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北方夫子 于 2014-3-3 18:21 编辑
门开了,婉芸带着香水味的笑声飘然而入。脆声喊道:“Hello,今天情人节,阿姨我要和你一起过。”“Oh,那玫瑰呢?”我问。“玫瑰,我们都不需要玫瑰。”她说;“都?你也不要玫瑰了吗?”我问!她说:“我带来的花是蝴蝶兰,礼物还有巧克力、蛋糕、咖啡和圣女果。这花比你的红梅漂亮多了。”我说:“红梅太瘦了,哪有蝴蝶兰那么妖娆娇艳!就像你,依旧如灯塔一样,美得抢眼,永远时尚前卫...”她笑着说:“阿姨依然美的生动,潮的永远有韵质。” 我问:“带小提琴了吧?”她笑道,“当然。”“那我们就一起合奏一支什么来庆贺这香甜可口的日子吧。”说着她拨弄琴弦,我打开琴盖。我选了几支曲子,都被她摇头否了,最后我俩在《月亮河》这首曲子达成了共识。曲毕,兴犹未尽,两人又合奏了莫扎特的《来吧,亲爱的五月》。这支欢快的乐曲,给寒冷的情人节,带来了春的气息。 音乐、巧克力、咖啡、花香加上我俩热气腾腾的生命,把客厅的空气搅拌的浪漫温馨,迷离精致的品质生活,大抵不过如此吧!我使命在身,便趁热打铁道:“我为你唱首花样年华好不好?”“好啊。”她说,“可是我不会拉,但是你弹我可以跟。你可以听出我拉琴的水平和乐感。”我弹完前奏唱道:“花样的年华,月样的精神。冰雪一样的聪明,美丽的生活,多情的眷属,圆满的家庭...”崩的一声,琴弦断了,我们意味深长的苦笑对视,停止了演奏和歌唱! 离开琴凳,两人同时端起咖啡喝着;她问我要不要多加一勺伴侣?我说,“我是喝惯苦咖啡的,不必伴侣!”她哦了一声,说自己也只加点牛奶和方糖,短暂的沉默,我问:“中午吃饭要不要等你爸妈?”她说:“我没跟他们说来你这儿,只说跟朋友们去过情人节了,叫她们别等我!”我说:“至于吗?”她说:“我受不了他们温和的威逼,果蜜的杀戮。尤其是我妈,仿佛我没人要,嫁不出去似的。 我拒绝相亲约会,好像使他们脸上无光,我特立独行,在她们眼里,好似伤风败俗,有辱门庭,使家门不幸...一天到晚跟我说,哪个同学的孩子又上小学了,谁的孩子上幼儿园了,哪个表姐妹又拍婚纱照了,哪个又去度蜜月了... 我烦死了,自己在外租房,乐得耳根清净,可他们又嫌我租房太大,还带着楼顶花园,又是养宠物猫狗,又搞什么画室。还批评我满身名牌,贷款买奔驰。批评我月光一族,没有分文存款,还说像我这样哪个男人敢要我!她接着说:“阿姨,你不知道,我租的房子,可让我快活了。有卧室、书房、客房、餐厅一应俱全,我常在客厅里Party,放电影。高兴就叫猫狗下来陪我!楼顶花园上面还有音响房供我和好友唱歌。我妈觉得我花两千多元租房一人住太奢侈,非要我退房另租面积小的房子,或者回家与他们同住。我说我的事,不要他们管,再管,我就要出国,永远不回来了。他们这才不情愿的投降了。你说,这样的家我愿意常回去看看吗?” 我沉隐良久说:“其实,他们是很爱你的,只是...”未及说完,婉芸抢白道:“爱我就更要懂得尊重,即使是太阳,像七八月的那样的暴晒,你也受得了吗?用爱的名义左右操纵儿女的生活,是很不人道的。那是变相的给儿女设置精神监狱、强奸心灵、阉割自由、勒死幸福...他们怎么就不学学西方父母,对儿女独立人格的尊重和理解呢?即使错对失败又有什么关系?我大了,又不花他们的钱。只要他们不要以爱的名义干扰我的生活就OK了。”我说:“你爸爸呢?” 婉芸说:“爸爸不说太多,只用深沉忧郁的眼神注视我,我很怕他那深沉如海,父爱如山的凝视。那眼神里,依稀有前世今生的说不清,使我看了紧张局促!我常被他看到难过心颤,于是只好调动我的全部意志,用眼神坚定的安抚他,爸爸,没事的,我很好,你别担心。”我听完,轻轻的叹了口气道:“爸爸也许理解你多一点,你妈是知识妇女,也许是被社会现象裹挟,因焦虑、跟风才那么不理智的吧!”她说:“要是我妈像你这样就好了,唉,你怎么不是我妈?”“傻丫头,妈爸是人类不用注册最专属的名词,是不可以假设的。” 婉芸问:“你对你的女儿会不会像我妈那样?”我说:“不会,我向来提倡民主,当然也有法制。如果,两人矛盾太尖锐,我便会说那你就对自己的行为和选择负责吧。当然过于民主,政府也会有停摆的时候。面临此种情形,我们会借用带刺的玫瑰、蔷薇,来编织一丛篱笆作为边界,护卫自己的尊严,让一切顺其自然...你不知道,许多冲突是源于爱,却导致了恨。甚至有剑拔弩张或血腥的后果...所以,双方都要学会妥协和退让。” 婉芸道:“这样最好,家长应给我们自我成长的空间,允许我们犯错和纠正的机会,这样的民族才会有希望,不是吗?凡事包办,只会助长子女的依赖性,使其无主见无担当,应变能力为零。所以,我妈说,你女儿很独立很优秀,可她不想,你是怎样教育女儿的,你一定是他们心目中的好母亲,已是我的好阿姨。” 我心情沉重严肃的对婉芸道:“我是否是好母亲,自有公论,但我要告诉你,做好阿姨好朋友,比做好妈妈容易的多。”“为什么?”她问。我说:“朋友和阿姨,是不会为你的任性、遭遇、后果承担义务和责任的。”她道:“比如说...”我道:“比如你交友不慎,阿姨或朋友看出来了,会因照顾你们的情绪使场面不尴尬,甚至违心的讨巧取悦,便王顾左右而言他的说:‘小伙好帅、好酷、好会说话,’以掩饰其油滑或行为的不端。负责人的长辈,会发条短信,提醒你小心别上当,仅此而已。因为朋友阿姨不会对你的迷失上当痛不欲生,不会为你失足受骗心碎,也不会为你痛断肝肠甚至自杀而揪心的日夜守护到放不下...母亲则不一样,她要为你的幸福保驾护航,为你陷入情感泥沼,想尽方法,用尽手段,拉你出来,孩子,只有等你做了父母,才会理解这一份沉重的责任感!”婉芸听了,认真的点了点头,说:“他们不知,我是内伤无法愈合,不愿他们担心和干预。所以我跟别人的情形不完全一样,但又不是离经叛道,然而又不便对他们讲,长纠结,不知该怎么办!”“噢,能对我透露一点吗?”我问,她说,“只要你发誓保密,绝不告诉我父母,我答应了。” 她用力深呼吸一阵默坐良久,开口说:“我高二便和一位交换生,在国外偷偷的早恋了。我们爱的纯粹、精致、美好。回国后,虽然两城分离,寒暑假到大学依旧继续爱着,他比我高一年级,大一岁多。我读浙大,他读复旦,后来,他读哈佛,我读麻省理工,在国内外相恋期间,谁都说很难找到像我们爱的这么深,这么浓的。认识我们的同学,无不夸我们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七年间,没有一个男生可以走进我心里,也没有一个女生能够走进他的眼里和心里! 他家海外关系很复杂,后来听说,他们是从延安或解放区逃出去的,细节我不知道,反正挺惊心动魄的...本来我俩就要在美国教堂举行婚礼了,蜜月是欧洲游。可就在这时候,他父母非要我们回国办中式婚礼...想不到,回国后,他的两个海外叔爷和一位老姑婆,却向我们宣布:绝不允许这门婚事!原因是:他的亲爷爷和小姑婆(当时还只是一个高中女生)是在延安整风中,被我祖父枪毙了的...他的父亲当时还在娘肚里,后来侥幸逃出去,才活下来。 在以后的运动中,他奶奶受尽磨难,他父亲因为成份问题,三十七岁才结上婚并有了我的男朋友。他奶奶听死去丈夫的两个兄弟和姐姐说起从调查的档案中,知道我爷爷是杀他亲人的执行者;说什么也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我和男友都说:“这些历史包袱,不应该让我们无辜的一代来背负。这十字架未免太重了...” “他父母比较开通,暂未明确表态。但他八十三岁的奶奶与姑婆,寻死觅活以命相胁,一定要拆散我们。 我和男友预备移民国外,隐居丹麦或者挪威,不与他定居美国的叔爷们见面。我准时去了哥本哈根等他,可他却没来!七年的恋情就此画上句号,在剧烈的时间之痛后,我表示理解。 善始者未必善终!我想,即使他来了,我们结婚了。谁知道,他不会因奶奶的痛苦亡故而恨我?那蛰伏心底深深处的千千结,不会使我们的爱受损打折呢? 我经过情感理智的交锋,没有恨,没有怨,只有对轮回中宿命安排的承受。因此我再也不想爱,不能爱,不愿爱,也爱不动了。”说罢她留下很多很多的泪。 我想:人一生只要有过一次酣畅淋漓的爱,经历过宏大隆重的爱,已经不虚此一行了。这样的爱,因缺失、缺陷、锥心刺骨、痛彻肺腑而刻骨铭心。尽管在孤独中守望着时空的断裂残缺,永远伤怀,但总算给了这份爱一个站立的地方。 相信婉芸常在无数个不眠之夜,用眼泪为心灵洗澡,之后又被心量将泪水烧干纯化为琥珀色的晶体包裹着那男人的名字,不许任何人触碰,包括自己的唇齿,而只在心里默念,那是种何等庄严肃穆的爱情喔!我用最热烈的拥抱和轻吻给这份永不冷却的伟大爱情献上诚挚的敬意----尽管它不圆满... 2014年02月18日
来源: 给爱一个站立的地方--李芳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