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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秋天的故事(小小说)
剑言一白
1866年10月,秋高气爽。风光如画的波茨坦小镇,稠稠的空气中浸透着一种喜悦和自豪。 刚刚打赢对奥地利的“七周战争”的威廉一世,在前呼后拥之下,兴致勃勃地来到桑苏西宫。登上楼顶,春风得意的国王不时向翘首以盼的人群挥手致意,迎来了一阵阵山呼海啸的“万岁!” 一转弯,一座破旧的老磨坊挡住了视线,摇摇欲坠的大风车“吱吱呀呀”的转动,扰乱了他的好心情。威廉一世的脸由晴转阴,用手指着老磨坊命令道:“拆掉它!” 一个大臣飞奔而去。不一会儿,那大臣气喘吁吁地报告:“陛下,拆不得,那是一家私人的磨坊……”
威廉一世不悦:“蠢货,买下来,再拆!快去!”
大臣再次飞奔而去。又过一阵,战战兢兢的大臣再次报告:“陛下,那倔老头说……磨坊是祖传的……给多少钱也不卖;还说……法国有宪法……保护私有财产……”。 龙颜大怒。这几年南征北战所向披靡,取人皇冠、攻城掠地就像采路边的一朵野花,这小小的臣民,居然敢与我讨价还价?威廉一世咆哮着,大手一挥:“立即派兵去给我拆掉老磨坊。谁敢抗拒,就地正法!” 一对战马箭一般地冲出宫门,一阵“稀里哗啦”之后,老磨坊顷刻间从威廉一世的眼前消失,顿时,他感觉心情阳光了许多。 老磨坊主站在一旁,淡淡地对围观的民众说了一句:“国王虽然战功卓著,但我们还有法律和法庭在”。 围观的人群,先是被这突如其来变化惊呆了,之后,一边倒的议论点燃起一种义愤填膺—— “国王就可以不遵守宪法,那国家的法律还有什么用?”
“告他去”! “对!告国王”! 次日,老磨坊主在邻居的簇拥下,来到了20多公里外的普鲁士最高法院,郑重地呈递了一份古往今来破天荒第一次的“民告国王”的起诉书——被告人:国王威廉一世;事由:利用职权擅拆民房;要求:赔偿一切损失,保障国民“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财产权利! 小市民告大国王?消息像风一样吹开。沉浸在庆祝胜利的普鲁士震动了,德意志惊动了,整个欧洲都在注视着这空前绝后的“王事案件”的审判。 面对案情简单、证据确凿的起诉书,为了这天字第一案最高法院成立审判小组。三个大法官像拿着一块烫手的山芋,矛盾、纠结……最后面对正义女神雕像集体宣誓:“法官只忠于一个上司,那就是法律!为了正义,哪怕它天崩地裂!” 最高法院终于开庭了!法庭内,座无虚席;院外,人山人海。 原告老磨坊主看了一眼空空的被告席,不紧不慢地向法官详细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当原告说完之后,旁听席上爆发了雷鸣般的怒吼声:“赔偿!赔偿!赔偿!” 法庭调查结束,审判长当庭宣判:“本庭一致裁定:被告人因擅用王权,侵犯原告人由宪法规定的财产权利,触犯了《帝国宪法》第79条第6款。现判决如下:责成被告人威廉一世,在原址立即重建一座同样大小的磨坊,并赔偿原告人误工费、各项损失费、诉讼费等等费用150马克。”
威廉一世接到判决书时,那双指挥过千军万马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经过一番痛苦的权衡之后,他不仅认真地执行了法院的判决,而且赞叹地对人说:“法官如此公正,乃普鲁士之大幸也”。 一座崭新的磨坊,又矗立在桑苏西宫墙的围外。大风车,依旧慢慢悠悠地旋转着…… 一晃又过了几十年,威廉一世和老磨坊主早已去世。 1891年的秋天,小磨坊主因经营不善而濒临破产时,在万般无奈之下,想起了那宗轰动的陈年旧官司,他咬咬牙给威廉二世写了一封信,表示愿意把这座旧磨坊出售给威廉二世。 威廉二世接到信后,感慨万千。经过再三思考之后,他亲自提笔,给磨坊主写了一封回信,认为这座磨坊应当长期保留下来,以作为国家司法独立和裁判公正的纪念,并赠你3000马克,以解燃眉之急。 蓝天悠悠,微风习习。 100多年过去了,不知疲倦的风车,至今依然伫立在波茨坦的景区里,向人们讲述着古老的秋天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