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故乡

一二一二一二

      段店——我的家乡。那里有八世先祖的茔地，那里有父母营造的家园，那里有青山绿水的神秀，那里是少年梦想的滥觞。

      几十年来，我与家乡若即若离，我在家乡的视线之外，家乡恍惚在我的梦里。而每回一次家，家乡便距离我远上几分，以致于家乡成了故乡。我若回去，难免有“客从何来”的尴尬！

      段店是造化钟情的福地：瓷土、煤炭资源非常丰富，是汝瓷的发源地。瓷土成瓷器，瓷器悦品质，人随物具化，彬彬然表里。我的先祖是从洪洞大槐树出发迁到中原的，选择段店为家，想来也是因为这一方水土和这一方人。

      段店东南西环山，北路直通梁洼，越南山可到鲁山县城。村西山涧有水库，下一水见村二分，抱村庄聚而东远，山水掩映，动静相宜，和以天倪。童年的稚嫩里，家乡的记忆渺远而又亲切，家乡的感觉自然而又狂放！

      12岁时，母亲病逝，我不得已离家寄居县城姨妈家。因为少不更事，所以快乐。少年的快乐无意间拉长了我和家乡的距离。

      蕴蓄的资源是福报，也是灾难。那一年回家：地上都是坑，山头削一半，东河浊浊流，浴之唯泥鳅。记忆中段店的河流向来是清澈的，洗澡是有讲究的，女孩上游，男孩下游，女孩的情歌被男孩捡拾，成就了一番清且涟漪的牛女佳话。

      求学，工作，远游，回归，离开。家乡于我渐行渐远。回到家乡，伙伴们聚会，就是喝酒，扯一扯事业。酒席间，我总是闲愁黯黯生天际：从物质方面，我是个乞丐；我想到的是少年的轻狂好胜，是上山扒蝎子、下河捉泥鳅的快意，甚或是见蛇惊散的面如土色。而这一切恰如南山的灯笼柿子，山不在了，树便没了，柿子又怎堪偷生！人皆轻衣肥马，我独蓬屋敝履，显得格格不入。

      我是山里娃。山里娃之乐，不在于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童年的家乡水浅流缓，河中有鱼有虾，岸上有草有花。清流可以浣尔衣、濯伊足，更可洗吾心。水润草自肥，羊者静，马者动，鸡晓时，鸭报春。水边见山，山仁水智，相依相恋，水秀山也青，水瘦山觉寒。蓝天白云，草树丰茂，灰兔黑鸟，红柿绿枣。小时候，堂屋有一副对联：家居绿水青山畔，人在春风和气中。而现在，这一切都已不再，精神家园渐行渐远，我拒绝接受现实的家乡。

      父母在，家就有。母亲的英年去世，割断了家乡于我的乳养。父亲健在，成了我必须回家的理由。走得再远，亲情是牵扯人心的一道红线。有父亲在，我便恬然自安：居有屋，耕有田，食有肉，情有缘。有父亲在，我大可酣然醉眠。那一年，父亲驾鹤西去，我远走南方。自此，家乡便没了我回归的理由！

      侄女出嫁的日子，我回了一次故乡。亲朋旧眷红光满面，不知是酒后面貌，还是常态容颜。

      侄女是嫁到了城里，村里的达人也都如乌鹊南栖。故乡在该热闹的时候特别的热闹，在不该冷清的时候却真的冷清！

      故乡大约是回不去了。真的回去，那心也是空空的。

                                                                             2016/10/3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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