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绿叶儿 于 2016-7-3 22:43 编辑
火伞高张玉米黄 几天之间,街上就摆出了一篓篓、一筐筐的新鲜玉米。在摊贩或村民灵巧的双手里,穿着翠绿色外衣的或莹白,或金黄,或紫白、紫黄相间的玉米,害羞地钻了出来,飞进了小镇居民的餐桌。我在玉米堆边徘徊,这么多的玉米,晃花了我的眼,我不知挑选哪家的好。一位老大爷看出我的犹豫,热情地招呼我买他自己种的玉米。听我夸他种的玉米个大粒满时,老大爷咧开嘴,得意地笑了,又额外赠送我两个玉米。 现在人们购买的都是新品种玉米,吃起来带着甜丝丝的味道,放在高压锅里煮熟,软糯鲜香,深得大家的喜爱。不知从何时起,玉米不再是餐桌上的主食,成了一道道配菜。衍生出了玉米炖排骨、青椒玉米粒、黄金玉米等家常菜。 相对于小麦,玉米的产量更高;相对于产量更高的红薯,玉米易于保存。小时候,我们村里家家户户都种玉米。那时种的是黄玉米,产量高,吃起来比较粗糙,没啥味道。味道和产量一比,贫苦的农民明显倾向于后者,填饱肚子比满足口感更重要。再说家里的猪啊鸡的,也盼着玉米来改善生活呢。玉米是一种适应能力很强的农作物,只要有泥土,就是干旱、贫瘠的地方也能栽种。因此,除了山上山下大块的田地种有玉米,在房前屋后、犄角旮旯的地方,三五株的玉米也随处可见。 玉米曾一度是我家餐桌上的主食,从父母的精心栽种就可以看出它们的重要性。 冬天,父亲会趁着某个晴好的日子,找到一块草地,细心地把草皮铲下来,和上农家肥,堆到一起让它发酵。等到三月,父亲母亲就开始给玉米育种了。把早就发酵好的泥土揉成一个个鸡蛋大小的泥团,用拇指在泥团的顶端按出一个小窝,放一粒精挑细选的玉米种进去。父母蹲在土堆旁,一个个泥团就在它们身边排着整齐的队伍,蹲的时间太长,以至于站起来时,父母总是一瘸一拐。父母在泥团上面撒上一层细沙,盖上塑料薄膜,剩下的就是细心地呵护。因为育种这个环节很重要,父母从不要我们几个小孩帮忙,用他们的话说:“害怕你们越帮越忙。” 育苗后一月左右,玉米苗已长出三叶一心,这是移栽的最佳时机。为了利于种苗成活,阴天或雨天移栽最好,而晴天移栽,也最好在傍晚时分阳光减弱时进行。那时候电视不普及,在该移栽玉米苗的那几天里,我们全家人最关心的是广播里的天气预报。父亲小心翼翼地把苗从苗床上起出来,害怕伤到了根须,害怕少带了泥土,就像拿着的是易碎的名贵青瓷,在一连串的慢镜头下,玉米苗被放进了竹筐。 把玉米栽种到地里后,经过浇水、施肥、除草等一系列管理,在大人小孩火辣辣、眼巴巴的目光注视下,玉米终于开出了白色的天花,玉米秆上终于结出了胖嘟嘟的果实,果实上冒出了红红的缨子,玉米田迎来了一年中最美的时光。经过夏季充沛的阳光和雨水的哺育,玉米秆和玉米叶都油光闪亮,绿得发黑,那绿意,仿佛随时都可以从里面滴出来。玉米成片成片,一眼望不到边。走进玉米地,就像置身于绿色的海洋。父亲会在骄阳似火的十点左右,拿着几张报纸去接住摇落的花粉,然后把花粉装在用纱布封口的瓶子里,抖在缨子上给玉米授粉。 七月,玉米逐渐走向成熟,田间地头的人多了起来。牛羊也跟着小主人来凑热闹。大家的眼光在玉米上巡视,偶尔“打望打望”悠闲的牛羊,害怕它们那被玉米吸引的主人忘记了职责,让牛羊吞食了嫩绿的叶子。当玉米的红缨子不再红润舒展,颜色变成褐色,开始弯曲时,预示着玉米粒已经饱胀,可以吃嫩玉米了。因为我家是育种,玉米成熟得比点种的人家早,父母总会掰下大个头的玉米,让我们送去给左邻右舍尝尝。 夏日的阳光催着玉米疯长。十天半月后,粗壮的玉米秆瘦削了;肥厚的玉米叶上柔美的弧线消失了,叶子耷拉了下来,有的甚至打着卷儿;玉米棒早就褪去青春的绿色;天花枯萎了;红缨子变成了干巴巴黑缨子;地里曾经葱葱郁郁的墨绿色也变成了一片金黄。 玉米熟了。地里热闹起来了。每户人家都是全家总动员,男女老少,掰的掰,挑的挑,背的背,拖的拖,路上人来人往,犹如赶集。 烈日下,父母在前面掰玉米,我和妹妹就负责砍玉米秆。玉米叶的边缘有细小的锯齿,极易割伤裸露的皮肤,汗水流到上面,刺得生痛。父母把玉米棒子一担担地往家挑,那沉甸甸的竹筐,把扁担压得像弯弓。我和妹妹背着装得满满的背篓,像蜗牛一样向家移动。弟弟则踢踢踏踏的拖着几根玉米秆往家跑。歇息时,我们把那种颜色偏黄,比较细小的玉米秆挑选出来,那种玉米秆带着甜甜的味道,我们把它想象成甘蔗,津津有味地吃着。还会特意留出几截比较甜的,回去送给好朋友分享。美中不足的是,玉米秆的皮有点硬,也比较锋利,一不小心,手上、嘴上就会划拉出血口子。不过即使有血口子也没关系,在地边随手掐一截野地瓜藤,把它的白浆抹在伤口上就能止血。收回来的玉米,我们把它晒在院坝里,如果实在是太多,就把一部分玉米的外叶撕去,留下两片叶子,把玉米棒子挂在房檐下,一排一排的,非常好看。因为父母的辛勤劳动,我家的玉米棒子不但个大,而且个个饱满。看着满院金黄,父母脸上会露出满足的笑容。 经过几天太阳连续的暴晒,饱满的玉米粒逐渐干瘪,中间的空隙逐渐增大,就要准备脱粒了。父亲找出几只不穿的旧帆布胶鞋,让小木凳四脚朝天,把胶鞋底朝上扣在木凳脚上,简单的脱粒工具就做好了。父亲用改刀戳掉一排玉米粒,我们就顺着空隙用手掰或者放在鞋底上搓。无论哪种方法,都费时费力。我们力气小,要不了多久,手就会变得红肿。随着时间的推移,玉米丰收的喜悦在我们几姊妹身上消失殆尽。父母心疼我们,总叫我们去玩,他们自己可以慢慢做完。看着小山样的玉米堆,我们谁也不肯偷懒。 晒干的玉米磨成粉,母亲会给我们煎玉米饼,做玉米疙瘩,熬玉米糊糊。时隔多年,想起母亲做的那些玉米食品,我仍回味无穷。 邻居蒋大娘是一个独居老人。每到玉米收获季节,不要人提醒,没有人吆喝,大家自发给她把玉米收回家,剥壳、翻晒、脱粒、磨粉、进仓。年届八十的蒋大娘日子越过越舒心,身子越来越硬朗。 我工作后,以前广泛栽种的黄玉米不合人们的口味,成了鸡鸭的饲料、猪的口粮。人们吃的是白玉米。因为我爱吃玉米,母亲就在家门口选了一块地,专门种白玉米,还不许父亲在周围种黄玉米,害怕玉米花粉互相传播,影响白玉米的口感。 几年前,父母搬到了小镇上,我们要吃玉米只好到集市上购买。村子里大部分年轻人外出务工,家里的老人已干不了多少农活,很多田地都荒芜了。因为玉米一个人可以完成从种到收,不像水稻要多人合作才可种植,大爷大娘们仍然种了不少玉米。在玉米成熟的季节,院子里、房檐上依然可以看见黄澄澄的玉米。只要我们回到小山村,张家的大哥、李家的大娘,就会把他们种的各色玉米往我们的手里塞。那让人唇齿留香的玉米,依然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依然带着家的气息、带着母亲的味道。 2016.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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