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喜丧》

摇钱盆

一
　　父亲是什么时候和后妈走到一起去的，我已经没有记忆了，如今还记得的只是后妈和父亲零星的生活。
　　1990年，母亲因病离开了我们，留下年迈的父亲，父亲那一年69岁，已是进古稀之年的人了。这样年龄的人，已经该当颐养天年，不该存非分之想。不该存非分之想的父亲，却领回家来了一个老太婆。
　　那一年，父亲领回家来的老太婆也已经六十多岁了。
    这么大岁数的男人女人，还这么的花心，这让我们当晚辈的，很有些尴尬，不得不出言阻止，父亲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我也就只是想找一个伴！”
　　父亲找回来的伴，曾经是一个测字算命的女人，周围团转的许多人都认识她，自和父亲在一起，来找她测字算命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父亲和女人常去茶馆，女人打一点一元贰元的小麻将，父亲就坐在桌子旁边观看。
　　其实女人还有儿子女儿，儿子女儿都不愿意自己的母亲去找别的男人，儿子女儿找上门来要女人回去，可女人执意不啃回去。她的儿女无奈何来找我，想让我把他们的母亲赶回去。我也不愿意女人来我家，我都四十来岁的人了，凭空来一个女人来当妈，心里总有些腻味，可腻味归腻味，强行赶女人走，我还是做不出来。
　　没有想到女人来了没有多久，父亲一跤跌倒，送去医院说是脑溢血，医生说你父亲已经七十岁了，已经是古稀之年的人了，抢救的意义不大，并且即使抢救过来，也只是一个废人，不能走路，不能说话，只是废人一个。我征求兄弟姊妹的意见，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拿不出主意来。医生又补充一句说：“你父亲存活的希望不大，挵的不好你们是人财两空。”这更让兄弟姊妹犹豫不决。
　　没有想到父亲领回来的女人却执意要动手术，并且拿出来了她测字算命找来的钱，女人拿出来的具体数额，我已经记不得了。见女人都有这一份救父亲的心，当子女的如何不救，于是穷尽全力给父亲动了手术。父亲救活了，可成了植物人，瘫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二
　　90年代的我们，只是有饭吃了，而生活并不富裕，兄弟姊妹每天都要为生活而奔波，没有时间和经历来照顾老父亲。
　　从此照顾父亲的重担就落在了女人身上，女人每天都坐在父亲的病床前唠唠叨叨的说话，起始我没有注意女人说些什么，后来才知道女人是在给父亲摆龙门阵，说的竟然是打麻将。这女人很有表演才能，把打麻将说的活灵活现：“你看你看，我摸了一张卡三条，你看你看我摸起来了卡八筒……突听女人一声惊呼。暗杠红中杠上花哈哈我赢了……”日复一日，女人就这么坐在父亲的病床前臆想打麻将，那情景，就像父亲坐在她的旁边在亲眼目睹她打麻将一样。
　　有时又听女人在父亲的耳朵旁边说：“人人都说你老实，其实你不老实，还敢悄悄的哈我叽溝，你哈我的叽溝我还是要哈你的叽溝……”女人边说还边伸手去父亲的腰间搔几下……女人偶尔也埋怨说：“说好的你天天陪我打麻将的，怎么就躺倒起不来了？你这不是说话不算话吗？……”女人就这么在父亲的病床前喋喋不休。
　　鉴于女人对父亲的这一份情，鉴于女人对父亲尽心尽力的服侍，兄弟姊妹逐渐的称呼女人阿姨了。
　　每天阿姨都坐在病床前陪父亲谈麻将，每天都坐在父亲病床前碎碎叨叨的说些父亲老实不老实的趣事，每天还把父亲扶起来捏手捏脚揉搓身体。谁也没有料到父亲渐渐地有了知觉，渐渐地手脚能动，渐渐地睁开了眼睛。
　　阿姨高兴极了，挵来一辆轮椅车。从此把父亲挵了出去，阿姨不但把父亲挵出门去，而且还搀扶着父亲，让他战战兢兢的练习走路。
　　终于，父亲战战兢兢的自己走路了。父亲能战战兢兢的移动脚步，不知道花费了阿姨多少的心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阿姨的精心照料下，父亲基本上恢复了健康，也就在这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阿姨和父亲常常吵架……只要一吵架父亲就叫阿姨滚，阿姨说就不滚，这辈子就赖上你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问父亲。
　　父亲说：“我都九十多岁了吔，万一我有一个啥子，怎么办？你养她？”
　　我愕然，晃眼间就二十年过去了，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只点了点头，父亲喃喃说：“还是让她回去的好，就怕我死在她的前面。”
　　三
　　2016年8月19日，阿姨对父亲说：“今晚别关门，万一明天早上我们起不来了，孩子们还不知道呢。”
　　早上父亲醒来，见阿姨还睡着，喊她喊不醒，推她也不动，摸摸她的身体，发觉身体已经冰凉了。
　　我赶紧通知阿姨的女儿说：“你妈妈去世了，昨晚还好好的，又没有生病，怎么就走了呢？”
　　阿姨的女儿来了，说：“大家千万别难过，这是喜丧，我妈妈活了八十九岁，这是天大的喜事，大家应该高兴才是，古往今来，有几个人活上了八十九岁的。”
　　我高兴不起来，心底还是沉甸甸的，阿姨虽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可在一起也生活了二十多年了，怎么会不难过反而高兴呢。
　　阿姨的女儿对我父亲说：“老伯，你莫要难过，你应该感到高兴，我妈妈八十九岁，你也是九十五岁了，应该感到高兴……”父亲说：“是……是……应该……感到……高兴……”可说着说着父亲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你怎么就先走了哦，我比你大些，原本该我先死的，你怎么就插轮子呀……”父亲泣不成声，哭了哭的，不知怎么竟然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重庆的八月，正值创建卫生城区，小区不准许举办丧事，只有把阿姨拉去殡仪馆，当人们来把阿姨的尸体抬起走时，父亲紧紧的拉住阿姨的手不放，父亲说不出来话，只紧紧的拉住阿姨的手，只不停的跺脚，那满布伤悲的脸上眼泪横流……
　　见此情景，我噗的跪在地上，说：“爸爸，你让阿姨去吧，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一屋子的人都跪在了地上，一屋子的人都在哭泣……
　　阿姨的女儿流着泪说：“大家别哭，大家别哭，这是喜丧，这是喜丧……”
　　…………

李听圃

一个感人的故事，俗话说人心最复杂，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日久天长真情动人心，也会改变每一个人。

摇钱盆

可以参赛吗？

钢钢好

这篇小说写得不错，将两位老人相依相偎描写得很到位。从开始孩子们的阻拦和不理解，到被老人的执着善待而感动，是那位阿婆为家庭做出了努力和贡献，不离不弃的两位老人，竟然都是那么的高龄，也是他们善心的结果。高亮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