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时 候
文/刘园园
想念那些混在邻居的热闹中度过的每一个盛大欢乐的日子。那时候总是不知道时间在走,却更体会得到一年一度的意义。小时候的年是期盼了很久才得到兑现套装新衣,是坐在妈妈身边看她包着糖包,听她向我碎碎念着不被过年允许的不吉利,是与邻家伙伴玩着纸牌游戏,不知疲倦地守岁到天明。
菜园是小时候的任天堂,是一块走一圈就能轻而易举搜罗到宝贝的宝藏。夏天的西红柿红红的,一茬又一茬,多得吃不完。穿着裙子从菜园出来,腿上就会有被番茄藤划出的绿绿的痕迹,心想可能是弯腰钻到底下伸手够番茄时染上的,又庆幸没弄到妈妈刚洗干净的白裙上,这时总是要跑到盛满凉凉的水的水泥洗衣池旁,蹲下将恼人的绿色汁液抹净,微微有点刺痛,冰凉的水在腿上跟药水儿似的。在每个伴着聒噪的蝉鸣声完成作业的周末午后,背着手溜达到总是盛满欢声笑语的邻家小院,加入到凉棚下的行列里。她们早已在那开始打麻将,四个闺女正好一桌。桌角是散放着的西红柿,输的人罚吃。不懂化妆也不懂美的年纪,最早懂得西红柿减肥之功效,是从嘻嘻哈哈的这群女孩儿那里。
也不知从哪里运来那么多草,很久很久都堆在门前的一片空地。男孩子们在里面钻开了迷宫似的通道,藏在里面,没人注意,待在里面自我寻找半晌乐趣。记得他们的丰功伟绩曾被称作秘密基地,小时候流行一时的通电棒正是继秘密基地落成之后兴起。哦小时候的一个个秘密基地,是藏在深沟沟里烤黑乎乎的玉米,是在不被大人发现的路边点燃火把呼哧吹气。小时候的自己手里拿着火把,逆风奔跑,飘飘的烟会伴着风扩散,迷离眼睛,看不清前面的路,也不知奔跑着喘息的意义,却乐此不疲。直到黄昏,日落,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我们会听到门前的妈妈们的声声呼喊,才裹着额上混着灰尘的汗珠与第二天晚上的老地方见的约定,听着妈妈的嘟囔,散伙回家。十多年后,很温暖地在请回答1988里看到过熟悉的场景,也许童年总是美好着相似性。
在每年的秋季,相当固定的一段时间里,都会在放了学后穿过导通四个连队的十字路口,走过两边种满棉花的小路,来到数学老师家里。他总是拿着短短的白粉笔,面前立着斜靠在矮板凳上的小黑板,对着围坐在他身旁的十几个同学讲奥数题。粉笔被一双健康的手覆盖,像是用指头写写画画。记得老师的每一句懂了没都会让我局促不安,往往我会先回答懂了再低头脸红着思考。有时周末老师也会让去,周末总是雨后,在有泥土味道和沙枣花香的晴朗里。雨后棉花压秤,我们便帮他摘棉花,庭院面积小机器进不去,我们便帮他拔棉花杆,中指自此留下褪不去的茧,岁月总还是要留下点痕迹。
夏天晚上屋里闷,外面的晚风很惬意。小时候喜欢躺在三轮车里看星星。三轮车的铁面总是凉冰冰的,我把它清理干净,铺上软乎乎的褥子,躺在上面,盖上薄薄的毯子,告诉妈妈今晚在外面睡。邻居的女孩儿们也这样做,她们四人挤不下,老二脾气好,跑来跟我睡。我们很大声地说话,隔着庭院,穿过星星。记得北斗总有七颗,是个长柄勺子,启明星总第一个出现,明亮得闪烁在月旁。后来我问妈妈脸上为什么会有黑痣,她说我小时候总爱执拗地睡外面,夜里苍蝇屎落在了脸上就成了痣。
上学的路从土路变为柏油,沙枣树种在我上学路上的两边,灰绿灰绿的,一副缺水的模样。小时候哥哥骑车载我,胖嘟嘟的我坐在车后,车行驶的缓慢,我学会了骑车后载哥哥,有一次大松把拐到路下面的沙枣林里,他便再也没和我同乘一辆车。步行上学后,便在沙枣成熟的季节在放学的路上跟伙伴打沙枣。土豆,苹果,沙枣,我都喜欢面面的。也有水沙枣,对着光看是透明的,特别甜。
哥哥喜欢炒面。每个农忙的午后,翻上院子的墙摸到压在砖头底下的钥匙,开了被锁上的大红门,回到家里。吃厌了爸爸从小卖部买来的大西部,哥哥都会说今儿咱吃炒面。我烧火,他掌勺,把白白的面粉从大缸里舀出,乘在碗里,够两人份。小火热锅,记得很久很久才学会点火,要用废弃的作业纸或是旧薄膜助燃,稻草根燃着后才可以加干硬的棉花杆,面倒进锅里,白花花一片,哥哥一阵手忙脚乱的翻炒,生怕糊掉理想的午餐。午后的阳光炙热,灶台又偏没在凉棚的阴凉里,我被灶台里暖烘烘的火烤着,出着汗,抬头看看哥哥,他被面粉的热腾腾的湿气笼罩,锅里的面被烘出香味,面渐渐发黄,那时就可以出锅了,拿热开水烫熟,搅拌,加点白砂糖。简单,美味。
小时候的一毛钱能买一根可以撕成六缕分给小伙伴吃的辣条,能买鼓鼓一包胡萝卜干,能买一大块一直在夏天不停融化的来不及吃的冰棍……我总是在上学路上路过开在路边的铁皮房小卖部,停下来走进去,里面坐着一位上着岁数的老爷爷,我会递给他一角钱,他会笑眯眯地递给我一根大冰棍。
从记事起家里的写字台上就摆着一台笨重的卡拉OK。放入磁带,拨动复杂的旋钮,就能放出当时的流行音乐。磁带被转手多次,模糊不清地印着黄毛丫头,牛仔衣与大耳环。后来想去布拉格,竟然是蔡依林的布拉格广场。哥哥写作业时坐在它的面前,我坐在哥哥的旁边,喜欢周杰伦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小时候喜欢选一片松软的土壤,拿出家里的铁锹,挖出能及膝盖深度的圆圆的小坑,在坑顶用软树枝松散的铺好,盖上一层薄膜,再用挖出的土壤遮掩成平整的地面,做成陷阱,伺机静候在一旁,直到看着玩伴落下圈套才满足。小时也时常聚在一起活泥巴,颜色要是那种健康的泥土黄,黑土从没人愿意碰。哥哥拿稀泥巴做成哇呜,对着它喊哇呜哇呜响不响,我在一旁说响,啪的一声,圆圆的碗状哇呜被底朝天的倒扣在地上,碗底破了个洞,据说洞越大,哇呜越响。我爱拿泥巴做锅台,在暖暖的太阳下晒干,朝里头塞点柴禾,点燃,以此检验锅台的逼真。有时还真往泥巴锅里盛水来烧,傻的冒气。
北方冬天冷,小时候家里用炉子燃煤取暖。从室外进屋,睫毛眉毛上还凝结着冰晶,把围巾手套取了,将冻得通红半没知觉的手凑到暖烘烘的炉边,听爸爸在炉旁哼着小曲,锅里炖着白菜粉条肉,眼睛里融化着冰晶水,凉丝丝的。 越长大越孤单,于是我想念自己每一刻乐趣弥漫的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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