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在山村

绿叶儿

[i=s] 本帖最后由 绿叶儿 于 2017-2-4 16:56 编辑 [/i]

[align=center][font=宋体][size=5][b]年在山村[/b][/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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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早上接到小叔的电话，叫我们后天回家过年。时间过得真快，恍惚昨天街上店铺的红灯笼才收进去，今天又是满街的红灯笼了。看看日历，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三，如果父母还在老家，早该是一番忙碌的景象了吧。[/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腊月里，我总是在睡眼朦胧中看到母亲在油灯下纳鞋底、扣鞋绑、上鞋面，我们姊妹四人的鞋子，是母亲一针一线亲自做的，每年过年，母亲都会给我们一人做一双新鞋。[/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过了腊月二十，母亲会选一个晴好的日子，打扫家里的灰尘，叫做“扫扬尘”。过年请客的桌凳要洗干净，柜子、椅子上的灰尘要抹掉。被面要用皂角水漂洗，如果是白色的被面，清洗后还要用米汤浆一边，让用久了泛黄的被面洁白如新。最麻烦的是扫灶房里的烟尘。那时候农村大都是敞灶，没有烟囱，一做饭，柴烟、灰尘就满屋跑。时间久了，房顶上、墙壁上到处都是烟灰。有的地方烟灰和蜘蛛网结合在一起，黑黢黢的在我们头顶晃来晃去。过年前，家里一定会把这些灰尘扫掉。母亲把灶房能搬动的东西都搬到院坝里，不能搬动的全用竹笠之类盖住，戴着草帽，披着蓑衣，拿着长竹竿绑着的扫帚，从屋顶到墙壁到地面仔细清扫，然后把铁锅上的烟灰用旧菜刀刮干净，把石头铺的灶台用清水洗几遍，除尘工作终于完毕。过年扫尘，除了因过年来家的亲朋好友多外，还因为“尘”与“陈”谐音，过年扫尘意味着把一切陈旧的、霉运的、晦气的统统扫出门，寄托了人们对新的一年的向往。[/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是传说中灶神菩萨上天的日子，家家户户都要祭灶、送灶神，希望灶神菩萨“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这一天，母亲安排我们早早吃过晚饭后，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在灶台上摆上糖果、饼干，点上香蜡纸烛，燃放一挂鞭炮，虔诚地感谢灶神给全家带来的幸福安康。母亲说“灶神菩萨一年忙忙碌碌，放鞭炮是提醒他该上天去耍几天了。”[/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年一天天临近，杀年猪的日子到了。大多数人家都要杀猪，村子里仅有的两个杀猪匠就特别忙。杀年猪只能定在哪一天，至于是早上、中午还是晚上，就得看杀猪匠啥时候有空了。我家一般都请一个姓廖的杀猪匠，我们叫他廖叔。廖叔那时三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父亲在院子里挖了一眼土灶，把煮猪食的大锅放在灶上，锅里放一点水，锅周围铺上谷草，谷草上铺上胶纸，灶边放上芭茅、竹篙等柴火，然后把那张结实厚重的杀猪凳搬到院子里。小叔、堂叔等早就换好衣服，就等廖叔一到就大显身手了。母亲准备好大盆、食盐、竹箩、粽叶后，就去灶房烧一大锅开水备用。小婶端着小凳子在土灶前烧火。廖叔一来，大家马上就到猪圈里去捉猪，猪怕人，就和人在猪圈里转圈子。有时一不留神，猪撞开圈门就跑出去了，即使全家总动员，也得花费老大的功夫才能把猪捉回来。记忆中我家就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猪圈小，人又多，不一会猪就被抓住了。有的抓耳朵，有的抓猪腿，有的抓尾巴，猪被大家连拉带拽的拖出了猪圈。特别重的猪，还得用铁钩钩住嘴来拖，这样看起来很残忍。猪哪肯乖乖就范，使劲的反抗，跑不掉，挣不脱，就用惨烈的叫声来抗争，但最终还是被拖拉着拽上了杀猪凳，被四五双手紧紧的按着。母亲此时，则在猪圈边焚烧纸烛，祈求来年用心喂养的家畜，能够更肥更壮。廖叔右手拿着尖刀，找准位置狠狠地刺进猪的脖颈。（这样的场景，大人是不许小孩子近看的，当然即使允许我们也是不敢看的，只能在远处从手指缝里偷看。）愤怒绝望的嚎叫声从猪嘴巴的缝隙中传了出来。猪血喷涌而出，流到放在杀猪凳下的大盆里，和盆里加了食盐的水混合了。猪血哗哗的流着，逐渐变细，渐渐成了一条线。猪的叫声渐弱，由嚎叫变成了哼哼，最后完全停止了。廖叔用小刀把猪一条后腿挨着猪蹄的地方一小块皮肤割破掀开，拿来一根又细又长的铁棒，（我们叫它挺杆）从猪腿小口插了进去，一直插到耳根边，但不能到刀口处 ，这样的气道要插三四条。等铁棒取出后，廖叔就用嘴对着小口往里吹气。廖叔的眼睛睁得溜圆，腮帮子鼓得老高，吹几口就歇一下，喘几口气接着再吹。慢慢的猪的皮肤伸展开来，瘪的地方开始鼓起。廖叔用木棒在猪身上敲打一番，猪身就开始变圆，后背变宽。当气吹到猪身变得丰满圆滚时，廖叔就用绳子把猪腿上的小口扎紧，防止漏气。这时大家把猪抬到土灶前的胶纸上，开始给猪浇水褪毛。母亲早就把灶房烧开的水倒进锅里，小婶也把土灶上的水烧开了。一瓢一瓢滚烫的水往猪身上浇，边浇边用手拽猪毛，如果能用手拽下来就可以用刨子刮毛了。刨子是专用工具，手掌大小，样子就像没有把的菜刀。在廖叔的带领下，两把刨子上下翻飞，大约半个小时，一个白白胖胖的大肥猪就出现在大家面前。[/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去了毛的猪，光秃秃、滑溜溜的，父亲找来绳索套在猪肚子上，用木棒穿过绳索，两个人抬着。如果猪大，前后还要一个人保护，几个人合力用铁钩把猪倒挂在柚子树上。现在就该给猪开边了。锋利的尖刀从猪肚子上划拉过，肚子自然就分成了两半，廖叔扫一眼肚子里：“油很厚。”那时一年到头改善伙食就指望着这头猪。没有肉，菜里多放点猪油也是奢侈。母亲听到这话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走路更加风风火火，就像平添了无穷的力气。把肚里的肠肝心肺取出后，父亲和叔叔们又把猪取下来放在杀猪凳上。廖叔就用砍刀把猪头、猪脚砍下来。两只后腿要切成十来斤的椭圆形，（我们叫做膀pàng）这是送给爷爷和外婆的，还要切几块两三斤重的，这是正月送亲戚的。其余的肉就切成大小不一的块装进竹箩里，等晚上母亲忙过后再用盐腌上。[/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廖叔人随和，杀的猪，猪血又多又嫩。乡亲们认为猪血多预示着来年运气好，这点让父母很满意。至于杀过的猪还会爬起来跑，烫猪时开水浇得过多毛刨不掉，开边弄破猪肠子之类的事情，在廖叔身上则从未发生过，而工钱廖叔明显的比同村的另一个杀猪匠收得低。所以，周围几个村子都爱请廖叔去杀年猪。[/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廖叔和父亲、叔叔们在院子里忙碌着，母亲和小婶在灶房里忙碌。我们这儿的习俗是杀年猪那天要请临近亲朋好友吃饭，叫做吃刨汤。灶房里咕噜咕噜炖着东西，锅里热气腾腾的。在大人小孩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饭菜终于上桌了。粉蒸三线肉（五花肉），筒子骨炖白萝卜，大家最爱吃的是滑肉煮血旺，撒上小葱，色 诱人，香气扑鼻。[/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年猪一杀，父母就计划着请客过年。临近的亲戚已吃过刨汤，隔得远的亲戚得通下气，以免过年的日子定在了同一天。过年那天，胡萝卜是必不可少的。那时我们熟记于胸的童谣是：“胡萝卜，蜜蜜甜，看到看到要过年，娃娃要吃尕尕（gǎ肉），爸爸没得钱。”不知是否为了显示有钱吃肉了，胡萝卜成了过年的必备品。[/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每年腊月，我家总会来一个不是亲戚的熟人，那就是送财神的熊大爷。驼背的熊大爷有自己的粗糙印版，买来红纸后就自己印财神。那时的财神一元一张，母亲总会给熊大爷二元钱，然后欢欢喜喜的把财神贴到猪圈上。彼时的猪就是乡亲们心中最大的财富。因为三叔是军人，村干部还会代表公社送来春联和年历，有时还会送来叔叔立功的喜报。红彤彤的春联、红红的喜报、光荣军属的牌匾给家里增添了许多喜气，也给我们增添了几分自豪。[/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除夕将近，家里要磨汤圆。糯米泡上几天，用石磨磨细，包上粗布挂在架子上沥水。平时做的这种汤圆可以叫“吊颈汤圆”，过年一定不能这样叫，都叫水汤圆。做得多，可以送一些给亲戚或者趁着阳光赶紧晒，不然面要变红变黑变酸。[/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大年三十的下午，家家户户都要到去世的亲人坟上烧纸。告诉亲人，一年平安顺利的过去了，希望他们保佑子孙来年事事顺心。[/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除夕夜，迎接过从天上回来的灶神后，父亲、小叔就陪着爷爷打麻将，小孩子则围着奶奶吃零食。八七年腊月村里通了电，以后的除夕大家都聚在一起看春晚，零点，家里一定会放鞭炮。周围的邻居也会放鞭炮，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会持续一整晚。[/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小孩子们最喜欢过初一。天色未明，父母到水井边祭拜井神。我们几姊妹也摸索着爬起来，在院子的菜地里扯一点青菜，名为“偷青”，预示一年脚轻手快，无病无灾。到竹林里摸摸竹子，希望像竹子一样长得又快又高。做完这些，迫不及待的就到爷爷奶奶的屋子里给他们拜年。我们恭恭敬敬地站在床前，祝爷爷奶奶身体健康，吉祥如意。爷爷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压岁钱，大家乐滋滋地又去给小叔小婶拜年，给临近的幺爷爷一家拜年。有了压岁钱，那软糯香甜的汤圆也引不起我们的兴趣，象征性的吃了一点后就飞奔去商店，买几个糖果，买一两瓜子，然后就去临近的大院里和伙伴们分享。[/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大年初一这天，家里不能吃面，说是会巾巾挂挂的；不能扫地倒水倒垃圾，这样做会扫走家里的财气；白天不能躺在床上，不然一年都脚耙手软；大人小孩都必须说吉利话，预示一年大吉大利。[/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初二开始到亲朋好友家里拜年，我们叫做“走人户”，这天也是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我家的三个姑姑和幺爷爷家的几个堂姑姑都回来了，表弟表妹们也回来了，家里一时热闹非常。我们也会提着腊月备下的猪肉、买来的糖果去亲戚家拜年，亲戚们你来我往，聊聊家常，侃侃大山。这样的走人户一直会持续到所有的亲戚都走完。[/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正月初几的某一个艳阳天，母亲会烧开一大锅水，把腌好的肉取出来，用开水洗干净，挂在屋外晾晒。晒干水分后直接煮来吃的，就叫风吹肉；挂在灶上柴烟熏过的，就成了腊肉。[/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正月十四是给去世亲人坟山上亮的日子，小碟子里放上一根灯草、装上半碟菜油，几根竹片围成圆筒，蒙上白纸做成灯罩，点亮油灯，告诉亲人回地府的路已给他们点亮，安心的回去吧。[/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吃过正月十五的汤圆，喜庆热闹的年宣告结束。辛苦忙碌又充满希望的日子又开始了。[/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不久前在街上遇到廖叔，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子，佝偻的身子，问他是否还在杀猪，廖叔说：“老了，杀不动了。再说，现在也没几家人养猪了。”[/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小山村里依然山青青、水碧碧，绿树中时不时露出小楼的倩影，可宽阔平坦的乡间水泥路上却看不到几个人影，我熟悉的乡亲呢？我儿时的伙伴呢？他们大都在城市里打拼，大都已在城市里安家，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为他们有所成就感到高兴的同时又有淡淡的惆怅。老家，也只能是我们记忆中的老家了，热闹的年，也永远留在心里了。[/size][/font][/align][align=left][font=宋体][size=4]                                                                  2017年1月20日[/size][/font][/align][font=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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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党

年味浓浓，丰满细腻。建议精华文章。

一方

能回家过年好啊。我们过年的习俗还是有些不同的，不过，过年就是过的一个味道，现在的年味儿越来越淡了，不知这是不是时代的进步。

清风

年味足，仿佛又回到小时候过年！

云上云上

童年时山村里过年的习俗是那样的浓郁，杀年猪，置办过年的菜肴，我们这还蒸大饽饽，期盼来年蒸蒸日上，风调雨顺……欣赏，支持精华。

绿叶儿

[quote][size=2][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id=620478&ptid=95384][color=#999999]老党 发表于 2017-1-20 19:39[/color][/url][/size]
年味浓浓，丰满细腻。建议精华文章。[/quote]

谢谢老领导点评！祝您过年快乐！这样的年我一直过到二十来岁，当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后，心中的年就越走越远了。

绿叶儿

[quote][size=2][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id=620498&ptid=95384][color=#999999]一方 发表于 2017-1-20 20:20[/color][/url][/size]
能回家过年好啊。我们过年的习俗还是有些不同的，不过，过年就是过的一个味道，现在的年味儿越来越淡了，不 ...[/quote]

现在生活好了，心中没有啥期盼了。哪像我们小时候，盼着过年穿新衣，拿压岁钱。

绿叶儿

[quote][size=2][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id=620545&ptid=95384][color=#999999]清风 发表于 2017-1-20 21:15[/color][/url][/size]
年味足，仿佛又回到小时候过年！[/quote]

小时候过年印象深刻。有好吃好玩好耍的。

绿叶儿

[quote][size=2][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id=620545&ptid=95384][color=#999999]清风 发表于 2017-1-20 21:15[/color][/url][/size]
年味足，仿佛又回到小时候过年！[/quote]

小时候过年印象深刻。有好吃好玩好耍的。

绿叶儿

[quote][size=2][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id=620771&ptid=95384][color=#999999]云上云上 发表于 2017-1-21 13:17[/color][/url][/size]
童年时山村里过年的习俗是那样的浓郁，杀年猪，置办过年的菜肴，我们这还蒸大饽饽，期盼来年蒸蒸日上，风调 ...[/quote]

是啊！老一辈过年的讲究很多的，这些我都没学到。

云上云上

[quote][size=2][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id=620904&ptid=95384][color=#999999]绿叶儿 发表于 2017-1-21 20:47[/color][/url][/size]
是啊！老一辈过年的讲究很多的，这些我都没学到。[/quote]

是的，有很多传统的东西在慢慢地流失。过了小年，春节很快就要来到了，祝叶新春快乐，幸福安康！

胡永忠

浓浓的年味，长长的回忆，朴实的描写，感人的画面支持精华！

绿叶儿

[quote][size=2][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id=621222&ptid=95384][color=#999999]胡侃瞎周 发表于 2017-1-22 18:59[/color][/url][/size]
浓浓的年味，长长的回忆，朴实的描写，感人的画面支持精华！[/quote]

谢谢朋友点评！遥祝新春快乐！

鹿城飞侠

欣赏叶子好文，浓浓的年味，浓浓的乡情，大赞！

一方

[quote][size=2][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id=620901&ptid=95384][color=#999999]绿叶儿 发表于 2017-1-21 20:45[/color][/url][/size]
现在生活好了，心中没有啥期盼了。哪像我们小时候，盼着过年穿新衣，拿压岁钱。[/quote]

其实小时候才是真味儿。现在是世道变了，人心变了。

绿叶儿

[quote][size=2][url=forum.php?mod=redirect&goto=findpost&pid=621606&ptid=95384][color=#999999]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7-1-23 19:44[/color][/url][/size]
欣赏叶子好文，浓浓的年味，浓浓的乡情，大赞！[/quote]

飞侠老师好！你们也在忙着过年吧！问候你！遥祝过年快乐！

一个放羊娃

年前的一些细节渲染得红红火火，令人有亲临其境的感觉，带来浓浓的年味儿。好文章。