招呼大家说:“别干活了!别干活了!我们可以玩耍三个月了。”大家不明所以。
    严进林说:“狗日的盛成厚不识数,他从一数到一百,一百以后就有一块加十块。一百一,一百二,一百三的数。一千以后又一千一,一千二,一千三……数了三千多块出来,我们三个月的任务都完成了。你说笑人不笑人。”采石组的任务完成了,战士们不再开山采石头。每天还是得按时来,做完早请示后就分散开来晒太阳。谈天说地吹牛皮,只等收工的哨子响了就蜂拥下山。

                            四


      说起民兵石云飞算是滥竽充数,按照农村社会阶层的分析,他连参加群众专政大军的资格都没有,哪里还有资格当民兵。自从纲举目张狠抓阶级斗争以来,石云飞就成了另类,想积极进步的人就不肖和他往来了。任务没完成以前,他只低头认真开采石头,很早就听说要评工记分了,他想只要自己开采出来的石头符合规范,数量还比别人多些,人总是有眼睛看的见的,天天在喊同工同酬,干的和别人一样的活路,工分不说比别人多,最少也该和自己同龄的人一样吧。现在任务完成了,人们都坐着摆龙门阵,他要再去打石头别人会说他假积极。只好摸出新华字典当书读。
      云行有说:“我来给你们讲个笑话:从前有一个傻女婿,丈母娘叫他去称挂面,对他说:‘你把挂面称回来,看见水冒气泡,水就开了,你就把挂面下进去,我们今天来吃你煮的面。’那傻女婿路过冬水田边,看见冬水田里的水,往缺口流下时冲出很多气泡,于是就把挂面全倒在水田里,回家来丈母娘问他:‘你称的挂面呢?’傻女婿说:‘倒在水田里了。’丈母娘说:‘你啷格把挂面倒在水田里呢?’傻女婿说:‘你不是说水冒泡了就下挂面吗,那里的水冒了很多泡泡,我不把挂面下在那里又下在哪里?’气得丈母娘直跺脚,你说这女婿有多傻。”
    “你这个笑话不好笑,我来讲一个给你们听。”石云飞把新华字典收起来放进荷包里。说:“从前有一个人喜欢写诗,有一天晚上歇客栈,突然听见隔壁有人说:‘一首’他想隔壁也有一个诗人,突听隔壁的人又说:‘又一首’他想隔壁的人真行,一会儿就作了二首诗。突然隔壁的人大声喊道:‘哎呀又一首。’喜欢写诗的人想这个人一会儿功夫就作了三首诗,明天一定去拜访他。第二天,他去敲开隔壁的门说:‘先生,你昨晚上一会儿功夫就作了三首诗,我今天特意来拜访你。’隔壁的人说:‘我那里会做诗哟。’喜欢诗的人说:‘昨晚上我听见的,你一首一首又一首,一共是三首诗。’隔壁的人说:‘哎呀你误会了,我哪里是做诗哟,我是拉肚子,屎敷到了手上了。’原来他是把别人的一手屎当成了一首诗了。”
    严进林说:“我来给你们摆荤的龙门阵。从前有一户人家的女儿很傻,有一个人想打傻女的主意。有一天趁傻女的父母不在家,他去给傻女家盖房子。他穿一件长衫子里面不穿裤子,那东西吊起一甩一甩的。傻女问:‘师傅,师傅,你那吊起的是啥子?’那人说:‘是牛牛。’傻女问道:‘牛牛吃啥子?’那人说:‘牛牛吃尿尿。’傻女说:‘你下来我屙点尿尿给它吃。’那人说:‘屙的它不吃,它要自己钻进去吃。’傻女说:‘你下来我让它钻进去吃。’傻女的妈回来后,傻女给她妈妈说:‘今天有一个人,小肚子下面长了一条牛牛,他说他的牛牛吃尿尿,我让它钻到我那里面去吃尿尿,吃得好安逸。’她妈说:‘傻女也,你被肏了大嘛。’傻女说:‘日妈你才被肏了哦。’你们说这俩母女哪个傻。”
       
                                  五

    小伙子们吹得正起劲,盛月桥走起来说:“你们还摆得闹热呀。”云行有说:“一个人三块条石的任务我们超额完成了,不摆龙门阵做啥子。”盛月桥说:“别吹牛了,现在评工记分,大家集中拢来。”
    评工分是自报公议,全劳力定为十分,评分标准:一是政治挂帅。二是劳动态度好。三是劳动好。云行有,云行国,严进林和严进国都是年轻人,距离全劳力还有差距,以前在生产队就是八分。这回还是自报的八分,群众评议还是八分。
    石云飞以前在生产队,工分评的比别人低。那时自己对种庄稼,确实很多不懂,人又小,工分低无怨言。现在来改土连干活,下达的任务完全一样,自己总是认真完成,按理应和别人差不多吧,也跟着报了个八分。
    评议的时候盛月桥说:“石云飞就得不到八分了,首先的一条政治挂帅,地主富农能政治挂帅么,那是不可能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不可能和我们一条心。哪怕就是看见他表面干得汗流浃背的,那也是表面现象,骨子里他一定在盘算着如何偷尖耍猾。你们没有听严有鱼说么,这就是阶级斗争。所以对他们这样不可能政治挂帅的人,首先要打个对折,我建议还是和以前他在生产队评的一样,就评四分吧。”
    副连长江惜河说:“别评这么少,人家也要靠工分吃饭,以前在生产队评的就不怎么合理,又是很多年前评的了,现在人家已经长成小伙子了,再说这次评了不知道猴年马月才又评,我建议还是评八分。”
    盛月桥说:“江惜河你要注意你的阶级立场,莫把屁股坐歪了,杜尹霞你是晓得的,她就是敌我不分,现在各人脱不了手了。”盛成厚说:“我看石云飞做事情还是可以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嘛,我看还是可以教育好的。我看过他开的石料,方方整整的,比有些人还做的好些……”
    严进林问他道:“比哪些人做的好些?”盛成厚说:“你才来几天,我又没有说你。”云行有问他道:“那你说的哪个?”盛成厚说:“我,没有说你,我,不说了。”江惜河说:“你们大家说吧,评多少分。”他又小声咕噜了一句:“反正做人得凭良心。”盛月桥说:“不行……不行,只能评四分,这是阶级立场的问题。”石云飞没有争辩,他知道争辩也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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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8 06:49:47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卷第八章

                                  一       


       评工计分以后,石云飞一个人躲的远远的。第一次他深切地感受到别人对他的不公平。从他离开学校的那一天起,他就立志要好好劳动多争工分,为妈妈减轻负担。自己不会的努力去学,他自认为做的不比别人少,连部下达的开采石料的任务一样多,他开采出的石料比别人的规范,整齐,完成的任务也比别人好。可为什么?盛成厚多计数的石料他一块也没有算在自己应该完成的任务中,没有想到他事情做得比别人多,工分却比别人少,就因为他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他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大姨娘要让石愿平叫他爸爸,为什么要给她取名叫石愿平。没有受过不公平待遇的人,不知道不公平对人的伤害有多深。辛辛苦苦一年了,所得的报酬比别人少得多。年终分配,他得了三十元钱,这就是一年的劳动所得。
    看着这三十元钱,石云飞欲哭无泪,他用这点钱去供销社扯了六丈白布,然后去洗染店把三丈染成蓝色,三丈染成天蓝色,让妈妈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缝了一套新衣服。不然的话全家人的布票又会像往年一样成为废纸。
    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干活,报酬总要比别人少很多,石云飞哪里还有心思积极努力干活。不过,表面上还要做出努力干活的样子,干部一般只在远处观看,不会走近前来。不管脸上有没有汗水,石云飞都伸出右手,用食指在额头上刮一下,随后甩汗水似的往地上摔一下,老远看见,真像在认真干活。从此干部的眼光不再死盯住他了。
    做任何事情都像很积极似的跑在别人前面,可做的事情来却和别人一样,不比别人多做,也不比别人少做。这样别人不会说你假积极,因为谁先完成任务自己可以先休息。为了自己和家人少吃苦头,石云飞觉得该和干部的子女搞好关系。
    哪天开批斗会,多亏了这个严进林。这个人好像与别的干部子女不同,不知是依仗严有鱼的权势还是什么,对干部总有些尖酸刻薄的对立情绪。懒起来的时候丁点事情也不做,干部说他出工不出力,他对干部冷眼乜斜,不管是哪个干部他都敢出言顶撞,有时还帮成分不好的人说上几句话公道话。他也不象有的干部子女那么飞扬跋扈,石云飞和他没有深交,干活时各在一方,偶尔相逢也只是点头招呼而已。石云飞还是有心想去接触他,想起对严有鱼的仇恨,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偶然的邂逅改变了他们的关系。

                              二

       那一天,他从幺店子路过,感觉肚子饿了进去吃碗小面。进去了才看见严进林独自在里面喝酒。见石云飞进来,严进林先打招呼:“来来来,喝两口。”石云飞有些犹豫,严进林说:“我们两个人,虽然不是朋友,但也不是仇人,酒里面也没有下毒药,喝几口有什么呢。”
    这个年月喝酒还要有酒票,那可算是奢侈的东西,石云飞不好推辞,只得坐下陪他喝几口。这天,许是严进林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心情不好,不但自己喝,也不停的劝石云飞喝。几杯酒下肚,两人就称兄道弟起来了。
    石云飞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当自己危难的时候,别人曾经帮助过你,石云飞早已铭记于心。闲谈间,石云飞说起了批斗会。“那天真的是很感谢你。”石云飞很真诚的说:“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就被吊在黄桷树上了。”
    严进林说:“那有啥子嘛,老子就是看不来严有鱼那几爷子,连小娃儿都黑起屁眼整。”石云飞说:“严有鱼不是你老汉么?”严进林愤恨的说:“老汉?啥子老汉!我们是仇人!”石云飞愕然了,说:“你们是仇人!”严进林有些喝多了,说:“他害死了我亲老汉。”石云飞愣怔的看着严进林,眼神中流露出不相信。
    严进林说:“我是听我爷爷说的,开始我也不相信,可是我拿到了这个……”严进林说着从身上摸出几个圆圆的东西和两个黄色的小圈圈。石云飞问道:“这是啥子?”严进林说:“这是银圆和金戒子。”石云飞不知道银圆和金戒子是什么东西,愣怔的看着严进林,不知道该说什么。严进林说:“这些东西是最值钱的东西,严有鱼就是为了这些东西,本来他想拉我老汉一起分,可我老汉不干,他就……他就……把我老汉整死了,这些东西就成他的了。”
    石云飞说:“你爷爷晓得怎么不去告他?”严进林说:“我爷爷敢么,如果去告了他,恐怕整不到他,爷爷也怕早被他弄死了。”石云飞的神情像听神话故事。严进林醉眼朦胧的说:“我爷爷解放前当过保安队副队长,原本是要被整成反革命的,是严有鱼手下留情,爷爷去告了不但没人相信,还有可能被他整死。”严进林的话说的石云飞目瞪口呆,严进林说:“严有鱼常说敌人反对的他们拥护,敌人拥护的他们反对,你说我怎么做?跟着他去拥护和反对么,老子偏偏就不,他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敌人,虽然我拿他没有办法,老子就是要做一些他不安逸的事情,让他龟儿生气,气死他龟儿才好呢。说实话,那天我也是看你们和我一样可怜,你没老汉,只你妈带你们几个娃儿,还受人欺负。我虽然有老汉,可那是别人的老汉。
    这几年,他龟儿的两个儿子,经常欺负我,两个打我一个,虽然大的一个娃儿只比我大两岁,小的一个娃儿才大我两个月,我哪里打的赢他两个。我兄弟比我小,不敢帮忙,看那些民兵欺负你,老子心头就有气,其实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如果我妈能为我离开他,我真是求之不得。”石云飞说:“莫必你不怕他。”严进林说:“老子就不怕他,巴心不得他来整我,他来整我,妈妈肯定不答应。他们之间就会割孽吵架,甚至有可能分开,也许妈妈会从此离开他。你不晓得,严有鱼不是人,他害死了我老汉,还……还……霸占了……我妈妈……也许,害死我爸爸,我妈妈也有份,可是我对妈妈,永远恨不起来,因为她是我妈妈呀。
    几天前,我爬上了阁楼,我忘了告诉你,银圆和金子就藏在阁楼上面。阁楼没有楼梯,很不容易爬上去。谁知道我刚上去严有鱼就上来了。上来就掐我颈子,差点没有掐死我。幸好,我妈妈也上来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上来的,妈妈逼着严有鱼放了我。今天我又上去了来,东西没有了,给你看的是我以前悄悄拿的。”严进林说的泪流满面。

                                   三

    石云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默默的看着他。没有想到严进林心中有这么深的怨恨,他的心和严进林靠近了,不禁脱口说:“等有机会我一定帮你报仇。”严进林说:“说起容易,做起难,他现在是共产党的书记,要报仇,除非自己不想活了。我把你当朋友。才和你说这些话的,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呀?……”
    表面看不出来,严进林有这么多仇怨埋在心里。石云飞能说什么呢?石云飞对严有鱼的愠恚,是那种无法抗拒的欺凌引发的,是伴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潮流而来的,认真说来没有那种你死我活的搏杀感觉,这种仇视如果不继续持续发展,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的。石云飞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知道爷爷和父亲死于肃反运动。
    听说他们的死和严有鱼有些关系,据说严有鱼也只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即使没有严有鱼,该发生的事情也许照样还得发生,打击地主富农镇压反革命,那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事情。
    那次批斗会要捆绑母亲和他,这也是一股无法抗拒的潮流,换了革命积极的人照样会这样做,只是形式上和实际上的问题,只是整的轻点和重点而已。如果严有鱼不出场,扬海云,杜尹霞,王学忠,还不是照样要挨批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虽然爷爷和父亲的死严有鱼不可能是直接的元凶,石云飞也还是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严进林的老汉可是严有鱼亲手整死的,石云飞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严进林要和严有鱼唱反调了。
    他对严进林原本就不多的仇视烟消云散,同时心底冒起同仇敌忾的豪气,禁不住伸手拍了拍严进林的肩膀,那意味很复杂,有朋友的理解,有兄弟的情意,还有勇士般的豪情。严进林很受感动的说:“你比我大两岁,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你就是我的大哥。”石云飞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神里流露着生死与共风雨同舟的期待,他渴望有一个这样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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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1-19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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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8 06:50:04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卷第九章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玄妙,以前石云飞从没有注意严进林,在工地上做什么不做什么。自那次邂逅喝酒以后,石云飞发觉严进林对付领导的做法,即有趣又很有实效。干部拿他没有办法,想出言责备都无从开口。工地上每天都有人送开水,当送水的人把开水挑来工地,只要严进林发现了就率先往那里跑。
    跑到开水处自己就抓住一壶,同时对后面的人说:“别在我这里等,没得了。”别人哪里相信这么大一茶壶的开水,你就一个人喝的完。就在他旁边站着,等他喝够了自己再喝,谁知道严进林就这么一碗一碗的往肚子里灌,还真的把这一茶壶开水喝了个底朝天。喝完了还大声的喊:“开水!”改土连的年轻人多,只严进林这么做一次,就有人跟着学。
    只要送开水的人来了,人们就丢下手里的工作拼命的跑。没几个人是真正口渴的,都是学严进林,又好玩又刺激。谁抓着了茶壶就对后面的人说:“别等了,没有了。”真正口渴的却得不到开水喝了,特别是那些年岁大点腿脚不灵便的人,更是难以喝上一口,于是就有人喊干部:“开水!要喝开水!没开水了!送开水哦!”真正口渴的人喊,口不渴的人凑热闹也喊,满坡都传来要开水喝的声音。
    有的人就坐下来等开水喝了,这样的事情即使是干部看着发生,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多派人去弄开水,然而送来的还是没有喝的快,开水的权力掌握在最先拿到茶壶的人手里。熟人来了,可以找他借点开水喝,下次你跑快点,拿上了茶壶就还我一碗,干部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没法干涉。弄的干部哭笑不得。调皮捣蛋的就以此为借口,坐下休息等开水。

                          二

      石云来不知打哪里听来,说是父亲被枪毙和严有鱼有关,说其中还牵涉到石云飞的身世。夜深人静回来问母亲,吴嗣石说:“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说那些做啥子?你看现在,杜乡长那么好的好人,都遭人弄来捆绑着吊在树上。你父亲的事过去恁么多年了,谁也不知道你老汉到底挵死人没有?谁也不知道那死了的人是不是因为你老汉而死的,没有人说的清楚,你可别去惹事生非呀。”
    石云来说:“狗日的那些整人的干部真的不是好人。”石云飞听见了劝他说:“你别这么说,这么说会给妈妈惹祸的。”石云来说:“要是国民党真的能回来,老子先杀的人就是严有鱼。”石云飞说:“我们只是庶民百姓,即使国民党能真的回大陆,也不会有好日子给我们过。”石云来说:“管他国民党共产党,其实都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也没有错,可共产党为什么要这样歧视我们?”
    石云飞说:“也许剥削真有罪吧。”石云来说:“即使有罪,这笔账也不当算到我们头上呀,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我有什么错?把我当坏人,老子这辈子就当坏人了。不但我不做好人,以后让我的后代都不做好人!”
    吴嗣石有些愠怒的说:“你不做好人你要去干啥子?你说!”石云飞接口说:“妈妈你别生气,弟弟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莫必他真就去做什么坏事情了。”石云来说:“反正这辈子我不会做好事情的。”
    吴嗣石低声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可别去惹事生非,你去惹事生非,我们这家人可就完了。”石云来说:“我会把这仇恨永远的记在心里。”石云飞说:“还是算了吧。”石云来说:“算了?和你一样大的,还有比你小的,人家评的工分都比你多,可你……我晓得,老汉不是你的亲老汉,你无所谓,可老汉是因为你而死的,你心不痛?”

                                  三

    石云飞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以为弟弟气糊涂了说的气话。吴嗣石喝问道:“石云来你说些啥子?你听哪个鬼吹了空话来?”吴嗣石从没对孩子谈说过去的事情,不知石云来从哪里听来。石云来说:“我说错了么?你问他,他恨严有鱼么?他不但不恨,而且和严有鱼的儿子打的火热。”
    石云飞说:“其实你不晓得,严进林和严有鱼不是一路的人,严有鱼是严进林是后老汉,他们之间也有仇恨。”石云来说:“有啥子仇,有仇恨还成得了一家人?”石云飞对严进林有承诺,不能把他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只说:“有些话我不好对你说,反正他们仇深似海。”石云来说:“我恨不得杀了严有鱼,他严进林会有这样的想法么?”
    石云飞说:“如果杀一个人不追究法律责任,也许严进林要杀的人就是严有鱼。不过,你这种话只能在家里说,在外面你可要小心些。”吴嗣石说:“别说了,万一有人来了听见,你妈就别想活了。”石云来说:“共产党真不是好人!”
    吴嗣石说:“你别这么说,杜乡长不就是好人么,她也是共产党,那年你生病,如果不是她,恐怕就没你这个人了。”石云来说:“为什么好人要遭批斗?共产党里还有这样的好人没有?”
    吴嗣石说:“共产党员那么多,好人肯定还是有的,不管哪个社会,总还是好人多些。我曾听杜乡长说,共产党人的目标是要让人民过上好日子,这目标永远也不会改变。共产党人也会犯错误,可让人民过好日子的目标总还是要实现的。”
    石云飞说:“共产党人犯错误?是杜乡长犯了错误还是别人犯了错误?杜乡长包产到户没错呀,你看这才多久,日子就好起来了,可杜乡长还被批斗,真让人有些不明白。”
    吴嗣石心中无不担忧,这包产到户取消了,也许这好日子也到头了。
    石云情和石云缘从梦中惊醒,问大哥二哥争吵什么,吴嗣石说:“各人睡觉。”见妹妹醒了,俩兄弟才停下了争辩,各自睡觉去了。
    在兄弟俩的心里,则对共产党充满了怨恨,即使地主富农真的有罪,可这罪恶也不该由下一代承担呵,自己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一样享受雨露阳光?
    为什么要把我们当另类人看待?这些问题找不到答案,他们在心里埋怨共产党为什么要这样?兄弟俩知道,这一辈子的路必定充满坎坷。这辈子没有希望了,然而生活还得继续,无论多么艰难,人总得活下去……
        石云来对石云飞也心生隔膜,因为父亲的死,和他有或多或少的关系,这隔膜伴随着他们成长,多少年以后都没有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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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1-19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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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8 07:17:35 | 只看该作者

    应该就这样上传还是分卷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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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11-19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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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28 22:27:42 | 只看该作者
    第四卷
                                              第一章

                               一

       很小很小的时候,石云情就听大表哥说:“你和你妹妹都不是你妈妈生的,你和你妹妹是我妈妈生的,你和你妹妹是你妈妈抱回去二天给毛毛和二毛当媳妇的。”自己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家里的几个孩子都是妈妈的心肝宝贝,父母对孩子的情感亲疏,孩子自己最有感触,妈妈多喜欢自己和妹妹啊,怎么可能不是妈妈生的呢?
    石云情一点也不相信。总是噘着嘴说:“哼,我就是我妈妈生的,你不要打胡乱说!”大表哥说:“妈妈生你的时候,我都长很大了,爸爸喊我提去伍嘉河甩了,我没去。”石云情问说:“那时候你有好大?”盛成厚说:“反正我记得,妈妈生你们的时候,爸爸要把你们丢进尿罐里淹死,就那时候幺妈来了,就把你们抱起走了,我就听妈妈说,抱回去二天给毛毛和毛二当媳妇。”随后又说:“你不信回去问你妈妈去。”
    石云情回去问妈妈,妈妈笑着说:“不是我生的你是谁生的呀?”石云缘说:“大表哥说是二妈生的,是你抱回来给哥哥当媳妇的。”妈妈说:“媳妇也是妈妈的女儿呵,有什么不一样吗?”小孩子不完全知道媳妇和女儿的区别究竟在哪里,石云情说:“为什幺我喊大表哥的妈妈要喊二妈呀?”妈妈说:“二妈是妈妈的姐姐,是你们的长辈,你也可以喊妈妈呀。”
    二妈是妈妈的姐姐,就像自己和石云缘一样是姐妹,原本就是一家人,谁生的自己有什幺关系呢,妈妈也是妈妈,二妈也是妈妈,没多大的区别。小孩子依恋的是家,常言道狗不嫌家贫,儿女不嫌母丑,自幼生长的地方,孩子自有特殊的情感。
    二毛比姐妹俩长两岁,常逗姐妹俩玩。附近不知道谁家也有双胞胎,常有人喊大双小双,每当这时候,二毛就对妹妹说:“你听!你听!你们的妈妈在找你们了呢,还不赶快去藏起来。”俩姊妹信以为真,赶紧钻到桌子下面躲起来。二毛拍手哈哈笑:“骗你们的,骗你们的。”姐妹俩还是不敢出来。

                                 二

      一个孩子,当听说自己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女时,脑海里浮现的总有很多的为什么。孩子都好奇,总要四处去打听原委,当知道事情的真相时,俩姐妹的心中都生出仇恨来。恨自己的亲生父母狠心,歹毒,没人性。要把自己丢进尿罐里淹死,说起那时妈妈眼明手快,把自己从尿罐里抓出来时,下半身已经糊起屎了。说如果再慢一哈儿,你们两个就被淹死了。闻听这样的话语,想起那毛骨悚然的场景,无不令石云情咬牙切齿。
    盛成龙说:“我听大哥说的,妈妈把你们两个生下来的时候,老汉一看是女孩,就让大哥提去五嘉河甩了,大哥见你们两个还是活的,还‘哇啦哇啦’的叫唤,就不干也不去。这一下子惹的老汉冒了火,提起一个就往尿罐里塞,刚巧被你妈妈碰上了,你妈妈连忙去抢。抢出你们来的时候,你的下半截身子,都已经糊起屎巴儿了,如果你妈妈还慢一哈儿,只要你被丢进尿罐里,只要盖上了盖子,这世上就没你们这两个人了。”说到这里还反问一句:“你说这吓人不吓人?”
    石云情是个急性子,火辣辣的说:“你回去告诉你老汉,打死我也不进你们家的门坎!”盛成龙有些委屈的说:“姐姐,你别这样好不好,我老汉也是你老汉,我的家也是你的家啊?”石云情气愤的说:“生出来就把我放进尿罐里淹死,如果不是我妈妈刚巧撞上,世上还有我们么?你们的心也真的是太黑了。”
    盛成龙说:“姐姐,你别把怨气发在我的身上好不好,老汉丢你进尿罐时,我还没有出世呢。”石云缘说:“姐姐,不能怪弟弟,只是老汉不是人。”石云情说:“反正我不回去,要回去你回去吧。”石云缘忧心忡忡的说:“那天妈妈差点被吊在树上了,如果不是那个小娃儿,我们全家那天就惨了。”
    盛成龙说:“那小娃儿叫大烟杆,是严有鱼的儿子。”石云情说:“啷格可能哦,儿子啷格和老汉扯拐?共产党书记的儿子会帮我们的忙?”盛成龙说:“我是听我哥说的。”石云情的心底洪水泛滥。如果不是母亲抢的快,自己已经做了冤死鬼了,那家人虽然给了她生命,可就在她出世的那一刻,只因为她是女孩,就要狠心的杀死她。
    是女孩就有错么?是女孩就该死么?石云情的心中郁积了一个结,一个不可能解开的死结。现在居然还要挵她回去,石云情的心里填满了郁闷。十来岁的孩子,最是爱憎分明,谁对她好谁对他不好,她心里自然有数。不是她的心肠硬,不是她不顾及亲情,当你被一个人压住脑袋强按进粪池,其目的是杀死你时,你还会认为他是你的亲人么?石云情在心里说:“不!决不!”生和妈妈在一起,死也和妈妈在一起,明天就跟大哥结婚,就做妈妈的儿媳妇,十来岁的女孩想的天真。当她把想法告诉妹妹,石云缘则犹豫起来。

                               三

    “姐姐,别和他们作对,万一妈妈……”石云情的强硬态度,石云缘不无担忧。那天的批斗会,想起来都心有余悸。那些被捆绑起来吊在树上的地主富农,那些被民兵敲来打去像荡秋千似的被吊在黄桷树上的无辜者,石云缘想起来都感觉毛骨悚然。
    那些趾高气扬的民兵,把整地主富农当成游戏,随手拿起竹棒木棒,扁担皮带,随意的抽打,只要被抽打的人呻吟叫唤,抽打的人还就越加的起劲。对那些咬着牙关不吭声的人,抽打的人还边打边咒骂:“狗日的阶级敌人胆敢负隅顽抗,狗日的阶级敌人还敢当钢铁战士,日你妈你投不投降……”打一下继续问一句:“日你妈你投不投降……”直到打累了才停下手来。
    让石云缘心惊肉跳的,还有那一阵紧似一阵的惊人魂魄的口号声:“打倒蜕化变质份子杜尹霞!打倒新富农份子杨海云!打倒坏分子王学忠!把地主富农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因为那小娃儿捣乱,自己才没有被吊在黄角树上,可强迫跪煤炭渣的滋味也不好受,仅仅就因为自己的妈妈,曾经生活在地主家庭,别人就可以随意的来捆你绑你,就可以随意的来打你骂你,就可以随意的强逼你跪玻璃渣滓煤炭渣滓,这实在让人感觉有点害怕。
    那随意捆绑人吊打人的场景,无不让人胆战心惊……,妈妈的成份是地主,那些人随时随地都有资格有权力来整妈妈,石云缘很是为妈妈担心,害怕那些人再来折磨妈妈。如今杜乡长也由好人变成坏人了,没有人再来帮助妈妈了,盛月桥盛成厚可都是干部,如果不知天高地厚的与他们作对,如果他们也来整妈妈,也把妈妈捆绑起来吊起打……石云缘不敢想下去。
    姐姐的想法不切实际,十来岁的孩子犟不赢大人,做妈妈的媳妇也不可能,当媳妇是大人的事情,哪有十来岁的孩子就当儿媳妇的道理,就这么温顺的回去,石云缘又十二分的不愿意,性格温柔的石云缘,真不知道怎么才能从窘况的处境中摆脱出来。
    石云缘的处境,有点四面楚歌的感觉。

                        四

      妈妈已经融进了石云缘的心底,任何人在孩提时代,对家庭对母亲都有着强烈的依恋,在慈祥的母亲的呵护下,孩子逐渐明白事理,耳闻目睹,很小就知道了母亲抚育孩子有多么的不容易。
    石云缘盼望自己快快长大,长大了好帮妈妈做点事情。石云缘几岁的时候,还没有灶台高,就垫起脚尖学煮饭。穷人家的孩子最知道过日子的艰辛,最能体会母亲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呵护和青睐。
    小小孩童,谁不想吃好的穿好的。可家里什么都没有。穷人家的孩子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很是不容易,哪怕是很寻常的一餐饱饭,母亲都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艰辛。
    石云缘不止一次的在心里说,妈妈,我长大了一定好好的孝顺你,要让你过上好日子,一定让你吃上饱饭不再让你饿肚子。谁料想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如果真和他们僵持不回去,如果那些人再来批斗妈妈,那后果……石云缘不敢想下去。
    以前没有人对她说什么阶级斗争,谁也不知道阶级斗争会这么的残酷。以前只知道大妈二妈和妈妈,知道她们是亲姐妹,她们都是自己的亲人。没有人告诉孩子们,姐妹间也会有阶级斗争?姐妹间还有可能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当听说妈妈喂养自己和妹妹,是为了给妈妈当儿媳妇。她根本不知道媳妇和女儿的区别,妈妈不是说媳妇和女儿都是妈妈的女儿吗?一直到现在,石云缘对媳妇和女儿的概念也有些模糊,是呵,十来岁的孩子知道啥啊。但有一样石云缘明白,如果给妈妈当了媳妇,就可以永远的不回去了。可是要怎么样才能成为妈妈的媳妇呢?如果不按照她们的意愿过去,妈妈就要吃很多很多的苦头。石云缘宁愿自己吃苦头,也不愿意让妈妈去吃苦头,她在心里盘算,怎么样才能让妈妈转危为安。

                            五

      其实石云缘想的问题石云情也想到了,她不愿意回去,一百个不愿意回去,她宁愿明天就当大哥的媳妇,尽管她对当媳妇一知半解,可她知道那样可以永远不离开妈妈。然而这种想法很是不可能,当媳妇是大人的事,自己还是小孩子,怎么可能呢?要和他们顽抗到底,这也有些不现实,胳臂扭不过大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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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6-11-19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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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20#
     楼主| 发表于 2016-9-28 22:28:33 | 只看该作者
    第四卷第二章

                                 一

       因为自己的出世,连累拯救自己的人无辜送命,石云飞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悲哀无端而来,不由得抱着母亲嚎啕痛哭:“妈妈啊,都是我害了你呀,如果不是我,爷爷和爸爸就都不会被枪毙,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哦……都是我害了你们……”
    见石云飞这么悲痛欲绝,吴嗣石也不由得泪眼婆娑,她极力克制着自己,轻轻拍着石云飞的脊背,轻声说:“不是的,不是的,哪里是因为你哦。我们家原本就是地主,是地主就逃脱不了惩罚的。那些年辰,被枪毙的地主可不是一个两个。他们说你是恶霸就是恶霸,他们说你是反革命就是反革命。有人想要枪毙你,你就难逃脱被枪毙的命运。只要有三个人证明你杀死过人,只要有人揭发你干过坏事情,只要你是属于打击对象,没有人去调查你就有可能枪毙你。
    也许,那时候像这样冤屈死的人,恐怕不止你爷爷和你爸爸。那是在劫难逃哦,本来就是地主份子,又还有一些人存心要整死你,真的是在劫难逃呵……”
    母亲极力的劝慰儿子,心中却涌起阵阵悲苦,抑制不住的泪水汩汩而下。石云飞痛惜的是母亲,死去的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因为那过去的阴影还笼罩着活着的人,母亲还在受着牵累,还有可能因此受到更大的伤害。究其因由,也和他多少有些关系,这如何不叫石云飞更加伤心难过。

                                  二

      前些年,母亲含辛茹苦抚育她的孩子,石云飞深有感受。妈妈曾带上他夜半三更去提水抗旱,他也曾陪妈妈半夜三更的去收割稻谷,要强的妈妈什么事情都自己做。有次好像是春天的夜半,月光明媚,虽有微风则没有寒意。妈妈独自在田里插秧,石云飞说:“妈妈我来帮你。”
    不待妈妈回答,石云飞便脱去衣服裤子溜下水田,冰冷的水刺的骨头疼痛难忍。妈妈不料他会下水,慌忙迅疾的督促他上田坎,几把抓起衣服给他穿上,说初春寒冷,埋怨他不知天高地厚。
    曾经,天气暖和的夜晚,石云飞就陪伴过妈妈,赤身裸体的插秧,说是插秧,其实只是牛滚水似的玩……
    石云飞哪里知道,那时候的妈妈,是把夜晚当白天,把月亮当太阳。夜晚一个人下田插秧,多少有些心怯胆虚,叫上孩子做个伴儿。妈妈白天还得去别人家里干活儿,妈妈说那是去换工……含辛茹苦的妈妈,什么时候是个头?……可如今……
      道不尽的风萧雨瑟,说不完的酷暑寒霜,石云飞深知妈妈的艰辛。多少个寒冬的夜晚,妈妈坐在煤油灯下,“哧拉哧拉”的拉麻线扎鞋底。多少个春夏秋冬,这声音伴随着石云飞进入梦乡。多少个夜半三更,石云飞从梦中醒来,妈妈还坐在煤油灯下,“哧啦哧啦”的扎几针,在头发上划拉一下针尖,又“哧拉哧拉”的扎几针,又在头发上划拉一下……
    又一觉醒来,妈妈还在纳鞋底。多少个夜晚,石云飞看见妈妈,在煤油灯下边纳鞋底边打瞌睡。每当这时候,石云飞心里总会涌起几许感动。脑中晃起明早起来帮妈妈煮早饭的念头,谁知未成年的孩子瞌睡多,等他天亮起床时,妈妈收拾停当催他上班了。
    那时候的石云飞没有想到,灾难会不可抗拒的降临到妈妈身上……

                                 三

      革命的潮流不可抗拒,随着革命的深入,生活则越来越艰辛,除了母亲就是一群孩子,最大的孩子就是他,十六岁的他帮不了妈妈多少忙,只是一只追随母鸡的小鸡,一家人依靠的还就只是妈妈。
    就这么平平常常的一家人,从来没有也不可能伤害别人。母亲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岁月的移动里养育孩子,与世无争。只是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求得温饱。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因自己的过失,给生灵造成伤害。
    谁知道,突然被别人推到风口浪尖,还要被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还要永世不得翻身。这叫石云飞如何不胆战心惊。母亲是全家的支柱,可她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妇,并没什么大奸大恶。为什么?
    那些被人像抓小鸡似的捆绑起来吊在黄桷树上的人们,有些石云飞认识,也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只是寻常百姓呀!为什么?石云飞想不明白。以后,母亲将要长年累月的无端的承受摧残,承受折磨了……
    石云飞是被这排山倒海的趋势所威慑,茫然失措。母亲虽然柔弱,对这一家人来说, 她就是一堵遮风挡雨的屏障啊,这屏障倒了,一家人的生活就彻底的完了。
    由不得石云飞不从心底放出悲声,生活在石云飞心里,完全被阴霾遮盖着,母亲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哦……

                                四

      杜乡长曾是渗透进这家人的生活里的一缕阳光,让孩提时代的石云飞觉得生活是那么的美好。单亲家庭的孩子,妈妈聚积着孩子的全部希望。如果妈妈没了,孩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妈妈病重的日子里,石云飞就涌起过这样的念头。如果妈妈没了,就让杜乡长来当妈妈,他觉得杜乡长,就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好人。
    在孩子的心里,欺负小孩子的是坏人,帮助小孩子的就是好人。后来长大点,知道偷东西做坏事情的人是坏人,不做坏事情做好事情的是好人。后来读书,知道了半夜三更装鸡叫的地主周扒皮是坏人。再后来看电影知道了国军是坏人,共军是好人。也当然知道了国民党是坏人,共产党是好人。杜乡长是共产党员,是最好最好的人。谁知道风云突变,杜乡长一下子成坏人了,王学忠和杨海云转眼间也成坏人了?
    这让石云飞多少有些迷糊,王学忠做了什么坏事情?据说是出身不好偷过甘蔗?杨海云成坏人更离奇,说是喂养山羊走资本主义道路,有了钱就成了新富农?如果别人说母亲是坏人还无法反驳,很早就有人说母亲是地主婆,地主原本就是坏人,这坏人的帽子已经蛰伏在母亲头上许多年了。
    那些年蛰伏在母亲头上也就是一顶帽子,没人欺负她,也没人整她,杜乡长还处处帮她。可现在不同了,杜乡长完了,像天塌下来般,不但母亲遭殃,遭殃的还有许多许多的人。一排一排的捆绑起来吊在树上的人,还有那跪玻璃渣和那飞舞的棍棒扁担……生活呵……你怎么会成这样……?
    妹妹要回她们的家去了,十多年来,妈妈费了多少的心血,石云飞很是依依不舍,他心里装的是相依为命的妹妹,虽然有人曾说妹妹是他的媳妇,可他心里装的是妹妹,是妈妈的女儿。妹妹没有了,不知道妈妈的心里有多么的难过。
    面对这一切,石云飞只有悲切而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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